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岛由纪夫,唐月梅 日期:2015-11-05 11:28:09
《金阁寺》发表与于1956年,获读卖文学奖,是三岛由纪夫*有代表性的长篇。《金阁寺》故事取材于1950年7月11实际发生的纵火事件。生来为口吃苦恼的青年淘口从贫穷的乡下来到金阁寺出家以后,终日沉迷于金阁之美,幻想在战火中与金阁同归于尽的壮美场面。然而战争的结束使这一愿望永远化为泡影,绝望之余,他毅然将金阁付诸一炬。集中体现了三岛的所谓“毁灭之美”。
本书简介:
《金阁寺》发表与于1956年,获读卖文学奖,是三岛由纪夫最有代表性的长篇。《金阁寺》故事取材于1950年7月11实际发生的纵火事件。生来为口吃苦恼的青年淘口从贫穷的乡下来到金阁寺出家以后,终日沉迷于金阁之美,幻想在战火中与金阁同归于尽的壮美场面。然而战争的结束使这一愿望永远化为泡影,绝望之余,他毅然将金阁付诸一炬。集中体现了三岛的所谓“毁灭之美”。
作者简介:
三岛由纪夫(MishimaYoukio1925-1970),日本小说家、剧作家。本名平冈公威,生于东京。1949年出版长篇小说《假面自白》,文坛地位确立。1970年11月25日写完《丰饶之海》第四卷《天上五衰》后自杀。一生创作40部中长篇小说、20部短篇小说集和18部剧本集。主要著作还有《禁色》、《潮骚》、《近代能乐集》、《金阁寺》和《萨德侯爵夫人》等。
我幼年时代,父亲常常同我讲金阁的故事。
我出生在舞鹤东北一个伸向日本海的荒凉的海角。父亲的老家不是这里,而是舞鹤东郊的志乐。根据众人的恳切期望,父亲遁入空门,当了偏僻的海角寺庙的住持,在当地娶了妻子,生下了我。
在成生岬的寺庙附近,没有合适的中学。不久,我便离开双亲膝下,寄养在老家的叔父家中,从这里徒步走读于东舞鹤中学。
老家阳光充足。但是,一年之中的十一月和十二月,就是万里无云的晴朗日子,一天也要下四五次阵雨。我的变化无常的情绪,可能就是在这块土地上培养出来的吧。
五月黄昏,从学校回到家里,我经常从叔父家的二楼书斋眺望对面的小山。夕照辉映下的翠绿的山腰,恍如在原野中央竖起的一扇金屏风。目睹这番景象,我就联想起金阁来了。
从照片上或教科书里,我经常看到现实的金阁,然而在我心中,父亲所讲的金阁的幻影,远胜于现实的金阁。父亲决不会说现实的金阁金光闪闪这类的话,按父亲的讲述,人世间再没有比金阁更美的东西了。而根据金阁这个字面及其音韵,我内心所描绘出的金阁,是无与伦比的。
每次看见阳光在远处的水田里闪耀的时候,我都会怀疑那是肉眼看不见的金阁的投影。成为福井县和京都府分界线的吉坂岭,正好坐落在正东的方向。太阳从这山岭附近升起。山岭与现实的京都方向正相反,然而我透过山谷的晨曦却看见了金阁高耸云天。
就这样,金阁处处皆是,而且现实里看不见。在这一点上,它酷似这块土地上的海。舞鹤湾位于志乐村西边约六公里之处,海被山峦遮挡,看不见了。但这块土地上总是飘荡着一种令人预感到海似的东西。
偶尔,风丝也送来海的气息。海上一起风暴,海鸥群就纷纷逃命,飞落在这一带的田野上。
我体弱,不论跑步还是练单杠都输给人家,再加上天生结巴,我就愈加畏首畏尾。而且大家都知道我是寺庙住持的孩子。顽童们模仿口吃和尚结结巴巴诵经取笑我。讲谈中有结巴的捕吏出场的段落,他们就故意让我念给他们听。
结巴,不消说在我和外界之间设置了一道屏障。
我很难发好第一个字音,这第一个字音仿佛是打开我的内心世界和外界之间的门扉的钥匙,然而这把钥匙却从不曾顺利地将门扉打开过。一般人通过自由操纵语言,可以敞开内心世界与外界之间的门扉,使它通风良好,可是我怎么也办不到。我这把钥匙生锈了。
