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须一瓜 日期:2016-03-03 19:00:25
《别人》具备了世相的客观性和问题的尖锐性。线索庞杂、疑难重重,但视点透辟、事实清晰。小说里是一种与许许多多“别人”在一起的生活,照顾到每一个按照自己生活指望的逻辑生存的人的行为和心思,但是更在意别人也在其中过活的这个世界的共同福祉。相形之下,特意为底层代言和刻意替自我标榜的作品,因为无法消除自我和他者貌合神离的倾向,反而容易滑向“伪生活”的妄构。
本书简介:
《别人》李敬泽曾经这样评价过须一瓜的小说:“无一例外地都有案件:日常生活突然断裂,人物遭遇无可逃避的考验……”此次推出的这部长篇小说《别人》亦是如此,作品的主人公庞贝是一位放荡不羁的女记者,作者将思想与个性赋予了这个女孩,再次把关注的目光投向民众的生存状态。食品安全的揭秘、私立医院的“生存之道”、媒体圈内的潜规则,整部小说将当下人挣扎、逃离、迷失、无奈的生存境况表现得淋漓尽致。
作者简介:
须一瓜,从事过邮电机务、律师、广告策划等职。1990年出席全国青创会,后停止创作近十年。业余写小说。2000年起,陆续在《收获》、《人民文学》、《十月》、《作家》、《上海文学》、《福建文学》、《小说界》、《江南》等杂志发表中短篇小说,作品多被《新华文摘》、《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作家文摘》等选载。著有小说集《淡绿色月亮》及通讯小说集《徐苹VS须一瓜》。著作有《像地瓜一样的大海》。
目录:
第一章1电话铃把手机震下了床头柜。江利夫闭着眼睛在床下捞摸手机。时间是凌晨一点三刻。张伦打来的。小伙子语气紧急,却有种潜伏的欢欣感。第二章27从高空看,蕉尾湖很像一把汤匙。汤匙的头部有点圆,在圆头和长柄交接地带,有三栋绿色玻璃外墙的高楼叫“绿晶湖景”。第三章45和以往报社内部设置调整不同,这次,《日子报》拿出了一个整版,高调自宣,就像推出一部新电影一样。第四章70尚仁医院在二环城西南,新老区的交界地,也是两区交通枢纽中心。尚仁租下了银河大厦的整个裙楼。第五章105花蟑螂终于逮到向《都市晨报》复仇的机会了。第六章137自从老罗搭上“食品报道组”的列车,他感到自己一下子进入了风驰电掣的人生快车道,满目快意风光。第七章167《日子报》广告经营正式独立。也就是说,他们必须拉广告养活自己了。
第八章195正大红放心肉定的版面小,花蟑螂没有太受刺激,但是,梁副总指给他看,进了谗言,看,他们昨天在《都市晨报》竟登了一个整版!
第九章231花蟑螂是120救护车从报社直接拉走的。尽管是蒋副总打的120,并帮助救护人员救护了花蟑螂,但是,舆论还是对蒋副总不利,都说是他把花蟑螂给气得心脏病发作。
第十章267《日子报》关于冬令进补中毒的专版,没有尚仁医院的名字,只有某私营医院。也没有马佛送的全名,只有名医马某。跋:别人的豆子我的豆腐280前言序:这是别人的时代
看完《别人》,就去书橱上找《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
三十多年前看晚清四大谴责小说,觉得最有趣的还是这一本,《官场现形记》《孽海花》《老残游记》,和我们的日常生活离得有些远了。
写小说到底要离我们的日常生活有多远?
