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辛 日期:2014-08-26 11:36:16
《蹉跎风貌》:这是一部通过对知识青年生活和爱情的描写,竭力鞭挞反动血统论的小说。
故事发生在1970到1976年间。这个时期,我国的政治风云多变,每个人的命运都像一只在疾风暴雨中飘荡的小船,忽沉忽浮,不知驶向何方。就在这个历史背景下,出身不好的知青柯碧舟不顾生活的磨难和重重政治压力,仍然坚定执着,于逆境中进击,为他插队落户的山区人民发掘资源,建立了小水电站。感于他的品格和处境,军干家庭出身的女知青杜见春,对他产生了连恤和同情。但反动的血统论给杜见春的心灵布下了鸿沟,使她在柯碧舟纯洁爱情的追求之前怯了步;不久,杜见春的父亲被打成“走资派”,面对政治地位的急剧变化,杜见春的灵魂经受了一场严酷的洗礼。在她父亲被平反后,她才执着地爱上了柯碧舟。小说通过这个故事的主线,充分展示了不同类型、不同出身青年的恋爱和生活态度,从而刻画了这些青年的不同理想和追求,活画出了那个年代一幅幅活生生的政治风俗画。
青年时期总要各自探索自己的路,青年男女相处一起也总要产生爱情的。究竟应该走什么样的人生之路?究竟以什么确立为爱情的标准?这本书是会给人以启迪的。
近30年来,《蹉跎岁月》这本书一印再印,已经有过十几个版本,印刷过几十个版次。成为难能可贵的常销的畅销书。
“蹉跎岁月”四个字,也已成为人们对那个特定年代知青们遭遇的代名词。
《风凛冽》:这是一部以知识青年叶铭和高艳茹的恋爱悲剧为主线的长篇小说。
故事发生在一九七六年一月的上海。那时,正是“四人帮”覆灭前的最黑暗时期,寒风凛冽,人妖颠倒,一切美好的东西都面临着厄运。作者就是在这个背景下,展示了知识青年叶铭、高艳茹、医学教授高浩天、青年女工叶勤与“四人帮”在上海的爪牙叶乔、刘庆强等人迫害与反迫害、正义与非正义、真善美与假恶丑的殊死斗争。结果,美丽温柔的高艳茹从肉体到生命都被毁灭了,叶铭和高艳茹这对青年男女的爱情终成一场悲剧。作品循着这个线索,深刻细腻地展现了一度在我国大地上出现的那个短暂而黑暗的年代,塑造了活跃于那个年代的不同类型的典型形象,他们个性鲜明,栩栩如生,读之使人感奋,使人于黑暗中窥见了人民的力量,看见了地火的光明。
这部书情节紧凑,笔触细腻深邃,是作者同类题材作品中颇有特色的一部。
《往日的情书》可说是一部真情实录,其中收录了叶辛和当年的恋人王淑君从萌生初恋到进入热恋及两地相思期间的所有通信。时间跨度是从1969年的12月至1973年的5月。知识青年上山下乡30周年时,出版社酝酿出版一套《老三届著名作家回忆录》。当时由于叶辛参与主持上海作协日常工作,天天上班,挤不出时间撰写大块的回忆文章。出版社复印了叶辛夫妇这段时间的通信,除了一些辨认不清的字句,几乎是原封原样编撰了这本书,当年印刷了一万五千册销售一空。这一次收进文集,仅在体例上做了调整,所有文字仍按复印信件出版。虽是年轻恋人的通信,可在字里行间,仍能读出知青生活里男女情人间的相思和意味。
《在醒来的土地上》这是叶辛1982年创作的第四部知青题材的长篇小说。
在文坛初露头角的青年作家严欣,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到当年插队落户的村寨上,来看望他初恋的情人郑璇。
而当年的女知青郑璇,已是一个孤凄的寡妇,还抚养着一个四岁的女儿小莺莺,在偏僻的沙坪寨上,过着贫穷难熬、度日如年的日子。
一个美貌的上海女知青,一个曾经被评为先进典型、众人学习榜样的标兵。是如何沦落为颇有心机的农民汉子的妻子,又心甘情愿当一个农妇呢?
