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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介绍

了不起的左巴


作者:尼科斯·卡赞扎基  日期:2014-08-24 10:37:19



左巴,一个年迈却始终放荡不羁、精力充沛的开矿工人;"我",一个年少、怀抱高远理想却理性压抑的书呆子。我们偶然邂逅、结伴同行,彼此相知相惜。最后左巴又孑然一身远行。
  爱琴海中的克里特岛上,左巴引领着"我"重新思索生命,体验跟他过去截然不同的生活。
  他对"我"说:老板,你什么都有,但是你仍然错过了生命,因为你心中少了一点疯狂。如果你可以疯一点,你就会知道生命是什么。
  作者简介:
  作者:(希腊)尼科斯·卡赞扎基译者:王振基范仲亮
  尼科斯·卡赞扎基(1883—1957),20世纪享有国际声誉的希腊作家,代表作有《自由与死亡》、《基督的最后诱惑》、《奥德修纪现代续篇》和《了不起的左巴》(又译《希腊人左巴》)等。他的作品广为传颂,也引起了广泛的争议。曾获诺贝尔奖提名。“希腊人”这个词,已经足以说明卡赞扎基一些不同于他人的个性魅力。他的作品被誉为复活了荷马的精神,具有古代英雄史诗的气概。在希腊当代作家中,卡赞扎基是作品得到最多次翻译的宠儿,他的许多作品不仅拥有各种语言的版本在国际上发行,而且还被搬上舞台和荧幕。卡赞扎基的作品一直是希腊和国外作曲家重要的灵感源泉,而他受到如此热烈追捧的主要原因在于他作品的主题:人类精神与安详的克里特岛屿、宗教与伪善、人生的欢愉和对人生意义的追寻等。除了独立创作,卡赞扎基还翻译了许多外国文学家的重要作品。他喜欢周游世界,曾到过巴勒斯坦、日本和中国等很多遥远迷人的国度,卡赞扎基在其旅行札记中对这些旅途经历做了生动有趣的记述,著有《中国纪行》等。作者被称为“希腊的鲁迅”,可见其在希腊的影响力。
  目录:
  自序自由的导师
  第一章我是一个男子汉
  第二章这才是自由
  第三章女人与阿芙罗蒂
  第四章我只信左巴
  第五章快刀斩乱麻
  第六章用跳舞说话
  第七章永远的女人故事
  第八章年轻人跟我来
  第九章听我弹桑图里
  第十章上帝听见你的笑
  第十一章女人如鳗鱼
  第十二章连石头都活了
  第十三章活着进天堂
  第十四章欢蹦乱跳的心自序自由的导师
  第一章我是一个男子汉
  第二章这才是自由
  第三章女人与阿芙罗蒂
  第四章我只信左巴
  第五章快刀斩乱麻
  第六章用跳舞说话
  第七章永远的女人故事
  第八章年轻人跟我来
  第九章听我弹桑图里
  第十章上帝听见你的笑
  第十一章女人如鳗鱼
  第十二章连石头都活了
  第十三章活着进天堂
  第十四章欢蹦乱跳的心
  第十五章十五年算什么
  第十六章只读过一本书
  第十七章我能拯救她
  第十八章我有第四条理论
  第十九章花环与爱情
  第二十章在草地上打滚
  第二十一章女人和美酒
  第二十二章儿女都是神
  第二十三章只当着男人哭
  第二十四章内心的魔鬼
  第二十五章疯狂的历史
  第二十六章左巴永恒《了小起的左巴》是由全球54个国家的100位著名作家评选出的100部世界最伟人的小说之一。——英国《卫报》
  小说气势磅礴而又充满人睛味和生活气息,理所当然地置身于世界文学巨著之林。——法国《生活知识》
  卡赞扎基可以与古希腊的伟大诗人并列,他的著作复活了荷马精神。——托马斯·曼(德国文学家)