结巴的人为了发出第一声而焦灼万分时,他也像一只企图挣脱内心世界浓稠的黏胶而拼死挣扎的小鸟。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却为时已晚。诚然,在我苦苦挣扎的时候,外界的现实似乎也有罢手等待着我的情况。可是等待着我的现实,已经不是新鲜的现实。纵令我费尽工夫好容易到达了外界,那里却又总是转瞬变色,完全错位了……于是,唯有那现实,那被认为对我最合适的失去新鲜度的现实、散发着半腐臭的现实,总是横躺在我的眼前。
这样的少年抱有两种相反的权力意志,这是很容易想象出来的。我喜欢阅读记述历史上的暴君的书。
倘使我是个结巴而寡言的暴君,那么家臣就要看我的脸色,就会终日战战兢兢地生活。我没有必要用明确而流畅的语言来使我的残暴正当化。因为只要我寡言就可以使一切残暴正当化。就这样,我以幻想把平日藐视我的教师和同学一个个处死为乐,同时,我还以幻想成为内心世界的王、成为冷静观察的大艺术家为乐。尽管我外表寒酸,可精神世界却比谁都富有。抱有一种难以拂除的自卑感的少年,认为自己是被悄悄挑选出来的人,这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我总觉得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存在着我自己尚未知晓的使命在等待着我。
……我想起这样一段插曲。
东舞鹤中学是一座明亮的新式校舍,它拥有宽敞的体育场,处在绵延的群山怀抱之中。
五月的一天,现就读于舞鹤海军机关学校的一个校友请假回母校来玩。
他晒得黝黑,从深戴的制帽帽舌下露出了挺秀的鼻梁,从头到脚都勃勃有生气,一派年轻英雄的气概。在学弟面前,他畅谈了纪律严格的艰苦生活。而且,他在讲述这种理应很凄惨的生活时,却用了仿佛叙说奢侈豪华的生活的口吻。他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了自豪,他这么年轻就已经很好地懂得自己的谦逊的分量。他的制服胸前饰有蛇腹形饰线,他挺起的胸膛活像迎着风浪前进的船艏。
他在下到体育场的两三级大谷石石阶上坐了下来,身边坐着四五个低班的同学在倾听着他的讲述,听得入了迷。五月的郁金香、香豌豆、银莲花、虞美人草等各色的花,在斜坡的花圃里争奇斗艳。他们头顶上的朴树盛开着大朵的白花。
讲的人和听的人都像是纪念塑像,纹丝不动。至于我,则独自一人坐在距他们约两米远的体育场的长凳上。这就是我的礼仪。这是我对五月的花团锦簇、充满自豪的制服和明朗的笑声等表达的一种礼仪。
且说这位年轻的英雄,不去注意他的崇拜者,却更多地注意起我来。在他看来,仿佛唯有我不慑于他的威风,这样的感觉伤害了他的自豪感。他向大家打听了我的名字,然后向初次见面的我招呼道:“喂,沟口。”我依然不言语,直勾勾地望着他。他冲着我笑了,笑容里含着一种似是掌权者的谄媚的东西。
“怎么不回话呀?你是哑巴吗?”“是结、结、结、结巴。”他的一个崇拜者代替我回答了一句。
大家扭着身子笑了起来。嘲笑这种东西是多么耀眼啊。对我来说,同班同学那种少年期特有的残酷的笑声,犹如洒满阳光的叶丛那样璀璨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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