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程晖 日期:2015-03-24 21:20:57
那二爷原本北京八旗子弟,因沉湎玩乐不理财,家道衰落。八国联军打到北京,携全家南逃到江西婺源。为了生存,那二爷一改往昔玩世不恭的陋习,利用自家过去经商的资源和婺源的优势,艰苦创业,成了当地首屈一指的富商。1938年,日本入侵,为了不当汉奸,他再度散尽家财,并和乡亲们一道,利用婺源的地形和气候等有利因素,坚壁清野,团结对外,形成铜墙铁壁,令侵略者无法攻占婺源,最后怏怏而走。而婺源也就成了抗日战争中华东南数省难得的一片未沦陷的“净土”。第壹章京城往事小云乡出生后没多久,他爹抱他在房中踱来踱去,半是高兴半是忧郁、半开玩笑半当真,对他娘说着悄悄话:“嗨!这小子属猢狲的,而且生来就这么闹腾、机灵,以后长大了一定是个不安分的主,跟我的路数完全不一样,前途未卜啊!”第贰章庚子南逃待白德礼走后,那家母子也赶紧从小道快步逃跑。好在这支义和团队伍没有追上他们,否则又会是一场大祸。一路上,他们自然少不了对美国佬白德礼有一番议论。但是他们没想到,多年后那二爷还真的有事来找他了,而他还真帮了二爷的大忙。第叁章流落徽州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也许是上辈子就与婺源的约定,那家一家三口自北京出发,走了四十多天、三千多里、六个省份,跨越千山万水、无数城镇和村庄,但到了婺源以后,他们竟停下了脚步。第肆章新婚立业两具滚烫的胴体合二为一、灵肉交融,在时而愉悦时而痛楚、时而平和、时而激烈的一段段“穿越”之后,双双顺利完成了成为男人和女人的仪式。精疲力倦过后,二爷觉得,自己曾经的那些放纵,都不过是不懂事的孩子胡闹,今天,才让自己终身难忘。第伍章发迹之路他慷慨大方,对本地豪强、外来枭雄、过路才俊皆友好拉拢,黑道、白道、红道通吃,与官府、土匪勾结,同革命党人、江湖人士交谊,故而从清末到民初、辛亥革命、北洋军阀、国民党统治、中共根据地……他皆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第陆章一代名妓赛金花坐在离京的车子上,在车轮单调的吱呀声中,眼睛直勾勾的。她但愿别人都不要看她。她想到人们看她时那鄙夷的神情,就把腰板挺了挺,坐得更直了一些。在清朝皇宫的一片庆功声中,而坐着马车萧瑟离开的赛金花,终于在背人处哭出了声来。第柒章那江争霸萧江宗宪比那二爷大十来岁,两人以兄弟相称,经常在一起聚会、喝酒、品茶、游玩。二爷刚创业时,萧江宗宪还多少支持过他。只可惜,同行是冤家、商海无亲朋。在后来激烈而无情的市场竞争当中,两人的关系和交往越来越隔阂、疏远,怨恚越积越深。第捌章那家子女他们长大成人以后,却令那二爷十分烦恼,觉得他们都是“败家子”。兄妹四个在他看来全都是“不务正业”,只知道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事。而且四个人还是走的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甚至是四方水火不容、你死我活的敌对势力。第玖章归赣风波那二爷这才明白,萧江宗宪今天摆宴设席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就是“请君入瓮”,让他做抗议中央政府将婺源划归江西的“呈文”的牵头人,他可不愿上这个当。跟南京国民中央政府作对,得罪堂堂的蒋委员长,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一旦上头翻脸,吃不了兜着走。第拾章紫阳鼙鼓那徽建议的具体内容,就是把土地、茶山全部送给佃农,把仓库里的粮食都分给百姓,把钱财送给游击队、国民党军队和土匪军打鬼子,把茶厂、砚厂、瓷厂和店子统统关掉,清退所有员工并给他们多发一些安抚费,从而恢复为一个普通百姓,这样亲日派就不好强迫他当维持会会长。第拾壹章晴天霹雳那二爷在短短的数日里,即接连失去了两位至亲——爱妻、长子这个一直难免看重个人经济利益,自私世故,对国家、民族、政治、战争素不关心的大商贾,在痛失几个亲人之后,终于民族大义居于第一位,第一次喊出了“我要抗日,打小鬼子,把东洋狗强盗速速消灭!”的高亢之音。第拾贰章还我河山婺源方面的国、共、匪三支中国军队,在把百姓基本上转移,把粮食、物资、值钱的东西都藏好以后,便将中川太郎少佐及其率领的一百多名日军严密包围在紫阳城里,使之成为一座四面楚歌的孤城,使之粮尽援绝、饥饿无助、嗷嗷待哺,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尾声东南净土日军之所以最终放弃婺源,与当地有利的地理条件、自然环境有关的。