  我最想演的人就是左巴。——-茌槠(韩国著獭员、艺术家)
  卡赞扎基就是希腊的鲁迅。——李成贵(原新华社常驻希腊首席记者)
  我就是中国的左巴。——李敖
  第十五章
  十五年算什么
  那天,从南边,从大海那边,从非洲沙漠刮来一股强劲的热风。细沙旋转成大片尘埃,钻进人们的喉咙和肺腔。牙齿吱嘎作响,眼睛发烧,必须紧闭门窗才不致吃到落在面包上的沙子。
  天气沉闷。这些日子令人感到压抑。我也受到春天苦恼的侵袭,感觉疲倦,胸中急躁不安,全身刺痒,对简单而极大的欢乐发生欲望——欲望或者是想念。
  我走上一条山间石子小路,忽然心血来潮,想去访问那经过三四千年后又出现在地面上,重新沐浴在可爱的克里特阳光下的小米诺斯城。我心想,也许经过三四个小时的散步,疲劳会把这春天的烦躁驱散。
  光秃秃的灰石头,光秃得发亮。我喜欢这粗糙荒野的山。一只被强光弄花了眼的猫头鹰,栖息在一块庄严、秀美而神秘的石头上。我走的步子很轻,但它还是受惊了,从石头间无声飞去而消失。
  空气中,百里香芬芳飘溢。荆豆的嫩小黄花在荆棘丛中初放。
  我来到雉堞圮毁的小城,惊愕不已。中午,烈日当空,俯射残垣断壁。在坍塌的古老城市,这是一个危险的时刻。空气中满布叫声和精灵。一根树枝发出折断声,一只蜥蜴滑动,一块浮云投下阴影,都使你惊惶。你踏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一个坟墓,死人在呻吟。
  眼睛逐渐习惯了强光。现在从这些石头中,看出了人的业绩。两条用光洁的石板铺成的宽阔马路,左右两边是狭窄的弯曲小巷。中间有一个圆形的广场,王宫则以民主式的屈尊姿态建在广场旁边。双柱,宽阔的石台阶和许多附属建筑。
  在城中心,地面石头被人踩踏磨损得最厉害的地方,必定是神庙的原址。崇高的女神——两乳房硕大,分居左右,手臂缠蛇——就在这里。
  小商店、作坊、油坊、铁铺、木器工场、陶瓷厂比比皆是。一个设计巧妙、位置安全的蚂蚁窝,而蚂蚁已于几千年前消失。在一个作坊里,一名工匠正在把一块花纹石雕成双耳尖底瓮,但他没有来得及完成作品,凿子就从他手中落了下来,直到千百年后,人们才重新发现他倒在未完成的作品旁边。
  一些永久的徒劳而愚蠢的问题:为什么?有什么用?又一次回来折磨你的心。这个未完成的双耳尖底瓮——艺术家灌注其中的欢快和坚定的热情忽然被粉碎——使我感到辛酸。
  突然,一个小羊倌在坍塌的宫殿旁的一块石头上站起来。他被太阳晒得黝黑,膝盖也是黑乎乎的,一块带穗的头巾缠着他拳曲的头发。
  “喂,伙计。”他向我喊。
  我想一个人待着。我装作没有听见。可是小羊倌嘲弄似的笑了。
  “呃,伙计,你耳朵聋啦!你有烟卷吗?给我一支。在这荒凉的地方,我心烦。”
  他把最后一个字拖长,音调悲怆,使我不由对他产生恻隐之心。
  我没带烟。我想给他钱,可是小羊倌生气了:
  “钱,见鬼去吧。”他喊道,“我要钱干什么?我,我心烦。我跟你说,给我一根烟!”
  “我没有烟,”我感到十分抱歉地说,“我没有!”
  “你没有烟?”小羊倌怒吼道,并用铲头木棒使劲砸地,“你没有!那么,你兜里装的是什么?鼓鼓囊囊的。”
  “一本书、手绢、纸、铅笔和小刀。”我边回答边把一样一样东西从兜里掏出来。“你要这小刀吗?”
  “我也有一把。我什么都有:面包、奶酪、油橄榄、刀锥子、补靴的皮子和一葫芦水。什么都有!可就是没有烟卷。这就像我什么都没有似的!你在这废墟上找什么?”
  “我研究古物。”
  “你看出什么名堂来了吗?”
  “没有。”
  “我也没看出什么来。这些都是死的,可我们活着。你还是走吧!”
