作者:青山七惠,竺家荣 日期:2014-04-27 01:16:04
其乐融融的一家四口的平静生活,因哥哥突然宣布要结婚,而且对象竟然是兄妹两人的表妹而打破了。四个章节分别以这四位家庭成员为主人公,讲述了各人生命中最难以忘怀的爱,而这些侧面又勾勒出了整个故事的全貌。围绕哥哥的婚事风波,不露痕迹地深刻揭示了一派温馨祥和的家庭生活背后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以及男女之爱的复杂多样。
作者简介:
青山七惠,1983年生,日本崎玉县熊谷市人,毕业于筑波大学图书馆信息专业,毕业后就职于东京新宿一家旅游公司,兼职写作。
2005年,凭借处女作长篇小说《窗灯》获得第42届日本文艺奖。
2007年,以《一个人的好天气》获得被誉为“日本文学新人摇篮”的第136届芥川奖,从此在日本文学界名声鹊起。
2009年,凭借短篇小说《碎片》获得第35届川端康成文学奖,刷新了该奖项最年轻获奖者的记录。
青山七惠迄今在日本出版长短篇小说十余,其中《窗灯》、《一个人的好天气》、《温柔的叹息》、《碎片》和《魔术师俱乐部》等被译为中文,并广获中国读者喜爱。
目录:
大福殿下
爱情产生之日
爸爸的星星
写给新媳妇的信大福殿下
哥哥要娶媳妇了。
把“娶”这个字用在人身上,总觉着别扭,但用在娶媳妇上,再合适不过了。男人娶媳妇就如同获得礼物、奖状或拿药一样。我很羡慕男人们。我是女人,没办法娶媳妇,只能当媳妇。再过上几年,我肯定要被人娶走,成为别人的新娘了。这让我不太乐意。我不想让任何人娶我,人可不是让别人娶来娶去的。话说回来,要是明年我过生日时,有人为我家送来一位头戴蓬松的白色遮头布的新媳妇的话,我会欢喜雀跃、手舞足蹈的。纵然二十一岁这一年中,全世界的人都不搭理我,我多半也能够忍受。
可是,并不是我过生日的时候,哥哥却宣布要娶媳妇了。
我一百个不乐意。我不要哥哥娶媳妇。我反对哥哥结婚。
我也知道,没有人会理睬我的意见,即便我说出来,也挡不住哥哥结婚。没听说过因为妹妹反对而放弃结婚的哥哥。我喜欢做愉快而没用的事,但是不喜欢做无聊而没用的事,比如打扫衣柜后面啦、去钓鱼池约会什么的。
不过,将要成为哥哥的媳妇的女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哥哥竟然决心和那个人共度一生,不会是脑子进水了吧。因为我这个哥哥浑身总是散发着一股怪味儿,经常不刷牙,也不爱洗澡,却有点自我意识过剩,为了使那头自来卷漂亮地覆盖白白的娃娃脸,他每天早上会霸占厕所达二十分钟。他下的这工夫倒没有白费,若松君被公司上上下下视为感情细腻的纯情少男,备受众人宠爱。其实,哥哥这个人是个爱慕虚荣、胆小如鼠的人,连性欲都比一般人强上一倍。
只是,哥哥老早以前就清楚自己的长相和性格,对罗曼蒂克且温柔的女人极具杀伤力。对于哥哥来说,被那样的女人爱上简直易如反掌。只可惜,我不是那种类型的女人。
不过,我爱哥哥也是真的。
我还没有见到即将成为新媳妇的人呢,爸爸和妈妈恐怕也没有见到。
之所以说恐怕,是因为我感觉很寂寞,关于这件婚事,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似的。说起来,哥哥不把女朋友带回家来,这还是头一遭。当然也许是只对我一个人保密,爸爸和妈妈同谋,雇了个能干的私家侦探,已经把女方的情况调查了个通透呢。而那个女人也说不定偷偷混在顾客里头来我家店里买点心,暗地里仔细观察过我们一家呢。