心中始终惦念着她的严欣要解开这个迷,他还要动员她带着女儿跟着他一起到省城里去,彻底地改变他的生活状态。
可郑璇有顾虑,她顾虑自己的寡妇身份,顾虑已和老农生下了一个女儿,顾虑给前程远大的严欣增添麻烦。而更主要的,是她心里有着沉重的负担,精神负担。
严欣执着而顽强地希望她醒悟过来,觉醒起来。她会跟着严欣走吗?
《爱的变奏》:这部书是作者继《蹉跎岁月》之后,奉献给广大青年朋友的又一长篇新作。
上海知识青年矫楠与宗玉苏从初恋到成婚终至离异,波澜起伏,饱经忧患。本书以这一爱情悲剧为主线,展现出一代青年艰难坎坷的生活历程和复杂深挚的内心世界。动乱年代,给他们带来的是痛苦和失落、困惑和愧悔;从山乡返回大城市,又面临种种新的严峻的人生课题,急待思考的抉择。但是,他们毕竟没有向多舛的命运低首。
这部书文字晓畅而清丽,布局新巧,时空变换有致,充溢着时代感和浓郁的生活气息。读来会饶有兴味,并从中获得多方面的启示。
《孽债》:小说以全新的视角展现了知青生活的另一面:他们曾在飞红流翠,风光旖旎的西双版纳度过“无悔的青春”,尔后又在大返城潮流的冲击下纷纷返回高楼林立、繁华热闹的东方大都会上海。地域的反差,时代的变化,使他们走上了迥异的人生旅途,扮演着不同的社会角色。而他们遗留在西双版纳的儿女却念念不忘自己的亲生父母,结伴到城市来寻亲,于是便发生了一系列情与理、情与法的难分难解、无可奈何、令人怦然心动的故事。
《泛滥的樱桃湾》:这是叶辛反映知识青年生活的中、短篇小说集。其中,既有反映知青们下乡初时的《泛滥的樱桃湾》、《山乡纪事》等作品;又有充满感情的回述如《两个感情冒险者的命运》、《月亮潭情案》;还有描绘知青们返城以后各种命运的《返回的青春》、《倏忽的烟云》等。无论是较长的中篇小说,还是令人深长思之的短篇小说,都展示了一代人青春岁月里爱与限、美与丑、真与假、情与欲的剧烈碰撞。情感的嬗变仿佛经历了血与泪的洗礼,苦涩的青春也令人产生几多的回味、咀嚼和反思。
《我们这一代年轻人》:这是一部反映知青生活的长篇小说。
对于这样的题材,作者既不是按照知识青年下乡生活的顺序,空洞地写他们如何“过三关”的经历,也不单纯地写他们艰难、困苦乃至悲惨的遭遇,而是以爱情为主线,着意描绘几种类型知识青年的性格、理想和命运,刻画他们丰富复杂的内心世界,塑造了不同的典型形象,读来引人思索,使人激动,激人上进。
这部书文笔清丽,描写细腻,通篇洋溢着上海知识青年在贵州山区生活锻炼的浓郁的生活气息。
作者简介:
叶辛(1949~),1969年赴贵州山乡插队10年,后在贵州省作协工作近11年,其间担任省作协副主席、《山花》杂志主编。1990年回到上海。现任中国作协副主席、上海作协副主席、上海市文联副主席、上海市人大常委、上海大学文学院院长、上海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所长。1977年发表
目录:
叶辛经典知青作品文集:蹉跎岁月
总序:永在流动的青春河
蹉跎岁月
后记一
后记二:关于《蹉跎岁月》答读者问
后记三:写作《蹉跎岁月》的日子
后记四:二十年的蹉跎村
叶辛经典知青作品文集:风凛冽
总序:永在流动的青春河
长篇小说《风凛冽》
中篇小说《秘而不宣的往事》
后记一:当年知青的心声
后记二:往事的阶梯
叶辛经典知青作品文集:往日的情书
总序:永在流动的青春河叶辛经典知青作品文集:蹉跎岁月
总序:永在流动的青春河
蹉跎岁月
后记一
后记二:关于《蹉跎岁月》答读者问