须一瓜其实很怕靠人群太近。在读《别人》之前,我先读了她的《豆子和豆腐》,在这篇随笔里她却这样评估《别人》:十多年的笔,一直远离私人的生活现场,但是这部小说,却是贴面舞了。
写作,很多时候像在照镜子,用外在的东西,照我们自己。我们都知道如何照镜子。照镜子,一定要有适当的距离,太远了看不清五官,太近了只见局部。如果把镜子贴在脸上,人镜合一,如跳贴面舞一样,那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结果不太清楚,但你看得见热气腾腾的文字。《别人》,写的是别人的事,但看见的却是事事关己。镜子的事,镜子的亲朋好友、左邻右舍……其实都与脸无关,但因为靠得序:这是别人的时代看完《别人》,就去书橱上找《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三十多年前看晚清四大谴责小说,觉得最有趣的还是这一本,《官场现形记》《孽海花》《老残游记》,和我们的日常生活离得有些远了。写小说到底要离我们的日常生活有多远?须一瓜其实很怕靠人群太近。在读《别人》之前,我先读了她的《豆子和豆腐》,在这篇随笔里她却这样评估《别人》:十多年的笔,一直远离私人的生活现场,但是这部小说,却是贴面舞了。写作,很多时候像在照镜子,用外在的东西,照我们自己。我们都知道如何照镜子。照镜子,一定要有适当的距离,太远了看不清五官,太近了只见局部。如果把镜子贴在脸上,人镜合一,如跳贴面舞一样,那会有什么样的结果?结果不太清楚,但你看得见热气腾腾的文字。《别人》,写的是别人的事,但看见的却是事事关己。镜子的事,镜子的亲朋好友、左邻右舍……其实都与脸无关,但因为靠得太近,脸与镜子一起分担了。作家到底要分担什么?我们来看看《别人》里有什么样的语言,发生了什么样的事,里面出现了什么样的人物。小说里写道:这种恶,在每一盏灯下都有,这才是最令人绝望的。女主角庞贝的个性是顶风而上,一出场,对她就有如下描写:喜欢或讨厌她的人,几乎都有种小小的类似信仰的韧劲儿。这里,出现了“绝望”和“信仰”这种词语。作为记者,庞贝参与采访的几乎全是风口浪尖的事:克扣孩子的不良幼儿园、红包和医闹、食品添加剂、毒鸭血……遗体捐献者阿西,他说:“人人献出一点爱,而非人人献出一点害。”小说里写过两个不明不白死去的人,一个是医生,一个是记者,都是有良知的人。这种人物设置,有作家的明白无误的思想倾向在里面。这是别人的时代,当我们阅读了,会明白这也是作家须一瓜的时代。她在里面,几乎呐喊。与《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不同,这里有一帮为工作和良知奔忙的记者。相同的是,《别人》与《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一样,也是纷繁复杂,枝多叶茂。复杂的小说面貌与简单明了的内心相结合,迸发出写作者对生活无比的坦诚。我自幼阅读,现当代的小说中还没有哪位作家如此写作。我说的现当代,是“五四”运动后,文学界的划分。我居住的城市里有两位文学前辈,一位是周瘦鹃先生,他是“鸳鸯蝴蝶”派的,家里有个小院子叫“紫兰小筑”。新中国成立后,周先生的一位本家周恩来去过“紫兰小筑”。“文革”中周瘦鹃先生跳了家里的一口井自杀了。还有一位是陆文夫先生,写《美食家》的,但他生前,我也没见他怎么爱吃。他去美国出访,吃不惯西餐,就带了许多榨菜去。而我有一位朋友去美国出访,也吃不习惯西餐,带了米和锅子,在下榻处烧米粥吃,这就是真正的吃货了。