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乔恒生;七言绝句 日期:2014-08-26 11:19:33
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偶然在父母房子阁楼上发现了很多神秘的信件,通过阅读,他年幼的心灵慢慢形成一个明确的愿望:他渴望了解死亡,并去执行别人的死亡,死亡就是希望。
长大之后,他开始了自己的双重人生:事业有成,受人尊敬,并找到了一生的挚爱;同时受雇于原德国民主国家安全局,执行暗杀计划。不久,政治头面人物相继死于浴室之中,而险恶的杀人蓝图才刚刚展开……
作者简介:
乔恒生(PeterJochimSen),德国波罗的海国际学院院长、学科带头人,BSIC经济有限公司的商业主管。他精力充沛,在不同领域多有建树。他是出色的教育学家、心理学家、作家、出版社经营者、热心福利事业的社会活动家,还是一位破解了死神诅咒的白血病患者。乔恒生1950年出生在德国的埃肯费尔德,从事特殊教育研究,因为游戏教育和戏剧教育的学科设立上的贡献,当选为基尔应用大学的校长,同时也是石荷州文化部的顾问。1996年乔恒生被查出患有白血病,但他仍然在世界各地开展不同的社会项目,积极推动福利和教育事业。从2007年起,他经常访问中国,致力于中德文化和技术交流。他采用德国研发技术,以中国南方为基地,利用生物垃圾的资源甘蔗渣,制作生物燃料,替代石油制取的汽油柴油等汽车燃料;2008年他派遣12名德国年轻志愿者去中国云南边区中小学支教;5•12四川地震后,他领养了灾区的两个孤儿;拍摄了两部纪录片,参加了广州中国纪录片电影节;2009年与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合作,共同研究超常儿童心理学课题。同时他与中国的出版社合作,在德国出版中国图书,帮助德国人了解当代中国。他热爱写作,创作了多部小说、诗歌作品。他对于写作的看法是:“……不管是什么话题都去写,重要的是去学习。”其代表作品包括:小说《吸血虫的女儿》、《我的杀人计划》、《埃肯费尔德的当年岁月》;散文和诗集《玻璃艺术》、《出版社的外壳》、《四季•希望的回音》、《自信》;学术作品《游戏及行为障碍教育》、《代养家庭的问题:概论》、《游戏空间表演:一种新的教育方法》。第一章
无论身处何种声音,潺潺的流水声总能立刻把我带到回忆之中。
我父母的房子——不对,是我母亲的房子,距离波罗的海岸边的沙滩仅两百米之遥。从房子里走出来再向右径直走上一百米开外,波罗的海便可一览无遗。人们总能闻到它的味道,每时每刻。那时候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竟会与一种截然不同的生存尺度有关。
从未有人向我们当面朗读,抑或在我们进入睡梦之前讲上几个故事,除非我们自己这么做。因此对我们而言,长年以来这大海的喧嚣声就是一个滔滔不绝的说书人。每个人都以这种方式绷紧着神经,在紧张的氛围之中一日又一日地打发着自己的时光。
我的生活对我来说是红色的。
这幢老房子有着做工简易、破破烂烂的玻璃窗,黏合剂已经老化得骏裂突起,其中的一部分早已被我们除去,淡出了我们的视野。只要有人把手置于这扇一分为三的窗户页扇前,那个曾经布满黏合剂的地方就会将他领进屋内。在这里,哪怕是最起码的一点私密空间也是无处寻觅的。
一切都尽在耳边:屋内地板吱吱嘎嘎的声音、鸟儿们唧唧喳喳的叫声、老鼠发出的沙沙作响的声音、床发出的刺耳的声音以及我们的父亲在为报纸写文章时所用的那台打字机工作时发出的咔嗒咔嗒声。
一切都尽在耳边。每一次争吵,每一次在房子里大动干戈,在方圆三百米内的一切声音、响动,我们都不得不听之入耳。
我们将计就计,采取了相应的睡觉技巧:在横贯屋内的弹簧床垫上躺下(海因里希,我们三个人中最年长的一个,坚持在每天早上把他的那个塞满了干海藻的衬垫翻转过去),并借助羽毛早已粘在一起的羽绒被子和枕头盖住耳朵。这样做至少会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我们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安然入睡。
如果情况太糟糕,兄弟们便一起钻进床里,每次总是按照不同的组合,一个挨着一个。就这样,与每一天的日常安排类似。
如果相安无事,大海的咆哮声、风的呼啸声、鸟的歌唱声、屋子横梁和树低低的吟语声以及树木枝叶沙沙的作响声就会取得胜利,压倒一切,我们当中最年长的那位就会在大家的一片默许与认可中打开窗户,即使外面的天气并不允许他这么做。
我们醒着并梦想着自己会成为大海或者是风的一部分。
我知道,那时是我第一次可以飞,一个人在屋里自由自在地活动,既不会撞到什么,也不会被人注意。当然,有的时候我也会重重地跌落下来,重重地跌落下来,却总是可以接住自己。而使我跌落下来的那个重力也失去了作用,我不再下坠,而是轻轻地飞翔,既不会磕着,也不会碰着。
如果有人在我们这里租住下来,我们就会听到他们回家进屋时的声音和上床睡觉的声音。当我们听到他们进入卫生间并使用抽水马桶时,我们就立即跑过去偷听,这样我们就知道他们正在做些什么。我们当然想要避免在走廊上或是在去卫生问的路上和他们不期而遇。
我们共同的家庭生活便在这两个房间中和一个过道上开始了。
夏日里一个宁静的夜晚,万籁俱寂,连掉根头发都听得见,我们百无聊赖地慢慢打发着时间。哈尔特穆特非常轻、非常轻地推开了窗户。外面有一棵沧桑的李子树,它的树枝一直伸到窗子的近旁。哈尔特穆特一步跨了上去,之后便消失在了夜色当中,另一个人则轻轻地紧随其后,和他一样地轻。
他们把我抛在了身后,越走越远。我没有在树下找到他们,没有在屋里的床下看到他们,也没有在花园里见到他们。他们就这样一走了之。
这次精心策划的逃跑很是耐人寻味。但是他们两个人究竟又去了哪里呢?
