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贤亮 日期:2014-08-24 11:58:19
《男人的风格》是张贤亮所著的一部长篇小说。
《男人的风格》通过新任市委书记陈抱帖对T市改革的过程,以浓厚的情感色彩,刻画了陈抱帖与妻子罗海南、作家石一士以及各阶层人物之间的微妙关系,反映了他们不同的思想、爱情、追求和不同的生活态度、道德风貌,描绘了一幅20世纪80年代现实生活的众生百态图。
作者简介:
张贤亮,当代著名作家、书法家、收藏家。1936年12月生于南京。20世纪50年代初开始文学创作。1957年在“反右”运动中,因发表诗歌《大风歌》而被划为“右派分子”,在农场“劳动改造”长达22年。1979年重新执笔创作。1993年创办宁夏华夏西部影视城有限公司,担任董事长。代表作有:《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绿化树》《习惯死亡》《一亿六》《灵与肉》《青春期》《邢老汉与狗的故事》等。作品曾多次获得国家级文学大奖,并被译成数十种文字在国外出版。并有多部小说被改编成电影、电视剧搬上银幕。
目录:
第1章命运的弹指声
第2章原来这里没有一点罗曼蒂克
第3章我是程砚秋
第4章孙玉璋市长
第5章在公园长椅上开的市委碰头会
第6章城市白皮书
第7章“杯酒释兵权”
第8章一个城市的诞生
第9章龙舌兰要开花了
第10章标准答案
第11章婚姻线与爱情线
第12章爆炸
第13章他已经把巨人神仙和公主忘记了
第14章小说中的小说
第15章那是多么美好的岁月第1章命运的弹指声
第2章原来这里没有一点罗曼蒂克
第3章我是程砚秋
第4章孙玉璋市长
第5章在公园长椅上开的市委碰头会
第6章城市白皮书
第7章“杯酒释兵权”
第8章一个城市的诞生
第9章龙舌兰要开花了
第10章标准答案
第11章婚姻线与爱情线
第12章爆炸
第13章他已经把巨人神仙和公主忘记了
第14章小说中的小说
第15章那是多么美好的岁月
第16章“甜蜜的女人”
第17章市委书记圆舞曲
第18章伏尔龚斯卡雅公爵夫人
第19章香香要跳迪斯科
第20章风 他两级并一步地走上楼梯,心里暗暗为自己的肌肉还富有弹力,脚步仍然轻捷而觉得快慰。送他的上海牌轿车刷的一下掉了头,前大灯在楼道的窗户上一扫,很快就消失了,楼道即刻陷在黑暗之中,像一眼很深的枯井。他在二楼的台阶上磕绊了一下,但没有摔倒,这再一次证明他的反应力没有下降,至少还和三十多岁的人一样灵活。最近,他经常在遇到意外的活动障碍后有意地测试自己的机体组织。磕绊了一下,站定以后,他不觉微微地笑了。
现代医学,把四十五岁以上的年龄称作初老期,即老年前期,并把四十岁以上的人列入老年病早期预防的对象。他知道生物的衰老具有一定规律的阶段性特征,超越衰老的自然进程而出现加速老化、提前老化的现象,称之为早衰。有些刚过四十的中年人,由于组织弹性的减退和器官的过早老化,上楼梯时就感到气喘、心悸、胸闷了。而这些症状他全然没有;他今年四十五岁,在身体的各方面仍然自我感觉良好。
既然有“早衰”,那就应该有“迟衰”。但医学界还没有注意这种现象,至少在他了解还没有。“迟衰”是一种特异的禀赋?抑或是后天锻炼的结果?他相信这是长寿的征象,而长寿是有遗传性的。他祖父在农村活到九十六岁,并且在九十岁的高龄上创造了安然度过“低标准、瓜菜代”的奇迹。他父亲是祖父最小的儿子。父亲虽然只活了五十七岁,但父亲的死属于“非正常死亡”之列,不能作为他推测自己潜在的健康因素的依据,所以他确信自己是得天独厚的。而这种对自己体质的自信又是促使自己“迟衰”的一个心理因素。他清楚这一点,于是,在平时,他从各种对自己机体组织的细小的考验中有意加强这种自信。
他很喜欢把中年、青年合并在一起的提法,譬如“中青年干部”、“中青年科技人员”、“中青年作家”、“中青年教师”等等。把中年和青年作为一个概念,在他这个惯于过观念生活的人的脑子里,仿佛会消除中年与青年之间的生理界限,而使自己的青年期延长。这好像很可笑,带有形而上学的味道,他也很自然。本来嘛,死,才是一个限定;这个限定在一般情况下,谁也难以预卜。那么,人从生到死,又何须划分这么多阶段?这些阶段,又难道不是形而上学的吗?有的人没有到所谓的衰老期已经老了,有的人到了所谓的老年前期却正是青春焕发的时候——他是这样想的。
他丝毫没有觉得气喘地在四楼自己的单元门口站住。门下泻出一线黄色的灯光,但他还是掏出钥匙开开门。
