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劳伦斯,郑达华 日期:2014-08-24 11:48:07
20岁的爱尔维娜已经出落成一位优雅淑女,但在这个小镇里,像父亲店里精美的伦敦布找不到销路一样,她从没有过真正的恋爱。爱尔维娜害怕成为老处女,害怕在曼彻斯特宅第终老一生,但尽管经历过几次大胆尝试,不肯低就的性格,还是让她的独身生活一直持续到30岁,直到她邂逅流动剧团男演员、小她五岁的意大利男子西西欧,她拒绝了一位医生的求爱,下决心离开了原本安全的世界,下嫁遥远而荒凉的意大利佩斯科卡拉奇……
作者简介:
郑达华,浙江大学外语学院教授。现已出版包括原创小说、译著、编著和论著等二十多部作品,累计字数愈400万。主要译著:《萨德大传》、《恋爱中的女人》、《迷失的少女》、《夫妇们》等。
目录:
第1章曼彻斯特宅第的衰落
第2章爱尔维娜·赫夫顿的成长
第3章产科护士
第4章两个女人去世了
第5章情人
第6章赫夫顿的最后一搏
第7章纳沙一基一塔瓦拉剧团
第8章西西欧
第9章爱尔维娜变成了爱丽
第10章曼彻斯特宅第的崩溃
第11章体面的婚约
第12章爱丽也订了婚
第13章婚后的妻子
第14章旅途
第15章称作卡利法诺的地方第1章曼彻斯特宅第的衰落
第2章爱尔维娜·赫夫顿的成长
第3章产科护士
第4章两个女人去世了
第5章情人
第6章赫夫顿的最后一搏
第7章纳沙一基一塔瓦拉剧团
第8章西西欧
第9章爱尔维娜变成了爱丽
第10章曼彻斯特宅第的崩溃
第11章体面的婚约
第12章爱丽也订了婚
第13章婚后的妻子
第14章旅途
第15章称作卡利法诺的地方
第16章悬而未决第1章曼彻斯特宅第的衰落
我们来看看沃德豪斯这个煤矿小镇吧。它已历时三代,现有一万居民。三代人的历史足以表明这儿已有了个像样的社会。旧日的“士绅们”在大量裸裎地面的煤炭前匿迹远遁,到那些还未开发的乡村地区去发矿业财去了。当地的煤矿主仍然留在镇上,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大亨:他家三代居此小镇,现已攀上最初一级的“士绅”阶梯,拔然于民众之上。我们还是撇开他不谈,换上个话题吧。
在沃德豪斯这个稳固的社会里,人们的生活形形色色,千差万别,从煤尘的黑影,到石匠的砂粒,木材商的木屑;从猪油、黄油和肉类的灿烂光泽,到药品商的香水和医生的消毒剂,从银行大亨、公司的财务大臣和传教的牧师这类人身上悠然自得地焕发着的使人相形见绌的金色光芒,到煤矿总经理的小汽车那熠熠的光彩,所有这些应有尽有。这个社会也有最低和最高层次。总经理的居处被称为庄园,四周灌木掩映,一般人无缘涉足。真正的贵族宅邸自被“士绅们”遗弃后,由公司接管下来,成了办公场所。
这些就是我们要讲到的各式各样的人:一大群处于社会底层的矿工;密集如云的商贩堆里夹杂着的为数不少的小雇主、小学校长和新教教会的神职人员;再高一层便是银行经理、富有的磨坊主和铁器制造商,主教派教会神职人员和煤矿经理;然后就是本地的煤矿主,这颗鲜红的、粘粘乎乎的樱桃高居群首,光芒四射。这就是公元1920年英国中部一座工业小镇的错综复杂的社会结构。还是让我们把时间倒回一点吧。最后一个年头,富裕的1913年便是这般情景。
这是太平无事、富裕宽绰的一年,但有一种使人意志消沉的慢性病在流行:在怪癖女人中间流行。为什么在这样一个繁荣昌盛的社会里,除了最低层阶级之外,每个阶级的果树上都挂满了沉甸甸的死海之果——即怪癖女人,未嫁出去而且嫁不出去、被称为老姑娘的女人呢?为什么每位商人、每位小学校长、每位银行经理和每位牧师都会生下一个、两个、三个或更多的老处女呢?是中层阶级,特别是中低层阶级生的女孩比男孩多吗?是不是因为中低层阶级的男子在婚姻上不是高攀便是低就,而把真正跟他们门当户对的伴侣晾在一旁了呢?是不是中层阶级的妇女挑选丈夫时过于吹毛求疵呢?
