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深蓝绘 日期:2014-08-24 11:58:29
这就是爱的困境。也是人与人的困境。爱人者,一见钟情,这个人,这个影象、这个气味、这个情境抓住了她,令她不由自己,迷狂地投向他,爱他,之死靡他,九死不悔。但那个他,被爱的对象,并未同样遭到电殛,或彼此未曾通电,他永远进不到那个情境里去,以至杜丽娘虽已入梦,柳梦梅却仍在梦外,完全不能体会这其中的苦。所以往往是这样,一方愈显得情挚而怨深,另一方却愈仅能表现为清狂。
生命原是一出老戏。爱,再热烈刻骨的爱,到头来,不过一场人间短梦。做梦,确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梦中一切是那样的栩栩如生,历历在目,煞有介事,醒来却拥衾孤坐,怅然若失,备觉苍凉。梦里谁知身是客,不过暂恋此贪欢。
这样谦卑的喜爱一个人,大概当初也是没有料到的,不过通常人总是这样,不为生活低头,就为爱低头,总不外乎是为了一个安稳的内心。
作者简介:
深蓝,女,生于七十年代中期。做过高中教师、报社记者、出版社编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个人著作若干,如《曾经沧海》、《女子私语——绘本枕边书》、《情事》、《美人之美》、《苍耳之恋》等。开过专栏,做过电视剧编剧,主编过几十部图书,出版过杂志。作品曾入围“国家图书馆文津图书奖”,“全国优秀妇女读物奖”,“团中央向全国青少年推荐读物”。一个既天真又世故的读书人,以为人为文皆臻聪明灵透哀乐过人有情有义无遮无拦为人生目的。
目录:
A纵然一场爱的烟花,还是为那一瞬光芒扑了火人生如梦,一晌贪欢情事永失乐园你好毒这不过是一座我熟悉的城市嘴脸难看的结局白日咖啡馆B谁为我痛,我为谁痛,此心尽化云和月只和想象中的男人相爱当你爱上无望的爱情一只公猫会在外面玩多久勿为情深累卿卿怎可期待消解激情C幸福要过千山蹬万水,始得光华流转虚构的完满起舞用一生来认出自己爱的人决绝在爱情的岛屿上感情能不能去经历等待D亲爱,别来无恙,听我轻唱流年尺素寸心幕启了,让我们倾情演出生命原是一出老戏且待真丝,拥我入怀 永失乐园又看了一遍《失乐园》这部电影,并有流泪。这似乎显得有些矫情——好多年以前,“因为比较纯情”,“我不太能够接受一个充满了情欲的婚外偷情的故事。”而我如今竟为之流泪,怀着巨大的无以名状的绝望感肆无忌惮地哭,甚至,我为之流泪的场面,有时竟是纯然的情欲,比如,女主角父亲去世的那一晚,与焦急等待安慰她的男人见面,说:你帮我做,令我忘忧。……——对于自己的人生而言,这目艮泪到底是显得混沌模糊且永远是一种锦上添花的东西了。
是的,这实在是一个属于情欲范围的故事,一对男女,女的38岁,男人比他大12岁,在婚姻之外的性爱里翻滚情欲。东窗事发后,男人得到的惩罚只不过是下放到分部,女主角只不过被母亲打了一耳光,斥为淫荡,也没有任何一个第三者来大打大闹。没有不太冷静的场面——这点儿代价,在普通人看来,是很轻微的了,决不至于让他们活不下去,然而,他们还是选择了死。
情欲,现在我在想它是什么,它对爱情有多重要。情欲不是爱情,一位导演说。但当情欲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那应该算是爱情。
而我想说,如果情欲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仍不能算爱情,但若这情欲不只是欢愉,它交织着忧愁恐惧,深深依恋,深深沉迷,不能自拔,那应该算是爱情了吧。
情欲被囚禁是有利于爱情的,我作如是观。爱与恋自身是这样被败坏的:它具有挥发性,敞着它非常地危险,就像敞着一瓶汽油;敞着它也非常地可惜,就像敞着一瓶香水。要捂着,捂,到底也解决不了它根本性的挥发问题,但总可以保持得长久一些。用什么捂呢?分离是一个办法,背叛是一个办法,相对来说最有效的办法是,死。终于明白日本电影怎么总是喜欢用死的办法了,原来,要与他们的绝望配合。
