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凑佳苗,郑晓蕾 日期:2016-02-24 12:12:35
凑佳苗
《告白》电影原作者、畅销作家
书店大奖、推理作家协会奖得主
带你探寻令人神往的北海道
尽情享受变幻莫测的旅程
为多彩人生谱写爱与勇气之歌
本书简介:
小樽的夜景,富良野的薰衣草田,美瑛的花海,摩周湖的雾,洞爷湖的烟火……北海道的广阔大地,吸引着一批又一批的旅行者。踏上旅途的一瞬,他们便期待在不一样的世界看到不一样的风景,结识新的朋友,从而获得重返日常生活的勇气。一篇名为《天空的彼方》的短文在旅行者间流传,他们又会为这个没有结局的故事,添上怎样的不同注解呢?
作者简介:
凑佳苗MinatoKanae
一九七三年生于日本广岛。幼时喜好空想,学生时代嗜读江户川乱步与赤川次郎的作品。毕业后曾以青年海外志愿者的身份赴汤加生活了两年,婚后利用早晚空闲时间进行创作。二〇〇八年的出道作《告白》席卷日本文坛,获得第六届书店大奖,超过三百万册的销量令她迅速成为家喻户晓的畅销作家。近年的代表作有《白雪公主杀人事件》《望乡》《物语终焉》《绝唱》等。
目录:
天空的彼方
回过去,到未来
花开之丘
崎岖之路
超越时间
湖上的烟火
小镇的灯光
旅途的尽头
作者享受自身的创作能力,以及乐于书写奇妙故事的喜悦,这些积极的情绪,透过作品足以充分传达给读者。——浅田次郎(直木奖得主、《铁道员》原作者)
作者将她对人与人之间情感纠葛的理解灌注在作品中,虽然篇幅不长,但那份没有压迫感的、打动人心的温润之力,却是很多大部头的作品所不具备的。——宫城谷昌光(直木奖得主、评委)
《物语终焉》深入探讨了一个故事发展的多种可能性,结合着北海道广阔大地的风光,留给人无限温存的余韵。——《产经新闻》书评花开之丘
以薰衣草花田为背景拍照,就能证明来过富良野,不,证明来过北海道吧。
昨天下午一点左右,我到上富良野的日出公园看薰衣草园时,覆满薰衣草的山丘四周全是人。人山人海,人满为患。
身上别着旅行社胸章的人们从停车场一路小跑过来,顺势爬上山丘,登上展望台,先在公园的标志性建筑物“爱之钟”前拍照,再用俯视薰衣草花田的角度拍一张公园全景,然后往下走几步,以薰衣草花田为背景拍照。之后终于能放缓步调,边眺望紫色的花海边溜达下山,往小卖店走。买一个淡紫色的薰衣草冰淇淋,单手拿着冰淇淋再照一张,才像完成任务一样,把照相机收进包里,开始品尝冰淇淋。
二十年前没有这种冰淇淋。当时姐姐、哥哥和我吃的都是普通的白色冰淇淋。我刚想着薰衣草是什么味道,就听见有人说味道独特,我点点头,觉得这个评价还挺恰当。
好像接下来要去动物园,戴着胸章的人们吃完冰淇淋,就会将花田抛在脑后,头也不回地往停车场走去。待在这里的时间还不到半小时。即便如此,他们也可以拿着照片去炫耀,证明自己来过。
终于可以拍摄没有游客的薰衣草花田了,我刚这么想,下一拨游客又来了。那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本来想拍摄风景,可富良野地区的日出公园是薰衣草观光的发祥地,我白天来这里拍就是个失误。
可就算凌晨六点来,也有人比我先到一步。
薰衣草种得很密,每株之间只有很小的间隔。一袭白裙的女生蹲在小路上,裙子填满了小路旁的缝隙,一个男生从小路上用单反数码相机对着她。两人看起来都只有二十岁左右。
是在拍结婚照吗,可是没看到新郎。拍照的男性穿的是T恤和牛仔裤。是在为杂志拍照片吗,可女生没那么漂亮,裙子看起来也很廉价。最近流行“简婚”,连婚纱都以简洁款式为主,但女生穿的裙子与其说是简洁,倒更像是自己用便宜布料做的。
当地的私营餐馆想自制承办婚宴的宣传单,找员工来拍照,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裙子下摆铺开的部分有点奇怪,还是站起来更好些吧。”
男生端着相机对女生说。
“哎?那可不行。这条裙子长度就到脚踝,一站起来,我穿的凉鞋不就露出来了。”
“你至少要穿双像样的鞋吧。”
“我没有适合长裙的鞋子啊。专门为拍照买双鞋也太浪费了。”
“那,裙摆要是再长点就好了。上半部分看起来还像条裙子,下摆不就围了一圈白布吗?”