后记三:写作《蹉跎岁月》的日子
后记四:二十年的蹉跎村
叶辛经典知青作品文集:风凛冽
总序:永在流动的青春河
长篇小说《风凛冽》
中篇小说《秘而不宣的往事》
后记一:当年知青的心声
后记二:往事的阶梯
叶辛经典知青作品文集:往日的情书
总序:永在流动的青春河
自序
往日的情书
1969:一切从这里开始
1.淑君致叶辛
[附笔]
1970:苦涩日子里最珍贵的
2.淑君致叶辛
[附笔]
[附]我的省城情结
[附笔]
[附]毛线衣
1972:思念伴我每一天
3.淑君致叶辛
[附笔]
[附]在湘黔铁路工地
4.叶辛致淑君
[附笔]
5.淑君致叶辛
[附]心
6.叶辛致淑君
7.淑君致叶辛
[附]日记
8.叶辛致淑君
[附]夜,思毛头
9.淑君致叶辛
[附]二十年
10.叶辛致淑君
[附]鱼塘月色
11.淑君致叶辛
12.叶辛致淑君
13.淑君致叶辛
14.叶辛致淑君
15.淑君致叶辛
[附笔]
16.叶辛致淑君
17.淑君致叶辛
18.叶辛致淑君
19.淑君致叶辛
20.叶辛致淑君
21.淑君致叶辛
22.叶辛致淑君
23.淑君致叶辛
24.叶辛致淑君
[附笔]
25.淑君致叶辛
[附笔]
[附笔]
26.叶辛致淑君
[附笔]
1973:为了我们的未来
27.淑君致叶辛
28.叶辛致淑君
[附笔]
29.淑君致叶辛
30.叶辛致淑君
[附]南去的云
31.淑君致叶辛
32.叶辛致淑君
33.淑君致叶辛
34.叶辛致淑君
35.淑君致叶辛
36.叶辛致淑君
[附笔]
37.淑君致叶辛
[附笔]
38.叶辛致淑君
39.淑君致叶辛
[附笔]
[附]往事
40.叶辛致淑君
41.淑君致叶辛
42.叶辛致淑君
43.淑君致叶辛
44.叶辛致淑君
45.淑君致叶辛
46.叶辛致淑君
[附笔]
散文精选一组
放牛的日子
怀乡居古庙
当好“客人”
闲话久长
布依石头寨
牛年的话题
回眸贵州话魔芋
辣椒与我及其他
遥念山乡
两种生命环
别亦难
今天我要离开贵州
最难忘的旅程
我们的“爱之路”
也算写自己
《悠悠落月坪》题记
花江坡看山
两副目光
孩子想念贵州
岁月蹉跎志犹存
后记:重访砂锅寨
叶辛经典知青作品文集:在醒来的土地上
总序:永在流动的青春河
在醒来的土地上
代后记:让文学和生活一同前进
叶辛经典知青作品文集:爱的变奏
总序:永在流动的青春河
第一章初恋的微澜
第二章爱情的波涛
第三章燃烧的野火
第四章飘散的灰烬
后记
附录创作谈三篇
1.谈怎样结构长篇小说
2.长篇小说之我见
3.关于长篇小说主题的思考
叶辛经典知青作品文集:孽债
总序:永在流动的青春河
孽债
后记一
后记二
《孽债》余言
附录论中国知青上山下乡运动的落幕
叶辛经典知青作品文集:泛滥的樱桃湾
总序:永在流动的青春河
泛滥的樱桃湾
记忆中的白鸽花
位置
追回的青春
山乡纪事
朦胧的黄昏
两个感悟冒险者的命运
拜访
倏忽的烟云
月亮潭情案
后记
叶辛经典知青作品文集:我们这一代年轻人
总序:永在流动的青春河
我们这一代年轻人
后记一:遥远的猫跳河谷
后记二:论中国大地上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蹉跎岁月
一
柯碧舟和杜见春是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认识的。
