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帕特里克莫迪亚诺 日期:2014-11-12 22:17:34
1962年夏天。十八岁的巴黎青年维克多·克马拉游荡到一个与瑞士一湖之隔的法国避暑胜地。他自称是俄国贵族的后代,拥有伯爵头衔。在一家豪华度假饭店,他邂逅美丽姑娘伊沃娜,坠入爱河。与伊沃娜在一起的,还有比他们年长几岁的勒内·曼特医生。在波光粼粼的湖畔,三人出入赌场、派对,过着无所事事的悠闲生活。
伊沃娜想成为电影明星。在曼特的协助下,她夺得当地的选美冠军——那将是她进军电影界的一个台阶。最后,维克多决心要和伊沃娜去美国圆她的电影梦,约她在火车站相见,一同离开……
十二年后,维克多旧地重游,追寻逝去的时光,而往事如湖畔笼罩的薄雾。当年他为何带着恐惧感逃离巴黎?伊沃娜和曼特有什么不能言说的秘密?他们随意挥霍的财富来自哪里?他人生最美好的日子,永远定格在1962年那个远离阿尔及利亚战争的湖畔小镇。
《凄凉别墅》是莫迪亚诺1975年出版的第四部小说,入围当年度龚古尔奖,翌年获得法国书商奖,于1994年被法国导演帕特里斯·勒孔特改编为电影《伊沃娜的香水》。
作者简介:
帕特里克莫迪亚诺,法国当代著名作家,2014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迪亚诺1945年生于巴黎郊外布洛涅—比扬古地区,父亲是犹太金融企业家,母亲是比利时演员。1968年莫迪亚诺在伽利玛出版社出版处女作《星形广场》一举成名。1972年的《环城大道》获法兰西学院小说大奖,1978年的《暗店街》获得龚古尔奖。1996年,莫迪亚诺获得法国国家文学奖。他还分别于2010年和2012年获得法兰西学院奇诺德尔杜卡基金会世界奖和奥地利欧洲文学奖这两项终身成就奖。莫迪亚诺的小说常常通过寻找、调查、回忆和探索,将视野转回到从前的岁月,描写“消逝”的过去;也善于运用象征手法,通过某一形象表现出深远的含义。自1968年至今,莫迪亚诺已经创作近三十部小说,在三十多个国家出版。十八岁那年,我在这湖边,在这个颇负盛名的矿泉疗养区干什么呢?什么也不干。我住在卡拉巴塞尔大街梯耶尔家的家庭式膳宿公寓里。本来,我可以在城里找一间房子,但我更喜欢站在离维恩德索尔、埃尔米塔日和阿尔朗布拉饭店才几步之遥的山坡上,那里的豪华和繁茂的花园让我心境泰然。
因为,那时我心中充满了恐惧。那种恐惧的感觉从此与我如影随形。那个时候,恐惧感更加难以消除,更加莫名其妙。一想到巴黎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充满了危险,我便逃离了那个城市。那里笼罩着一种令人不快的警察统治的气氛。我感觉到处都在抓人,炸弹在爆炸。既然战争是最好的参照,我很想造一个准确的年表。但事实上,到底是关于哪一场战争呢?是阿尔及利亚战争,发生在人们还在驾驶佛罗里达敞篷车和妇女们没有什么好衣服穿的六十年代初。男人也一样。我感到害怕,比现在还要恐惧。我选择在此避难,是因为这儿距瑞士仅有五公里路程,一有警报,只需从湖面穿过就行了。我天真地以为,离瑞士越近就越有机会脱身。我还不知道瑞士并不存在。
那个"季节"从六月十五日就开始了。盛会和庆典将接二连三地持续下去。在卡西诺举行的"大使"晚宴。乔治·乌尔默尔的巡回演唱,"先生们听好"的三场演出。如果我找得到那份旅游事业联合会编订的计划,那么,七月十四日从夏瓦尔高尔夫球场燃放的烟火、德·科瓦侯爵的芭蕾舞剧和其他事情都会在我的脑海中重现。我保存了这份计划,我肯定能在那一年读过的某本书的书页间找到它。哪一本书呢?那时的天气"好极了",那些常客预测这样的阳光一直要持续到十月份。
我只去游泳,而且很少去。通常,我每天都是在维恩德索尔饭店的大厅和花园里度过的。最后,我终于说服自己,至少,待在那里我不会有危险。当我感到恐惧的时候--一朵鲜花在比肚脐眼略高的地方缓缓绽开花瓣--我就一直望着对面,望着湖那边。从维恩德索尔花园能看见一座村庄,在直线距离五公里远的地方。可以从湖水中游过这段距离。夜间,乘一艘小型机动船,可能只需二十分钟就能到达那边。是的,我竭力使自己平静。我一字一顿地喃喃道:"夜间,乘一艘小型机动船……"一切顺利,我重新阅读我的小说,或者读一本没有害处的杂志(我禁止自己读报纸、收听电台里的新闻)。每次我去看电影,都要小心翼翼地等新闻片放完了才进场。不要知道外面所发生的事情,尤其不要知道世界的命运,不要让这种恐惧、这种灾难逼近的感觉加深,只关心那些无足轻重的事情,譬如流行时尚、文学、电影院和音乐厅。躲在折叠式的帆布长椅上,闭上眼睛,身体放松,尤其要放松。把世界忘掉,是吗?
黄昏时分,我下楼到城里去。我坐在阿尔比尼林荫道边的一张凳子上,看着湖边熙熙攘攘的人群、小帆船和来回穿梭的脚踏浮船。这一切让人心境泰然。头顶上方,梧桐树枝繁叶茂,保护着我。我慢悠悠地、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到了帕基埃广场,我总是在塔韦尔纳的露天座里找一张隐蔽一点的桌子,总是要一杯金巴利汽酒。我凝视着周围的青年人,再怎么说我跟他们也是同一类人。时间久了,人群越聚越多。现在,我仍然能听见他们的笑声,我还记得他们垂挂在眼睛上的发绺。姑娘们穿着齐腿肚子的小脚裤和提花格子短运动裤。小伙子们并不鄙视挂着领章的阔条法兰绒上衣和里面围着薄绸方巾衣领敞开的衬衫。他们的头发很短,人称"圆形广场"发型。他们正在准备家庭舞会。姑娘们参加舞会时,将会穿上宽大的束腰长裙和舞鞋,舞裙的下摆非常宽大。聪明而又浪漫的青年一代,有人会将他们派往阿尔及利亚。但不包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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