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艳庭 日期:2014-08-26 10:04:48
《摇滚乌托邦》是一部以音乐为载体的反乌托邦寓言小说。喜欢摇滚乐的纪陈张为了寻找自己的女朋友,来到了音乐之城。这里男女比例悬殊,而且有着奇怪的规则。音乐不仅抚慰着人们身心的空虚,也构成权力的基础。纪陈张发现他注定无法在这个畸形世界里找回原来的爱情。他努力寻求改变,并寄望于退下来的原市长慕容秋天,因为慕容秋天一直在努力创作能改变城市男女比例的音乐,并为此付出自己的才能、爱情甚至生命。经历过诸多磨难和变故之后,一种奇特的音乐改变了这个世界的男女比例。整个社会发展的目标不再是创造出完美的音乐作品,而是让每个个体都获得自由与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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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张艳庭,男,1983年生,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诗歌学会理事。现供职于《焦作文学》杂志社。2012年由河南文艺出版社出版诗集《你好,生活》。曾任《河朔名邦》《神秀焦作》丛书副主编,担任诗歌民刊《延伸》主编,担任在央视上映的动漫剧《太极蝌蚪成长记》文学统筹及编剧。至今创作小说、散文、诗歌、评论等文学作品近两百万字,作品发表在《青年作家》《意文》《工人日报》《大河报》等百余家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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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第一章音乐之城
br第二章男女有别
br第三章庐山真面
br第四章爱之回忆
br第五章初遇雷米
br第六章诗之裂变
br第七章影碟事件
br第八章乐之激变
br第九章风暴欲来
br第十章陈慧之死
br第十一章伊娜之爱
br第十二章大雨将至
br第十三章钢琴绝响
br第十四章台风之眼
br第十五章决死之战第一章音乐之城
<br>第二章男女有别
<br>第三章庐山真面
<br>第四章爱之回忆
<br>第五章初遇雷米
<br>第六章诗之裂变
<br>第七章影碟事件
<br>第八章乐之激变
<br>第九章风暴欲来
<br>第十章陈慧之死
<br>第十一章伊娜之爱
<br>第十二章大雨将至
<br>第十三章钢琴绝响
<br>第十四章台风之眼
<br>第十五章决死之战
<br>第十六章又见陈慧
<br>第十七章拯救慕容
<br>第十八章朱丽复活
<br>第十九章永失所爱
<br>第二十章爱之祭奠
<br>第二十一章 美丽新世界
<br>第二十二章 陶桃朝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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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音乐之城
<br>是的,这是一座音乐之城。
<br>刚到这座城市时,纪陈张还听不懂这里的语言。他看到这里到处都是音乐演出,到处都是在音乐中狂欢的人们;那些音乐比他听过的所有摇滚乐都要更“摇滚”,现场也比他见过的所有摇滚现场更狂热。他高兴地奔向一处场地,想要融入狂欢的人群,跟着他们一起听,一起蹦跳。但还没有走到,他就被音浪给卷了回去,连着退了几步。他愣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却发现那些音乐似乎真的使空气产生了阻力,让他的脚步也变得沉重。他无法跑过去。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甚至想到其他星球的引力与地球的引力是不同的,比如月亮,而这里与月亮正好相反。但这种超重的引力又只存在于那些音乐中。这让他感到神奇却又疑惑:这种音乐是否是一种全新的物质?
<br>他无法确定。他又试了一下,发现越靠近音乐现场,仿佛地心引力就越强。无法继续向前,他就绕着那些音乐现场走。他想那些人为什么不感到沉重,而能够欢呼雀跃?这里为什么又到处都是音乐演出?难道是在进行着一个超大型的摇滚音乐节?但用摇滚来概括这些音乐显然不够,它们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对音乐的定义,拥有着更强大和独特的力量。虽然离现场很远,那些音符还是像一只只长着金属翅膀的鸟一样扑向他,让他走得踉踉跄跄。因为这种感觉,他没有再想要奔向那些音乐,融入那些音乐,而是想确定这里是不是他要去的那个音乐之城。
<br>但语言不通,所有事物都像是有了隔阂,他只能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在这个城市中到处乱转。然后他发现,这个城市的建筑也是奇特的,仿佛有一种音乐感。虽然人们用凝固的音乐来比喻建筑,但这里的建筑却像是流动的音乐。甚至这个城市的街道布局仿佛也与音乐有关,他似乎可以用不同的音符和音阶来形容它们。他想:这是因为这座城市中无处不在的音乐,还是本来就如此?
