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劳枪 日期:2015-11-05 11:24:33
本书简介:
《小抽屉》里有七篇小说,第八篇是回忆小说中的人物,虚构与记实互文。都是窸窸窣窣的接触点,丰富的敏感部位;零星收集来的资讯、感觉、气味、印象,拼接出一些不完整的相貌;仿佛上海这城市里,都是昆虫纲目的生存法则,男人女人,上海暗处,可以依靠触须颤动的方式在交往;说起来虚幻,却往往有极其逼真的现场感,尤其是常常产生难能可贵的悬念;对于女性的观察,毫无火气,趣味别致;一直是二十码的里程表,进度与发展如此慢,如此难,却如山阴道上,应接不暇,风景多多。
作者简介:
劳枪,本名朱耀华,男,上海人,祖籍宁波。1986年开始发表小说。先后在研究所、杂志社、出版社供职。
目录:
序/金宇澄
日食
苔痕
视线与嗅觉
履雪
间隙
散
巴别塔
小抽屉
后记如果你看完了爱丽丝.门罗的小说,意犹未尽的话,读劳枪。一样的平地里有惊雷,一样的山穷处水不尽。一样的……作者如此高超地向我们出示了落日的秘密。
——毛尖(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
这是正派的小说:正派的暧昧,正派的纠结,正派地好酒,正派地好色……你如果读不出正派,那就对了。那是一种上海人的正派。作者说过,谜面简单,谜底复杂。
——小宝(书评人)
一部浓郁的上海风情的小说集。自虐倾向的爱情故事中,优雅的男主人公内心怀有小小的疯狂。他们用暗语调情,缠绵,琐碎地罗曼蒂克……更接近感伤而虚妄的生活本质。
——丁丽英(诗人)
他所表现的种种无法定义的努力,是文学的再生意义,咬紧牙关,拒绝老套小说的伎俩诱惑,关紧平庸抒情的闸门,表现了他的立场。
——金宇澄(小说家)他记不清那是第五次还是第六次去她家。就像江海交界,那次谈话是在他不知不觉中,她的语言颜色起了变化。她说她比较欣赏柏拉图式的爱情。
能用词表达的意思还不到境界。我不知道境界这个词究竟指的是哪一个点。他又说:在词典里能找到概括年轻的老头这种意思的词吗?还有飞快的钝刀。
她笑着说:你书生气十足,你说话的本身已经表达了这种意思。他说:你是说在与你交往的朋友中,有与我类似的?她点了点头。他顿时觉得自己不是说话,是在做文章,文章是泛指,究竟是哪类的文章呢?
她见他不再说话,就问他出生的具体时间,然后根据生辰八字推算他大运是什么流年是什么。
他有些后悔,为了算命他无意中供出自己的年龄。我是不是太年轻了?她说:我喜欢与年老的或年轻的聊天。年龄相仿的来做客,他们的目光总是在提醒我什么。
他说:35应该属于中年了。
她沉默一会儿,把脸转向书房:唐瑛、唐琳,你们在里面干什么?怎么不出来陪叔叔坐坐?她的喊声有怪峰突兀之感。
唐琳先从书房出来,身材矮小的唐瑛跟在后面。她说:原来你们真的在里面,我还以为你们又出去了。在里面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对他说:别看她们现在这么老实,没有客人的时候房间里都是她们的声音。
唐琳说:这话是你说的,给人写信是一种奉献,边说话边写信就不叫奉献了。再说姐姐在做功课,我怎么能去打扰她呢?
他笑着对唐琳说:《大神布朗》好看吗?唐琳说:以后有好看的,再帮我们搞几张票子。
她说:你的事情特别多,一会儿要写信,一会儿又要看话剧。你看你姐姐,一门心思做功课。
唐瑛说:妈妈,你别表扬我,我是死读书,唐琳比我潇洒多了。唐琳说:就是嘛。
她说:唐琳,我看你与过去中学同学没完没了地通信没多大意思,我是说在长进方面,叔叔比你年长十几岁,你与他通通信一定会大有长进的。
唐琳马上说:我明天就给你写信,可以吗?唐琳没叫他叔叔,他想,也许是自己显得年轻。
客厅热闹时,他听见卧室响起电视机的声音。卧室的门半开着,他看不到老保姆。
那天晚上她送他到门外,轻声地说:以后我就不请了,你什么时候想来就来吧。唐瑛一般星期六晚上回家;唐琳是走读生,天天回来,星期三和星期五的晚上要去健美班。
他不清楚她的这些话指的是她女儿不在家时他去好呢,还是相反。
那天是星期五。
那是他第一次走进起居室,以前几次只是在厅里做客。厅有6扇门:总门、卫生间门、厨房门、起居室门、卧室门和书房门。
她指着窗帘说:鹅黄好看吗?它反面是黑的。她撩起窗帘的一角给他看,黑色呈现的同时他看到的并不是窗,是通往阳台的门。他走到另一端,在墙壁与窗帘的间隙,才看见了窗。他说:窗帘布很厚,正反面两种效果。
他坐定后,恍如置身于新婚夫妇的家里,灯罩、墙壁、组合家具的颜色都很嫩。沙发后面的龟背竹和坐在另一边的她(他与她都坐在转角沙发上),也交替刺激着他的视觉神经。他抽烟吐烟,让眼前变得模糊些。
她说:知道我为什么要急着装窗帘吗?他摇了摇头。
新的住宅区就是这点不好,楼与楼靠得太近了。起初我没有意识到那两只眼睛。有一次走进卧室,正对面的窗口又是很快就熄灯了。这种现象发生过好几次。后来发现,正对着我家卧室和起居室的那两只窗口,总有一只是不亮的,蹊跷的是黑糊糊窗口总是正对着我所在的房间……
真的吗?让我看看。他站起来想撩窗帘。她马上说:别动。
你跟我来。她领着他走出起居室,穿过客厅,进入书房,在北窗前看对面人家的卧室……她说:我就是这样被盯视了一个多月。我在明处,那两只眼睛在暗处。
上星期五,阿婆很早就上床了。我关掉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只黑糊糊的窗口,终于看到有个东西在晃动。也许是那两只眼睛发痒了,手在挠痒。
突然,卧室里的灯亮了,我害怕得赶紧去拉窗帘,但那时窗帘还未装上。
我回过头来,看见阿婆披着外衣坐在床上,唐琳站在门口。阿婆问我,你这么长时间在窗前干什么?我对唐琳说,你快把灯关掉,对面有人偷看。唐琳说我疑神疑鬼。你说,我这算是疑神疑鬼吗?
他说:你看上去挺吸引人的。
他逐渐习惯于星期五晚上去与她聊天。在他周期性地体验坐转角沙发的感觉时,伴随着聊天的是隔壁卧室传来的电视声音。老保姆每次不声不响地为他俩准备好饮料,就一人在卧室里再也不过来了。使他坐立不安的是:老保姆关掉电视机后只剩下他和她的声音。空谷足音极其难得,他在想老保姆是否真的睡着了。
脚步重而乱,小跑步似的。每当这种足音在外面响起,她就对他说:唐琳回来了。与常人一样,唐琳回家从来不敲门,除非忘了带钥匙。十点钟——唐琳晚上从健美班回来差不多都是这个时间,这是另一种意义的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