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立原正秋 日期:2014-03-09 00:08:11
作者代表作和畅销书之一,在日本社会引起较大反响。随妈妈改嫁来到宇野加的行助制止异父兄奸污生母,在与其搏斗中涉嫌误扎对方而被关进少年院劳教,而行凶的异父兄却逍遥法外。行助为了维护妈妈和继父的关系以及家庭的稳定,与妈妈不谋而合地选择沉默,致使真相被埋没。描述亲情、友情、伦理、道德、社会责任、人生际遇、情感走向以及世间百态错综复杂、扑朔迷离。
作者简介:
立原正秋(1926—1980),日本当代流行小说作家。1961年获得第二届近代文学奖,1966年获得55届直木奖,曾任第七届《早稻田文学》总编辑。以擅长性描写与爱情题材的创作驰誉日本文坛,代表作有《薪能》、《剑崎》、《漆花》、《白罂粟》、《能剧世家》、《剑与花》、《残雪》、《冬旅》、《美丽的城》、《那年冬天》等。
目录:
立原正秋和他的作品(代译序)/
秋霜/
柿子花/
白云/
阵雨/
早春/
夏天的脚步声/
启程/
立原正秋和他的作品(代译序)/
秋霜/
柿子花/
白云/
阵雨/
早春/
夏天的脚步声/
启程/
光风雨/
寒风/
春草/
转变/
海鸥/
旅途的终结/
·
译后记/
秋霜
透过囚车的铁纱向外看,春色弥望,让人觉得耀眼。宇野行助眺望着向后退去的风景,觉得新鲜极了——总之,有一个月没看到外边的景色了。各家院子里的嫩绿中还开着映山红,晨曦映射在那些树上。还看到了白墙壁的房子,白色很刺眼。行助在铁窗里熬过四周后,觉得这些风景的色彩有点太过强烈了,甚至有些让人感动。
“他妈的!外面花都开了。”
有人这样说。囚车上一共押着七个少年。
“真的,开着红花和白花呢,总之还是外面有色彩啊。”
坐在行助旁边的少年回答。他话里带着几分赞叹,对外界充满向往。那个轻声骂脏话的少年则是一副反抗的腔调。
行助听着伙伴们的对话,审视自己的心迹:我怎么被关进少年院了呢?他不像其他少年那样赞叹或反抗。
“这是在练监“练马监狱”的略称。——译者注,下同。听说的,咱们要去的多摩少年院少年院的名称,位于东京都西部。是少年院中的学习院“学习院大学”的简称,战前是培养皇族和贵族子弟的学校,位于东京都丰岛区目白。此处用于比喻。呐。”
那个骂脏话的少年说。
“学习院?别开玩笑!”
那个说“还是外面有色彩”的少年回答。
“你很有大人样啊,犯啥事儿了?”
“盗窃。你呢?”
“我拿人东西了。
“咱们都没干什么大事儿,那小子干吗了,他比我有大人样。”
“你问问看!”
“喂,你小子犯啥事儿了?”
那个说“外面有色彩”的少年拍拍行助肩膀。
“我用刀刺人了。”
行助眺望着外面,嫌麻烦地回答。于是,两个人顿时陷入沉默。
“你小子看着很有派头,刺对方哪儿?”
那个说“还是外面有色彩”的少年又拍了拍行助肩膀。
“这管你什么事儿?太讨厌了,安静点儿!”
行助这才回过头来,注视着那个少年说。
“说你呢,你小子是目白学习院出身吗?讲话很文雅嘛!喂,大家都听到了吗?小子不说‘你小子’,而是尊称‘你’。小子在目白学习院成绩优秀,品行端正,拿到毕业证了,现在要升多摩少年院。”
于是,其他人便哄然大笑。法警坐在助手席上,听到笑声,便打开窗子,往这边张望。少年们顿时端正了姿势。不一会儿,窗子又关上了。
“我叫宇野行助。你叫什么?”
行助望着旁边的少年问。
“我叫安坂宏一。”
少年向前探出身子,朝后面注视着行助回答。少年们排成两派,相向而坐。行助一看,少年左手药指背上刺着“几子”两个字。
“安坂宏一吗,我记住了。”
“都叫我‘安’,我是二流子。”
“二流子?”