店铺是我爸爸开的和果子店。
爸爸是做和果子的手艺人。爸爸的爸爸是银行职员,爸爸的妈妈是书法教师,但爸爸对于给人家解答如何存钱或怎样把字写得漂亮似乎都没有兴趣,反而对甜食情有独钟。我看过爸爸小时候的照片,是个小胖墩,不过不属于那种肥胖型的孩子。爸爸小时候由于过度摄取家人的爱、蛋挞、水果派、巧克力,才发育得胖胖乎乎的。总之,点心是爸爸最大的快乐。超市的清凉饮料和高级点心店的蜜饯栗子,都不分尊卑地占据了爸爸的心,成为爸爸身体的一部分。
由于这个缘故,自从懂事以来,爸爸就一直梦想成为一名糕点师傅。在爷爷的命令下,爸爸从四年制大学的经济学部毕业,进入了西点职业学校,可不知是因为遭到女老师的虐待,还是闻腻了奶油味,又或者因为抱着和面盆的肱二头肌发达过头,在搂抱女孩子时出现了某种障碍。一天,爸爸突然说出,发现自己虽然喜欢吃西点,但不喜欢做西点,然后毅然决定要以做出最好吃的和果子为毕生奋斗的目标。至于爸爸为什么不从点心行当中彻底退出,为什么不做中国点心或水果雕花,而做和果子的问题,我问了爸爸,爸爸回答:“因为就在我最烦恼的时候,吃到了某个小店的红豆大福。那是四国山沟里的一家鲜为人知的和点铺子做的,一年里只做一天,一天只能做出十个那种超好吃的大福。那个大福的美味改变了爸爸,爸爸的人生就在那一天决定了。”
我总觉得这个故事多半是爸爸瞎编出来的,这是做女儿的直觉。再说了,那时候的爸爸的照片,跟小时候比,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干瘦干瘦的。不过,爸爸要是不想说真话就算了,我情愿相信他编的那个故事。
爸爸做的和点好吃得要命。无论是在我还没有降生到这个世界上之前,还是蹒跚学步的时候,爸爸都非常勤奋。而且他运气特别好,还娶了个妈妈这样漂亮而贤惠的女人。虽说我们一家曾经蜗居在距离点心店两站地的一间公寓里,但在我上小学的时候,爸爸买下了位于乌山的店铺旁边的一块土地,在上面盖起了漂亮的房子。那时候,爸爸做的大福经常上电视,借这个光,我家的和果子店一下子爆棚般昌盛起来(顺便说一句,爸爸的大福还被当时最火爆的电视剧采用了呢。剧情里那个男主人公——一位年轻白领——每天吃的加餐里都有我家的大福。他邂逅心仪的女主人公,也是在我家铺子的外面,正香甜地吃着大福的时候。爸爸还在电视里露了一面,秀了回演技呢。)。
我们一家被人谑称为大福殿下。最初这么叫的是隔壁豆腐店的老板娘。这个名字眨眼间就在街坊四邻里传开了。拜其所赐,我转到新家所在地的小学后,放学回家的路上,经常有一帮混小子,一边叫着“大福殿下!!大福殿下!!”一边朝我扔土坷垃。我噙着眼泪,奔进厨房,抓起准备加餐时吃的五六个大福,送给还在我家外面起哄的那帮淘气包。见此情景,店里的帮工弓子阿姨不知是怎么想的,又给每个人加了四个送礼用的大福。我家的大福好吃得足以让那些小坏蛋乖乖地闭上嘴。我真想用大福砸他们脑袋,可是用爸爸做的大福砸他们,肯定比揪掉自己的乳房砸他们还要让我难受的。
大福殿下,我很喜欢这个称呼。我们一家的确像大福那样暄软甘甜,是比这个世上任何地方都让我感到舒心的家。
