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季明 日期:2015-11-25 18:01:13
本书简介:
作者在小说集《舞女》跋中自白:“我的少年生活不是金近的童话,而是暴力、谎言、欺骗、蔑视、仇恨与忠诚、温暖、欢乐在共舞,是个混搭的诡异年代。”
作者简介:
王季明,本名王建明,男,上海人,中国作协会员。1986年始发小说,1998年9月至2000年9月就读于北京鲁迅文学院。著有长篇小说《我想过穷日子》《说吧,让我说吧》,中短篇小说集《露天舞会》,电视连续剧《老马家的幸福往事》(合作)。
目录:
跑啊跑/001
跳啊跳/023
走啊走/048
找啊找/087
飞啊飞/106
跟踪/126
羞辱/145
迎宾/169
舞女/189
颤栗/207
春游/230
游啊游/249
跋/273
王季明一定阅读过大量西方翻译小说,不止是这些阅读直接构成情节,显然他还从西方现代文学潮流中汲取养料,更善于处理一些抽象的题材。
——王安忆(小说家)
读来让人震撼,小说的叙述风格和语言的地域特色,体现了王季明在艺术上的追求。
——赵丽宏(诗人)
王季明的小说具有身临其境的亲切感和真实感,展现了20世纪六七十年代上海市民生活的独特韵味。
——杨剑龙(评论家)
在上海作家中是一个异数,王季明的小说质地坚硬,文风凌厉,极具反思。王季明一定阅读过大量西方翻译小说,不止是这些阅读直接构成情节,显然他还从西方现代文学潮流中汲取养料,更善于处理一些抽象的题材。
——王安忆(小说家)
读来让人震撼,小说的叙述风格和语言的地域特色,体现了王季明在艺术上的追求。
——赵丽宏(诗人)
王季明的小说具有身临其境的亲切感和真实感,展现了20世纪六七十年代上海市民生活的独特韵味。
——杨剑龙(评论家)
在上海作家中是一个异数,王季明的小说质地坚硬,文风凌厉,极具反思。
——贾鸿源(剧作家)
我家住沪西东麻里。
东麻里有着上千户人家。这个里弄在静安区以打架斗殴闻名。东麻里最为凶悍的是弄堂口开老虎灶的老白脸。我们一家六口时常遭到他的欺负,那时已经成为工人阶级一员的大哥就想与老白脸较量。之所以没较量,用大哥的话来说,是冲着父母生性胆小怕事的分上,一直强忍这口鸟气。自从父母车祸双双离去,大哥冲天而起。
大哥要去与老白脸较量,我们姐弟仨你看我我看你,胆怯得低下头。我们在想,老白脸长得高大雄壮,大哥比他矮一个脑袋,不是以卵击石又是什么?大哥当然知道我们的心思,他只说了一句:“若不被人欺,就得不怕死。”
大哥说这话,像一口痰吐在地上砸个坑。
那个夏天的傍晚,火红的太阳还高高悬挂在西边的天空时,大哥从家里出门就去找老白脸了。按照我的意思,大哥真找老白脸这样一个强悍的家伙,就得带上铁棍木棒之类的家伙,见到老白脸二话不说,上前就是狠狠一下干倒他,打他个措手不及。但大哥没有。他只带了一把小巧玲珑的旋凿。我看到过这把旋凿,只有巴掌般长短,握在手里毫不显眼,那是大哥花了一个月时间在单位车床上精制而成的。不过,我怀疑,这样一件小东西能干倒老白脸吗?就算扎在老白脸的身上,除了剜个洞,流点血,没啥用。老白脸照样可以一拳撂倒大哥。
大哥去找老白脸时,并不知道我们姐弟仨像跟屁虫偷偷跟在后面。
大哥并不紧张,只是像平日上班一样,而我们姐弟仨却紧张得紧紧握着手。我那两个姐姐眼里噙着泪水说:“阿四头,如果大哥被老白脸一刀捅了,我们怎么办?”
我不知怎么回答姐姐的话。但我知道,大哥若真被老白脸捅了,我们家就彻底完了。
大哥来到弄堂口老虎灶前,老白脸打着赤膊叼着烟,吞云吐雾起劲地与弄堂里几个小混混打扑克赌钱。我看到红红夕阳下,老白脸一身白肉分外耀眼,我两个姐姐吓得躲在我身后直打哆嗦,战战兢兢问:“大哥能打过他吗?”