不管怎样,这是出悲剧,或许也不是。
也许这些中层阶级的未婚女子正是那个反工业化社会里出色的、中性的工人呢。那种社会我们已经耳熟能详了。也许她们所缺少的只是职业,简言之,即工作。但在下定义之前,我们也许可以听听她们自己的看法。
在沃德豪斯的有钱人中间,在商人和神职人员中间,老姑娘人数蔚为壮观。全镇的妇女,包括矿工们的妻子只要发现其中~位过着安逸而苦恼日子的姑娘有了出嫁的机会,都会屏声敛气,激动不已。她们成群结队地去参加场面壮观的婚礼,心里充满欣慰之情。因为尽管由于社会地位不同而心存妒嫉,但每个女人都不愿意看看另一个女人被堂而皇之地冷落在一旁,找不到出嫁的机会,她们都希望中层阶级的姑娘找到丈夫。每个人都希望如此,姑娘自己也不例外,忧虑也就因此而生了。
詹姆斯•赫夫顿只有一个小孩:女儿,名叫爱尔维娜,当然也就是爱尔维娜.赫夫顿喽——
让我们追溯到爱尔维娜还是个婴儿的八十年代早期去吧,或者再往前推,追溯到詹姆斯•赫夫顿的兴盛时期去吧。在他的兴盛时期,詹姆斯•赫夫顿是沃德豪斯上流社会的精英。赫夫顿家族历来家道殷实,我们得承认,我们是经商的生意人。但是,经过几代不衰的富裕,生意人也已步入至尊行列。詹姆斯•赫夫顿二十八岁那年在沃德豪斯继承了曼彻斯特商店可观的财产。他那时是位又高又瘦、英俊潇洒的青年,脸上那把络腮胡子梳理得漂漂亮亮,颇带点巴尔维风采。他喜好高雅的话题,酷爱高雅的文学,笃信高雅的基督教,是位身材修长、身体瘦弱的青年。他言行举止中颇有些激动不安的昧儿,头脑中点子主意层出不穷。他有一副优美的嗓子——一副真正优美的嗓子。当然,他又是个能干的商人。他追求着一位比他年长的小个头黑发女人,德比郡一位乡绅的女儿。他本指望从她那儿得到一万英镑嫁妆,但他未能如愿,只得到八百。他那商人式的浪漫性格使他永远没能原谅她,但他对待她却一直不失优雅。他为她削苹果的情景真够精彩动人的。不过那只削好的苹果本来就是她的那份嫁妆,这位英俊的商人亚当只是把帮夏娃削好的果实物归原主,仅此而已。与此同时,爱尔维娜降生了。
在此之前,在他结婚之前,詹姆斯•赫夫顿就已经建起了曼彻斯特宅第。这楼四四方方,颇为宽敞——宽敞是对沃德豪斯而言——它坐落在这个发展中的小城镇的主要街道和大路旁。临街面的底楼是两问漂亮的店面,一问是曼彻斯特杂货店,另一间是丝绸和毛织品店。这是詹姆斯•赫夫顿写下的一首做生意的绝妙诗篇。
詹姆斯•赫夫顿是个空想家,有点像诗人,这么说吧,是个商业化的诗人。他喜欢读乔治•麦克唐纳的小说,尤其钟爱这位作家的幻想作品。他也为自己编织了一个美轮美奂的梦,一个商业的美梦。他梦见了质地华丽、工艺精湛的丝绸布和府绸布,他梦见“士绅们”的马车停在他窗前,梦见欣喜若狂的漂亮女人矜持地拥向他的柜台。他带着迷人的神态,把漂亮的丝织品卖给她们,就这些丝织品而言,能慧眼识宝的也就是她们和他了。他变得遐迩闻名了,连威尔士公主亚历山德拉和奥地利女皇伊丽莎白这两位在欧洲穿着最华丽的女人也从天而降,漂落到沃德豪斯的店内,然后匆忙回家好让人们看看从詹姆斯•赫夫顿店里买来的绸布可以做成什么衣服。
我们不知道为什么詹姆斯•赫夫顿没能成为他那个时代的自由神或斯纳尔格罗弗。也许他的想象力太丰富了。无论如何,当他起初把他的妻子带到她的新家来时,朝曼彻斯特一面开的橱窗琳琅满目,一片印着五月花平纹细布和花布的海洋,朝伦敦一面开的橱窗则是丝绸和富丽绸缎的秋夜,美不胜收。谁不感到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呢?但是这个男人在自己的家产面前像大卫在方舟面前一样手舞足蹈的神态,使她这个从冷酷的德比郡石头庄园里出来的可怜虫感到有点反感。