那是一九七○年的夏天。一个星期日,上海知识青年集体户所有的同学都赶场去了,柯碧舟一个人在家。好不容易有个安静的时候,柯碧舟抓紧时间,在两个箱子叠放起来的“桌”面上,摊开几张纸,写短篇小说《天天如此》。这故事他构思了好久,主人翁又是他最熟悉的一个同学,早就想抽时间写了,可总是没有机会。平常,集体户里很少有个安静的时候,出工回来,有人洗衣服,有人闲聊天,有人哼歌曲,也有人“法拉米、法拉米”地拉二胡,根本别想有个清静。即使逢到赶场天,也是有些人去赶场,有些人留在茅屋里,抽烟、打牌、喝酒,闹得不亦乐乎。今天不知怎么搞的,知青们象约好了似的,吃过早饭,换上干净衣裤,统通赶场去了,柯碧舟求之不得,待他们一走,就奋笔疾书。
在飞蝉涨潮般的鸣唱声中,柯碧舟仿佛又见到了自己的老同学谢楠康,他分配在上海工艺品进出口公司工作,日复一日,过的是“天天如此”的生活,枯燥、乏味、静如死水。他想改变这种生活,却总是克服不了自己的弱点,自己替自己感到害臊,自己原谅自己,于是他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并且常常寻找理由自己安慰自己。
叽喳啁啾的鸟雀声听不见了,涨潮般的蝉鸣停止了,柯碧舟都没知觉,他沉浸在学习创作的喜悦之中,忘记了自身的一切,他的头发足有半寸多长,早该理了,却没想到该去理一理;他赤脚踏在泥地上,脱下的布鞋浸在脚盆里,没想到去洗一洗。身上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沾满泥巴点子的衣裤,本来计划今天脱下洗干净。也给他忘了。只在厚厚的干打垒泥墙上开了一个窗子的茅屋早已黯淡下来,屋内的光线淡弱到仅能辨别白纸上的字迹,他却没有知觉。
原来,早晨还是晴朗的,此刻,大雨已经下了近半个小时了,雨点子打在集体户外的包谷叶上,“达达”直响,柯碧舟竟然都没有听见。直到寨外的山峰颠上扯起一道刺目的火闪,跟着一个惊天动地的急雷“轰隆隆”打响,柯碧舟才被吓得抬起头来,向小窗外望去。
嵌在厚泥墙的玻璃窗上,几小股雨水歪歪扭扭淌下来;近处的山坡上,鞭笆杆、丝茅草、笆茅草都被风雨摇曳着、撕扯着,向一边歪倒过去。寨外的田坝里,密织的雨网象笼起了雾。集体户外的屋檐下,屋檐水哗哗地淌到檐沟里去。嘈杂的雨声和流水声太喧闹。柯碧舟的文思被打断了。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揉揉有点发的眼睛,习惯地抬起头来,望着黄泥巴墙上贴着的一张白纸,白纸上,用毛笔蘸了红墨水写着两行遒劲有力的字:“不要气馁,总是干;但也不可自满,仍旧总是用功。”这两句话,显然是他的座右铭,柯碧舟吸了一口气,正想再埋下头去,耳朵里又听到几下“笃落笃落”的轻响,他立刻又直起腰杆,警觉地望着茅草铺的屋顶。插队落户一年半了,每当下雨时,都是知识青年们焦躁不安的时分,尤其是暗流山区这一带,已经两个多月未下雨了,突然乍一下大雨,茅屋顶非漏不可,果然,他凝神一听,好几个知青帐顶铺的塑料布上。都滴滴答答地响起了漏雨声。柯碧舟站起身来,仔细查看着,有没有水流如注的现象,还好,春上茅屋顶重新翻了一下,雨漏得不像去年那么厉害了,柯碧舟又担忧起围绕茅屋挖的檐沟来了,好久没下雨,檐沟里的枯枝、杂物没细细掏过,水是否被堵塞了,一堵住,水漫上来,浸透泥墙,可要倒塌的呀,他屏息听着那“哗啦啦”的流水声,默默地点点头,心里说,听声气檐沟还是畅通的。
