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德发 日期:2016-07-24 19:50:09
著名作家张炜、著名评论家白烨, 赵德明,张艳梅重磅推荐!赵德发小说的魅力,在于其不避俚俗的人间情味。他笔下的芸芸众生,绝少完人,而且多少都有一点道德的瑕疵。但也正因了这点瑕疵,他们的人生才分外具有烟火气。他们各有隐衷,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他们渴望抚慰,追寻情感的寄托,为此碰壁也心犹未悔。“因为懂得,所以慈悲”,赵德发的慈悲正落在丰盈厚实的人间情味上。
本书简介:
一群电影《魔戒》(《指环王》)发烧友,包括香港老板一家人、一对来自美国的基督徒、一对来自英国的女同胞以及大陆的有钱老板一起参加了新西兰的“魔戒之旅”。他们组成了一个文学作品中罕见的界面,东西方文化、各种观念和欲望随着优美自然画面的换移,冲突、交融,奇异斑斓。小说最后点明:人生在世,往往会被自己给自己设定的魔咒套住。《魔戒之旅》在题材、技术和内涵上有较多创新,读来引人入胜。
作者简介:
赵德发,1955年生,山东省莒南县人,现任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山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山东省作协小说创作委员会主任、日照市作协主席。至今已发表、出版各类文学作品700万字,大量作品被转载并获奖。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缱绻与决绝》《君子梦》《青烟或白雾》《双手合十》《乾道坤道》《人类世》以及长篇纪实文学《白老虎》等,曾获人民文学奖、《小说月报》百花奖、《中国作家》奖、山东省精品工程奖、齐鲁文学奖、泰山文艺奖等。
目录:
|CONTENTS 下一波潮水/挠挠你的手心你什么感觉/晚钟/摇滚七夕/魔戒之旅/ 德发的创作起步于乡土,但他不断拓展题材疆域,成绩卓著,令人欣喜。——著名作家张炜
从《缱绻与决绝》开始,赵德发的创作势头非常強劲,每每给人们带來意料之外的惊喜。对这样的用心用意又用力的作家,我总抱有殷切的期待。
——著名评论家白烨
我特别喜欢赵德发写跨国题材的小说,他具备了国际眼光,能用作品与世界对话。
——著名翻译家、评论家赵德明下一波潮水一在罢工的这个船期里,乔燕和李知义一直住在离港口不远的“海韵旅馆”里。旅馆很小很破,一共十来个房间。房内只有一床一桌,桌上放一台破电视机,床头立一架破电扇。房间里没有卫生间,二人如果需要冲洗或排泄了,只好穿衣出门,去走廊尽头的公用卫生间。尽管这样,二人却觉得是双双进了天堂。平时他们以“凤凰号”为栖身之处,多数时间漂在海上,虽然天天见面,但由于分别住在男舱、女舱,极少有亲热的机会。这次罢工,给了他们充裕的时间。住进旅馆的第一天晚上,李知义服下伟哥,展现出了与他那瘦骨嶙峋的身体极不相称的雄风,让乔燕在幸福的眩晕中幻化成一只燕子,蹈空凌虚飘飘欲仙。待药力达到极限,李知义瘫软之后,伏在乔燕耳边说道:“萨朗黑呦……”这是用韩语说的“我爱你”。李知义说这话时很有特点:他将最后的那个“呦”用颤音拖长,似乎是用一根丝线去牵拽女人的心。乔燕那颗心刚被拽得忽忽悠悠,他却滑下乔燕的身体,四仰八叉躺到一边,很快打起了响亮的呼噜。乔燕打量着这个五十六岁的韩国老男人,心想,这句“萨朗黑呦”,他向我说过无数遍了,到底是不是出于真心?乔燕以前经历的几个男人,都曾向她说过“我爱你”,但最后没有一个人真正爱她。当年在省城读书时,那个小男生习惯于用英语向她说,经常是吻一下说一声,让她有了做人流的后果也无怨无悔。然而她第二次怀孕时,小男生却生气了:怎么会这样呢?上次你做人流,我借同学的钱至今还没还上,你让我怎么办?乔燕恨恨地说道:“好办,你等我把孩子生下来,卖掉了还债!”小男生觉得这个办法不可取,嘟嘟囔囔又去借了钱,带乔燕去了医院。