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哈瑞·马丁松 日期:2016-05-18 20:14:21
《荨麻开花》是1974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瑞典学院院士哈瑞·马丁松的小说代表作,也是他的半自传体小说,曾入选“世界文库”百部经典小说。这位“能捕捉住露珠而映射大千世界”的作家,在《荨麻开花》中描写童年苦涩经历时文笔始终闪烁着诗的光芒,开创了瑞典童年叙事的常见范式。中译本由获得瑞典学院翻译奖得主万之倾力打造。
本书简介:
《荨麻开花》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哈瑞·马丁松的小说代表作,以半自传形式记述了他的苦涩童年生活。马丁出生于20世纪初瑞典一个中产阶级家庭。在他四岁左右,家里生意破产,父亲撒手人寰,母亲弃家出走。小马丁被送到社区拍卖会,交予愿意从社区领取最低报偿的人家收养。他被从一个农场移交到另一个农场,始终生活在陌生人中间。卑贱如荨麻,风摧雨残,仍顽强开花;被生活虐待的马丁日渐长大,在书本和自然中找到了希望与慰藉。
作者简介:
哈瑞·马丁松(1904—1978)幼年丧父,母亲独自移居美国,马丁松成为各教区轮流收养的孤儿。十五岁当海员闯荡世界。后回到瑞典,做过搬运工、厨房伙夫、农庄雇工,等等。他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文化教育和艺术熏陶,而是在生活的历练中成长为极富才华的艺术气质的作家。1949年,当选瑞典学院院士。1974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目录:
马丁小社区的寄养生活图勒尼农庄北庄石造的收容所前言马丁松的生平、作品及思想万之《荨麻开花》是瑞典小说家、诗人,一九七四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哈瑞·马丁松(Harry Martinson,一九○四—一九七八)的长篇小说,首版马丁松的生平、作品及思想万之《荨麻开花》是瑞典小说家、诗人,一九七四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哈瑞·马丁松(HarryMartinson,一九○四—一九七八)的长篇小说,首版于一九三五年。马丁松虽然曾经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这样的殊荣,也是瑞典文学界公认的经典作家,是继奥古斯特·斯特林堡之后最有影响力的瑞典作家之一,但至今在中国依然不太为人所知,远不如其他瑞典作家如斯特林堡、塞尔玛·拉格洛夫、阿斯特丽·林德格伦等那么有名。有很多年,马丁松的作品没有一本完整的中译本出版。二○一二年,我翻译了他的长诗《阿尼阿拉号》,二○一三年我翻译了他的剧作《魏国三刀》,而《荨麻开花》则是他第一部被译成中文的长篇小说。马丁松的国际知名度不高当然是有些原因的。在瑞典学院网站上介绍马丁松的拉森承认,即使诺贝尔文学奖也没有能够“提升”马丁松的国际声誉,他在国外还是“相对来说无人知晓”。其主要原因在于马丁松作品本土色彩非常强烈,非常民族化、乡土化。他的文学语言有典型的瑞典南部地方特色,作品中频繁出现各种当地植物的名称,而他还“使用自创的语言结构和词汇”,所以将他的作品翻译成其他语言非常困难。各种语言的译本都不多,在其他语言文化中的影响自然有限。马丁松受到冷落的另一个原因是他的思想和艺术创作有一定前卫性,而同时代人还没有充分理解。当别的作家还在对现代文明高度赞赏的时候,马丁松就已经对大工业和技术发达的社会野蛮掠夺自然资源式的生产方式表示不满。