<br>他在城市中走着,看着同时也倾听着这里的建筑,为它们惊叹。这种惊叹在他看到一座宏伟奇特的建筑时达到了顶峰。这座建筑在远处看像在空中飘一样,近处看却又是如此真实地矗立在大地上;就像一座中世纪气势恢弘的教堂,却又与教堂完全不同,因为那个世界的教堂是与上帝有关的,而它似乎也同时与魔鬼有关。他感到有些恐惧,却又不由自主地向它靠近;他想让自己停下,但在音乐中,他的意识仿佛已经不听自己指挥,让他走进了这座建筑,就像这座建筑具有另一种引力一样。
<br>走进去之后,声音一下都消失了,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了下来。他有些奇怪,就慢慢地往大殿里面走。这座哥特风格的大殿金碧辉煌,却又流露出一种阴森的气息。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会同时在他的大脑里出现。也许是因为这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他慢慢走到大殿的中央,看到了一个祭坛——它的形状只能让他联想到祭坛。他想这也许真是这里的教堂或寺庙。但有一点又让他奇怪:为何这里没有供奉神像?
<br>正迷惑时,他看见了一个穿着像是牧师的衣服却又光着头的人。犹豫了一下,他就追了上去。那个人转过身来,面目看起来是慈善的。纪陈张对他说,自己是从别的地方来到这个城市的,听不懂这里的话,也不会说,不知道该怎么办,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
<br>这个牧师或者僧人一样的人在听了他的话之后,将他带到了大殿角落处的一扇门前,打开让他进去。纪陈张看着他,又想起自己来时的情景,就相信了他,走了进去。
<br>这是一间窄窄的屋子,与外面并没有什么不同,直到他在里面听到了一种奇怪的音乐。这音乐一开始若有若无,但很快就汹涌澎湃起来。他觉得只能用水的形象来形容这种音乐;它们也的确像水一样,把他的意识淹没,让他的自我感觉一点一点地消失。他用残余的意识想:这是不是洗脑?想着想着他就害怕了起来,用力站起,打开门跑了出来。
<br>那个僧人仍然站在外面,对他说:“你不应该这么快就出来的。”他正想辩解,忽然发现自己能听懂这里的话了,但却仍然不会说。他说的仍然是自己那个世界那个国家的话。那个僧人告诉他:这两天是这个城市新市长就职庆祝的时间,所有的音乐都会在这个城市奏响,如果他在外面把这里的音乐都听完,就可以说这里的话了。纪陈张对他点头鞠躬,又用自己世界的话对他说了“谢谢”,就走了出来。
<br>音乐又涌到了他的耳朵里,他向传来音乐的舞台走去。经过了这一番“洗礼”,他不仅没有了恐惧感,那种超重引力似乎也渐渐消失了。他想自己之所以产生那种感觉,也许是因为这些音乐都是黑暗、迷狂、诡异、沉重的,是一种心理的错觉。想到这里,他似乎真的摆脱了那种引力。他来到舞台前,跟着狂欢的人群一起蹦起来。虽然那种超重感消失了,但这些音乐仍然拥有一种独特而强大的力量,作用到了他的内心深处。他想要更多地了解这里的音乐,也为了能够说出这里的话,就一个舞台接着一个舞台,一种音乐接着一种音乐的听。夜深之后,整个城市里的音乐才停下来。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在公园里找到一个长凳,躺了下来,想:这里真的是那个音乐之城吗?
<br>第二天醒来之后,他就接着到各处去听音乐。这个城市似乎非常的大,他以为走到头了,又有新的街区出现。就像七个音符就可以组成无数种音乐一样,这个城市也像在用建筑为他不断地演奏音乐。他在建筑音符的指引下,感受着这个城市的无穷无尽。他不断向这个城市边缘走,却又似乎离它的中心越来越近。这个世界似乎真得只是一个城市。最后他沿着一条似乎通往城市尽头的道路,走到了这里的政府广场——这个城市的中心。这里的人更多,几乎汇成了一个狂欢的海洋。
<br>他看到整个广场上的人都在为台上的人演奏的音乐疯狂,就想:这个演奏者是谁?他融进了人流,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奇妙的舞台,在上下来回地转动;但更奇妙的是台上那个人的音乐。
<br>这音乐像点燃了他的神经一样,让他无法再控制自己,也跟着台下的人蹦起来,疯狂起来。然后他才听到人们在蹦跳的同时都疯狂地喊着“市长万岁”。他有些吃惊,但身体却仍然在跳;他想:这竟然是他们的市长?市长与万岁这个词也能连到一起?也许市长就是这里的最高政治领袖。难道他真是一个奇才,既能把音乐做到最好,又能够当这里的政治领袖?