陆文夫先生和周瘦鹃先生,在文学观点上有差异,周瘦鹃认为文学首先应该是有趣,陆文夫先生认为文学首先应该有用。我一开始认为文学最重要的是有趣,后来写得多了,社会上种种不公乃至黑暗都看见了,就认为倡导文学有用的陆老师,也是大智慧的人。周陆之争,实际上是文学的价值问题。有趣是有距离的,这一段距离便于欣赏、玩味。有用是神魂介入,就是须一瓜说的,跳“贴面舞”了。但说到底,什么样的文字更具有价值,评判者不是别人,是写作者自己。写作者思想的需要,就是至高价值。我看过须一瓜的许多文字,从最初的到现在,她一直敬畏文字,对文学有着一丝不苟的努力。她的倾向是与现实的生活越走越近,以至于跳了贴面舞。她是一个清醒的作家,在生活中有很强的定力。对于她小说的走向,她一定比我们这些读者更清楚。无须怀疑须一瓜对《别人》的肯定,但这一次,她真的走得很远了,或者说,真的与人走得很近了,以至于她自己都要出面澄清一下:不担心有人对号入座吗?那一定是查无此人。她说得更有劲道的一句话是:世界肥美,我不需要顺窝边草。 叶弥2015年7月28日 第一章1电话铃把手机震下了床头柜。江利夫闭着眼睛在床下捞摸手机。时间是凌晨一点三刻。张伦打来的。小伙子语气紧急,却有种潜伏的欢欣感。庞贝又喝多啦!正大闹派出所呢。她把警察打哭了!之前她把北极光的灯砸了!现在,酒吧老板还拽着我索赔呢!江利夫也暗自笑了。她居然把警察打哭了。江利夫翻身下床,开灯打开电脑,进入部门邮箱。看到有PB名址进来的稿子标题,他还是再点进去确认一下,庞贝的稿子到了。看时间是傍晚进来的。这就好。看来是写完稿子再去打架的。那么其他事,天亮再说吧。江利夫推开电脑,熄灯倒床。电话又响了。张伦说,《都市晨报》记者来了!还拍照啦!这个……恐怕……江利夫脑门儿凉了,说,我马上过去。江利夫在去车库的中途,打了侯翔电话。也要摸黑起来上早班的侯翔,接电话也一样语气紧张,继而愤懑。知道是庞贝闹事,侯翔更加不高兴了,找花总!我早就说这人迟早要酿大祸!你们偏不信!江利夫笑。什么时候开始,侯翔和庞贝关系不那么亲密了呢,不过,侯翔也的确收拾不了这摊子。《都市晨报》是他们最讨厌的劲敌。明天一大早,《都市晨报》的社会新闻版头条,可能就是《日子报》女记者耍酒疯、大闹派出所的图文并茂的新闻。酉州报业集团的大佬们都会跳脚。庞贝的名字是和《日子报》的深度报道联系在一起的,溢美之词很多,诸如:才情盖世,不可收买的毒蛇,酉州报业不可复制的名片;同样的,她的名字是和醉酒放荡、自由散漫、漠视规矩联系在一起的。在传媒界,或传媒界晕染圈,三五人群起算的聚会场合,很容易听到有人在不着边际地夸她,使用的褒词褒到令人生疑的境地;同样地,有人会对她说不恭敬的甚至刻薄入骨的话,使用贬词,也会贬到令人瞠目的地步。总之,这是一个毁誉参半的人。讨厌她的人和喜欢她的人,几乎都有种小小的类似信仰的韧劲儿。花蟑螂挺庞,也几乎到了毫不掩饰的地步。花蟑螂做过战地记者负过伤,一腔正气素不求人,所以有资本狂妄任性。江利夫边开车边电告他,话没说完,就听到花总爆笑声,老汉简直笑岔了气,就像被人胳肢了。最后,花蟑螂说,我马上找《都市晨报》老姬。他他妈敢露我们家的短,老子扒他祖坟!同行揭丑不相惜,这规矩不懂,他老姬是不想在江湖上混了!——你赶紧去把人给我弄出来!嗯,你就说,报社大稿还等着她出稿呢。马上放人。嘿,她稿子发完去喝的。所以,让她关两天我看挺好,长个教训。江利夫笑嘻嘻的。什么话!越关越丢我们《日子报》的脸。快去!该赔赔,该道歉的道歉,回头去我小姨子小高花店里抱盆花送给那个哭了的警察。天亮前给我统统摆平!江利夫到派出所的时候,庞贝已经睡着了,一只手被铐在床架上。