从医院回来,乔燕就再也不理他了。第二个男人,是她的前夫董忠。那年董忠到叠翠山旅游,认识了正做导游的乔燕,从此紧追不放。那时还没有手机,董忠就整天用BP机给她发传呼,发的最多的话就是“我爱你”,让她芳心大乱,没过半年就嫁给了这个经营水暖器材的小老板。婚后,董忠却再没说过这话,说得最多的就是让她辞掉工作,在家待着,免得招蜂引蝶。恰好乔燕那时已经怀孕,就听从董忠的意见回家做了专职主妇,洗衣做饭带孩子。本以为日子就这么平平稳稳地过下去了,谁曾想到,前年的一天,乔燕却在董忠的手机里发现了一条短信,有个自称“黑妹”的人极力表扬董忠在床上的表现。乔燕与董忠大吵大闹,董忠却嫌她小题大做,说自己不过是逢场作戏。乔燕气愤不过,去网上向人倾诉,一个叫“护花大虾”的男人成了她最忠实的倾听者。乔燕并不知道,她向网友的所有倾诉,都被破解了她QQ密码的董忠读到。“护花大虾”怜香惜玉,要当面为乔燕“揩去悲伤的泪水”,不远千里跑到乔燕所在的县城。人家既然来了,乔燕没有不见的道理,就借上街买菜的机会去了网友入住的宾馆。让网友揩泪的感觉果然很好,听网友在床上说“我爱你”的感觉更好。就在这时,董忠破门而入,将他俩赤裸裸地拍了下来,并拿出了事先写好的离婚协议书。无奈,她只好痛哭流涕地签了字。签过字回头看看,“护花大虾”早已跑得无影无踪。离过婚,她再打他的电话,却无论如何也打不通了……这个韩国老李,似乎真的爱她。相识后的一年多时间里,无论是在船上还是在船下,他对乔燕都是嘘寒问暖,尽心照顾。他还说,如果乔燕能怀上他的孩子,他就去和名义上的妻子离婚,和她结婚。李知义当年在韩国东海岸的江陵市开公司当老板,雇了几十个工人加工海产品,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可是2008年金融危机来了,欧洲客户撕毁订单,让他一夜间破产。此后,他天天被妻子和儿女埋怨,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到平泽港当起了带工,一直往返于平泽和石城之间的“凤凰号”上。老李说,儿女们瞧不起他,把父亲当年对他们付出的爱全都忘记,让他肝肠寸断。等到乔燕生下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他都要好好抚养,尽心呵护,将来收获来自后辈的孝敬。他还向乔燕描绘他们的婚后生活:在平泽港附近租一处房子,开一家杂货店,让乔燕一边带孩子一边当老板娘,他则继续到船上做带工。每隔一天,他就能在“凤凰号”靠岸的几个小时里回家一趟;在“凤凰号”按惯例在平泽停船过周末的时候,他便回家住上一夜。这些对于未来的憧憬与描述,让乔燕心动不已。她知道,凭自己这个年龄,在中国很难再找到合适的男人,十有八九要嫁个老头。与其嫁个中国老头,还不如嫁个外国老头呢。当年她的同学、如今她的老板曾平平,不就是找了个韩国老头才发达起来的吗?当然,李知义比不上曾平平的老公,他是破产者,没有资格再当老板了,但是这人不坏,嫁给他还算放心。再说,嫁给韩国人,好歹也是跨国婚姻,让家乡人知道了也好听一些。但是,这桩跨国婚姻的前提是怀孕。乔燕本来以为自己没有问题,当年在省城读书,小男生放的第一炮就让她珠胎暗结,嫁给董忠,第二个月就怀上了孩子。现在自己刚刚四十出头,应该还是一块良田。俗话说,女人四十五,还生个抓腚虎,我离四十五还差三四年呢。李知义也应该没有问题,虽然他上阵要靠伟哥,但每次都要撒下种子的。所以,李知义做出那个承诺之后的大半年里,乔燕从不避孕,一心等待李知义的种子能在她的肚里生根发芽。然而事与愿违,她的例假一次次如期而至,让她对“老朋友”生出了平生从未有过的厌恶之心。厌恶心生出,“老朋友”竟然疏远了她,从今年春天开始出现延迟现象,或三五天,或七八天。上次来过之后,至今一个半月没再露面。起先她以为是怀上了,自己悄悄买来试纸验尿,结果显示她的子宫里空空如也。后来又验过两次,浸了尿的试纸还是一头红一头白,没有任何消息。她想,难道自己到了更年期,要闭经啦?