<br>他忽然想:也许这里真的是音乐之城,让音乐水平最高的人做他们的政治领袖——市长。他也有些激动地大声叫喊起来。随着音乐的高潮到来,这种万岁的呼喊声渐渐高了起来,汇到了一起压过了那个演奏者的声音。纪陈张听到慕容秋天这个名字时,想:这应该就是这个市长的名字吧。
<br>他才意识到自己喊的原来就是他们的语言,音乐一样的语言。他也才明白为什么要都听了这里的音乐才可以说出这里的话,因为这里的语言是如此富有音乐性。这时慕容秋天的音乐在呼喊之中停了下来。纪陈张刚刚想到这个场景是如此的富于戏剧性,像是自己那个世界的摇滚演唱会,也像……
<br>很快,另一种音乐又响起。来不及多想,他的思绪就又被带回到了音乐里。这时的音乐是如此沉重、忧伤,却又仿佛是燃烧着的,点燃了每个人意识和本能的战栗与狂热。整个广场已是一片狂热的海洋。那一刻他想:就算自己那个世界最好的摇滚乐,跟这里的音乐比起来,也像小儿科一样;而那个世界的演唱会也没法和这里的相比,就算一两个,比如伍德斯托克能够相比,这里的音乐精神也是那里没法比的吧——让音乐水平最高的人做政治领袖!
<br>这时“市长万岁”的呼喊声已经划破了天空。呼喊的人群无边无际,应该是整个城市的人都集中到了这里。他在音乐中边喊边想:自己竟然真的完全融入了?当他注意到他旁边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男性的时候,也并没有在意,因为这与他在原来的世界自己国家里听摇滚的经验是一致的,都是男性居多,而这里的音乐多么像摇滚乐。
<br>音乐到了高潮的时候,人们的欢呼声也达到了最高点。在已经压过音乐的巨大声浪中,慕容秋天将自己的音乐接到了两座政府大楼上。本来舞台上的音响已经是一流的了,他这样一转换,音乐仿佛从一条大河流进了大海,巨大的声音像潮水涌来,整个广场的人一瞬间都像被巨浪吞没了一样,安静了下来。
<br>政府大楼也是音箱!纪陈张睁大了眼睛。随后这两个巨大音箱里传来慕容秋天的器乐独奏,他本人也被可以变幻的舞台给遮住了。人们都看不到他,只可以听到他的乐器发出的声音。
<br>纪陈张想这应该是这里特有的一种乐器,音色是如此独特,又如此完美。这时的音乐与之前相比,却完全不同了,由原来的迷狂转到了一种深深的忧伤之中。所有人都在兴奋的顶点上,停了下来。他们也许本来是想为这次转换而再次欢呼的,但没想到从里面出来的音乐一下子变了。这之前的音乐,虽然也忧伤,却能够将人点燃;现在的音乐却变成了一种强烈深沉的悲伤,并且越来越深,越来越深。人们以前应该从没有听过他这样的音乐,也不明白他为什么演奏这样的音乐。
<br>这音乐将他们压抑住了,也是一种深深的悲伤把他们压抑住了。他们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听着。整个广场静得只剩下了慕容秋天的音乐。纪陈张想:他为什么在这时演奏这样的音乐?这是他刚刚就任市长的日子呀!
<br>纪陈张能够感到这音乐中包含着一种宿命式的东西,就想:难道他对自己的命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br>就在纪陈张觉得自己再也承受不了这种伤感时,音乐一下停住了。慕容秋天从舞台上走下来,甚至没有说声再见或结束的话,就走向政府大楼了。整个广场的人都愣在了那里,像还没有从音乐中出来,或者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纪陈张也在想着,但这时有一个声音喊:“市长万岁,慕容秋天万岁!”
<br>所有刚才被压抑的人们一下子都反应过来,也都喊了出来:“市长万岁,慕容秋天万岁!”
