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姜玉琴 日期：2014-10-21 16:40:40
《纸月亮》是一部新颖独特的女性成长小说。它与作者的另一部长篇小说《粉色蝴蝶》在精神上是一脉相承的姊妹篇，主要探讨的是出生于20世纪60年代中期，成长于80、90年代的中国女性的精神成长问题。从中国当代思想发展上来看，这一代女性的成长历程非常独特：她们既受到西方现代主义思想的影响，同时又没有摆脱中国传统文化的束缚。这两种不同力量的对立和拉扯，使她们的成长过程变成了一种深刻灵魂之痛的过程。如果说《粉色蝴蝶》主要写的是女人“化蝶”的过程，那么《纸月亮》写的就是“化蝶”后的女人依旧走不出女人的悖论怪圈。抑或在某种意义上说，这部小说就是围绕着女人命运的悖论怪圈展开的。小说故事情节复杂，叙述跌宕起伏，生动感人。不过，故事的线索和人物性格的发展脉络清晰，具有非常强的可读性。具体地说，小说的主要故事线索有两条：一条是在大学任教、同时也是作家的李粉的个人成长经历和心理历程；在这条线索中还用互文的方式把《粉色蝴蝶》中的主人公苏紫引入进来，继续补充、追忆苏紫（私立培训学校的校长）作为一名历经波折的女性对爱情与家庭的觉醒，最终由于抑郁而导致自杀的悲剧；另一条线索是小雪（大学图书馆的采编人员）与苏紫的女儿柔柔（在读研究生）之间的“母女”情深和柔柔对小雪的丈夫柳天章（大学教授）之间的爱恋故事。三人之间情感纠葛的结局是小雪瘫痪了，柔柔死了，柳天章不得不离开家去“云游四海”。总之，该部小说通过叙述者李粉的视角，展示和回顾了自己及其闺中密友苏紫、小雪、素素以及柔柔等几个不同年龄段、不同阶层的女性在爱情、家庭以及事业上的坎坷历程。这部小说的故事视域很开阔，既有古香古色的北方小城，又有英国的现代大都市。小说所涉及到的时间将近半个多世纪。小说所涉及到的人物也比较多，除了上述的女性人物之外，还有墨非、柳天章、飞飞、马叔叔、辅导员等性格各异、阶层不同的男性人物形象。这部小说除了延续了《粉色蝴蝶》亲切、平易的叙述手法外，在写法上也有意识地参考或借鉴了西方现代小说中的一些独特叙述手法，如嵌入、魔幻、互文性等，生动而立体地展示出了众多人物悲欢离合之命运，给人留下了深刻而感人的印象。小说的语言优美、生动、亲切，读起来具有浓郁的诗情画意。目前图书业已出版了不少本女性小说，也有不少女性主义作家，但是《纸月亮》与所有的女性小说，所有的女性主义小说家所创作出来的小说都不一样。它在保持感性、可读性、优美性的同时，更注重一种思想底色的穿插。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一部集思想性、审美性和哲学思辨性为一体的小说，具有女知识分子写作者所独有的特征。《纸月亮》，包括《粉色蝴蝶》可能是当代小说中第一部完整、全面而又有深度地勾画出一代女性成长历程的小说，将有可能成为文学研究者在研究女性文学时绕不过去的一个文本。《纸月亮》全文大约29万字，包括序章，共有七章构成。
作者简介：
姜玉琴，女，文学博士，上海外国语大学文学研究院研究员，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古典诗学的研究与教学工作。已出版专著有《肇始与分流：1917—1920的新文学》、《中国古典诗学论稿》、《当代先锋诗歌研究》等，另外在《文史哲》、《文学评论》等学术刊物上发表学术论文70余篇。在学术研究与教学的同时，也从事创文学创作，出版有长篇小说《粉色蝴蝶》（花城出版社，2012年版）等。
目录：
序章
明明知道像我这个年纪的女人流泪令人生厌，可还是抑制不住几度落泪，这说明苏紫的死的确让我难过。是的，如果我可以让她不死，我一定会选择让她活下去的。可是，可是，她只能死，命运就是这样安排的，她生来就被上天分派成悲剧角色的扮演者。对此，我这个作者也是无能为力的，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苏紫在我的笔下一步步跌入深渊——一个曾经那么美好、灿烂的生命瞬间就烟消云散了。目睹了整个过程发生又终结的我，心痛如绞，可没有办法，除了能站在一旁充当看客之外，别无他法。