特别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和广岛原子弹爆炸后恐怖的结局,使他对工业和科技的发展越来越持否定态度,不是政治性的,而是出于自然和环保意识的否定。所以,马丁松被认为是全世界最早的环保作家和“生态主义”诗人。现代工业技术给马丁松带来的忧虑很早就明显地反映在他的第一本原创性小说《失去的美洲豹子》中,也明显地表现在他描绘自然的诗集《蝉》《图勒的青草》以及《大车》等作品中。对于未受破坏的自然的珍爱之情,以及呼吁人类关心自然的责任感,还表现在他死后出版的诗集《沿着回声的小径》及《多丽德人》中。和这些诗集中对自然的赞美相对照的是一九五六年创作出版的幻想史诗《阿尼阿拉号》对自然灾难的描写。这首长诗述说了宇宙飞船“阿尼阿拉”号如何把人类撤出被毁坏的地球,但飞船控制系统也遭毁坏,飞船上的人类最后被抛入了空荡寒冷的外星空间。诗人对未来的预见以及充满幻想的风格使这部作品被瑞典文学评论家赞为“我们这个时代的星球之歌”,也使它成为世界文学史上稀有的当代史诗作品,因此也奠定了他作为斯特林堡之后瑞典文学最伟大作家的地位。马丁松在上世纪四十年代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还发表过很多哲学散文。他很早就提出了环保问题和生态问题,发展了自己的“自然哲学”理念,并借用中国文化中的道家思想反对盲目和片面的城市化和工业化。能具有这样的生态和环保意识,并用文学形式向全人类发出警告,这在全世界的作家中都是非常超前的,比很多生态学说的开拓者都要早。马丁松写作的题材当然非常广泛。他不仅关注环保,还关心二十世纪以来人类面临的新处境。所以拉森指出:“马丁松的写作像镜子一样映照出二十世纪的重大问题。这些问题包括社会不公和专制,包括战争与和平,包括商业文化与汽车文化,包括核武器与环境破坏。”还可以说马丁松是个预言家,预见了现代社会在未来的“全球化”中会出现的多方面的问题。因此,近年来,马丁松在瑞典文学和世界文学中的地位越来越引起人们重视。二○○四年瑞典文化界举办了很多纪念他一百周年诞辰的活动。世界各国翻译马丁松的作品日渐增多。他的长诗《阿尼阿拉号》除了我翻译的中文版外,西班牙、日本和越南最近都出版了译本。一个作家的创作能够既有乡土气息,又有广阔视野,地方性与国际性结合,甚至有透视宇宙的全方位观点,这样的结合实在是比较独特的,像是一个预言者,能在水晶球内看到未来,道破人生机密,所以瑞典学院颁奖词称赞他的写作“捕捉了露珠而映射出大千世界”。这一句话非常简短,其实内涵丰富深厚而又准确到位。它能反映出小和大、微观和宏观的关系,而最主要的,是反映一种特殊的自然和宇宙观,用作者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自然哲学”。“捕捉露珠”一词形象说明他对自然而微观世界的兴趣,而“大千世界”一词反映他对宏观世界的观察和思考,两者结合则表达他对自然和宇宙的关注。*为什么马丁松对自然有特殊兴趣,甚至提出了自己的自然哲学?为什么他既能“捕捉露珠”而又能透视“大千世界”展示宇宙视野?回答这些问题就需要了解他的生平和文学创作活动。一个作家的思想与创作,总是和他个人的生活经验密不可分的。而半自传体长篇小说《荨麻开花》也为我们提供了非常生动的解说。马丁松一九○四年出生在瑞典南部的偏远乡村(那时其实也可以算是穷乡僻壤)。他幼年时,父亲做小生意破产,受到打击而早亡,家境因此衰败,母亲无力维持,就丢弃孩子只身移民到美国去了。马丁松从六岁多开始就由社区安排寄养在别人家里,直到十五岁那年背井离乡出海当水手闯荡世界。母亲的遗弃对他精神上的打击其实很大,内心的阴影一直不能消散。童年和少年时代这段寄养的经历与他一生注重与自然的关系颇有关联。马丁松在《荨麻开花》和其后的续篇《出路》中对此有真实而细致的描写。