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巴金 日期:2016-07-28 10:29:29
谁是巴金?《家》是“激流三部曲”中的第一部,是巴金的代表作之一。小说描写了一个封建官僚地主家庭的没落,其中以觉新、觉民、觉慧等几个年轻人为代表,展现了他们不同的思想性格和生活道路,并通过他们的生存状态批判封建礼教和包办婚姻,具有强烈的反封建色彩。
作者简介:
巴金(1904-2005),原名李尧棠,字芾甘,四川成都人,小说家、散文家、翻译家,被誉为中国的“一代文学巨匠”、“语言大师”。巴金早年受五四文学思潮洗礼,追求民主、平等,追求光明、正义,毕其终生从事文学创作。其作品大多以进步的知识青年为主人公,暴露旧制度、旧道德的罪恶,歌颂反抗和光明,艺术风格明朗、炽热、流畅。主要作品有“激流三部曲”(《家》《春》《秋》),“爱情三部曲”(《雾》《雨》《电》),以及《寒夜》《憩园》《随想录》等,其作品被翻译成近二十种文字在世界各地传播。
目录:
文学生活五十年(代序)
《激流》总序
家
后记
一九七七年再版后记
附录
附录一 呈献给一个人(初版代序)
附录二 关于《家》(十版代序)
附录三 和读者谈《家》 1风刮得很紧,雪片像扯破了的棉絮一样在空中飞舞,没有目的地四处飘落。左右两边墙脚各有一条白色的路,好像给中间满是水泥的石板路镶了两道宽边。
街上有行人和两人抬的轿子。他们斗不过风雪,显出了畏缩的样子。雪片愈落愈多,白茫茫地布满在天空中,向四处落下,落在伞上,落在轿顶上,落在轿夫的笠上,落在行人的脸上.风玩弄着伞,把它吹得向四面偏倒,有一两次甚至吹得它离开了行人的手.风在空中怒吼,声音凄厉,跟雪地上的脚步声混合在一起,成了一种古怪的音乐,这音乐刺痛行人的耳朵,好像在警告他们:风雪会长久地管治着世界,明媚的春天不会回来了.已经到了傍晚,路旁的灯火还没有燃起来。街上的一切逐渐消失在灰暗的暮色里.路上尽是水和泥。
空气寒冷。一个希望鼓舞着在僻静的街上走得很吃力的行人——那就是温暖、明亮的家.“三弟,走快点。”说话的是一个十八岁的青年,一手拿伞,一手提着棉袍的下幅,还掉过头看后面,圆圆的脸冻得通红,鼻子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
在后面走的弟弟是一个有同样身材、穿同样服装的青年。他的年纪稍微轻一点,脸也瘦些,但是一双眼睛非常明亮。
“不要紧,就快到了。……二哥,今天练习的成绩算你最好,英文说得自然,流利。你扮李医生,很不错。”他用热烈的语调说,马上加快了脚步,水泥又溅到他的裤脚上面。
“这没有什么,不过我的胆子大一点。”哥哥高觉民带笑地说,便停了脚步,让弟弟高觉慧走到他旁边。“你的胆子太小了,你扮‘黑狗’简直不像。你昨天不是把那几句话背得很熟吗?怎么上台去就背不出来了。要不是朱先生提醒你,恐怕你还背不完嘞!”哥哥温和地说着,没有一点责备的口气。
觉慧脸红了。他着急地说:“不晓得什么缘故,我一上讲台心就慌了。好像有好多人的眼光在看我,我恨不得把所有的话一字不遗漏地说出来……”一阵风把他手里的伞吹得旋转起来,他连忙闭上嘴,用力捏紧伞柄。这一阵风马上就过去了。路中间已经堆积了落下来未融化的雪,望过去,白皑皑的,上面留着重重叠叠的新旧脚迹,常常是一步踏在一步上面,新的掩盖了旧的。
“我恨不得把全篇的话一字不遗漏地背了出来,”觉慧把刚才中断了的话接着说下去,“可是一开口,什么话都忘掉了,连平日记得最熟的几句,这时候也记不起来。一定要等朱先生提一两个字,我才可以说下去。不晓得将来正式上演的时候是不是还是这样。要是那时候也是跟现在一样地说不出,那才丢脸嘞!”孩子似的天真的脸上现出了严肃的表情。脚步踏在雪地上,软软的,发出轻松的叫声。