正在柯碧舟侧耳细听的时候,集体户外传来脚踏泥泞的“啪啦啪啦”的声音,柯碧舟原来以为那是过路人,并没在意,可没料到,脚步声音响到集体户大门口屋檐下来了,还能听到“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也许是同户的“快脚”赤道城回来了。
柯碧舟暗忖着,等待大门被推开的声音。但大门并没动,很显然,不是苏道诚回来了,门外站着的,是个雨天时碰到的躲雨人。想到集体户的屋檐很窄,躲不住这么大的风雨,柯碧舟决定去给躲雨人开门,让他进屋来坐一坐。
柯碧舟从男生寝室走到灶屋里,正要去开门,“嘭”一声,门被推开了。柯碧舟吃了一惊,定睛望去,更使他瞠目结舌,不知说什么好。
门口站着一个个儿高高、体形硕长、虎虎有生气的姑娘,她浑身上下全被雨水打湿了,乌黑的头发水淋淋地闪着光,淡蓝色的府绸衬衣,紧贴着微微隆起的胸脯,一条草绿色的裙子,直往下滴水,黑色的打扣布鞋和白色的尼龙丝袜,沾满了泥浆点子,湿漉漉地巴在脚上。
姑娘也在打量着屋里的青年:两、三个月没理过头发,一张清瘦黑红的脸,忧郁沉闷。略微望眼窝深处陷去的眼睛,沉思般地瞅着人。他中高个子,生就一副痴呆相,穿一身脏得姑娘们不能理解的补巴儿衣服,光脚板站在泥巴上,一般来说,五官端正的小伙子都很引人注目,可眼前这个,不但不叫人注目,倒有写怕人。
“为什么不叫我进屋”姑娘开口了,他的声音清亮悦耳得惊人,柯碧舟感到,集体户的两个女知青,没有一个人的嗓门会像他那样好听,哪怕是一心指望自己当个女高音歌唱家的华雯雯,也不能同她相比。
姑娘的语气咄咄逼人,叫柯碧舟不知如何应付了,他呐呐地说:
“你进屋坐吧,我正想来开门呢,“
他的声音暗哑低沉,使得姑娘费劲地眨了眨眼睛,才听明白,他清朗朗地一笑,一边信步走进灶屋,一边说:
“我心里是在纳闷呀,看看门,没上锁,屋里好象是有人的,可仄耳听听,奇怪,一点儿声响都没有,你一个人倒真闷得住,还有其他人吗?”
柯碧舟摇摇头。他这会儿听清楚了,姑娘的嗓音恰像金属弹子丢进玻璃杯时响起的声音一样,很动听。
姑娘走到屋中央,随手拉过一条板凳坐下,仰着脸问“有火吗?你们是烧煤还是烧柴?”
“煮饭是烧煤。”柯碧舟有点醒悟地答着,望了望她湿透了的衣裙,说:“我给你拿柴,烧堆或,你烤烤!”
说着,他转身去墙角拢干柴。
一忽儿工夫,柯碧舟在灶屋中央冬天烤火的灰坑里烧起了一堆火,他烧的火很相宜,不大不小的火焰,红亮亮地燃起来,枯枝干柴,堆得象座小巧的宝塔。
姑娘眨巴着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脸上显出股好奇的神色。看到火烧起来,她愉快地坐在火坑旁,双手扯扯府绸衬衣,随而撩起裙子,拿平了烤着。
柯碧舟陪她坐在火坑两尺远的地方,暗暗打量着她。这姑娘眉毛不长,淡淡的一个小弧圈,眉毛下一对流光异彩的眼睛,瞅着什么的时候异常专注凝神,有一股逼人的气势,但并不让人觉得犀利。鼻梁笔挺,嘴唇微厚,抿着嘴儿的时候,略略鼓起来。她显得健康,壮实,蓬勃而有生气,红彤彤的脸膛,总是带着点儿笑意,尤其显著的,是她这么微笑时候,右边嘴角总是透出一缕带有讽刺意味的笑纹。她那结实浑圆的双肩,看得出很有力气。烤着裙子的时候,她不时地抬起眼皮瞥柯碧舟一眼。柯碧舟忽然想到,自己这样偷偷打量她是很不礼貌的,于是便垂下眼敛,每当这时候,他消瘦的脸上便呈现出一股悒闷、惆怅的神情,好象阴云遮住了他的脸膛一样。
烤着火,姑娘翻起眼,瞅了他几下,立刻发现了对方滞晦的脸色,她掀动了一下裙子,望着柯碧舟问:
“你在生病吗?”