和他结婚不久的罗海南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歪着上身,在罩着粉红色纱罩的落地灯下捧着一本厚书,聚精会神地读着。见他进来,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呀,纯粹是个卡列宁!”“是吗?”他又微微一笑。但灯光使他眯缝起眼睛,笑容就带着一丝嘲讽的神情,“那么你就是安娜啰,我祝愿你找到一个沃伦斯基。”他知道她捧的那本厚书一定是她百看不厌的《安娜·卡列尼娜》。
“我迟早要找的!迟早会找到的!”海南啪地合上《安娜·卡列尼娜》,愤然地反唇相讥。
“我毫不怀疑。”他轻轻叹息一声,脱下外衣,挂在衣帽架上,随即推开自己小书房的门。但又回过头来说,“不过,我奉劝你和你的沃伦斯基采取措施,不要像安娜一样又生出一个女儿来。我对计划生育可是抓得很紧的。”他无声地关上门,在黑暗中准确地扭开台灯。柔和的灯光从书桌上缓慢地铺泻开来。
小书房大约十平方米,陈设简单,但几桌明净。
墙上挂着那幅由意大利记者拍摄的周总理的相片,隐没在由一丛文竹形成的阴影里。相片中的背景和这团阴影非常地调和。另一幅荣宝斋木版水印的徐悲鸿的《奔马》,却似乎在朦胧的光中活动了起来。靠墙放着两个书架,书籍成双排整整齐齐地插立在那里。书脊多数是平装的,但也有烫金的和线装的。他把小书房称作自己的“加油站”。多年的秘书工作,使他养成了只有在安静的环境里才能读书和思考的习惯。这常常给他带来不便,但他知道只有在“加油站”加足了油,才可以获得在复杂的政务活动中对付种种出其不意的事情的应变力,所以他坚持在书房里不看文件,在办公室里只办公,而又使二者相辅相成的方法。
这种方法,逐渐形成了他固定的生活习惯了。
这间小书房是属于他独个儿的天地,他不容海南染指。刚刚搬到T市来,客厅和卧室还没收拾好,他一个人把自己的小天地就布置妥当了。他不能容忍这里有任何一点居家气氛和与他气质不协调的摆设,那会破坏他思考时的情绪。而理性思考的进程和结果,往往受思考时的情感状态的制约。海南比较喜欢暖色调,比如红色、粉红色、紫色和咖啡色,而他却比较喜欢冷色调,小书房里的灯台、窗帘、沙发布都是淡绿色的。他也知道,海南之所以喜欢暖色调,不过出自这样一种谬见,以为借着红色、粉红色反映出的光,会掩盖她那老姑娘特有的憔悴和暗黄的肤色。殊不知有时这种光反而更衬托出她的——怎么说呢,按医学术语来说应该是——“早衰”。当然他没有跟她这么说,和年龄比自己小很多,而实际的生理状况相差却并不那么悬殊的妻子相处,需要处处谨慎小心地维护她的自尊心。
但是,年轻的妻子并不尊重他的自尊心。刚才的话虽然近乎玩笑,却败坏了他进家门前的愉快心情。
理解与不理解,温暖与不温暖,常常仅在一句话上就能表现出来。海南不是一个没有知识的妇女,她的玩笑里面总有着某种含义和旨趣。醋酐和水虽然都是无色的液体,却决然不同而且具有刺激性。“卡列宁”!他心头掠过一丝不快。一个不理解丈夫所从事的事业的妻子,有时比反对你的敌人还要令人烦心。
他踱到窗前,把绿色的窗帘撩开。从四楼望去,整个城市灯火寥落,夜阑人静。西边,不远处的电石厂放射出一片强烈的红光;今夜没有风,电石厂大烟囱里冒出的乳白色的烟雾,穿过边缘模糊的红光袅袅而上,一直到那浩渺的天顶上才溶化开来。夏夜的星光灿烂,但大大小小,明明灭灭,毫无规则地散落在深蓝色的夜空上的群星,却又使他联想到T市的杂乱无章。这种夜景,非但排遣不了他心中的不快,还更增添了心理上的负担。
“八方湖山收眼底,万家忧乐到心头”。过去,他不知道在一本什么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副对联。今天,当了市委书记,他才深刻地体会到这副对联的含义。
他住的这幢楼在城市的边缘,虽然只有四层,在这个城市也算高层建筑了。在一片片朦胧的阴影后面,他知道那里隐藏着许多湫隘简陋的土坯房,好些还是解放前,甚至是上一个世纪的产物。和他站的楼同层的新宿舍楼,疏疏落落地在整个城市东一幢西一幢地伫立着。没有风格,没有个性,在淡青色的路灯中,每一幢楼的面目都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神气。不用去视察,那里也和他住的这幢楼一样:灰顶塌落,天花板漏雨,水泥地面粗陋得跟海滨的沙滩一样,二楼以上就上不去自来水……然而,就是这样的房子,也是市民们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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