<br>纪陈张仍然觉得他们是出于真心的,就像慕容秋天的任何音乐都是恩赐的那样高喊。他也发自心底地喊了出来。
<br>人们逐渐散去。纪陈张看着这场景,感觉非常熟悉,却又是那样地不同。他又一次想到这里音乐水平最高的人竟然也是政治领袖,就想:这里的确就是那个音乐之城。
<br>他高兴地随着散去的人流在街上走着。他已经能听懂他们的谈话了。他混在他们中间,听他们说明天是一个更大的庆典,是市长慕容秋天和这个城市最美丽的女人的婚礼。他听到这个城市最美丽的女人时,想起自己好像没有在这个城市见到过多少女人,所以他无法根据这里一般的女人来推断这里最美的女人究竟长什么样,而只是根据自己那个世界的想了一下。之后他就被另一种东西带入了惊喜之中。他发现自己竟然认识这个世界的文字。他刚来时就感到它们似乎非常熟悉,现在再看,就觉得自己认识它们,也许是因为音乐让自己听懂并会说这里的语言,然后就自然认识了这里的文字。他一开始觉得这就是自己那个世界的文字,但后来又发现多少有点不同,但到底哪点不同他又说不出来,反正他认识它们。
<br>他看到一个很大的房子外面挂了个牌子:房间出租。他兴奋地敲了门。也许他并不是去找房子,而是为了这些字本身才去敲的门。开门的是一个老人。他用自己的语言问这里是否有房间出租。那个老人仿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才猛然想起,说出了这里的话,但还是有些结巴。那个老人笑着点头说是,就把他让进来,又笑着带他去看了房。
<br>纪陈张看了之后,仍然有些结巴地说:“不好意思,我现在身上没有钱。”
<br>那个老人说:“没事,今天天晚了,你先住下吧。回来再给也行。”纪陈张就说:“那,太谢谢了。”
<br>这时老人问他刚才说的话是什么。他笑了笑却没有说出来,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说自己今天听了一天音乐,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回头再告诉他吧。房东仍然笑着说好,又问他吃饭了没有,这里提供餐饮。他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饭,就说吃点吧。房东就带着他去吃饭。
<br>吃过饭,他对房东说自己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刚才说的话是他们那个世界的。房东就又笑笑,说欢迎欢迎。纪陈张想讲出来也没什么,就去休息了。
<br>他躺在床上,完全放松下来后,想:这一切都是真的么?自己真的得来到了这个地方?它究竟是在自己那个世界的哪里?是在它之上?之下?还是就在自己那个世界之中?这里的人把这里叫做一个城市,难道这里只是一个孤零零的城市吗?
<br>但这里的确是一个城市,拥有音乐般的建筑,还能播放音乐,是自己那个世界没法比的。尤其是这里音乐水平最高的人也是政治领袖。这里的确是音乐的圣地。
<br>想到这里,那些音乐给他的感觉仿佛重又出现,让他又兴奋起来。这时房间里的电视忽然自动打开,播放了起来。这吓了他一大跳,他赶紧把屋子环视了一遍。直到看了没有任何人,他才放下心来,想这个地方的电视也许就是这样的。因为他看到这里的电视机非常高级。
<br>电视里出现了像自己那个世界播放的新闻。仔细一听果然是这个地方的新闻,叫做音乐新闻。主播以一种喜悦的口气说:“今天是新市长慕容秋天就任的第二天,全市依然沉浸在狂欢中。新市长今天在市政府广场上做了专场的音乐会,现场所有的人都发出了市长万岁的内心真实呼喊。在这里,让我们衷心地祝愿市长的音乐创作更上一个新台阶。下面请广大市民们再一次欣赏市长的精彩演出。”然后电视画面就出现了慕容秋天白天演唱会的情景。
<br>慕容秋天是盛装登场的,整个舞台旋转着把他升了起来。音乐响起,奇特的旋律就像宇宙里的黑洞一样把纪陈张吸了进去。他感觉这位市长的音乐像是有魔力一样,比这里的其他音乐都更有力量。