《荨麻开花》中的主角马丁自然是作者本人的影子,但他并没有把马丁美化或当作理想化的人物来描写,而是真实写出了马丁性格中自私自利、幼稚愚蠢、柔弱敏感、自欺欺人等方面。作者甚至为此感到深深的羞愧。从小说中可以看出,马丁喜爱的人一个个都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他不得不生活在陌生人的世界里。由于孤独,幼年的马丁松时常独自在森林中漫游遐想,就近观察自然,他的自卑自闭也因此得到缓解。所以他更喜欢与森林和溪流为伴,更熟悉虫草花鸟的世界。小说从孩子的角度描绘了二十世纪初瑞典的一个真实侧面,让后来的读者认识瑞典历史和社会,同时也显示了作者的文学才能。作者的词汇量极其丰富。他对瑞典语中很多动物、植物、农具等用词都非常熟悉,用词涉及瑞典自然和社会的很多方面,甚至包括海员使用的各种航海术语。作者还创造了很多自己的瑞典语词汇。这部著作因此也是瑞典文学语言的经典作品,是中学生的必读教材之一。马丁松从小学会在自然中思考人生。他曾自称“草丛中的思考者”,有一本诗集就叫作《从草丛中眺望》。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少年经常躺在草地上,或是俯视观察草丛下的昆虫生活,或是仰望星空,惊叹宇宙的神奇。自然既是他人生的出发点,也是归宿。他从自然出发探索人类丰富的精神世界和宇宙的奥秘。所以他的文学作品不仅充满描写自然的丰富词汇和细节,而且带有个人哲理性的思考。马丁松后来离开家乡,离开森林,投奔大海当了水手,漂泊游历,在另一种环境中获得更丰富的人生体验。他到过南美、印度、日本和澳洲等很多地区和国家的海港。一方面,这是与不同民族、不同肤色人种的接触,是社会环境的全方位体验。另一方面,这是不同面目的大自然环境,是海上瑰丽的日落日出,或是狂风暴雨、浪涛汹涌。对于这段海上生活的经历,他后来在游记《无目的的旅行》以及广播剧《拯救》《来自摩鲁卡斯的鲁特生》等作品中也都有生动描述。当水手数年后,马丁松结束海上生活回到瑞典,在斯德哥尔摩和哥德堡零散揽活数年,当过搬运工、厨房伙夫等。在大城市和工业化的环境中,马丁松感到了和自然的疏离,这也促使他对自然的重要性有了更清楚的认识。这段经历后来成为他的长篇小说《到达钟国之路》和《布勒故事》的素材。主人公布勒对于城市问题忧心忡忡,表现出马丁松本人的思想特征和哲学观念。马丁松对于写作的兴趣和文学的天赋此时已经显露。在做水手和伙夫期间,他就在瑞典的工会杂志如《水手》,以及社会主义团体的刊物如《火焰》上发表文学作品,主要是抒情诗歌。而他自己出版的首部单本作品是一九二九年的幻想小说《鬼船》,该书明显受到英国作家吉卜林的影响。这年他开始和比他大十五岁的瑞典著名女作家莫阿·施瓦兹同居,数年后两人正式结婚。莫阿后来改用夫姓马丁松。很多瑞典人认为,这对夫妻中,莫阿·马丁松实际上扮演了一个母亲的角色。她填补了马丁松从小被自己的母亲遗弃后心理上长期空缺的那个女性空间,而在文学上也起到了指导教师的作用。马丁松参加了瑞典诗人伦德奎斯特发起的文学小组并共同出版诗集《五青年》,成为比较引人注目的作家。一九三一年,他的现代主义自由体诗集《游牧人》出版,以其清新的诗歌语言和丰富的形象深受好评。从他的诗歌中,我们不仅能看出美国现代派诗人惠特曼及马斯特斯等人的影响,也能看到他和同代的很多欧美现代诗人一样,效仿庞德,从中国抒情诗歌中学习比兴手法。一九三四年他又出版了诗集《自然》,由于主题涉及一系列当代社会的重大问题,某些评论家甚至谐称书名更应当叫作“不自然”。从这本诗集中也能看到超现实主义的代表(例如诗人马雅科夫斯基)和印象派对他的影响。马丁松是富有才华和艺术气质的作家,不仅擅长语言创作,也有绘画才能。