想到这点,乔燕心中的焦虑就像潮水一样暗暗涌起。她安慰自己:“不至于,不至于,我才四十二,离‘天癸竭’的大限还差整整七年呢。”乔燕努力着让自己忘记这件事情,打了个哈欠,躺在李知义身边昏昏睡去。第二天早晨,李知义醒后蠢蠢欲动,她又热烈地响应了他。第三天中午,一声低沉而有力的汽笛声把迷迷糊糊的他俩惊醒。他们胡乱穿上衣服,走到窗前,一人撩起窗帘的一角向外观看。他们看到了吊车林立的码头,看到了波光粼粼的海面,看到了像白色大楼似的“凤凰号”正在缓缓靠岸。乔燕想,不知我的铺位有没有人住?那个榻榻米铺位虽然很差,但毕竟是我一直住着的,每次买票都是指定要它,前天下船时,有些东西还放在铺位边上没带下来。要是别人住上,那可让人受不了。“哎西吧凯赛个一呀!”李知义望着码头,咬牙骂道。乔燕将这句话用汉语说出,以表达她心中的愤怒:“×你个狗崽子!”他们骂的是船方和海关。就是他们,让带工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本来,带工是让一部分低收入的中国人非常羡慕的职业。中韩建交后两国通航,带工这个行当应运而生,中国的农产品,韩国的工业产品,都被装进带工们的行囊跨越了黄海。这其实是利用乘客带行李的机会而进行的走私。前些年,把中国的芝麻、辣椒、大蒜、绿豆、黑豆等货物带到韩国,价格能翻几倍,甚至十几倍。把韩国的布匹、领带、壁纸等工业品带过来,也深受中国人欢迎。在威海、烟台、青岛,带工们支撑起一条条航线,甚至还支撑起一座座韩国货批发城。最早的那批带工,一年都能挣到二三十万人民币呢。六年前,石城开通去平泽的航班,两国带工也迅速聚集到这艘“凤凰号”号上。石城政府与港口对带工是欢迎的,因为带工占到乘客的三分之二以上,没有他们,这条船就会赔掉了裤子。石城海关对这一点心知肚明,有意成全,就对带工不那么苛刻,通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规定行李重量为五十公斤,有人多带几十公斤也可能被放行。韩国那边,因为带工是一个贫困人群,有意给他们一个谋生的机会,管得也不太严。有些老带工,至今对当年受到的礼遇津津乐道,说是过关的时候大摇大摆,跟官员出国访问没什么两样。曾平平就是那时候挣了钱,找了个韩国老公,然后开了商行当老板的。然而,这两年带工却不行了,先是韩国那边严了起来,这不让带那不让带,带工工会组织了几次罢工也不见效。中国这边,海关也越来越严,尤其是从2012年夏天开始,向韩国带的货物哪怕超重一公斤也要追究,或是没收或是罚款,来自韩国的工业品则一律不准入境。这样,带工们由双程带变成了单程带,工钱自然大大减少,许多韩国带工只好离开船只另谋生路。剩下的一些,有的是干不了别的,有的是不图挣钱只图旅行观光。李知义之所以留下,用他的话说,是“为了陪伴中国的燕子”。乔燕十分感动,无论是在船上还是在船下,都和李知义黏到一块,不避人耳目。同为带工的池大姐和季大姐经常和乔燕开玩笑,说她和老李做成一缸泡菜了。乔燕想,泡菜就泡菜,男女相好,不就是整天泡在一起嘛。我和老李还要泡出孩子来,贴上韩国标签呢。想不到的是,“凤凰号”也对带工变了面孔。船方原来把带工们当作上帝,毕恭毕敬竭诚服务,现在却明显地冷淡起来。这些带工的铺位,过去是要首先保证的,即使某一个航次游客增加,船票紧张,那也不会将带工的铺位卖给他们。最近却不,船方改变了政策,优先保证旅行团出行。上周二那个航班,竟然有五十多个带工没买上票,眼睁睁地上不了船。两国带工非常愤怒,商量了一下,并且取得各位商行老板的默许,决定从本周开始罢工。他们向船方递交了一封抗议书,统统不买票,不上船,让他们看看损害带工利益的严重后果。现在,没有带工乘坐的“凤凰号”回来了。这样的船期,还将持续几次?也就是说,罢工要罢到何时?乔燕把这个疑问用英语结结巴巴地传达给李知义。李知义想了想说:“我心里也没有底,约工友们去酒馆商量商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