<br>他还没有听到自己到达现场时听的那首歌时,就已经很晚了。听了这么长时间音乐,他感觉自己的神经已经有些受不了了;又回想起他在现场时那些听众欲仙欲死的疯狂,觉得这里的人真的是在音乐方面比一般人强。他想起明天慕容秋天和那个最美的女人的婚礼,就想一定要去看,然后起来把电视关掉了。他发现屋子里没有太多其他东西,却有一套非常好的音响设备和电视,想也许是这里的特色吧。他回来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br>第二天他醒来,一看表已经不早了,就赶紧起床。出来碰到房东,他就朝房东笑了一下,问房东怎么不去广场上看市长的婚礼。房东笑着说看一下电视上的直播就行了,又说让他赶紧去,坐公交车去,这里的公交是免费的。纪陈张听了惊喜地说了谢谢,意识到自己的话好像没有那么结巴了。他跑到街上,在一个站牌旁等。上了公交车,果真没有人问他要钱,也没有自动投币的装置,但却并不拥挤。坐下来之后,他看见前面有一套非常棒的电视音响设备,正直播着今天婚礼现场的音乐会。
<br>他想:这个地方是这么现代,公交车这么先进,而且还免费,比那个世界的城市还要发达。在离广场还很远的时候,他就在窗口听到了广场上传来的音乐。下车之后,他看到这里已经是一片欢庆的海洋了。他在其他演出场所看到的那些音乐家们歌手乐手们,都集中到了这里,在那个仿佛长堤一样的舞台上排开,一起演出。
<br>他无法去描述前天他听过的音乐家们的音乐,每一个都震撼过他;而现在他们都汇到了一起,包括许多他没有听过的。他走进广场之后就再也找不到自己了,在人群中,只能随着人群一起狂欢。他想在自己那个世界,任何音乐会都比不过这场音乐会的。音乐达到高潮的时候,慕容秋天出现在了舞台的正中央。所有的人都一起欢呼,一起鼓掌,一起尖叫。他又一次注意到台下的人大部分都是男的。因为他看到了朱丽,一个竟然可以那么美的女人,在自己的那个世界里她也会成为最美的女人。他在想台下的那些人究竟是为谁欢呼。因为他们大都是男人,所以他觉得他们应该也和他一样,很大程度上是在为朱丽而惊叹欢呼。这样一位美丽的女人和别人结婚,难道他们没有一点嫉妒吗?他听到他们的欢呼应该是发自内心的。也许因为要娶她的人是慕容秋天,这个城市音乐水平最高的人。对音乐水平最高的男人和最美的女人的结合的赞美,本身就是对音乐的一种尊重和赞美啊。他愈发觉得这真的是一个音乐之城了。
<br>他在台下静静地看着这场婚礼。慕容秋天为朱丽戴上戒指,又吻了朱丽后,旁边那个穿着牧师衣服却又像是僧人的人宣布他们结为夫妻。全场安静的人群又爆发出一阵欢呼。他看到慕容秋天和朱丽脸上都漾着幸福的笑容,也为他们而高兴。他也跟着那些人欢呼,又想:那个主持人就像僧人一样,让一个僧人来主持婚礼,好么?也许这正是这里的规矩。在这里,也许自己在那世界的俗念,都不需要有。
<br>随后那位僧人宣布新人入洞房,慕容秋天和朱丽相互一吻,然后携手向市政府大楼走去。音乐又重新响起。这里的人们又在音乐中开始了狂欢。纪陈张感觉到有些温暖,这婚礼的程序就像自己那个世界一样。他也注意到,慕容秋天与昨天似乎判若两人,笑得那样灿烂,阳光。他和朱丽显得都是那样的幸福,就像自己那个世界里一对平凡而幸福的男女一样。
<br>但这里却又与那个平常世界不一样。当他知道这个城市最高领袖是音乐最好的人,他就这样想了;当他又知道那些台上让他们如痴如狂的乐手、音乐家们都是这个城市里的政府官员时,就更坚定了他的想法。一个由音乐人自己管理的城市怎么会不是一个音乐之城?而由艺术家们来统治,艺术家们会不知道自由对于一个人有多么重要吗?这肯定也是一个自由之城。他想自己曾在那个世界里尝试着去做一个乐手或歌手,也许在这里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了;而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也应该能够实现。最后他乘车离开了。
<br>他回到那个大房子,吃了点东西,又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躺到了床上。他比昨天睡得晚了点,想了许多东西,包括自己的爱情,很晚才睡着。
<br>第二天醒来,他就想:自己需要找工作了,以便能够付得起这里的房租,也不用房东再给自己提供免费的饭。他觉得房东是愿意给自己提供信息方面的帮助的,便去找房东。在房东房间的外面,他仿佛听到了一阵乐器的响声,似乎是木吉他,但又似乎不是。不过应该不是用音箱放出来的。
<br>他敲了敲门,房东开门,把他让了进去。他进去看了看,却没有发现什么木吉他一类的乐器。纪陈张说:“我刚才好像听到……”老房东便说,他刚才是在放音乐,指了指音响,又问了他昨天去看得怎么样。
<br>他便像是恭维一样地说:“真好,太好了。”但说起来,他就又真的变得激动了,说自己从来都没有经历过那样的场景。但他只问了他想问的许多事情中的一个:“当时在广场上的人怎么大部分都是男的,女的都不喜欢听这里的音乐么?”