婺源位置边远,地形崎岖,山多谷深,河网密布,云雾重重,湿气很大,各乡镇巷子弯曲幽深,易守难攻。当然更主要的还是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国共一心,军民团结,弄得日寇侵略者无计可施,最后只好悻悻绕道走了。这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后期,一个春天的清晨。江南的一座古镇,典型的徽州民居。一条青石板路,两旁是黑瓦白壁、木雕门窗、马头墙、悬挂照妖镜的古式楼房和院落,上头墨写大书“大夫第”、“尚书第”、“三省堂”、“朱子遗风”、“耕读传家”等,崔嵬醒目,雕刻精美。春节刚过,大门左右还贴着烫金朱红色对联,地上是星星点点的红色鞭炮纸屑,多数已零落成泥碾作尘。狭窄、曲折、幽深的小巷子,望不到头。墙角与溪边点缀着疯长的青草野花。路上是三三两两着黑色或白色布衣马褂的行人,路边有三五家卖布匹、粮食、酒类、中药、茶叶、瓷器、猪牛肉、工艺品、金银首饰、日杂百货、文房四宝之类的店面,以及小饭馆,旅店,理发铺,打铁铺,裁缝铺,还有或边走边叫卖或驻足招徕生意的小商贩,包括卖小吃、小玩意、女人化妆品、山货水果的,做豆腐的、打爆米花的、收破烂的等等。或小巷里,或大街上,不时传来鸡鸣狗吠之声,还有鸟叫声、蛙鸣声、虫唱声、风雨声,与商贩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很有人间烟火气息。商贩叫卖,与行人说话,都是古徽州当地方言,虽然不大听得懂,却软语婉转、你侬我侬,煞是好听。一这时,从青石板路的那端,迤逦走来一个高个儿中年男人,戴着一顶时髦的瓜皮小帽,身穿华贵的绸缎长衫,脚蹬北京老字号“内联升”手工布鞋,一手拿油纸扇,一手提竹编鸟笼,脖子上挂一串一百零八颗菩提珠、手指上戴两只纯金戒指,一看此人便是大富人家,生活优裕。而其长相、穿着、气质,均与婺源本地人大为不同,目光深窈,身材魁梧,神情高贵,气派不俗,城府难测,内在精明,步伐轻慢,稳如泰山。只听他嘴里念叨着:“古树高低屋,斜阳远近山;林梢烟似带,村外水如环。……好诗啊好诗!”字正腔圆,有板有眼,竟是正宗的北京话呢!一路上很多人认识他,均谦恭、敬畏地跟他打招呼,叫他“那爷”或“二爷”,他笑眯眯地光点头,不咋说话。他已经五十五岁了,只是不显老。他就是本镇、本县、乃至整个徽州南部的首富,婺源本埠最大的公司——京昌隆贸易有限公司的老板,那云乡那二爷。这个街上不少店铺都是他开的,本镇最大的一座老宅院是他家的,镇外很多茶山、茶厂、良田、瓷窑、砚矿也是他家的。那二爷次第踱进他的那几个店铺,有卖茶叶的、卖瓷器的、卖金银的、卖贡米的,以及文房四宝店、男女洋装店、百货大卖行、典当铺等等,转了转、瞧了瞧,说了几声、关照了几句、问了情况、交代完业务,见没有什么问题,颇为满意,就早早地离开了。一个人走出小巷子,沿着清澈幽静的星江河畔,走过古色古香的朱熹老夫子故居,走过佛相庄严、诵经不息、香烟袅袅的万福寺,走过长虹卧波的彩虹桥,来到郊区一片田园附近的凉亭里,这才坐了下来。这座八角形的木石瓦结构小亭,据说还是四百多年前的明朝时期修的,雕梁画栋,古色古香,屹立于风雨之中、日月之下,与周围的山水田地融为一体,朴拙、耐用、小巧、好看。春天来了,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放眼望去,到处是朝气蓬勃的生机,是清新盎然的气息,是美不胜收的艳丽。那金黄娇嫩、一望无垠的油菜花地,那绿油油、翠生生的稻田,那茂密而整齐、一层层一畦畦一直延伸到半天云头的茶山坡……可都是他那家的产业啊!那二爷心里未免闪过一丝自豪和欣慰,但又很快眼前蒙起一层阴翳,连连叹息了几声。日寇的铁蹄越来越近,各地汉奸、伪军们蠢蠢欲动,婺源及休宁周围的亲日派势力准备成立维持会,想让他当这个会长。那二爷既不敢得罪亲日派,可也不愿当汉奸,只想平平静静、安安稳稳地做自己的小生意。但他既然是南部徽州的首富巨商、乡绅领袖,他不当谁当?其实人人都知道,一旦谁当这个维持会会长,就必然会成为遍布各地、隐于地下的“锄奸团”首先要除去的敌人。这事让那二爷这些个日子吃不好、睡不好,白天老是抓狂、夜里常做噩梦,既影响做生意、会客人,且把身体、精神都搞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