  好像这里的神灵赶我走。
  “我走。”我顺从地说。
  我急忙返回小路,心里有些惶惑不安。
  过了一会儿,我回头看见那烦闷的小羊倌还站在石头上。鬈发露出黑色头巾,随南风飘动。他从额头到脚光芒闪烁,仿佛是在我面前的一尊青年男子铜像。这时,他把铲头牧棒横在肩上,吹起口哨来。
  我走上另一条路,朝海滨走去。
  热风和从附近花园飘出的芳香不时地向我袭来。大地喷香,海笑,天蓝,发出钢铁般的光辉。
  冬天使我们的身体和灵魂枯萎,而这时来到的暖流使我们胸膛舒展。我向前走,忽然听见天空中一阵刺耳的呱呱叫声。我抬起头,看见从我孩提时候起就总使我震惊的奇妙景观:鹤群像一支部队,摆开整齐的阵式,它们就仿佛传说中讲的,在翅膀上和瘦削身体的坑凹处背着燕子,从热带国度飞回来。
  一年四季永恒不变的节奏、世界的轮回、地球的四面轮流被太阳照亮、生命流逝——这一切又使我感到心情压抑。随着鹤群的叫声,我心中又响起一个骇人的警告:此生是人的唯一的一生,再没有别的人生。因此,人能享受的就一定要在这里享受。在永恒中,我们再没有别的机会。
  一个人听到这个无情的警告——这又是个富有怜悯之心的警告——就决心克服自身的弱点、狭隘、卑鄙,克服懒惰、好高骛远,而竭力抓紧飞速流逝的每一秒钟。
  想到一些伟大楷模,你就清楚地看到自己是一个失落的人。你把生命消磨在俗人的欢乐、忧伤和无聊的言谈中。你咬嘴唇,喊叫:“可耻!可耻!”
  鹤群掠过天空在北方消失,但在我脑海中它们继续发出嘶哑的声音,从我的太阳穴一边飞到另一边。
  我来到海边,沿着水域快步行进。独自一人在海边走是多么令人焦虑不安!每一朵波浪,空中的每只飞鸟都向你呼唤,提醒你的职责。当人们结伴而行,彼此说说笑笑就使人听不见波浪和鸟的言语。当然,也许它们什么也没有说。它们看着你们走过喋喋不休就没吭声。
  我躺在卵石上,闭起眼睛。“那么灵魂是什么呢?”我感到纳闷,“灵魂和大海、云彩、芬芳之间有什么秘密联系?灵魂本身也就是大海、云彩和芬芳……”
  我站起身,又开始行进。仿佛我作出了一个决定。什么决定?我不知道。
  突然,我听到身后一个人的声音:
  “你到哪儿去,老板?上修道院?”
  我转过身去,一个没有拿拐杖、用黑头巾缠着白发的矮胖健壮老人,笑着朝我挥手。一位老妇人跟在他的后面,再后面是他们的女儿。她是一位黑发棕肤姑娘,头上披盖的一条白色方巾下露出一双怯生生的眼睛。
  “上修道院去吗?”老人再一次问我。
  我顿时想起我曾经决定到那里去的。几个月来,我一直想去看看这座建在海边附近的小女修道院,但始终下不了决心。这个决定是我今天下午突然作出的。
  “是的,”我答道,“我上修道院去听圣母颂。”
  “愿她降福于你!”
  他紧走几步,赶上我。
  “你就是人们说的煤炭公司?”
  “就是我。”
  “那好,愿圣母让你财运亨通!你为村里做好事,你让有家小的穷汉子能养家糊口。愿上帝降福于你!”
  过了一会,狡黠的老人心里知道生意不好,添上几句安慰的话:
  “即便不赚钱,孩子,你也别发愁。到头来你还是赚了。你的灵魂将直接进入天堂……”
  “我也这么希望,老爹。”
  “我没有多少文化,但有一次我在教堂里听到基督说的几句话,一直刻在我脑子里忘不了。‘卖掉,’他说,‘卖掉你所拥有的一切,去买一颗大明珠。’这颗大明珠就是灵魂得救,孩子。你,老板,你正走在得到大明珠的路上。”
  大明珠!有多少次它在黑暗中像一大滴泪珠似的在我思想中闪耀?
  我们开始朝前走。两个男人在前,两个女人挽着胳膊跟在后面。我们不时地说上一两句话:“油橄榄开花保得住吗?要下雨吗,把大麦催上去。”显然,我们两人都饿了,话题不离食物。而且不想改变话题。
  “你喜欢吃什么菜,老爹?”
  “什么菜都喜欢,孩子。说这好,那坏,挑剔饭菜是造罪。”
  “为什么?难道就不能选择?”