<br>房东说:“怎么会不喜欢?那天女的应该也都去了吧。”
<br>纪陈张忽然愣了一下,说:“大部分都去了?”
<br>房东点点头。
<br>纪陈张又想了一下,才说:“不可能吧?我在广场上看到的怎么大部分都是男的?”
<br>老房东很随意地说:“男的本来就比女的多。”
<br>纪陈张听了,惊讶地问:“男的比女的多——多多少?”
<br>房东看着他惊讶的样子说:“很奇怪吗?大概几十个男人中有一个女的吧。难道你们那里女的比男的多?”
<br>纪陈张几乎是在惊讶中用一点点残余意识说:“我们那里男女是一样多的。”
<br>房东一听,也变得惊讶起来,说:“真的吗?”
<br>纪陈张坐下来说:“难道这里男的真的比女的多那么多?”
<br>“你们那里男女真得一样多?”
<br>纪陈张点点头,然后躺靠在沙发上,想自己也许明白这里的音乐为什么这么厉害了。
<br>但他还是先回答了房东的问题,说是,又赶紧问他:“那这里的男人怎么办呀?”
<br>“什么怎么办,这里从来都是这样啊。”
<br>纪陈张才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那这里的男人可以和女人结婚么?”
<br>房东顿了顿,说:“不能,只有政府官员才可以的,平民是不允许结婚的。”纪陈张像被什么重重击了一下一样,靠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了。
<br>但这时房东走到他跟前问他:“你说你们那里男女是一样多的?”纪陈张点点头。
<br>“那你们那里每一个男人都可以和女人结婚?”
<br>纪陈张点点头。
<br>房东好像完全不相信地说:“难道还有这样的地方?”
<br>纪陈张忽然明白,为什么自己好像在什么时候被告知不要说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了。
<br>他对房东说有这个地方。房东像是仍然在自言自语地说着:“男人和女人一样多,那你为什么要来这个世界?”
<br>纪陈张忽然不知道该怎样说,就说:“这里的音乐比那个世界的,要好。”
<br>房东仿佛不相信,愣了一会儿,似乎是叹息了一下,又问:“那你知道怎么回去吗?”
<br>纪陈张忽然觉得他似乎是想去,摇了摇头,说:“不知道,送我来的那个人说来了可能就回不去了。”
<br>房东这才真的摇头叹息了。纪陈张觉得他是发出了包括对他自己在内的叹息。房东又问他:“那你们的政府官员是不是也是音乐家或艺术家?”纪陈张说:“不是,他们大多只是政客。这里的音乐与我们那里的摇滚有点相似,而那里做摇滚乐的人,社会地位都不高,很多都是在社会底层。”
<br>“原来真的是这样,那你们的最高领袖也是和最美的女人结婚的吗?”
<br>纪陈张说:“不,他自己挑选,那是他的私事。而且他也不是音乐做得最好的人,所以我觉得这里要比那里纯粹些。”
<br>老房东看着他,像是无法想象他的话一样,又问道:“你就是因为这里的音乐才来到这个地方的?”
<br>纪陈张说:“不,不完全是。”
<br>“你真的不准备再回去了?”
<br>纪陈张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br>“你是不知道怎么回去?”
<br>纪陈张点头说是。房东摇摇头,又一次叹息着坐回到自己的沙发上。
<br>纪陈张说:“这里的一切都有很长的历史了么?这里一直是这种音乐?”
<br>“还有其他的音乐吗?这里的音乐就是这里的一切,它大概有几千年的历史了吧。你可以去音乐圣殿看看,那里记录着这里的历史。”
<br>纪陈张又一次惊讶着,这里的音乐有几千年的历史?比那个世界的古典音乐时间还要长?