“你小子很正经,二流子可是无赖。”
“是吗。”
行助隔着铁纱又将视线移到外面,暗忖:这个少年可能比我大两岁。行助在少年鉴别所里住单身牢房。单身牢房是榻榻米房间,里面有床铺,有书、收音机和电视机,但他不听收音机,也不看电视。
四月上旬,他因伤害罪受到指控,从世田谷即东京都世田谷区。的成城警察署经民事法庭被移送东京少年鉴别所。这是他刚升入公立高中二年级后不久。他让家里把高中教科书送到鉴别所,通过自修教科书,熬过了为期四周的鉴别期。在这期间,他曾两次往返于少年鉴别所和民事法院之间。
最后,他接到“送中等少年院”的判决时,禁不住地叹息:这样我的前途就要受到影响了。他没后悔,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痛苦。
少年鉴别所所长叫平山亮,五十岁上下的年纪,人很热情。所长曾多次开导行助,说你用刀刺人固然不好,但是为什么刺人,动机很重要,希望你告诉我!行助直到最后都没说动机。
“喂,你刺的那个家伙什么样?”
安坂宏一又拍着行助肩膀问道。
“住嘴!”
行助嫌麻烦地回答。
“住嘴?喂,我是二进宫,我是说你有什么问题弄不懂,我告诉你。”
“用不着你告诉我,你进少年院已经习惯了吗?”
“习惯了?喂,别开玩笑!谁喜欢坐这种车。情妇怀上孩子了,需要钱……”
“你今年多大?”
行助问道。他也懂得怎么用隐语称呼情妇。
“十七、十八无丑女,女人二十岁。畜生!据说她快生孩子了,我却进监狱了。小子怎么样了呢?”
行助一边听安坂说话,一边想:这个少年也许特别好。然后他又将视线移向外面的新绿,回忆起他刺哥哥的那天下午,那个下午确实令人眩晕。
那天就像噩梦一样,行助至今仍记得那个半天很漫长。
高中在世田谷的粕谷町,学校附近有芦花公园。行助家在成城町北端,邻接祖师谷地名,位于东京都世田谷区。和调布地名,位于东京都西部。市。他穿过祖师谷步行去粕谷町学校上学,经常经过一个叫安稳寺的寺院,他喜欢寺院。寺院给他留下了回忆。他五岁那年春天去埋葬父亲矢部隆的遗骨时,妈妈澄江恸哭的情景刻骨铭心。那个寺院就是镰仓地名,位于神奈川县东南部。的圆角寺,这是他上小学四年级的那年春天,直到他随妈妈改嫁搬来东京,他每年都要和妈妈去好几次圆觉寺的墓地给父亲扫墓。他还记得染上季节色彩的圆觉寺的院子。他九岁这年春天搬到东京来后,就没再去圆觉寺,但他仍记得染上季节色彩的寺院周围的景色。那五月的树芽撒了粉末一般的雪白,夏日的午后蝉声聒耳,而十一月的静静的黄昏,树木被一片片剥掉树叶……他搬到东京来后,也总是追求这种季节感而在寺院附近漫步,但是东京没有像圆觉寺这样的寺院。
安稳寺是个小寺院,寺院的风景却总是让他心旷神怡。这天,他中午以前上完课,像往常那样经过安稳寺前回家。肚子饿了,可能做好饭了吧?他一边这样想,一边推开家门时,里头传来妈妈的喊叫声。
行助立刻就把书包扔到木板台阶上,沿着走廊朝里头跑去。当他拉开起居间的隔扇时,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只见哥哥修一郎正骑在妈妈身上。澄江披散着头发,正用两手推搡着修一郎胸膛反抗着,和服已经被掀起来,下半身暴露在外面。怎么会是这样呢!行助看到这种场面时,就对修一郎怒起心头。行助很快就意识到修一郎要干什么,他赶紧从后面狠击修一郎头部,用胳膊勾着他头把他拉下来。
“混蛋!”
修一郎甩开行助胳膊,跑进厨房。不一会儿,他右手握着厚刃尖菜刀又跑出来。
“畜生!母子俩欺负我!”