他和瑞典现代主义画派“X-ET”的很多画家过往甚密,同时自己也创作了很多油画,主要是工人肖像和自画像,以及富有超现实主义气息和异国情调的风景,他还受到中国绘画的影响。在三十年代出版的大量诗歌、小说、散文和游记中,马丁松还自己画插图。这些作品包括《蝗虫与螳螂》《仲夏山谷》《简单的与困难的》等。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马丁松因为得了肺病而很少创作,此后身体状况一直不佳,直到去世。不过大战刚开始时,马丁松曾自愿报名参加芬兰冬季战役,并把自己在战场上的所见所闻写成报告文学集《走向死亡的现实》。一九四五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他又出版了一本引人注目的诗集《顺其自然》。和他早先的乐观而相对外向的人生态度和明快的抒情诗风对比,这本诗集虽然还有他一贯的对自然的描述,但更明显转向内在的哲学思考,而其中的灵感多来自中国文化,特别是道家学说。这种文化转移的倾向在他六十年代出版的诗集《从草丛中眺望》、剧本《魏国三刀》和散文集《陀螺》中表现得更加明显,也是他“自然哲学”思想的成形、成熟。而史诗《阿尼阿拉号》则代表了这种哲学的艺术表述的极致。有种说法是,这首诗歌是以表现主义的抒情形式来展现“极端之恶”。马丁松长期处于社会下层。他是家庭的弃儿,是水手、伙夫和工人,所以他在瑞典文坛崭露头角之后,一度被人评为“最金黄”的无产阶级作家。这样一个被母亲抛下的弃儿,一个没有上过正规中学和大学的人,却因为文学创作的成就登上院士宝座,甚至还拿到了诺贝尔文学奖,可以算是当代的一个奇迹。不过,马丁松生命的最后几年有些黯淡。除了肺病原因,还因为他和雍松分享诺贝尔文学奖之后,招致瑞典文学界、舆论界某些人的强烈批评,因为马丁松和雍松本身都是颁奖机构瑞典学院的院士,尽管历史上也有院士获奖的先例,但仍有人恶意攻击他们“自我分赃”。这种批评使马丁松郁郁寡欢,四年之后就辞别人世了。*要了解马丁松的思想,特别是他的自然哲学,就必须提到他的哲学散文集《陀螺》这本书,其中收集了第二次大战结束到一九四七年马丁松在报刊上发表的十四篇文章。在这本书里,他发展了一套他自己称之为“陀螺理论”的哲学思想,明显可见中国文化特别是道家哲学思想对他的影响。“陀螺”的形象动中有静,静中有动,在旋转中保持着稳定,显示老庄思想特有的辩证态度,并且还显示阴阳互补相生,似有始有终而又无始无终的形态。在《机械性与陀螺性》一文中,马丁松认为“整个生命其实都在于它是已建立的螺旋性,能把不持续性转化为持续性”。同时我们可以想象这种“陀螺”的旋转酷似地球的运动。马丁松毕竟是诗人而不是哲学家,有特殊想象能力和形象思维能力。他能超越至宇宙太空反观地球并思考、关注其运动的形态。所以,他强调这不是机械性的理论,不是相对论,也不是哲学,而是一个“诗人的理论,一个诗人的思想体系”。后来,有些研究马丁松的学者和批评家将其定义为“自然的科学”。不过我觉得这更是一种“自然哲学”,而不是科学,否则也就无法解释马丁松对一般科学的怀疑态度。马丁松的这种想象和形象,使他跟那些理论可能严密有逻辑但空洞抽象概念化的哲学家区别开来,而他的相对比较系统的理论体系又使马丁松和许多二十世纪的现代作家和诗人明显不同。像他这样系统质询现代化问题并在哲学和理论上有所发展、自成一家的诗人与作家在二十世纪是比较少见的,大概只有存在主义作家萨特可以与之相比。最清楚表明道家思想对马丁松影响的是《陀螺》中的一篇《良性可能》。在这篇文章里,马丁松称赞中国的道家学说为人类的健康发展,为重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提供了一种“良性可能”:人“通过自然,通过自身的自然化,可以达到人类普遍之爱,即宁静、平和、自由、开放。人不会疲于奔命,不会精疲力竭”。马丁松在这篇文章里首先提出的就是对科学和知识的态度。