她并不在羁押室,睡的居然是110警察值班室的上下铺铁床。庞贝在酣睡,一头天生柔软蓬松的浓密长发铺满了铁质床头,一半披拂在铁床下。酒后的一张脸绯红微肿。江利夫知道,她喝醉了总是肿脸。但闭上的柳叶眼,因为睫毛浓密,依然彰显着柳叶的长眼梢形状;像卷边玫瑰花瓣一样的嘴唇,酒后鲜红饱满,有点儿嘟嘟然的孩子气,但在浓密性感的长发映衬下,却有着嚣张的明媚恣肆。一只铐在床架的手,因为位置高而雪白,涂油白边的法式指甲,使那只手美如瓷器。庞贝这两年胖了些,整个体态强烈散发着一种自得自在的魅惑。那记者人呢?江利夫说。张伦说,那家伙又采访了酒吧老板几个,拍了照就溜走了。张伦领着江利夫上楼找值班教导员老武。老武见报社来人了,非常客气地站起来做远迎状,江利夫也客气万分地打揖而入。江利夫说,没想到还铐在你们值班室啊!他原想一个袭警的人,肯定是关在留置室,没想到庞贝居然在值班室睡得那么安逸。所以,江利夫本是一句感谢话,没想到老武误会了,老武说,没办法,她把我们警容镜也打破了,卫生间门也踢坏了。不得不使用戒具……江利夫笑:这么舒服我也想来一次呢。老武说,本来要送医院醒酒室去,没想到车突然启动不了了。算了算了,她应该醒来就正常了——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庞贝是这样的。哪样的?江利夫笑。老武搓手,说,很意外很震惊。原来我还以为是个中年男记者。没想到,咳,老武干咳着,没想到……同是男人,江利夫懂老武表达不利索的东西,所以,他趁热打铁地说,人我带走吧。那个湿地公园村匪路霸留下买路钱的系列报道,在等总结性的最后一篇。收尾的大稿,只能她写。唔,好的。但我要跟上头说一下。你们也是一贯支持我们。这边,主要是她和对方当事人协商好赔偿事宜。那个,我们的小傅的伤,还有我们被踢坏的门和警容镜——我们会赔偿修复的!不不,镜子啦门啦无所谓。主要还是对方当事人。那个受伤的警察,我想见见他,也是我们领导要我来道歉的意思。小傅上来了,一个很帅的小伙子,一看就是个新警察。江利夫不明白,庞贝怎么能把他搞哭。一想到这儿,再看来人那么轩昂英挺,让他差点儿笑出来。老武说,坐吧,这是《日子报》的江主任,他代表报社连夜来看望你。新警察有点儿不自在。他说,……当时我不知道,她就是大记者庞贝……伤情怎样?江利夫说。小伙子更加不自在,呃,还好……张伦说,北极光那边报警后,傅警官和几个协警过去。庞贝不愿上车,挣扎中,踢到傅警官了。还有一个协警脸上被她指甲抓破了。……主要是没想到她酒劲儿那么大,我一下子没防备……老武说,小傅以后当不成爹,你们报社要负责。行!我们那儿小伙子多。这玩笑话一出口,江利夫就知道自己不合时宜。这是派出所,不是报社黄段子乱飞的编辑大厅。大家一时安静,老武干咳着,张伦也咳嗽起来。江利夫尴尬地伸手拍了拍新警察小傅,说,不打不成交。欢迎到我们报社做客。一定!小傅说,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当记者!江主任赐我名片好吗?江利夫掏出名片,现在梦想该破灭了,记者其实很像野兽是不是。不不不!她是喝多了……张伦笑,我小时候的理想是当警察,现在发现,警察也是野兽啊。哈哈,那我就是命好。小傅说,不进虎口,就进狼窝。江利夫发现新警察还有点儿幽默,便笑,却见老武狠狠瞪了小傅一眼。小傅心虚敛色。江利夫打了个圆场:呃,是啊,野兽嘛,总比那个……做牛做鸡鸭狗猪家禽们强。总归是好命一条!几个人一起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