直到现在,仍然经常有电视杂志来爸爸的铺子采访,还上了很有品位的礼品圣典类的广告杂志。在该杂志刊载的某某特别有名的百年老店的下下页,登出了爸爸的店铺和爸爸满面笑容的照片,我也引以为荣。据说模仿那个改变了爸爸人生的四国大福的特制红豆大福备受顾客好评,但我最喜欢的还是草莓大福。只有到了春天才能吃到草莓大福。一到春天,我每天早晚各吃一个。并不是店里卖剩下的,是爸爸每天专门为我多做出两个来。我喜欢吃大福,在街坊四邻里是出了名的。“哟,今天小麻纪的脸蛋圆得跟大福似的。”记得小时候,这句话已经成了住在附近的大人们好久不见时,说完天气之后必不可少的寒暄了。大家说我长得像我最喜欢的大福,而且说的时候都是笑吟吟的,所以我一直觉得这句话是夸赞的话。即便是现在,我依然这样觉得,只不过,总感觉这些话里似乎还有别的含意(除了讽刺之外,还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意味。)。
哥哥眼下在某点心公司工作,因此隔三差五地拿回一些新研发的巧克力或糕点来,但是哥哥每次都满不在乎地随手往沙发或玄关的鞋柜上一扔。当然,他是在耍酷。我会把哥哥故意乱放的点心拿到餐桌上去,整齐地码在盘子里,晚饭后,全家人一起边聊天边香甜地吃点心。每当此时,哥哥都会大谈特谈研发人员的辛苦啦,三天两头地要参加品尝会啦,围绕着银座的广告宣传板和广告代理商讨价还价等等,其实哥哥本人所属的部门是总务处下面的人事科。
即便如此,哥哥一直以爸爸的店铺接班人自居。实际上,比较起来,我觉得自己比他心灵手巧得多,又有经济头脑,又善于应酬。我从小就像跟踪嫌疑人的刑警那样,仔细观察师傅们怎么做点心,妈妈如何应对顾客,因此多少有了些能够担此大任的自信。不过,爸爸妈妈似乎是希望我按部就班地上完大学后,找份工作,再寻个不错的男人嫁出去。我自己对这样的未来也没有什么不满。尽管打小我就认定了,自己除了继承爸爸的店铺外没有其他路可走。
我认识到路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是十四岁的时候。
在高中入学考试渐入佳境之前,老师给我们布置了一个写出自己今后二十年人生规划的作业。让十四岁的女孩子写出今后二十年的人生规划,实在是个残忍的作业,我却丝毫没有犯愁。一年后上高中,三年高中后上大学,四年大学后,继承和果子铺。按说没必要上什么大学,但爸爸也上大学了,所以我觉得这是若松家的一个必须遵守的传统。
不久后的三方谈话时,年轻女老师笑嘻嘻地对妈妈说:“有门手艺真是不错啊。”妈妈很不自在地低着头没有说话,和她在店里应对顾客时判若两人。
“今后的时代,女性也要自立自强,这很重要,若松同学家具备这个条件。我特别喜欢吃若松同学家的点心,尤其是烤年糕,每次回娘家的时候,我都买些当礼物呢。若松同学好好努力,上完大学后,继承家业啊。老师只要还能走路,一辈子都会来买的。”
尽管我觉得贫穷的中学教师,不配对作为和点铺女主人(我已经陷入了这样的错觉中)的自己说什么“要好好努力”的话,但我还是大声回答:“好的。”
这天晚上,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妈妈问我:“麻纪,将来想像爸爸一样吗?”
“什么像爸爸一样?”
“就是做点心啊……”
“愿意啊。我想要像爸爸一样,继承家业。不行吗?”