第一章
我的心里一直藏着一个故事，我写了这么多年的小说，一直都没能把这个故事写出来。这个故事常常搅得我睡不好觉，有时半夜醒来，我就在心里默默地构筑这个故事，一章章、一篇篇，一字字、一句句，一直构筑到天亮。
第二章
我觉得世界上最幸福、最自由的人就是那些流落街头的孤儿。我甚至想我生下来就应该是一个吉普赛人，那时正好看过一个名叫《叶赛尼亚》的电影，电影中那个美丽、奔放的吉普赛女郎，令我激动得好几晚上都没把觉睡踏实。我想我的妈妈就应该是这个喜欢卡腰的吉普赛女郎，我应该是她的女儿才对。如果不是的话，那为什么一见到她，我就再也忘不掉她？
序章明明知道像我这个年纪的女人流泪令人生厌，可还是抑制不住几度落泪，这说明苏紫的死的确让我难过。是的，如果我可以让她不死，我一定会选择让她活下去的。可是，可是，她只能死，命运就是这样安排的，她生来就被上天分派成悲剧角色的扮演者。对此，我这个作者也是无能为力的，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苏紫在我的笔下一步步跌入深渊——一个曾经那么美好、灿烂的生命瞬间就烟消云散了。目睹了整个过程发生又终结的我，心痛如绞，可没有办法，除了能站在一旁充当看客之外，别无他法。第一章 我的心里一直藏着一个故事，我写了这么多年的小说，一直都没能把这个故事写出来。这个故事常常搅得我睡不好觉，有时半夜醒来，我就在心里默默地构筑这个故事，一章章、一篇篇，一字字、一句句，一直构筑到天亮。第二章我觉得世界上最幸福、最自由的人就是那些流落街头的孤儿。我甚至想我生下来就应该是一个吉普赛人，那时正好看过一个名叫《叶赛尼亚》的电影，电影中那个美丽、奔放的吉普赛女郎，令我激动得好几晚上都没把觉睡踏实。我想我的妈妈就应该是这个喜欢卡腰的吉普赛女郎，我应该是她的女儿才对。如果不是的话，那为什么一见到她，我就再也忘不掉她？第三章 上帝是有私心的，他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利益，耍了一个让人与人不停地相互厮杀的权术。不但“外人”和“外人”在厮杀，就是自己人，如丈夫和妻子，父母和孩子也在不停地争斗。想一想人类有多么可悲，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由于相爱，不可遏制的爱而成为了一家人，但这个“一家人”可能是永恒的一家人，也可能是暂时的一家人，你不见有那么多的“一家人”在一夜之间形同陌路、反目成仇。由爱开始，由恨收场，这样的“一家人”游戏是不是太过残酷？第四章 这些男人太自私了，把女人当成了消费品，消费完了也就完了。如果你还胆敢缠着他讨要爱情，那么在他的眼中你就是个不知羞耻的浪荡女人。他还会在小说里骂你，骂你是最毒妇人心。好像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不幸与灾难，都是由于这些浪荡女人所引发出来的，女人才是这个世界不得安生的罪魁祸首。第五章为了爱我，他们每次吵完嘴、打完架，妈妈摸干眼泪，爸爸把叹息压到心底，继续把那凄风苦雨的日子过下去；为了爱我，这两个明明早已不爱的人，又在一个床上，合着一条被子睡了整整五年。 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了爱一个人，两个不爱的人，甚至相互仇视的人不得不装出相爱的样子。这个诡谲得令人作呕的爱，真是太残酷了，让我眼前泛起了一幕幕在刀刃上跳舞的惨象。第六章 有些人看透了悲凉还可以生活在悲凉之中，与悲凉逢场作戏；而另一些人一旦触摸透了悲凉，就再也不与悲凉合作了。