“没有”
“那你怎么心事重重的?”
柯碧舟苦笑了一下,不答话。
灶屋的门大开着,豆大的雨点击打在茅屋外的泥地上,溅起泥抹水珠,打湿了两块梓木门板,滂沱大雨仍在继续下着。
裙子先烤干了,姑娘问:“你有扇子吗?”
“有。”柯碧舟去自己床头拿了把黑色的折扇递给她,姑娘打开折扇,瞅了一眼,笑道:
“嗬,你叫柯碧舟,好怪的名字,我叫杜见春,你听说过吗?”
“没有”
杜见春煽着脸,有问:“你们集体户有几个知青?”
“六个”
“几个姑娘?”
“两个。”
“两个姑娘叫什么名字?”
“唐惠娟和华雯雯。”
“嗨,你这个人真叫怪,象个算盘珠珠,拨一拨,动一动,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不能多讲点情况吗?”
柯碧舟摊开一只手,“讲什么?”
“你们四个南知青叫什么名字?”
“我一个,还有一个叫苏道诚,高干子弟;另一个叫王连发,高级职员出身,第四个叫……叫肖永川……”
“那个小偷?”
柯碧舟紧紧地闭了一下嘴,点了点头。
“你这个人真有点叫我发笑,说那些男生的时候,为什么都要报家庭出身呢?”杜见春“啪嗒啪嗒”用劲地打着扇子,爽朗地笑着“哈哈,我又不是来搞运动的,要排左、中、右划分阶级阵线。”
柯碧舟的眉梢耸动了一升秒,闭紧了嘴,不吭气儿。
杜见春察觉到柯碧舟不悦的脸色,不露声色的岔开话题道:
“告诉我,你们六个知青出工勤快吗?队里对你们的印象好不好?去年每个劳动日值好多钱?知青青年能够自给自足吗?业余时间你们干些什么?”
面对杜见春连珠炮似地提出的一串问题,柯碧舟邹着眉头,右手一个一个顺序拨着左手的手指,一一简短地回答:
“我们都出工,其他人勤快不勤快我不知道,我是天天出工的,除非生病,队里除了对肖永川有点嫌恶,对其他人似乎都好,去年每个工作日摊到六角,天天劳动,勉强能自给自足。业余时间各感各的事。”
杜见春亮闪闪的目光入神的盯着柯碧舟,仔细听着,见他答完,她又不客气地笑着说:
“你真自私,别人勤快不勤快你会不知道?住在一幢茅屋里嘛,业余时间各干各的,都干些沙呢?”
“串门的,拍马屁的,拉二胡的,抽烟的,翻书的。啥都有。”
“你呢,干些什么?”杜见春的双眼毫不放松地望着他,望着柯碧舟都有些慌神。他回避着他那灼人的眸子,讷讷地说:
“我么,我不干啥……”
“撒谎,星期天你不去赶场,躲在屋里肯定有事。”杜见春尖锐地说:“说,你干些什么?”
“我……我在学习写点东西。不知怎么搞的,在她审讯拌的逼问下,柯碧舟不得不照实说话,可话一出口,他的脸就不好意思的红了。
杜见春两条淡淡的眉毛闪动了一下:“写些什么东西?”
“小说”
“真的吗?”杜见春大感兴趣地扬起双眉,“你倒是真有毅力,写的是什么小说,能给我看看吗?”
柯碧舟的脸胀得绯红绯红,为了掩饰自己的忐忑不安,他伸手拿过几根干柴,支支吾吾的说:
“不能给人看,也不能给你看,我也根本……根本没有写完……加几根干柴,你在烤烤……”
“不用加了。”杜见春收起折扇,友善地说:“看,我的衣裙都干了,这一小点火,烤烤鞋袜足够了。”
柯碧舟忙乱地收起柴,仰起脸来,正望到杜见春那双灼灼撩人的眼睛。他显得坦率,自如,头一次走进集体户,竟好象在自己家里一样,同柯碧舟讲话,也仿佛是相识多年的同学,直爽得惊人。火光的一闪一亮中,她的双颊上喷着两朵红云,光滑红润的额头上,沁着几颗晶莹的汗珠。
柯碧舟移开目光,若有所思地望着屋角落,那儿置放着一只大木桶,一对水桶,这是集体户的公共用具,他站起身,走进男生寝室,打开木箱找出一条崭新的蓝白条毛巾,拿出脸盆,舀了点水说:
“你洗个脸吧!”