哈哈哈,爸爸大笑起来。
“那可不行,麻纪。麻纪要好好学习,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哈哈哈,全家人都大笑起来。
这事就到此为止了。
大家的反应,让我立刻明白了,自己是不能够选择接爸爸的班的。
我特别难过,但没到气愤的程度,也没有耿耿于怀。只是我知道了,在我旁边若无其事地吃饭的哥哥拥有选择这个的权利。这没什么可难过的。还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只感到特别难堪,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真是个大傻瓜。
第二天,我带着送给老师的装有十六个烤年糕的点心盒,去学校了。
既然知道了不能继承和果子店,我就按照爸爸的安排努力学习,考上了市中心的一所小有名气的私立女中,并加入了茶道部,还和穿着时尚的大学生交朋友,在头发上烫花,喝麦克奶昔,过得快活自在。在那几年间,爸爸也一直在做好吃的点心,妈妈看店,哥哥在大学的国际什么学部学习。
上高三的时候,我与自甘堕落的浪荡生活诀别,再度投入到了高考复习中去。因为我原本就是个很脚踏实地的实干家。
冬末,我收到比哥哥的大学分数线高的大学寄来的录取通知书时,全家人都特别高兴。爸爸特地将铺子关门一个星期,带着一家四口去法国旅行了一趟。我觉得能够以此证明我的脑袋瓜比哥哥的好使,暗自欢喜,可是爸爸和妈妈似乎都没有注意到我的心情,一门心思地谈论什么马卡龙,什么野兔烤肉,或者给弓子阿姨和徒弟们带什么土特产等等,除了睡觉之外,一天到晚都专注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像小孩子似的兴奋得不行。虽说我也没觉得委屈,可总感到有点失落。现在回想起来,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不过,我还是恢复了心情。在大家面前,充分展示了中学时代自学的法语能力,帮了家人很大的忙,获得了没完没了的表扬。一路上不停地吃好吃的,爸爸似乎也从中获得了不少的春季新作的灵感,还在免税店给我买了爱马仕的钱包,真是一次愉快的旅行。我都不愿意回日本了,恨不得一家人就此在巴黎住下。我半认真地提议:“爸爸的和果子是trèsbon,法国人肯定喜欢吃。所以呢,咱们全家就在这儿住下吧。”可是,无论爸爸还是妈妈都面露难色,说:“爸爸和妈妈都不会法语,不行啊。”用这么个似是而非的理由搪塞了过去。没法子,我只好说:“好吧,不住也没关系,以后再来吧。”
回国后给朋友们发巧克力的时候,我给他们讲旅行怎么怎么快乐,结果,好多朋友竟然说:“啊?这年头还有人全家出游哪?还不如让我去死呢。”之类的话,让我很吃惊。看来我家比起别人家来是很和睦的。虽然有人问我,你们家怎么会这样亲密,我说不知道。对方就说,麻纪的家不正常,可我觉得很正常。因为如果家里没有让人讨厌的成员的话,在一起生活自然很愉快啊。
犹如被包裹在细乎乎沉甸甸的豆沙馅儿和可以无限抻长的纯白色年糕里的宝贵草莓一样,我家是个温馨而舒适的家,成员彼此之间关心体贴,和和美美地生活着。
谁要敢破坏它,我决饶不了他。
然而,哥哥却要给我们这个完美的四重奏里,再加进一个年轻的女人来。或者说,要让我们家变成三口之家。
这简直是无法无天!可恨之极!
我可以举出一堆理由来,从似是而非的理由到不值一提的理由。第一,哥哥还年轻,刚刚二十五岁,还不具备成家的条件,也没有一技之长,何必现在就急着结婚呢?而且,将来如何发展也还没有完全定下来。什么时候辞去公司的工作,接爸爸的班也不明确。
最让人担心的是,对于新媳妇是个什么样的人,哥哥没有作出任何交代。说实话,我一听到这件事,就感到很蹊跷。因为以往哥哥交了女朋友,都无一例外地带回家来,可是这回,事先都没有让她跟家人见过面,就突然宣布结婚,实在让人不解。
他们是不是有孩子了呢?趁着哥哥不在的时候,我偷偷问过妈妈。妈妈说,好像不是因为这个。虽说妈妈也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这么急于结婚,但绝对不会是那样的。也许对于当妈妈的来说,如果有谁家的姑娘表示无论如何也想嫁给自己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儿子的话,毕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吧。
结婚以后,哥哥肯定会从大福殿下里搬出去的。
他会和那位新人租住在某个小公寓里吧。虽然是件可喜可贺的事,可我一点也欢喜不起来。我想让哥哥留在家里,想让哥哥允许我去他的床上睡觉。
是的。我们现在仍然像小孩子那样经常睡在一个床上。
我怎么也睡不着的时候,天气寒冷的时候,伤心的时候,就会去找哥哥。
在黑暗中,只要我敲一敲哥哥的房门,哥哥就会温柔地让我进他的房间里去。
听哥哥告诉我求婚的经过,也是在他的床上。
那天吃晚饭时,哥哥向全家人宣布:“我要结婚了。”
上了哥哥的床,我身子僵直地听哥哥叙述求婚的经过,仿佛在经受残酷的折磨。
我并不想听这些。可是,我觉得如果不了解清楚全部细节——从哥哥为将一个女人娶为自己妻子时准备的每一句话,到讲述这些时他的脚趾出现的细微反应——自己就会受不了的。从我的嘴里,各种问题连珠炮似的提出来,哥哥也非常认真地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哥哥没有意识到我的短暂的沉默,也没有用薄纸把词语包裹一下。这个哥哥的实诚和愚钝,让我怎能不爱!