“没办法,布料不够用了啊。下身埋在薰衣草田里,只露上半身,你就照这种感觉拍。”
“说得倒简单,没想到薰衣草田没多高啊。”
男生对着镜头慢慢挪动,好像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位置。
“你站在这个位置试试。”
我从他身后往小路的上坡方向走了两米左右,站在那里对他说。
“啊?”
“这样前后来回找距离,倒不如用广角镜头拉近拍效果更好。”
“这样啊?”
男生走到我身边,端起相机。
“啊,真的呢。眼前的薰衣草恰到好处地把脚遮住了。”
他按下快门,确认了一下画面,拿给我看。
“和我想的一样。这次你别把模特放在取景器中心,在右侧留出一些空白,看看拍出来效果如何。应该能拍出薰衣草漫山遍野的感觉,让整体构图更稳定。”
说完这些我有些担心,对方也许会不高兴,觉得我太多嘴,可出乎意料的是,男生把相机朝我递了过来。
“您好像很懂摄影,方便的话,能不能帮我们拍几张啊?这数码相机是跟朋友借的,我以前从没用过。”
“那我就试试。”我接过相机,边确认构图边对焦。先拍一张人和风景多重对焦的,再把焦点集中在模特身上,虚化风景。既拍出了薰衣草的柔美,又以此衬托出了女生鲜明的五官,这张照片上的女孩子多漂亮啊。用闪光灯也不错,能让女生的脸显得更明亮。
“拍成这种感觉行吗?”
我照了十来张,把相机递给男生。男生边确认照片边发出惊叹声,然后跑到女生身边。
“太厉害了,真厉害。就像专业摄影师拍的。”
女生盯着画面,每翻一页就发出一阵惊呼。
“这下你满意了吧?”
“嗯。美梦成真啦!”
女生笑容满面,用力地点了下头,站起身来。
“那咱们收队。这一大早光干这个了”
男生嘴里抱怨,却牵起了女生的手,看他们一起往这边走,我点头致意。女生也朝我点了下头,头上戴的白纱缎带飘落了下来,她“啊”地叫出声,慌忙捡起来。
“好好跟人道个谢啊。”
“啊,非常感谢您。”
“哪里,我才不好意思,还没问你们的用意,就多管闲事”
“我们不是要结婚。说起来,我们只是同班同学,连男女朋友都不是。这家伙说在北海道生活期间有件特别想做的事,拜托我帮她。”
“我是北海道大学的大四学生,毕业后要回九州岛的乡下,这下能留下美好的回忆了。难不成,您是专业摄影师?”
“不,只是爱好。”
“真的吗?我还是觉得您肯定是专业的。”
“给我拍出了这么美的照片,我真是太幸运啦!”
我挠挠头,不知怎么回答是好,这时男生说:“您是想找个没人的时间吧。我们就不在这儿碍事啦。您请。”说完,两人走下了山丘。
男生在前面大步快走,女生把裙摆团在膝盖处,一溜儿小跑跟在他后面。红凉鞋和裙子虽不搭,却很可爱。
这情景让人忍俊不禁,我端起相机拍了一张。题目呢,就叫“喂,等我一下”吧。
这片广阔的薰衣草花田终于只属于我一人了。可女生的话语却散落在了小路上。
——您是专业摄影师?