大哥到了那里,发现大哥来者不善的是老白脸的宝贝疙瘩,大黑猫。人常说,狗仗人势,但未必知道猫仗人势。大黑猫就是。平时我们路过老虎灶,时常见到大黑猫一声不吭蜷缩在灶头上,眯缝着眼睛漫不经心,一副煨灶猫的样子。如果你真以为它睡着了,那你就错了。那天我们里弄里的小臭蛋去泡开水,一看老白脸不在,大黑猫眯在那儿,这小子不知故意还是忘了交3分钱泡水费,泡完水就走,没想到大黑猫腾地从灶头上跃起,毫不客气地扑上来对他又撕又咬。小臭蛋吓得束手无策,手里的开水瓶掉在地上,“砰”地炸开了,那滚烫的开水溅在他身上、脚上,疼得他趴在地上哭爹喊娘。
现在这只又大又肥的猫,见到大哥走来,先是那双碧绿生青的眼睛盯着大哥,接着倏地从老虎灶上直立起来,漆黑一团的毛发刹那间奓起,粉红的小嘴露出尖锐的牙齿。不知怎地,它没有像扑小臭蛋般地朝大哥扑来,也不像一般猫见到人“喵喵喵”地叫,而是像乌鸦“呱呱呱”地冲着大哥叫,让人听了浑身起鸡皮疙瘩。
老白脸先是被他的宝贝疙瘩大黑猫的叫声吸引,接着看到大黑猫奓起的黑毛时,便有些奇怪。这时他就看到站在一边的大哥。老白脸瞬间有些糊涂,搞不清大哥想干吗。
大哥要的就是这种瞬间效果。他二话没说,一个箭步冲上前,闪电般地伸出左手捉住了大黑猫。我看过人家捉猫,那就是捉猫一定要捉住猫的后脖,这样无论猫怎么挣扎,它的牙齿与四爪,休想伤到你,可大哥不,他偏偏一把捉住大黑猫肥厚的肚皮,随即提溜起来。
大黑猫毫不客气伸出牙齿与爪子,刹那间把大哥的左手抓得鲜血淋漓。
大哥浑然不知。
老白脸醒悟过来,摔了手中的扑克,吐了嘴上的烟卷,冲着他那帮狐朋狗友哈哈大笑道:“你看看这个狗日的,他妈的连捉猫都不会,还想找碴?”
大哥没回答。
老白脸这才收敛笑容,沉下脸,恶狠狠地说:“赶紧放下我的宝贝,滚回家去。否则不要说我欺负你这个死了爹妈的小杂种。”
大哥根本没有回答,而是右手从口袋里摸出了那把小巧玲珑的旋凿。我看到那把原本毫不起眼巴掌般大小的旋凿前端像纸片一样薄,在老虎灶门前夕阳下闪着锋利的寒光。
这种寒光,让人胆战心惊!
还没等我明白怎么回事,我只听到扑噜一下,那把旋凿闪电般地插入大黑猫的眼里。我看到大哥熟练地用手腕轻轻剜了两下,大黑猫两只碧绿生青的眼乌珠就落到地上,大哥也不说话,那双大脚踩了上去,轻轻往后一拖,眼乌珠就成了两小滩绿水。
在我听到大黑猫发出剧烈惨叫声时,大哥一挥手,大黑猫已经被扔进了老虎灶开水箱里。那猫就在滚烫开水里边扑腾边惨叫。
老白脸气得鼻子都歪了,浑身哆嗦,只见阳光下白光一闪,老白脸从牌桌后一跃而起,朝大哥扑了过来。我两个姐姐吓得尖叫起来。她们尖叫,是因为若论打架斗殴,大哥不会是老白脸的对手,老白脸这样拼命一扑,大哥非死即伤。然而就在老白脸抡起拳头,要砸到大哥脸上时,大哥那把锋芒毕露的旋凿已经直抵老白脸眼睛下,老白脸强烈感受到旋凿前端的寒气,瞪大眼睛,一动不敢动。
大哥恶狠狠地狂叫:“动一下,我就挖了你的双眼。”
大哥的外号就成了杀胚。
……
……
大哥走进学校,也曾是他的母校。
小扁头当时哭丧着脸站在办公室一边,被工宣队牛魔王狠狠训着:“你有心脏病是吧?我告诉你治疗心脏病最好的办法就是野营拉练。再说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谈条件?你不知道你娘是他妈的什么货色?”
小扁头一双大眼仇恨地看着牛,双拳握得紧紧。
牛魔王笑了:“怎么地,想打我是吧。来呀。我敢说,我只要用一根小指头就能把你撂倒在地,你信不信?”
小扁头从牙缝里憋出一句:“你怎么说我都可以,但是不许说我妈。”
牛魔王哈哈大笑:“说了,怎么样?你妈难道不是妓女吗?”
小扁头浑身哆嗦,但是终究只是哆嗦而已。
大哥站在办公室门口,引起牛魔王注意。令牛魔王奇异的是,办公室老师怎么呆若木鸡?他看了看身边一个老师,那老师低声说:“他叫杀胚,以前我们学校一个学生。”牛老师说:“学生又怎么样呢?”