秋天是落叶归根的季节，泡桐树也深谙其中的道理。它们静静地矗立在路的两旁，任黄色的叶子一片片飘离，那感觉宛如是鸟儿从巢中飞出来一样。奇怪的是，这些离开了巢的“鸟儿”都无意飞走，而是围着树盘旋、盘旋，之后又随风飘落在地下。就这样，用不了多久，整条马路都会被这些叶子铺成一条松软而绚烂的地毯。小雪就是吹着这样的风，踩着这样的路走向她的婚姻殿堂的。那天，她穿的异常简单：一条白色的婚纱裙、一双粉色的浅口平跟皮鞋，微微烫过的一头秀发肆意地披散在肩上，只用了一个粉色小花朵缀连而成的发卡轻轻地拢了一下。除此之外，连一件多余的首饰都没有，显得既随意又浪漫。她的一只胳膊里抱着十一朵还沾染着露珠的玫瑰花，这个数字是新郎替她选的，取一生一世之意；她的另一胳膊挽着新郎的胳膊，缓缓地朝着街道那头的教堂走去。在10月的济南街头穿成这样，显得很有些清凉，可正是这种反差把新娘子衬托得更为圣洁。路上的行人停下脚步纷纷打探：拍电影的？像，像是，你看新娘、新郎边上的那两个“小花童”打扮得多洋货。小女孩身上穿的那件小公主裙，还有小男孩身上的那套小西装，笔挺、笔挺，一看就是量身定制的。不是为了拍电影，谁舍得花这份钱！你老有眼光，咱老百姓过日子哪舍得这么造？！北方人性子直，说话不懂得放低声音，连说个悄悄话都吆二喝三的。路人的这番亮开嗓门的窃窃私语，被小雪他们两人全听到了。他们的目光触碰到一起，微笑了一下。小雪趁机用手调整了一下发卡的角度，她觉得太阳穴的那块地方被卡的有点疼。新娘子所带的发卡有很多种类，在她试穿礼服的那个店里就琳琅满目地挂满了一个墙壁。不知怎的，小雪一眼相中了这个并不起眼的缀着一圈粉色小花的发卡。礼服店的女老板极力推荐她戴一朵大红色的玫瑰，理由是她的婚纱是白色的，皮肤又那么白净，戴一朵大红玫瑰会把她的白衬托得更白的。小雪把老板娘递过来的一朵大红玫瑰插到了耳鬓旁，效果果然非凡，立马有一种光芒四射的感觉。我就说嘛，你看看，有多耀眼！你的怀里要是再抱上一束红玫瑰，那简直就绝了！新娘子，不是姐姐我奉承你，各式各样的新娘子我见多了，可没有一个新娘子比你更有韵味。也怪了，说来你也不年轻，总之不会比我小多少，但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味道……怎么说？说不好，总之现在的女人真的是可以美一辈子。老板娘一边围着小雪转圈，一边咂着嘴巴赞叹着。小雪的头发向来是乌黑发亮，在这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映衬下，黑得更黑，红得更红，白得更白，煞是好看。但是小雪的心中怎么也放不下那个用粉色花朵缀成的发卡，她觉得只有戴上这个发卡，她才是她。插在耳畔旁的这朵红玫瑰，漂亮归漂亮，风情归风情，可这漂亮、风情与她不相干。小雪在老板娘的惋惜声中，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个粉色发卡。当时试戴这个发卡是适合的，不松不紧，恰到好处。没想到，戴的时间稍长一点，就觉得有点卡头皮。她把挽着新郎胳膊的手悄悄地抽出来，装作整理头发的样子揉了揉头皮。新郎看了看她，两人又是相视一笑。他们的胳膊又挽到了一起，新郎挺了挺脊背，原本就笔直的他更加笔直了。小雪也深深地呼吸了两下，调整了一下姿势，两个人仿佛成了真正的演员。教堂就在眼前，一抬脚就可以登上了台阶。小雪停下来了，怔怔地望着教堂的大门。新郎拉了拉她的手，搀扶着她迈上了教堂的台阶。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神父，正站在耶稣的雕像前迎接他们。神父矮矮胖胖的，戴着一副无边金丝眼镜，显得像是一位白面书生；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手里捧着一部厚厚的书，两边的嘴角上凝结着几丝如有若无的笑，显得慈祥而又庄重。