  “不能。当然不能。”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还有人在挨饿。”
  我沉默了,感到惭愧。我的心从未达到这么高尚和同情的境界。
  修道院的小钟响了。欢快、打趣,仿佛女人的笑声。
  老人画了个十字。
  “愿殉难贞女拯救我们!”他低声说,“一把刀戳进她喉咙,血流出来,在海盗时期……”
  老人描绘起贞女的苦难,仿佛在讲述一个真正的女人,一个遭受劫难的女青年逃亡者,流着泪,带着孩子从东方来,被非基督教徒刺杀。
  “每年一次,她的伤口流出真正的热血,”老人接着说,“我记得有一回,她的节日那天,那时候我还没有长胡子。人们从山上各村走来参拜贞女。那天是八月十五。我们男人躺在院子里睡觉。妇女们在屋里。我睡着的时候,听见贞女在喊。我赶快起来,直奔圣像。我用手摸她的脖子。我看见什么了?我的手指上满是血……”
  老人画十字,转过头去看他后边的妇女。
  “快走吧,妇女们,”他喊道,“加把劲,这就到了。”
  他压低嗓子说:
  “我那时还没有结婚。我在圣像前趴下,决定离开这个谎言世界,出家为僧……”
  他笑了。
  “你笑什么,老爹?”
  “真有可叫你笑的,孩子。就在过节这一天,魔鬼穿上女人衣服,站在我面前。这就是她!”
  他没有转身,翻过大拇指朝后边指了指。他是指不声不响跟在我们后面的那老婆儿。
  “现在别看她,她叫人看着恶心。”他说,“当年,她像条鱼似的是个活蹦乱跳的姑娘。人家管她叫‘长眉毛美人’,那丑八怪当时还真配得上这名称。可现在,唉!我的天!她的眉毛都哪去了?一根毛都没了。”
  这时,我们后面的老妇人像一头被链子系着脖子的恶狗闷声嗥叫,但没吐出一个字来。
  “那里就是修道院。”老人伸手指着说。
  这座颜色洁白、光辉闪烁的小修道院建在海边的两块巨石中间。寺院的中央是教堂的圆屋顶——新近粉刷过,小小圆圆的,像女人的乳房。教堂周围有五六间蓝门的修女小屋。院子里有三颗参天柏树。沿墙是一些花朵盛开的霸王树。
  我们加快了步伐。唱圣诗的优美声调正从祭坛间开着的窗户传出来。含盐的空气中飘荡着安息香的芬芳。半圆拱腹下的大门正对着遍地黑白卵石,香气扑鼻、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院落敞开。沿墙的左右两侧种着一排排迷迭香、荣乔栾那和罗勒盆花。多么宁静,多么优美!现在,太阳西落,在白灰粉刷的墙上撒上了一层玫瑰色。
  热烘烘的小教堂里,光线昏暗,散发出蜡烛气味。善男信女在香烟缭绕中挪动。五六个身上紧裹黑袍的修女用甜美的高音唱着“全能的上帝”的圣歌。她们不断地跪下,人们可以听到她们的黑袍下摆发出像鸟翅膀似的沙沙声。
  我已多年没有听到圣母赞歌了。在我少年的叛逆时期,我每经过一座教堂,胸中都充满愤怒和蔑视。随着岁月的流逝,我变得温和了。我甚至不时地参加宗教节日活动:圣诞节、斋戒前夜的祝祷仪式、复活节。我高兴地看到在我身上潜在着的童心又复活了。往日神秘的激动情绪降为美的享受。野蛮人认为,一种乐器一旦在宗教仪式中不再使用,就失去神力而只能发出一些悦耳的声音。同样,宗教在我身上降格:它变成了艺术。
  我走到一个角落,靠在被信徒们的手摸得像象牙一样光滑的亮晶晶的长排座椅上。我听,我陶醉在时代久远的拜占庭赞歌中:“万福玛利亚!凡人的心灵达不到的绝顶!万福玛利亚!连天使的眼睛都看不到底的深渊!万福玛利亚!纯洁无瑕的新娘,啊,永不凋谢的玫瑰……”
  修女们头向前,匍匐在地上。她们的长袍下摆再一次像鸟翅膀似的沙沙作响。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仿佛长着带安息香气味翅膀的天使,手拿合拢的百合花,歌唱着美丽的玛利亚。夕阳西下,暮色苍茫。我记不清我们是怎么走到院子里来的。我单独和女修道院院长以及两个修女站在一棵最大的柏树下。一个见习修女递给我一匙果酱、清水和咖啡。我们就平静地交谈起来。
  我们谈论圣母玛利亚的奇迹、褐煤、春天到了母鸡开始下蛋。修女尤多西娅患癫痫,她常在教堂的石板上摔倒,像条鱼似的颤动,口吐白沫,咒骂,撕破自己的衣服。
  “她今年三十五岁,”院长接着叹气说,“不吉利的年岁,日子不好过。愿殉难圣母慈悲。她一定能恢复健康。过十年十五年,她就会好的。”
  “十年,十五年……”我不禁惶恐,低声说。
  “十年十五年算什么,”院长严厉地说,“想一想永恒!”