大哥走到牛魔王跟前,说:“我是阿四头阿哥。听他说,冻疮手痒,打碎了玻璃,你就把他编入坏料班是吧。”
牛魔王牛眼一瞪,大声说:“不可以吗?”
大哥说:“听阿四头说,你力气很大,还把他举了起来是吧。”
牛魔王说:“是的,那又怎么样?”
大哥冷笑一声:“你知道吗,你把他的手臂弄伤了,这很不好。”
牛魔王说:“那又怎么样?”
大哥皱眉道:“我知道你是上钢五厂的,你家住在长寿坊,老婆是中百四店营业员,女儿在培进中学读书。”
牛魔王一怔。
大哥说:“阿四头打碎玻璃,把他编入坏料班,这事过去了。不过,你要记住,这次野营拉练,你敢再碰阿四头和小扁头一根汗毛,我就先把你老婆与女儿收拾了,然后再挖了你的牛眼。”
牛魔王一听,先是一愣,突然哈哈放声大笑,用他那根粗壮的食指指着大哥的鼻头说:“你算什么东西?老子在上钢五厂炼钢时,你还在穿开裆裤呢。”
大哥嘿嘿一笑,两眼像两把熊熊燃烧的火炬,死盯着牛魔王低声说:“在工厂,没有人把我当工人,都把我当杀胚。而你呢,我从不会把你当老师,只把你当牛魔王。既然我不像工人,你不像老师,你我都在这个社会上混的,那么,很简单,我们必须按社会流行游戏规则办事。”
牛魔王大怒:“你算什么东西?谁在社会上混了?要混也是像你这样的杀胚。还跟我说什么必须,你算老几?”
大哥冷笑一声,压低嗓子,说:“我这个人先礼后兵,也不会到处嚷嚷。我说的必须,是因为你摸了丁香花的奶奶头,就得按规矩办事。”
牛魔王脸色变了,一动不动,傻在那儿。
大哥随即对小扁头大声说:“小扁头,我们走。”
在办公室门口,大哥对小扁头说:“把刀子王、八级钳工、小拉三找来。”
大哥就坐在学校司令台前,抽着香烟等着。
刀子王、八级钳工与小拉三来了。
大哥看着他们,先对八级钳工说:“阿四头与小扁头被牛魔王编入你们坏料班,你得多照应他们,如果敢欺负阿四头与小扁头一次,我就斩了你一根手指头,两次就两根,让你八级钳工变成一级钳工,明白吗?”
八级钳工苦笑说:“阿哥,你也知道我只会干钳工活,欺负人还真不会。”
大哥转脸对刀子王说:“你也同样如此。”
刀子王冷笑,说:“听说你叫杀胚,可你过气了,现在新人辈出,你以为我怕你?我知道你弟弟,还有小扁头。我告诉你,只要你弟弟与小扁头与我一个班,我就他妈的让他俩替我背背包、倒汏脚水、暖被子,怎么样?”
大哥眉头一皱,说:“你年纪轻轻,怎么也像牛魔王一样,嘴巴那么老嘎三气呢。”
刀子王说:“老嘎三气又怎么样?你这样过气的所谓杀胚,我见多了。”
大哥霍地站了起来,一字一句地说:“你真以为你敢玩刀子?你从来不敢玩刀子。你徒有其名。”刀子王一愣。
大哥走到刀子王跟前,“飕“地从腰间抽出那把闪着寒光的旋凿,恶狠狠道:“你不是刀子王吗?你敢扎我吗?你不敢。但我敢。只要你敢说一句欺负阿四头与小扁头,我马上让你躺在地上起不来。”刀子王脸色一下子苍白了。
大哥说:“你个小杂种听着,知道我让你躺在地上,会做什么吗?我不会斩你手指头,但我会拔掉你的手——指——甲。”
刀子王像一条挨打过的瘌皮狗,一下夹紧了尾巴。他怎么也弄不懂,大哥怎么可能知道他手指甲的秘密呢?他每次打架斗殴,出手如闪电,在别人根本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何种刀具时,他早就把人割得鲜血淋漓。
刀子王问:“你怎么知道的?”
大哥冷笑道:“我是市一中学出来的。市一中学这些年究竟有几个能人,我会不知道吗?”
大哥转脸对小拉三招招手。
小拉三摇动细腰,一脸媚笑走过来。
大哥说:“阿四头与小扁头还没发育好,别找他俩。”
小拉三连连点头,说:“不会的,不会的。”
大哥说:“也不要丢眼风。”
小拉三说:“阿哥啊,我男人多,忙不过来,你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