杜见春嫣然一笑,显然含有感激的意思,说:“谢谢。你还没有请我喝茶呢。”说着,她舔了舔嘴唇。柯碧舟抬头细瞅,这时才发现她微厚的嘴唇有点干燥,嘴角边那缕颇具讽刺味的笑纹,那么明显的翘起来。他急忙低下头又去屋里拿出一只搪瓷白茶缸,倒了一杯开水,递给使劲洗脸的杜见春说:
“我没茶叶,你喝白开水吧!”
杜见春嘴角一翘,笑吟吟地直点头:“白开水也很好,谢谢,谢谢!”
倒了洗脸水,杜见春端起茶缸“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粗粗地喘了口气,她显然很渴了,见柯碧舟凝神望着她,她抹抹嘴角,吁了一口气说:
“这水真甜”
柯碧舟自她进屋后第一次微微笑了。
杜见春发现,脸貌粗看有些吓人的柯碧舟微笑的时候,非常动人,她探究拌地看着他,用劝解的口吻说:
“有空该洗洗衣服,理个发,。你们男生,都是懒鬼。”
柯碧舟的脸红到脖子根,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奇怪的是,被她当面揭了短,他并不恼。相反还诚挚地点了点头。
一阵风吹过,雨显得小多了,雨点子不象刚才那样“达达达”击着地面直响了。屋檐水也减弱了“哗哗”直流的势头,柯碧舟估摸着,时间近黄昏了,他转身向大门外望了望,生怕五个去赶场的知青此刻回到集体户来,看到他和一个姑娘相对坐着,那多尴尬啊,他盼着雨快点停,烤干了衣服的杜见春也该走了。
可杜见春并没想到走,她带着一中年轻姑娘的关切,向前凑凑问:
“告诉我,你是怎么下乡的?”
“我?”柯碧舟怔了一怔,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要我讲假话,还是真话?”
“当然是真话罗!”杜见春语气中带着绝大的惊异说:“莫非人还愿听假话?”
柯碧舟有些局促不安,他机械地咬了咬呀,声音呆滞干涩地说:
“我是没办法才下乡的……”
“什么什么?”杜见春惊叫起来,锐声呼叫着打断了他的话头:“你不是自觉地上山下乡干革命,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来的?啊,你这人真落后,真落后!”
柯碧舟被这两句话刺痛了心,他闭了闭眼睛,微点着头承认道:
“是的,我是落后,我是落后。”
杜见春惊愕地瞪大了一对闪烁发光的眼睛,直楞楞地盯着柯碧舟,仿佛一眼要看到他心理去,柯碧舟毫不遮掩的回答,显然使得她犯疑了,她放缓了口气,岔开话题说:
“我是积极主动地要求下乡来的。你想想,波澜壮阔的上山下乡运动风起云涌,如海的红旗,欢送的人流,充满期待的笑脸,改造世界,建设祖国的崇高职责,一代革命青年,能无动于衷吗?能站在时代的潮流之外吗?不能,绝对不能,我们一定要投身于这场伟大的革命,沾一身油污,滚一身泥巴,用劳动的汗水改造世界观,做新时代的开拓者。把我们年轻的生命这一滴水珠,汇入时代的洪流,所以,尽管我完全有条件留城,我还是到山寨来查队落户了。”
杜见春满以为自己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能打动柯碧舟的新,哪知道柯碧舟半闭着眼睛,在她说话的时候,接连转身向门外望了两次。
杜见春被他这种轻蔑的态度激怒了,她把茶缸往板凳上重重地一搁,“呼|”地一下站起来,说:
“谢谢,我走了。”
柯碧舟这才把眼睛睁大,赞同地说:“雨已经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