正确的回答是,我是放弃了专业摄影师梦想的人,为了与梦想诀别才来到北海道。因为,这里也是我梦想开始的地方。
我的老家在一个背山靠海的小镇,父母经营一家鱼糕工厂。公司很小,只有八名员工。生活虽不贫苦,却也谈不上富裕。暑假举家出游只有那一次——那时姐姐上初二,哥哥上小学六年级,我上小学四年级。
旅游目的地的决定权在妈妈手中。本来也是因为妈妈抽奖中了十万日元,才说全家一起去旅游的。她提议去北海道,最好是富良野。因为她喜欢的电视剧《北国之恋》就是以富良野为舞台。租来的录影带和电视剧都是全家一起看的,所以没人反对。
在旅行社报了富良野美瑛三日两晚的旅行团,七月底,父母连同我们三个孩子共五人,乘飞机飞往新千岁机场。这是我们全家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去北海道。行程第一天是从新千岁机场去札幌,参观北海道政府、时钟台和大通公园等处。当晚住在十胜岳温泉。第二天切入主题,到富良野观光,上午先去电视剧外景地麓乡,再去葡萄酒厂参观,然后出发去日出公园。
当我们一家看到薰衣草花田时,不禁面对这片紫色花海惊呼起来,这紫色比电视里看到的浓重得多。
一直自诩为少女心的妈妈自不必说,连看似对花毫无兴趣的爸爸都说“太厉害了这个”。大家都被花田所吸引。这是非日常世界的美景,人们自然会想拍照留念。可在我家,姐姐倒是有一本相册,哥哥和我的照片加起来才勉强装满一本相册,对这个仅用两本相册来记录孩子成长的家庭来说,照相机是日常生活中完全用不到的工具。
既然如此,买个谁都会用的一次性相机就行了。可爸爸在出发前干劲十足,跟一个叫田中的人借了单反相机,田中是工厂的员工,其实就是个总喜欢摆弄新设备的大叔。也许是因为打零工的大婶们拜托爸爸说“社长,要多拍几张薰衣草的照片回来啊”,他跟人拍了胸脯,才想一定得用个好相机。
爸爸肯定认为,这相机连那田中都会用,自己肯定也没问题。可一站到薰衣草花田前,端起相机,才发现怎么都对不上焦。他心想等照片洗出来没准儿就清楚了,照了两三张薰衣草花田,然后全家人站在花田前又拍了一张,早早就完成了拍照的任务。
反倒是我们这些孩子对照相机表现出了更多兴趣。虽然看见薰衣草花田很激动,却也不会像妈妈那样目不转睛。奶油冰淇淋也吃完了,可离集合还有很长时间。先是姐姐跟父亲借相机,然后是哥哥照了几张,照相机完全成为孩子们打发无聊时间的玩具了。
我当然也跃跃欲试。可爸爸很过分,跟我说:“把相机摔了怎么办,还浪费胶卷,你就站在这儿照三张吧。”
被如此对待是常事,我也没有太失落。在厨房用菜刀时,放烟花时,在工厂往质量标签上印日期时,姐姐和哥哥在跟我一样的年纪,父母都允许他们帮忙;但唯独对我,父母都说“你还太小”,什么事都不让我做。
我每次都心怀不满,觉得他们太狡猾了,但在姐姐和哥哥看来,似乎我才是被偏袒的那一方。的确,我们三人一起做作业,爸爸只会帮我;我们班的运动会和周日的参观活动,他也肯定都参加。虽然如此
——你呀,就是最受爸爸重视的那个。
用这句话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不是很狡猾吗?
我装上广角镜头,对着眼前的薰衣草校准焦距,按下了快门。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我想先拍一张公园全景,却难以将镜头锁定在一个“想在这里取景”“想把这景色永久保留”“想给别人看”的地方。十岁时头一次用单反相机的我,学着姐姐和哥哥的样子转动镜头,满心期待地看着景物的变化。这里,还有那里,当时我想拍下的景色有好多处,可现在却
以现在的状态拍出的照片,就与旅行团游客拍的纪念照没什么区别了。或许,连纪念照都不如。
拍“证据照”为的是给别人看。
北海道真好啊。真美啊。真羡慕你啊。
为了听对方说这些话,拍的照片不能太丑。跟别人炫耀时至少能拿得出手。
十岁的我做到了。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二十年前在这里第一次崭露头角的。
现在用数码相机当场就能确认照片的好坏,可在二十年前,只有等照片洗出来才看得到。从北海道回来五天后,妈妈去附近的照相馆取照片,我们姐弟三人和父亲在家满心期待。妈妈回来时,脸上的表情明显很失望,从信封里拿出那沓照片时,我们所有人都变成了和妈妈同样的表情。二十四张胶片,有三分之一都模糊不清。
爸爸一开始抱怨照相馆洗照片的技术不行,但有三张照片证明了他是错的。那是色彩鲜艳、取景清晰的三张照片。
全部是我拍的。
一张是以薰衣草花田为背景,除了我以外的家人的合影,一张是薰衣草花田遍布丘陵的公园全景,还有一张是蔓延在脚下的薰衣草花的特写——没有出现一丝重影。
这三张照片按家里人头数去增印,之后的一段时期,大家都随身带在包里,看见熟人就拿出来炫耀一番。
真美啊。真厉害啊。真想去看看啊。
我觉得所有称赞都冲我而来。我拍的照片被做成明信片,放大后镶上镜框,摆在自家客厅和工厂办公室里。
看到没有自己的全家照摆放在那里,我感到很自豪。
——你家小儿子没去吗?