“三弟,你不要怕,”觉民安慰道,“再练习两三次,你就会记得很熟的。你只管放胆地去做。……老实说,朱先生把《宝岛》”改编成剧本,就编得不好,演出来恐怕不会有什么好成绩。”觉慧不作声了。他感激哥哥的友爱。他在想要怎样才能够把那一幕戏演得好,博得来宾和同学们的称赞,讨得哥哥的欢喜。他这样想着,过了好些时候,他觉得自己渐渐地进入了一个奇异的境界.忽然他眼前的一切全改变了.在前面就是那个称为“彭保大将”的旅馆,他的老朋友毕尔就住在那里。他,有着江湖气质的“黑狗”,在失去了两根手指、经历了许多变故以后,终于找到了毕尔的踪迹,他心里交织着复仇的欢喜和莫名的恐怖.他盘算着,怎样去见毕尔,对他说些什么话,又如何责备他弃信背盟隐匿宝藏,失了江湖上的信义。这样想着,平时记熟了的剧本中的英语便自然地涌到脑子里来了。他醒悟似地欢叫起来:“二哥,我懂得了!”觉民惊讶地看他一眼,问道:“什么事情?你这样高兴!”“二哥,我现在才晓得演戏的奥妙了,”觉慧带着幼稚的得意的笑容说,“我想着,仿佛我自己就是‘黑狗’一样,于是话自然地流露了出来,并不要我费力思索。”“对的,演戏正是要这样,”觉民微笑地说,“你既然明白了这一层,你一定会成功的.……现在雪很小了,把伞收起来罢。刮着这样的风,打伞很吃力。”他便抖落了伞上的雪,收了伞。觉慧也把伞收起丫。两个人并排走着,伞架在肩上,身子靠得很近。
雪已经住了,风也渐渐地减轻了它的威势。墙头和屋顶上都积了很厚的雪,在灰暗的暮色里闪闪地发亮.几家灯烛辉煌的店铺夹杂在黑漆大门的公馆中间,点缀了这条寂寞的街道,在这寒冷的冬日的傍晚,多少散布了一点温暖与光明。
“三弟,你觉得冷吗?’觉民忽然关心地问。
“不,我很暖和,在路上谈着话,一点也不觉得冷.”“那么,你为什么发抖?’“因为我很激动。我激动的时候都是这样,我总是发抖,我的心跳得厉害。我想到演戏的事情,我就紧张.老实说,我很希望成功。二哥,你不笑我幼稚吗?’觉慧说着,掉过头去望了觉民一眼。
“三弟,”觉民同情地对觉慧说,“不,一点也不。我也是这样。我也很希望成功.我们都是一样。
所以在课堂上先生的称赞,即使是一句简单的话,不论哪一个听到也会高兴。”“对,你说得不错。”弟弟的身子更挨近了哥哥的,两个人一块儿向前走着,忘却了寒冷,忘却了风雪,忘却了夜。
“二哥,你真好。”觉慧望着觉民的脸,露出天真的微笑.觉民也掉过头看觉慧的发光的眼睛,微笑一下,然后慢慢地说:“你也好。”过后,他又向四周一望,知道就要到家了,便说:“三弟,快走,转弯就到家了。’觉慧点了点头。于是两个人加速了脚步,一转眼就走人了一条更清静的街道。
街灯已经燃起来了,方形的玻璃罩子里,清油灯的光在寒风中显得更孤寂,灯柱的影子淡淡地躺在雪地上。街中寥寥的几个行人匆忙地走着,留了一些脚印在雪上,就默默地消失了。深深的脚迹疲倦地睡在那里,也不想动一动,直到新的脚来压在它们的身上,它们才发出一阵低微的叹声,被压碎成了奇怪的形状,于是在这一白无际的长街上,不再有清清楚楚的脚印了,在那里只有大的和小的黑洞。
有着黑漆大门的公馆静寂地并排立在寒风里.两个永远沉默的石狮子蹲在门E1.门开着,好像一只怪兽的大口。里面是一个黑洞,这里面有什么东西,谁也望不见。每个公馆都经过了相当长的年代,或是更换了几个姓。每一个公馆都有它自己的秘密。大门上的黑漆脱落了,又涂上新的,虽然经过了这些改变,可是它们的秘密依旧不让外面的人知道。
走到了这条街的中段,在一所更大的公馆的门前,弟兄两个站住了.他们把皮鞋在石阶上擦了几下,抖了抖身上的雪水,便提着伞大步走了进去。他们的脚步声很快地消失在黑洞里面.门前又恢复了先前的静寂。这所公馆和别的公馆一样,门口也有一对石狮子,屋檐下也挂着一对大的红纸灯笼,只是门前台阶下多一对长方形大石缸,门墙上挂着一副木对联,红漆底子上现出八个隶书黑字:“国恩家庆,人寿年丰。’两扇大门开在里面,门上各站了一位手执大刀的顶天立地的彩色门神。
……P1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