大家都知道,文艺复兴、启蒙运动都以科学知识为追求目标,因此培根有“知识即权力”一说。中国的五四运动也以科学为重要口号,称之为“赛先生”。知识,特别是科技,对推动人类社会的发展、建立现代生活方式确实作用巨大。但马丁松却意识到,人类掌握的知识越多,对自然的破坏越厉害。科技的发展,包括原子弹的制造,带来的不只是进步,也可能是灾难。科学与理性中缺少了道德和伦理的精细思维。他认为道家保持自然的态度、不刻意追求知识的态度反而是可取的。对于道家来说,真实和真理是一种安静、稳定、像“陀螺”旋转的状态。人可以通过所谓“静悟”来达到真实,而不需要像现代科技那样,通过分析理论,通过拆解事实来发现真实。例如,他强调说,“质量的世界是无法用数量的世界来解释的”。也就是说,无论怎样做量化分析,都无法认识本质,即自然。无论数量如何增加,都不会影响自然的本质。由此还可看出马丁松对“进步”这个观念的怀疑。“进步”是一种线性的时间观念,属于两维而单向的运动,时间永远向前而不会倒退,并指向一个终极,所以我们无法恢复过去,只能不断被推向未来。但如果我们在“陀螺”旋转运动中引入时间观念,我们可以认为时间并非线性而是周而复始的运动,既是向前又是不断重返过去的进程,是一稳定的多维度状态。这更是模拟式而非数字化的。另一个问题是如何看待城市的发展。从前面介绍的马丁松生平我们就可以看出,他自幼对自然更有亲和态度,而对人际关系反而疏离,对家庭感到失望,对城市感到恐惧,对社会感到怀疑。可以说,马丁松后来虽然长期居住在哥德堡和斯德哥尔摩这样的大都市,但他在精神上一直是代表着乡村和自然的诗人,总是站在城市的对立面,对城市表现出怀疑否定的态度。这种态度在《良性可能》中有比较清楚的表达。他认为现代化带来的问题之一就是城市化,而城市化又导致其他种种问题,如生态的失衡,如传染性疾病,等等,而关键问题就是城市使人远离了自然。由此我们还可以看出,马丁松对中国文化的肯定和欣赏不是盲目无知的拥抱,而是有选择的。他只欣赏道法自然的道家思想,而明显对中国儒家持有怀疑的态度,因为儒家的道路不是通向自然而是通向殿堂、通向城市、通向等级的阶梯,也通向执行法律的刑场。马丁松在《陀螺》中所质疑的问题,牵涉人类的终极目标:我们到底要什么?现代科技和工业社会是否能和人更深层的内心需求保持和谐?自然科学,或一般的科学,能否为我们生活的种种问题都提供真正的解答?如果科技依然主宰人的思维,而不遭遇挑战,那么我们人类的价值到底在哪里?也正是因为提出这些问题,马丁松被看成环保运动的先驱人物之一,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绿色和平运动的先行者、推动者。他对人类生存环境感到忧虑,因此敲响了警钟,被一个瑞典学者称赞为“诗意的卡桑德拉警告者”。这个学者说“马丁松最先成为对现代文明所行路线发出声音警告的人。但当人们非常乐观,认为可以将社会改造为最好的世界时,几乎没有这样的悲观主义者或怀疑主义者的活动余地”。尽管马丁松在《陀螺》这本书里表达了他对人类现代社会发展和科技发展破坏自然的失望,对第二次世界大战和原子弹落在广岛的忧虑,但他的思想和当时弥漫西方文化界的悲观论调和存在主义哲学还是不同。他实际上还保持着对自然的信心,对生命源泉的信心,而这种信心获得了来自东方文化的呼应。根据我了解的情况,马丁松做水手的时候到过东亚的新加坡和日本,但是没有到过中国。一九六二年,瑞典最有影响力的报纸《每日新闻》出旅费,让马丁松再做了一次当年的环球海上旅行,请他写观感报道,文章都收集在二〇〇三年出版的《环球旅行记》中。从书中看,他确实没有经过中国。马丁松和中国文化的接触始自何时何地,依然是未解之谜。但在《良心可能》这篇文章里,马丁松提到了《道德经》,提到了老子和庄子。这些中国经典早有瑞典语译本,所以马丁松虽然没有到过中国,仍然有很多机会了解道家思想。