闻到有股酒味。
当行助看到哥哥穿着牛仔裤和彩色衬衣握着刀冲出来时,觉得兄弟俩的关系就这样走到头了。哥哥和他不是亲兄弟,相差两岁。行助面对菜刀并没害怕,他感到很沮丧,同时也感到很悲哀。
“修一郎,住手!”
澄江一边用两手抓着自己脑袋,一边喊。
“讨厌!你们都是外人!”
修一郎也喊道。修一郎和行助之间就隔着一张矮饭桌。
行助认为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很害怕。无论什么起因,他从未跟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打过架,他们总是暗中较劲。然而,行助却从未挑起过事端。平时,行助只是与妈妈默默地忍受着来自修一郎单方面的挑衅。
修一郎是今年三月从附近的私立高中毕业后,花了二百万日元走后门进神田地名,位于东京都千代田区北部。某个私立大学经济学部的,不用说这是父亲宇野理一让修一郎堕落成这样的。而理一和修一郎完全适应了城市的消费生活,不认为这是堕落。
行助从未和妈妈提到过关于哥哥花钱走后门上大学的事,他知道爸爸曾委托妈妈去那个私立大学理事家行贿。
然而,行助凝视着妈妈思忖:这种开端也太不好了。妈妈一边安慰哥哥,一边理好衣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他们是母子。
“哥哥,你放下刀!”
行助很难过。
“谁是你哥哥!”
修一郎分明失去了理智。还是闻到有股酒味。修一郎想凌辱妈妈,被人发现了,就恼羞成怒。他要用刀来宣泄自卑情绪。行助对修一郎十分了解。
“修一郎,住手!”
澄江又惶恐不安地说道。
“讨厌!你是这家里的女佣,别装妈妈!”
就在这一刹那,行助用右脚钩住矮饭桌,两手把矮饭桌举起来,朝修一郎投掷过去,很快就把修一郎的刀打落到了榻榻米上。于是,修一郎和行助就去抢夺菜刀,行助动作麻利。他们为抢夺菜刀而扭打在一起,然而,行助却丝毫不记得菜刀是怎么刺到修一郎右腿上的。
修一郎怪叫着从房间里跑到院子里,然后他乘上今年四月让理一给他买的奔驰,依然怪叫着离去了。
行助留心一看,他右手握着刀。奇怪的是,刀上没沾血,榻榻米上却洇着血。
“行助……你怎么了?”
澄江一屁股坐下来。行助看到澄江的嘴唇在颤抖。行助此刻审视着榻榻米上的血迹,觉得自己很冷静。自己根本就不想刺他,却把他刺伤了。为什么呢?这是因为自己恨修一郎吗?
“妈,您给警察打电话吧!”
“你怎么这样呢!”
澄江坐着蹭到儿子身旁。
“那你刺的人并没死啊。他要是死了,现在就不会把你送学习院了。”
安又打开了话匣子。
“你说你是二进宫,上次也是进的多摩吗?”
行助觉得这个少年很亲切,就反问道。
“不,千叶地名,位于关东地区。,那儿叫初等少年院,那是三年前。哎呀,又要吃麦米饭打发日子了,真让人讨厌。你有父母吗?”
“有。”
这个少年不能有条理地思考问题,行助一边这样想,一边眺望着外面。这时,安问道:你有没有父亲?于是行助就想起了七年前他和妈妈一起来到宇野家时的情景。那时正好是现在这个季节……那是行助上小学四年级、修一郎上六年级的晚霜的季节。行助回忆当时的情景:回想一下,这是很荒唐的。九岁和十一岁的少年都对对方说,从今天起咱们就是兄弟了,但两个少年都没当真。也许是刚开始这第一天就使他们产生了隔阂。两个少年也许都认为被对方夺走了自己的亲人……我刺伤修一郎的那天下午,我也许摸过菜刀,他回想起自己来到宇野家后的岁月。
行助往成城警察署打完电话后不一会儿,就有三个警察来到宇野家。修一郎开着奔驰离家后还不到十分钟。三个警察当中,有一个是便衣警察。
“矢部行助在吗?”
上年纪的警察冲着迎出来的行助问道。
“矢部?……唉,我就是矢部行助。”
行助一瞬间恍然大悟。修一郎肯定跟警察说,他是让女佣和女佣的儿子刺伤的。
这时,澄江慌慌张张地跑出来。
“喂,你把这个少年扣住!你是矢部澄江吧?起居间在哪儿?”