他带她来到的这个家是不朽的功绩。在商店上方宽大的卧室里家具是用坚固的红木做好后固定在房间里的,简直太坚固了。毫无疑问,他是带着满意的神情单足弹跳或双足蹦上那张巨大的婚床的:否则只能用凳子或椅子才能爬上去。但这位可怜的、与世隔绝的、比他大的小女人一定是心情沉重地爬上去的,她躺在那上面,不是面朝同巴士底监狱一样阴森森的红木家具和对面的大壁橱,就是懒洋洋的斜过身去面朝那个可转动的大穿衣镜,而它却没完没了地、姿态丑陋地向她打躬作揖。这是些什么样的家具啊!它们永远无法从这个房间里搬岜去。
小孩是第二年出世的。尔后,詹姆斯•赫夫顿撤出来搬进了房子另一端的一间家具不全的小卧室,像个隐土般地睡着硬板床,在那儿度过了他的余生。他妻子则与她的婴儿和定做的室内家具呆在一起。因为精神压抑,她患了心脏病。
但詹姆斯像只蝴蝶一样围着绸布团团转,不停地振翼飞翔。他待店里的姑娘像个暴君,连狄更斯小说里的法国侯爵也不可能比他更文雅、更有修养、更铁石心肠了,姑娘们都恨透了他。可是,他那古怪的修养和热情把她们留住了。她们都对他俯首贴耳。商店吸引了许多好奇的人们。但情绪低落的沃德豪斯人购买力非常低。他们只要求购买普通的薄布,购买他们会用黑色绒线在上面绣扇形花样的红色法兰绒,购买黑色羊驼毛和邦巴辛毛葛以及美利奴羊毛,詹姆斯•赫夫顿对此感到很厌倦。他拿出丝绸条纹布、印度印花棉布向他们兜售,但当地人却躲躲闪闪,好像他要卖给他们的是海格立斯穿的、浸过毒药的披肩似的。
他搞了一次减价销售,挣进的钱有许多花在治疗赫夫顿夫人的忧郁型心脏病上了。詹姆斯•赫夫顿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疲乏和眼泪的痕迹。当然,他开始只是谨慎地降低了便宜的印花布和平纹细布、修女薄纱和印花毛纱的价格,另外还降低了一些修女式头巾和青铜色的花式镶边的价格,以便增加廉价销售活动的特色。但是沃德豪斯人购买时还是小心翼翼。
廉价销售结束以后,詹姆斯•赫夫顿便索性放手翻新店内货物了。他神情紧张地赶往曼彻斯特市。随后,大捆大包的货物运抵沃德豪斯,堆在店门前的走道上。星期五傍晚,赫夫顿的店铺橱窗陈列告终,向顾客亮相了:首次上柜的凸纹布,从未卖过的织法别致、满是蜂窝状小孔的梳妆台布和床单,第一次露面的镶边制服帽和女佣人的围裙:“洁白的尤物”,这正是詹姆斯这次的广告用语。若不是他一向醉心于维尔基•柯林斯那蜚声四海的小说,他怎能知道这个词儿!
九天过后,“洁白的尤物”的魅力一消退,詹姆斯又匆匆赶赴伦敦。几个星期以后,仍是星期五,他又推出了他的“冬令特色”橱窗展销。款式奇特新颖的女式冬装——詹姆斯经营的都是女士用品,他看不起粗俗的男人——这些冬装用料厚实,玄色中点缀着粒粒暗花,袖口镶着熊毛毛边,神气地放在橱窗背景处,而女式披肩、皮毛围巾、皮手笼和冬季流行小穿戴等则娇媚诱人地陈设在橱窗前部。星期五晚上,外面挤满了人,汽灯格外明亮:詹姆斯•赫夫顿在人群外踯躅,就像位在剧院里看自己的剧本首演的作家。结果,“冬令特色”展销引起轰动,人们从周围十来个村中聚拢过来,都瞪着眼睛往橱窗前挤,围得水泄不通。确实引起轰动了,可这是一场怎样的轰动呢?在这群人的心目中,包含着惊奇、羡慕、恐惧和讥笑。还是让我们强调一下恐惧这个字眼吧。沃德豪斯的居民害怕詹姆斯•赫夫顿要把他的标准强加给他们。他的这些货物都格调高雅,而他的顾客却趣味极低。他们站在外面指指点点,发出咯咯的笑声,不时嘲弄奚落着。可怜的詹姆斯像剧本首演的剧作家一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作品一败涂地。