  我没有回答。我知道永恒就是在流逝的每一分钟。我吻了院长的手——一只又白又胖散发着供香味的手,就走了。
  夜幕降临。两三只乌鸦匆忙归巢。猫头鹰从树洞里飞出来觅食。蜗牛、毛虫、蠕虫和田鼠从地里爬出来供猫头鹰果腹。
  神秘的蛇咬住自己的尾巴,把我围在它的圈里:大地生产又这样吞食它的孩子,然后再生新的又同样把它们吞食掉。
  我环顾四周。天黑了。最后的村民都已离去。一片寂静,没有人看见我。我脱掉鞋子,把脚浸在海水里,在沙地上打滚。我觉得需要用我赤裸的身子去接触石头、水和空气。女院长说的“永恒”那个词使我恼火,感到像一个捕捉野马的套索落在我身上。我猛地跳起来挣脱。我感到需要不穿衣服,胸贴胸地紧贴着大地和大海,去确实感受这短暂的可爱的东西存在着。
  “啊,大地,唯独你确实存在着!”我从内心深处喊叫出来说。“而我,我是你最小的孩子。我吸吮你的乳房,决不放开。你只让我活一分钟。而这一分钟变成乳房让我吮吸。”
  我一阵寒颤,好像我冒着被投身到“永恒”这个吃人的字眼里去的危险。我记得怎么,过去——什么时候?还是前一年!——我对它热切沉思,闭着眼睛,张开双臂,想投身进去。
  当我上市镇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在识字课本的第二部分里有一篇童话:一个小孩掉到井里。他在那里发现了一个奇妙的城市,里边有花朵盛开的园子,一个蜂蜜湖,一座白米饭布丁山和许多五颜六色的玩具。
  我越读下去,越感到每个音节使我更深地钻进了童话里去。于是,一天中午,学校放学后我跑着回家,急忙走到院子里葡萄架下的石井边栏,我,看着那黑咕隆咚的平静水面入了迷。不久,我仿佛就看到了奇妙城市、房子、道路、一群孩子和颗粒满枝的葡萄架。我忍不住了,我把头伸下去,张开双臂,两脚用力蹬地,准备纵身投井。可这时候,我母亲看见了。她大叫一声,跑了过来,及时抓住我的腰带……
  孩提时,我差点儿掉进井里。长大了,我险些掉进“永恒”这个词里,还有不少别的词:“爱情”、“希望”、“祖国”、“上帝”。每跨过一个词,我就觉得逃脱了一次危险,并且前进了一步。其实不然。我仅仅是改换了个词,我就把这叫做解脱。看我整整两年把自己悬挂在“佛陀”这个字眼上。
  不过,我深深觉得,由于左巴,“佛陀”将是最后一眼井,是最后的一个危险字眼,因此,我将永远得到解脱。永远?每次都这样说。
  我猛地站起来,从头到脚都感到舒畅。我脱掉衣服,跳到海里。海浪嬉戏,我逐波戏浪。到了最后,我精疲力竭,走出水面,让夜风吹干我的身子,然后上路,迈着轻快的步伐,觉得我又避开了一次大难,比任何时候都更紧地抓住大地的乳房。
  ……
  







阅读提示:了不起的左巴的作者是尼科斯·卡赞扎基,全书语言优美,行文流畅,内容丰富生动引人入胜。为表示对作者的支持,建议在阅读电子书的同时,购买纸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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