哥哥说他是在首尔的汗蒸幕里,热腾腾的蒸气笼罩之中,向她求婚的。我大为惊讶。我知道他去首尔旅行了,但他说是和公司的同事去的。不久前跟空姐女友分手以来,我一直以为哥哥很享受无拘无束的自由时光呢。因为听哥哥嘟囔过“我暂时不再坐飞机了”,所以听到他去了首尔时,我还有点纳闷呢。可万没想到,哥哥居然为了求婚而漂洋过海!
这绝对不行!我不禁怒火中烧。既然说了暂时不再坐飞机了,就必须对自己说的话负责任。
“干吗要在那个地方求婚呢?”
我侧过身来,贴近将两手枕在脑袋底下的哥哥,小心不碰到他的身体。
“啊?你说什么?”
“求婚啊。”
“我自己也不知道啊。”
“不是你自己做的事吗?怎么会不知道呢?”
“反正当时,就是想要那么做。”
“这叫做天启?”
“不是。我这人不信教。”哥哥说道,“哪是什么天启啊,没有那么浪漫。最多算是命运的安排吧。我和她去了那个地方后,被热腾腾的蒸气包裹的那一刻,才突然想要求婚的,就是这样了不起的命运安排。”
“哦——”我说。
哥哥是在蒸气包裹之中头脑发热,导致中枢神经短路,而做出冲动之事的吧?要不就是觉得在那样的地方求婚的话,可以作为回国后向朋友们炫耀的旅途笑谈之类的肤浅灵感吧?这个灵感居然直接转换成了“咱们结婚吧”,从而招致现在这个必须面对的局面了吧?其实你心里特后悔吧?
但这些话我说不出来。我只是闷头不语,拼命地吞咽着有如大梅干般酸涩的孤寂。就这样一直沉默的时候,我听见躺在旁边的哥哥发出了鼾声。
即便可以成为旅途笑谈,至多传到曾孙那辈,可是以牺牲自己一辈子为代价,换来百年之后儿孙们的笑声,哥哥也太没头脑了。
不过,哥哥越是没头脑,我就越爱哥哥。无论哥哥多么不修边幅,多么自我意识过剩、爱慕虚荣,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更爱他的了。因为哥哥是我唯一的哥哥,我是哥哥唯一的妹妹。如果有人想要爱哥哥,她首先必须爱我。不爱我,只爱哥哥,就如同把夹生的红小豆硬塞进大福里一样。
今天是星期日。那个女人要来我家了。
她长得什么样啊?我希望她是个美女。希望她很有品位。希望她聪明睿智。希望她具有敏锐的幽默细胞。希望她能够让我无论怎样挑剔,都不会轻视她一秒钟。
结婚之后,我就要管她叫嫂子了吧。虽然小时候我很想要个嫂子,可现在不想要了。我想说,我家什么也不缺,所以不需要添加人口了。我最受不了的就是看到较真的妈妈和媳妇闹别扭的情景。要是再看到爸爸巧妙地周旋于婆媳二人之间,我说不定一怒之下会给隔壁的豆腐店放把火的。
我最不愿意的是,等什么时候我一嫁出去,她就会填补我留下的空缺。是不是我想得太多了呢?
不过,我也不光是恶意。难得有缘成为我家的新成员,所以我打算尽我所能,友善地对待她,不让她感到过于紧张。我要跟她聊聊兴趣爱好啦,曾经参加过什么兴趣小组啦,表现得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姑子,让她能够放心,轻松下来。
刚才我想的这些,大概是某种辩解吧。真是心里话吗?我扪心自问。我回答不了。我去厨房吃大福了。现在还是秋天,馅儿里还没有草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