但我不认为是道家思想给了马丁松启示,使他像学生接受老师的教诲一样接受道家的理论,而是马丁松本人天性中对自然的热爱,他和自然的亲密关系,他对城市的厌倦,他对宇宙的想象、思考,使他在阅读道家著作时感到了回应。“陀螺理论”可以看成是他和东方文化对话的结果。当然,马丁松对中国道家思想的理解及其在“陀螺理论”上的运用未必符合道家本意,或者说是“正确的”。这种文化“误读”在跨文化活动中其实是常见现象。是否正确理解“他者”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借助“他者”确立自己的位置。即使“误读”,马丁松对自然的关注,对科学的批评,对知识之力量的理解和质疑,确实可以为我们打开一条思路,提供一种“良性可能”。*《荨麻开花》最初由瑞典最大的文学出版社阿尔伯特·博涅什出版社在一九三五年出版。一九六六年该书入选企鹅世界文学经典系列,得以再版。中译本依据的原文是二〇〇四年阿尔伯特·博涅什出版社出版的袖珍本。由于本书独特的地方语言特色,翻译确实艰难。所幸我有位瑞典语和中文都很好的妻子陈安娜。没有她的大力支持和帮助,我几乎不可能独立完成这部译作。在一定意义上,译者应该加上她的名字。此外,我的老朋友赵健雄、瑞典文学翻译家王梦达、当代中国文学学者单昕等都非常认真地阅读了中文译稿,提出了宝贵的修订意见。在此一并致谢。感谢译林出版社出版这部瑞典文学的经典。感谢译林出版社责任编辑的认真编校。同时也感谢瑞典文化部下属的艺术委员会、瑞典学院和瑞典赫尔格·艾克斯松·约翰松基金会对此书翻译提供的资助和支持。这段苦涩经历的描写始终闪烁着诗的光芒,后来便成了瑞典童年叙事的常见范式。——谢尔·埃斯普马克,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会主席马丁最初的记忆是一个夏天的午后。有一条又干又硬的乡村公路从他们家的栅栏旁经过。花园里传来孩子们喊叫和嬉笑打闹的声音。在山毛榉树的枝叶遮盖而成的阴凉里,姐妹俩在吵架,嘴里骂着脏话,互相扯着头发。他自己沿着一条沙子铺成的通道往下跑。通道一直铺到大门口,边上嵌有螺旋纹和尖角的贝壳。他姐姐喊叫起来,叫他别跑出去,可他在追赶一只黄色的蝴蝶。蝴蝶扑扇着翅膀不停地飞,就像秋天从树上飘下来的一片叶子,不愿被老鹰般的草帽吃到肚子里去。它要逃开那个叫作“孩子”的野兽,蝴蝶就活在对这种野兽的恐惧中。“孩子”对蝴蝶来说就是老虎,就是鳄鱼。这场追赶继续着。蝴蝶和孩子,他们匆忙经过那一百九十八个来自埃及的贝壳,你追我赶地到了大门口。蝴蝶在大门口就扑闪摇曳着从栅栏的空隙之间飞出去了。这个孩子也踮起脚尖一跃,一下子抓住了门闩,用他全身的重量吊在门闩上,栅栏门打开了。蝴蝶已经飞到路那边去了。那个孩子咯咯笑着追赶它,可突然摔了一跤,四肢着地,手指伸开,手掌重重地搓在路面上。一辆自行车正好经过,两只轮子压过了孩子的手掌和手指。骑车的人继续骑行,身后传来从花园里发出的咒骂声。马丁还趴在地上,哭了起来。他的手指僵直,痛得发抖,弯不起来。这时他母亲从花园里跑出来,把他抱了回去。马丁号啕大哭,黄昏的天空就在他泪珠形成的模糊而有咸味的透镜里依稀打转。过了半小时,这个意外事件才结束。马丁睡着了,他的手包在一块浸湿的毛巾里。他才三岁。他最早的记忆全都是这样:总是和伤痛什么的联系在一起。因为玩一只碎瓶子,他的大拇指肚划了个大口子。那天天空晴朗,太阳照耀着花园和附近的野地,是一个有风的春日。他抬头看着天空,一边大哭一边流血,必须用白绷带把手包起来,这只手就不能再玩了。手指在白绷带里又热又疼。他很想把绷带解开看一看。另一只手想知道这只手怎么了。可听见有一个声音在叫:“哎呀呀!哎呀呀!别碰别碰!”等这只手慢慢好了,他就忘记了。后来几个月里有什么事情马丁记不得了。然后是他摔下楼梯。楼梯就好像一大堆讨厌的木头盒子在推他下去;他的额头砰地撞到地板。