电影从一开始就定下了唯美的绝望的调子。在淡淡的感伤的音乐声中,“失乐园”三个字出现。第一场:男人与女人幽会之后即将分手,在站台站立等待,优雅的成年的男人和女人,带着满足之后的宁静与默契。突然,女人说:送我回家。男人一愣,却原来只是一个玩笑,女人爱娇地把头抵在他的胸前,气氛骤然轻柔甜蜜,偷情的人原来也只是恋人……女主角选得非常之好。娇小优美,外表端庄,内心激情,笑的时候,又有少女的羞涩纯真的影。这种女人不是天生的狐狸精,以勾人和破坏为乐,她生活在我们中间,那么正经、认真,而当她终于遇到那一个人,她会不顾一切,投身于爱欲之中,投身于纯粹的感觉之中,她会成为一个放荡的女人……却是一个非常脆弱的,放荡的女人。
男人是恋她的。当他一次一次回味,她的样子,做爱时的样子,她的声音,她“起初矜持、终于委身”;他想念她,想给她打电话,想和她见面;他终于肯送她回家,在车要开动的刹那,跳上去,送她回家……他是爱她的。这也叫爱的。并不是只有爱一个人的品德、温柔老实,和她相濡以沫地熬和混着日子才叫爱。
而他也很好,这个男演员,这个男人,和她一样,沉静而激情,细腻熟练……这两个人,如此般配,天生一对,或叫作狗男女,当他们相遇,就是要演出这样一场剧的。
绝望的调子一切都在铺垫——在他们周围,那内心蠢动却无机会亦无资质的同龄人,早逝的同事,留下遗诗:爱之火并未烧过,而大地依然调零。
她没有孩子,丈夫很庸俗;他的妻子坚强,能够独力担当,女儿则已长大成人……编剧似乎在尽最大努力,说服我们,接受这一场完美的偷情。或者这是真的,真的有很多人面临着这样的处境,类似的处境;或者,我们都是这样的,不如意,不甘心……色情的水面下,纠缠着由眷恋和恐惧交织的水草,丰美茂盛。剧情一步步发展,他们被暴露在众目之下,种种咬噬性的小麻烦到来,分手,随时可能发生——我们分手吧,当男人接到移职通知;我们分手吧,当男人面对妻子的冷静,那种冷静会使很多男人生出失措、歉意甚至羞惭之心。然而他没有这么说,她也没有。他们一直保持着最大的默契,没有常见的婚外情中的猜疑、指责、追问,他们甚至不怎么谈配偶,房钱和礼物,女人美丽整洁,男人稳重温柔。他们是成年人……但即使是成年人,这也是非常难的,我不知道这是日本人性格如此,还是电影的着意手法,抑制着的绝望的、感伤的调子,不激烈,却要了最大的隐忍。
还有,唯美——把爱情当成一个唯美的梦境来经营。
或者,他们是真的相爱的,没有什么能够阻止这相爱,除了他们自己。
一个女孩子,应该很年轻,在网上评《失乐园》,说:“他们不应该去死的。如果他们有勇气,不怕被打回原形,就走出来,和对方一起,开始新生活;如果他们没有勇气,说明这段爱情本来就是脆弱的,就放弃它,回到现实中……”当时读,觉得这女孩子说得非常在理,但我今日想对她说,这不是勇气的问题,也不仅仅是不囿于道德常伦、不认可他们的环境而死的问题……38岁,50岁,既然有勇气一起“偷情”,环境、舆论、流言这类东西就早已不放在眼里,其实,只有婚姻受制于环境,爱欲应该不在此限。在我看来,主要的问题是:诱惑的尽头是什么?情欲的尽头是什么?是否潜藏着必然的麻木与厌倦?他们是成年人,他们应该想到。
原来是——原来,肉体的死,是为了爱与恋不死——在那必然会到来的厌倦、熄灭之前,为了爱情,先把肉体这个祸根给解决掉——它为那些视爱情为生命全部的人提供了一个多么残酷但确是智慧的方案呀!关于死,从来争端最多。记得一个女友也说过的:死那场戏很假。“林中小旅馆、炉火、雪、红酒、一道好菜,一个叫一郎的男人和一个叫凛子的女人,又漂亮又体面,有钱有地位,关键是,他们身上还有未尽的义务,但这两个人却平静地喝下了毒酒,然后,一起做爱到断气。戏演到这里就讨厌了,我不喜欢自找绝路的人。”——时至今日,我特别能理解女友的看法,可是,我知道,那只是因为我们都不是视爱情为生命全部的人,我们与他们路标不同。
……当我看到最后,两人一同坐车去到雪林中赴死,我知道,他们只是被那深入骨髓的情感、被那种为了保存爱情而不得安生的清冽决绝迷住了,他们亦清醒地意识到,他们被神的意旨挑中了——所以,冰天雪地,他们在林中行走……最后一餐,两个人,静默地坐着,一口一口……令我感到如梗在喉,我的眼泪顷刻滚滚而出,一直滴到下巴——冰天雪地,这是和故乡、梦和爱情一样纯美而遥远的东西呀……我的眼泪,更加滚滚而下——爱再不能落地,再无可依,只有放逐……落到哪里是哪里了……也是,极尽悲欢…………永失乐园。
这部片子给我的启示就是:爱情眷恋来了,就将它享受个够,然后,随它自己熄灭。这不是一个勇敢的、美的过程,但已经是神对于我们这些软弱的人来说最好的恩赐了。P40-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