看到照片的人一般都会这么问,于是父母就会回答。
——去了。给我们拍照的,就是小儿子呢。
——那可真了不得。将来肯定能成为一名摄影师哟。
爸爸妈妈听到这些话,不都喜形于色吗?
——小拓呀,一定能成为摄影师。
姐姐和哥哥不也都这么说吗?既然如此,在这个梦想即将实现时,他们怎么能说出那句话呢。
说,让我去继承鱼糕工厂。
好几次,我刚要按下快门,就又来了新的游客。
是和我父母年纪相仿的一男一女。女人抱着一只茶色的博美犬,对“禁止入内”的指示牌视而不见,自顾自地踏进薰衣草花田,朝男人开口。
“这儿行不行。你可要等小金金冲着镜头时再按快门啊。”
“知道,知道。”
男人这么说着,端起一个小数码相机。
在薰衣草花田中,穿着婚纱,抱着小狗在摄影学校,老师强调过好多次,拍照要有目的性。什么都不考虑,只单纯取景的话,无论摄影者的技术多高超,也无法拍出让人感动的照片。
我来这里拍照的目的是什么呢?
可以说,这是一场与梦想诀别的摄影之旅吗
我在日出公园附近的茶餐厅吃过早饭,就出发去美瑛。和二十年前的行程一样,那次是乘观光巴士,这次是租车去。
在富良野尽赏薰衣草花田之美时,以妈妈为中心的全家人都觉得出游的目的已经实现了九成。
剩下的就是出发去旭川,在市内酒店住宿,多买点当地特产。听巴士导游介绍“接下来我们就要途径美瑛,出发去旭川”时,我问妈妈能不能睡觉,而身边的姐姐和哥哥都已在酣睡之中了。
然而途径美瑛时,巴士窗外的景色让我蒙眬的睡眼又一下子睁开了。漫山遍野的花田,不仅有薰衣草的紫色,还有红、橙、黄、白,鲜艳夺目。我急忙摇醒姐姐和哥哥。
——真像拼布图案一样呢。
看得入神的妈妈说。姐姐问,那些都是什么啊。
哥哥问爸爸那些花的品种。导游明明讲过,可爸爸半天也说不出“一串红”“虞美人”“万寿菊”这些花名,嘴里冒出来的尽是些土豆、荞麦之类农作物的花名。听其他游客夸他厉害,他很高兴地挠头。
耳朵不时捕捉到那些说话声,我的身体变成了一台照相机。离开日出公园时,爸爸把相机收进了旅行包。我要将这些令人怦然心动的美景尽可能多地印在脑子里,眼睛就是镜头,我调节远近,找到最佳角度对焦,按下了脑中的快门。
——美瑛以丘陵多而闻名。
巴士导游这样讲解,但大巴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为什么不停车呢,为什么不让我下车呢,我多想去用心感受这壮丽的自然景色啊。
我心生不满,却顾不上抱怨。窗外美丽的山丘一座接一座,让人目不暇接。
巴士终于在一座貌似教堂的白色建筑前停下了,是一所叫“拓真馆”的摄影艺术馆。
——和拓真的名字不是一样吗?
最早注意到的是爸爸。我的名字虽读作“TAKUMA”,但汉字和这座建筑的名字一样,我很高兴。令我震撼的是,和我同名的建筑是一家摄影艺术馆。我幻想着刚才看到的景色就是自己的摄影作品,正在被展示,心里乐开了花。
原来有个和我同名的摄影师啊。听着自己的名字在所有游客面前被提及,心里挺自豪,但“拓真馆”这个名字并非来自摄影师。
摄影师的名字叫前田真三。若有人问我最尊敬的人是谁,我会毫不犹豫地说出这个名字。
前田真三出生于一九二二年,是风景摄影的第一人。一九七七年,前田历时三个月南北纵穿日本列岛进行拍摄,在这场摄影之旅的最后阶段,他在北海道美瑛镇和上富良野镇,也就是这一带,发现了日本的新景色。后来他多次往返于这里的丘陵地带,以人和自然交织的俊美大地为主题,发表了一系列作品。
一九八七年开设的“拓真馆”里,常设展品大约有八十幅,现如今,每年也有三十万人会来这里参观。
前田真三的作品是有温度的。我能感觉到风起云涌,大地在呼吸。每一幅作品,我都从被摄者的角度去鉴赏,从摄影者的角度去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