他没作声。先是无声抽搐,这时眼泪和喊叫才集合起来。然后,震惊才放松了对声带的麻木控制,三声最初的尖叫,他的哭喊刺穿了整个房子。那时他们就来了。门打开了。他被抬起来,摇摇晃晃地抬进房间。从厨房里飘来刚磨好的芥末酱的浓烈气味,他在哭喊和眼泪中忍不住打喷嚏。这让他发怒了,两只手四处乱打,号啕大哭,还要去抓破别人的脸。于是额头上就鼓起了一个大包。在他记忆里,那就像头上的一个门把手。“这比你的鼻子还大啊。”那些围着他站着的人看了说道。他已经习惯了这些围住他的人,对他来说那是理所当然的。这些人要把他抬起来,要把他带回家。他哭的时候,这些人就赶紧跑来了。不过他感觉不到在后来生活里他称之为温暖的东西。这些人就是所谓的姐姐们。他想依偎母亲,那是一种热烈、急切和嗔怒的要求,需要她的爱抚。假如有人哼哼,就会有别的什么东西在他心里产生,感觉热乎乎的,他喜欢。那个哼哼的人对他来说就是最温柔的人。要是哼哼停止了,心里就会比较冷。他处于三岁孩子的心理阶段,既迟钝又敏感,容易发怒,自私自利没止境。现在他又叫喊起来了!现在他又成了被人抱在胳膊里、眼睛看得很清楚的暴君。家庭就是他有很多手脚的奴隶,面对他吵闹的发作,倾向于躲避多少掩盖起来的仇恨。过了一个多小时,他就可以从人家递给他的镜子里看到额头上的那个大包了。他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然后去砸镜子里他自己的面孔。更早的生活,他都记不得了,等长大了才明白是为什么:那时候他仅仅表面上看是个孩子,还没有和大人分开,还不是独立的。那时他就是母亲的一个器官,一个附属品,一个未来的许诺。一只圆圆胖胖的、眼睛明亮的、漂漂亮亮的鸡蛋,带有动作,有眼睛、胳膊,会说话。他是个模糊不清的东西,有盲目保护自己的本能,有贪婪吃东西的本能。那时并没有什么留下来让他去思考。他身上还没有会成为习惯的东西,或者固定的生活方式。这里面就有能让外面青草里的蜗牛也变得更聪明、更优越、更有个性的秘密。三岁时,他有了一个想法,后来还记得。那是关于距离的想法。他可以感觉到距离了。时间和空间里的距离。有了这想法,那种半人性的恐惧和半人性的欢乐也就占据了他的存在,代替了那种模糊不清的、还没完全长好的、动物性的东西。自私之心愈发增强,不过此刻有了慢慢创造出来的新性质:有了弹性,有了策略,有了最初的态度。四岁时,他会沿着那条沙子铺成的通道走下去,像他的姐姐们那样,去听那些来自埃及的贝壳发出的声音,这些贝壳从来不会停止吹哨般呜呜的声音。他也会一个人往下走,去看那个“船上的小男孩”—其实是靠近大门的花坛里的一枝花。那时他就有了一些念想,想到那些青草,那个花坛圆形的曲线,上面的天空和森林的边缘。那也许是他最初的遐思。同时他会鼓起鼻翼深吸空气,在青草的潮湿气息里,在夜晚和土地的气息里,感觉到一点陶醉的欣喜。之后他会有一段时间更安静地站着,也就不太去注意什么噪音了。这种心态很快发展起来,表现在他不喜欢听人无缘无故放声大笑。有了这种心态,他进入一种此前没有的存在状态,想去自己种植花草,影响周围的世界。*去过大门那边“船上的小男孩”那里之后,过了一段时间他发现了伊娜斯的魅力。伊娜斯是他大姐,他开始明白她是最好的姐姐。她会把手张开,比画一个表示宽大的手势,告诉他世界有多大。她画出一条地平线,而她的眼睛看得很远很远。青草啦,碎石啦,蝴蝶啦,都能让他忙乎一阵。伊娜斯在沙地上画了一个圆,地球是圆的。后来他开始问伊娜斯所有他想知道的事。只要她能回答的,她都作答,又是比画,又是解释。有时候他在伊娜斯的怀里就睡着了。她给他讲了一个又一个的故事,他并不太懂的故事。那大多是些让人安静的催眠故事。夏天那几个星期过后,他越来越想和伊娜斯在一起。她是最安静的,也是知道得最多的。她现在成了他实际上的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