对我来说揭开这个秘密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等到早晨,和父亲母亲撞个正着或者追随他们爬下去。也许我还可以辨认出那两个人逃跑时留下的足迹并一路跟踪过去。
有生以来,我总是得依靠哥哥们的帮助才能爬上树去。那时我还太小,无法自己弄弯树枝。想通过房门走出去是行不通的,那样他们会听到动静的。
在那个月光如水的盛夏之夜,树木的演奏声、树枝与树叶的沙沙作响声,这些月影之下的表演成了为我伴奏的音乐。
树的旁边是几面高高的墙,另外还有几堵院墙是邻居家的,它们都被铁丝网环绕着,院子里面是熏鱼作坊。这些黑糊糊的影像,不论是充满敌意还是和蔼可亲,在目前都显得毫无意义。
他们刚刚飞身而去。我希望我能从树那儿寻觅到他们的行踪,进而跟上去。因为我必须在他们身后一路跟踪。
我在窗台上轻而易举地迈上了哈尔特穆特的床,那弹簧床垫的弹簧由于年代久远早已没了弹力。这也就意味着,我必须让自己身轻如燕。
在那里我首先紧紧地抓住十字形的窗框。窗户的页扇被用来固定窗户的钩子紧紧地钩住了。我当时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他们应该是事先练习过。也许他们还用润滑剂和油脂对搭扣进行了加工。
如今我明白了那时候我学到的那些东西有多么重要:一切都要在行动之前演练,钩子要涂油润滑,永远不要有侥幸心理。那两个人能够如此明目张胆地制订他们的计划,演练他们行动的细节,预测可能遇到的问题,这一切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令我赞叹不已。
那么我现在又应该如何爬到树上去呢?树枝在和煦的轻风中轻轻地摆动着、跳跃着,就像是在命令我无论如何都要跳过去。毕竟下一条进入我视线的粗壮枝条总是会通过它投下的黑影进入我的眼帘。只是有一件事我完全不明白,那就是我该如何跳下去。
我跳了下去,紧紧地闭着我的双眼。我尖叫着,发出刺耳的声音,在重力的作用下像一块石头一样面对树干栽了下去。枝条接住了我,并将我紧紧地夹住了,就好像是它想保护我,不让我跌落地面。
我的双手和两条胳臂都被划伤了,右膝盖也肿了,可我不记得当时究竟有多么疼。我穿的那条睡裤撕了一条大白子,从膝盖一直到脚。
这是我第一次尝到了仇恨的苦涩。铁石心肠、锈迹斑斑,苦涩而又冰冷,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那并不是仇恨或者恼怒,不是的,那是一种嘴里所能感受到的令人作呕的感觉和一种喉咙里火辣辣的灼烧感。
我紧紧地咬住了牙关。我真切地感受到了我紧闭的颌骨和靠近脚部的那块痉挛的肌肉。在所有这些感觉之中我感到了安静,一种包含了寒冷、拒绝、孤独和安静的死气沉沉的感觉。
从树上爬到墙上,再向前就可以踏上唯一的理智之路:离开他们的家。
沿着有些地方生了锈的数米长的铁条,笔直地盘着一排铁刺。尽管如此,牢牢地抓紧并在墙上保持身体平衡还是比先前想的要容易一些。
大约过了二十米以后我就走不过去了。我必须扒住墙上的突出部位把自己拉上去。我的小腿慢慢地从雨水槽上面擦过去,腿上的皮肤起了皱并且破了,不过我最终取得了成功。
我趴在刷过焦油的房顶上,继续向前蹑手蹑脚地爬去,身上每一块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力求悄无声息。
下一个房顶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高了。
虽然我使尽了全身的力气纵身一跳,但没能成功地摸到那更高一些的突檐上的雨水槽。我弄出了很大的动静。接下来听到的就是金属发出的叮叮当当声和我扑通一声跌到平坦而老旧的屋顶上的声音。毫无疑问,这声音一定被所有人都听到了。
两张苍白的面孔突然闯入了我的视野,就在那高高的房顶上。他们搭下一个梯子,来到我身边,一言不发,一把抓住我并把我推上了梯子。我们继续向前走,一直走到了厚纸板房顶的最后一个角落里。在那里,两座房子的房顶碰到了一起,却又错落有致地相互叠垒在一起。眼前这个藏匿之所就像是在海滩上的一个坑一样,外人完全看不见,毕竟在熏鱼作坊周围再没有哪一个房顶比这个更高。
那里放着被子、手电筒、书和饼干以及其他的一些东西。那两个人一定把凡是他们能储存下来的所有一切,都逐渐转移到了这个可以过夜的藏匿之所。
他们还是一言不发。既没有说出一个字,也没表现出任何的惊讶或是愤怒。
手电筒被关掉了,那两个人中的一个人将一条被子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周围一片寂静,只能听得见大海的声音。
其他的事情我一点也记不起来了。我在那里究竟睡了多长时间?不得而知。
当两人中的一个把我推醒时,天已经亮了。明晃晃,冷飕飕,雾蒙蒙。他们把他们所有的东西留在了那里,用其中的一条被子将它们裹了起来。现在可以辨认出,那其实是士兵们用的旧床罩。
还是没有人说一句话。哈尔特穆特将他的食指按在了两片嘴唇上。其实我也无话可说。这并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实在没什么可说的:这是不言而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