然而,他对自己的高雅趣味仍坚信不疑。显然,他是没错的。只是他没意识到这批人对高雅趣味恨之入骨。沃德豪斯只需要在庸俗的格调中缓缓升级。这种庸俗的格调陈腐而无变化,与敏感的头脑中产生想象有着天壤之别。沃德豪斯人需要的是一系列趣味低下的小小刺激,某种从诺丁汉或伯明翰传来的粗俗东西会取代一种诺丁汉或伯明翰早已废弃的粗俗东西。由于处于这种状态之中,这个沃德豪斯痛恨任何创造性举动和真正高雅的趣味,而这一点,詹姆斯•赫夫顿永远不可能了解。他聪明过了头,却以为自己还不够聪明。他总认为命运女神是位难以捉摸和难以侍候的女人,是奥地利女王伊丽莎白或威尔士公主亚历山德拉一类的人物,雍容华贵,远非自己所能把握。然而,别说在沃德豪斯,甚至伦敦或维也纳的命运女神也只是中层和中下层阶级的一些粗野俗气的女人,她随时准备抬起她那只笨重的脚,把趣味不俗、又非机器生产的、与贱民口味相悖的东西踏个稀巴烂。当他看到他那美妙的、别出心裁的花样同他布商奇想的吉光片羽被粗俗的命运女神神情沉静而又毫不心软地踩在脚下时,他心底里阵阵发寒,沮丧之情几乎带上了神秘主义的色彩。他语焉不详地与妻子谈起了那些超人的力量和以色拉弗尔天使。这位可怜的女人被以色拉弗尔弄得心惊肉跳,被詹姆斯的奇怪念头弄得魂不守舍。
终于——让我们赶快从詹姆斯不幸命运的斜坡上滑下去吧——赫夫顿商店开始大拍卖了。詹姆斯名为“大减价时刻”的展销倒是桩不小的事儿。挨过了前几年生意惨淡的日子后,他终于开始舍利让步了。他大刀阔斧地降低了印花布、擦光印花布、凸纹条格细平布和帐幔料的价格。他蓝铅笔一挥,爽快地把三码要卖十一便士的布标上了四码只卖三便士的价。价格暴跌了下来。一码卖十一便士的高价布跌至只卖三便士,一码卖六便士的布不可思议地降到只卖四点七七五便士,上好厚实的印花布也标价每四码卖十五便士。
这的确是个难得的机会。而且这些年来因无人问津而变得有点陈旧的货物,也正在开始迎合公众的口味了。此外,不管式样如何,它们总是上等厚实的布料。于是乎,沃德豪斯的小姑娘们上学时,都穿上了用詹姆斯的漂亮的夏装布料做成的裙子和内裤。尽管如此,沃德豪斯的小姑娘们仍然为穿上这些裙子和内裤感到害羞,因为要是她们的小裙子偶然向上飘起的话,就一定会遭到同伴们异口同声的奚落:“啊哈哈,你穿上赫夫顿三便士一条的短裤啦!”
这段时间里,詹姆斯•赫夫顿非常洋洋得意。他仍然看见法塔•摩嘎娜一下子把他的布抢去,把它们围在了她的玉体上,然后指给了他一条鲜为人知的发财之道。是的,他当上了主日学校的主管。但这究竟是虚荣之举呢,还是企图与权势者们握手言和呢?谁也无法断定。
与此同时,他妻子的健康状况越来越糟;小爱尔维娜则成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沃德豪斯人看见赫夫顿太太都会为之动容,她身材矮小,脸色苍白,精神忧郁,与她欢快的小女孩一起散着步。小女孩长得水灵活现,身罩一件貂皮披肩,手里套着一个皮手笼。赫夫顿太太穿着耀眼的黑色熊皮大衣,小姑娘穿的则是白底花斑的貂皮大衣。她们像幽灵似的从街道上悄然而过,给人们留下难以忘怀的印象。
但是赫夫顿太太有心绞痛。如果散步时,她看到两个小男孩在一起扭打,她就得拿着几个便士跑到他们跟前去,请求他们别打,弄得他们目瞪口呆。与此同时,她会嘴唇发紫地斜靠在墙上。如果她看见马在吃力地上坡时,车夫举起鞭子抽打马的耳朵,她就会用手遮住眼睛,把脸掉向一旁,无法动弹。
于是,她只得越来越多地呆在房间里,把小孩交给一位家庭女教师照管。弗罗斯特小姐相貌漂亮,浑身充满活力,年约三十岁左右,她头发灰白,还带着一副金边眼镜,她的白发一点也不意味着坎坷的生活经历,它只是家庭的遗传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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