新郎和新娘虔诚地凝视着神父的眼睛，宛若是凝视着上帝：上帝就是神父，神父就是上帝，他们二人是合一的，新郎与新娘在心里默默地叨念着。神父，不，应该说是上帝终于开口说话了。上帝的嘴翕动着，好像在向他们朗读着书中的经文。然而上帝读了些什么，新郎与新娘都没有听清楚。这不能怪上帝口齿不清，而是他们俩人太紧张了。第一次站在上帝的面前聆听教诲，难免会漏掉一些字句的。上帝的嘴还在一张一合的，不知为何，新娘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口吐莲花”这个成语。她忍不住笑了一下，笑声很轻，完全是不经意的，可还是被旁边的新郎给听到了。他用手偷偷碰了碰新娘的裙裾，新娘随之又认真了起来。从今以后不管是贫穷还是疾病，你们都愿意终身相随，不离不弃吗？上帝的声音依旧平缓、低沉，但新郎和新娘一下子就捕捉到了这句话。这句话他们太熟悉了，读外国的小说、看外国的电影，印象最深的就是这句话。我愿意。神父的声音刚刚落下，他们两人就异口同声地回答，那感觉像是排练过多少次，娴熟得根本无须思考一样。在我的记忆里，外国小说和外国电影中出现类似的场景时，男女主人公好像是分别回答的。不过，我也不敢肯定，这几年记什么东西都是模模糊糊、似是而非的。算了，不纠缠细节了。就在我回过神来的瞬间，突然发现小雪哭了。为了不让别人看见，她把脸庞竭力扭向一边，可肩膀一耸、一耸的，表明她哭得很伤心。小雪好好的怎么会哭？我刚要一个箭步冲到台子上，又觉得这样做太冒昧，便遏制住了念头。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只见新郎用一只胳膊揽住了小雪的肩膀，又把嘴伏在了她的耳畔，说了句什么，小雪立马就又破涕为笑。她的两只细长的眼睛微微地往上挑起，恰好像是两片线条优美、流畅的柳树叶。这种表情我熟悉极了，是小雪开心时的招牌笑容。婚礼结束以后，小雪拖着摇曳的长裙，抿着嘴角，像只喜鹊儿一样飞到了我的跟前：粉粉，上帝他太好了，把这么优秀的一个男人送给我，我都觉得自己不配！幸福来的这么容易，不会转眼又失去了吧。她搂着我，低声地问。看你，大喜之日说了些什么？！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哪里有什么配不配之说？你说董永那么个穷小子，能配得上人家七仙女？人家照样不是恩爱无比！也许这个男人在前世里亏欠了你什么，这世才哭着嚎着来找你还债的。你就大人大量，给他一个机会，否则他的人生会不圆满。我与小雪开了个玩笑，希望她能放松一下情绪，我觉得她有点紧张兮兮。小雪的神情释然了，两只细长的眼睛又笑成了两片柳叶：还是你会说话，粉粉，说得我心里踏实多了。不，岂止是踏实，我一下子觉得自己变成了救世主。能有你这么个闺中密友来参加我的婚礼，我觉得有依靠多了。刚才我都落泪了，你看见没？怎么没看见？众目睽睽之下，有谁看不见？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哭？小雪有点难为情地问。当然知道，幸福的呗。你这是幸福的眼泪，甜蜜的眼泪。不对，不是这样的。小雪摇着头说：真是奇了怪，就在那一瞬间里，我不知怎么突然间想起了我的第一次婚姻。我都有好长时间不去想这事，都认为自己早已经忘了，可谁想在这关键时刻，那些早已沉浮心底的陈芝麻烂谷子又都排山倒海般涌了上来，不觉悲从心底来，怎么控制也控制不住，那眼泪好像根本就不是我的。他就好像是明白了我的心事一样，对着我的耳朵小声低语：小雪，你吃过那么多的苦，我绝不会再让你吃了。今天的这个婚礼就是我对全世界人的承诺，承诺我永远爱你杨小雪一个人。如果你不相信我，总该相信上帝吧，他会时时地提醒、监督我。粉粉，你看他说得多好，让我听了怎么能不欢笑？！小雪说着，眼泪又飞溅了出来，随之她又笑得闭不拢嘴，那对韵味深长的眼睛又变成了两片柳叶，飞呀、飞呀，满教堂里似乎都是小雪飞翔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