<br>他想起自己刚来时进去过的那个建筑,询问得知果然就是音乐圣殿。他就没有再问关于工作的事,辞别房东出来,坐上了去那个圣殿的车。他怀着急切的心情,来到了音乐圣殿。
<br>他在外面看着它高高插入云层的尖顶,想着它多么像自己那个世界的哥特式教堂。但又不同,那里的教堂只是与上帝有关的,但这座建筑好像也同时与魔鬼有关。但里面却既没有供奉上帝,也没有供奉魔鬼。这只是音乐的殿堂。这里只有音乐,这里供奉的是音乐。
<br>他又想起广场上那些无法拥有女人的人,看着慕容秋天和这里最美的女人结婚而欢呼,就是因为慕容秋天给了他们音乐啊。因为音乐,他们甚至可以忘记个人的幸福,忘记自己也是和慕容秋天一样有血有肉的人。他们真的把音乐当成自己的宗教了。他在这大殿里走着,看到墙壁上刻得满满的每一届市长的名字。他没想到真得会有这么多。他在那泛着青铜般色泽的墙壁上,还看到了一些音乐之城的律法。
<br>他正在专心看的时候,听到有音乐响起。他问到是这里的人们在对新生儿做洗礼。他走到前面,看见许多人抱着新生的婴儿,在大祭台的一个小祭坛前面排着队。他问了一下,知道了那种穿着牧师衣服又像僧人的人,原来是这里的祭司。祭司接过一个婴儿,将他放进那个小的祭坛之内。他看到祭坛之内似乎都是水;那个祭司将孩子放入其中,然后淹没。
<br>他有些惊讶,但又看到孩子没有事,才想到那祭坛里的是音乐,是回荡在自己耳边的音乐。他可以感受到那像是水一样的音乐仿佛有一种巨大的能量。这种能量吸引着他,又让他不敢靠近,仅仅是耳边一些细小的音乐,就已经使他感觉到有些眩晕。
<br>这种音乐像有密码一样让他无法理解,却又进入了他的意识深处。他努力地思考并感受着,但却又得不到任何结论,只是令他感到眩晕;但那个初生的婴儿却像是什么眩晕的感觉都没有,反而好像很舒服一样,眼睛也炯炯有神起来。
<br>他想这里的音乐真的是有魔力的,而自己并不适应它。他带着对一种未知事物的警惕感离开了。他想:这个地方也许真的有一些特殊的超自然的力量?
<br>他往后面走,直到走出了圣殿。出来之后他看到后面有一座不高的山,就继续往前走。走到一个山门前,他才惊讶地发现山上密密麻麻的原来都是坟墓。他发现自己看到的只是它们的一部分,就像自己看到的山也只是这座山的一小部分一样。他想:难道这里的人习惯用土葬?很久以前就开始用土葬了吗?他看到山门上写着“圣山”。他不明白为什么这里要叫做圣山,人的死去在这里难道是神圣的吗?
<br>他在锁着的门外站了很久,想回去问一下房东。这时门房里出来了一个人,站在那里像是晒太阳。他就笑着对那个人说:
<br>“这是这里的公墓吗?”
<br>那个人说:“你没有看到这里叫做圣山吗?”
<br>他就说:“不好意思,我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对这里还不太熟悉。”那个人就向他走过来,看着他。但他觉得那个人并不觉得惊讶,就问他:“这里为什么叫做圣山呢?”
<br>那个人看了他一下,指着山上说:“你看到了吗?那些坟墓。”纪陈张点点头。
<br>“那些都不是自然死亡的人埋到这里的。埋在这里的人都是等自己老的时候,老到无法再欣赏这里的音乐的时候,去圣殿里,让自己在圣殿的一种音乐中死去。在那种音乐中死去的人,尸体是透明、不腐的,就会被埋在这里,所以这里是圣山。”纪陈张听完愣在了那里。那个人像见怪不怪一样又站了会儿,就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面了。
<br>纪陈张被这个世界又一次震撼了。他想到在自己的那个世界里,有许多人会不喜欢某种音乐,比如摇滚乐,而在这个世界里,也有因为变老而无法欣赏这种音乐的一天,但他们这时选择的是这种方式;怪不得自己在这里很少见到老人。也许那个人说的都是真的。他在那里站了好久好久,内心里充盈了一种悲壮感。最后他像是被这里的人对音乐的态度给感染净化了一样,内心的悲壮感升华成了一种崇高感。
<br>在回去的公交车上,他想:这里就是音乐之城,而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应该可以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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