这个上年纪的警察看到澄江披散着头发,就立刻脱掉鞋子,登上木板台阶,催着澄江进里头去了。这时,一个年轻的警察用手铐铐住了行助的右胳膊腕子。这一切是瞬间发生的。当行助急匆匆地想跟着妈妈去起居间时,年轻的警察呵斥道:喂,你站住!他就是这时被铐上手铐的。这一刹那是很微妙的。当他手腕子上感觉到冰冷的重量时,他不知为什么却想起了先父矢部隆的脸庞。为什么那时会想起父亲的脸庞呢……我那时是不由自主地拿先父的笑容和冰冷的手铐作比较吗?
行助没有注视手腕子上的手铐,而是注视着年轻警察的尖锐的目光,陷入沉思:我也许一生都忘不了这冰冷和沉重的感觉。手铐没勒进手腕子,但对行助精神打击却很大。
澄江领着两个警察走进起居间。当她看到榻榻米上的血迹时,顿时感到眩晕。
“看样是原封未动。”
便衣警察戴着白手套,他一边用手拿起菜刀来,一边说。
“行助……行助说就这么放着。”
澄江注视着正握着菜刀的便衣警察回答。
“你儿子这么说吗?”
“是的。”
“这家的太太不在吗?”
“我就是这家的太太。”
“你就是太太?矢部澄江呢?”
“矢部澄江就是我……我以前姓矢部。”
澄江一边回答,一边坐下来。
这时进来了两个便衣警察。
“那个少年是打电话向署里自首的。”
其中一个便衣警察说。
“我们离开以后吗?”
上年纪的警察望着那个年轻的便衣警察问道。
“是的。”
“你儿子往署里打过电话吗?”
上年纪的警察又俯视着澄江问。澄江没答话,点了点头,然后仰起头,望着警察问道:修一郎没事儿吗?于是,上年纪的警察便注视着年轻的便衣警察问道:
“被刺的孩子怎么样?”
“现在正在木下医院接受治疗。”
然后开始勘查现场。过了一小时后,宇野理一接到电话,就回到家里来了。年轻的女佣佐藤鹤子去新宿办事,这时也回到家里来了。
不一会儿,家里只留下了佐藤鹤子,理一和澄江被带到了警察署,行助是首先被带到警察署的。
他们到了警察署后,理一作为两个孩子的父亲,首先接受调查。
“修一郎君说,他是被澄江和行助君刺伤的。”
刑警说。
“澄江怎么会这样呢!”
理一回答。
“您怎么看修一郎君称呼他们二人是女佣和女佣的儿子?”
“修一郎这么说吗?”
理一用惊异的神色回敬了刑警一眼。
“您两个儿子平时就关系不好吗?”
“不知道。不,怎么会这样!真想不到会出这种事……就因为我老不在家。请妥善处理!”
“两个人都是未成年人,名字不会登报,这一点请放心!”
“不,我是说行助……”
理一听说儿子叫妻子女佣时,就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些问题。
修一郎负了重伤,需要三个星期才能治愈。他右大腿里侧被刺出一个大洞。他早就知道在起居间和行助对抗时,菜刀是怎么刺到自己腿上的。当行助首先抓住掉落在地上的菜刀时,修一郎就从上面按住行助两只手。这时,他挪动了一下腿。也就是说,他是自己挪动着腿顶到菜刀上的。一瞬间有种炽热的感觉贯穿了全身。没什么大不了吧?他一边这样想,一边推开行助,站起来时,看到鲜血溅到榻榻米上了。他看到鲜血时,才突然感到很恐怖。他光着脚跳到院子里,然后开着车赶到了成城警察署。
他在警察署说,他是被女佣的儿子刺伤的。警察看到他裤子上往下滴着鲜血时,就立刻把他送进了附近的木下医院。
修一郎是开着奔驰急忙赶到这里来的。警察署相信修一郎的话,很快就赶到了宇野家。修一郎在赶到成城警察署以前,流了很多血。木下医院对他施行麻醉治疗,同时给他输血。
“我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当治疗结束时,警察急忙赶来向医生问道。
“可以,他很兴奋,麻醉不管用,疼痛是止住了。”
医生回答。
然后修一郎被移到单人病房的床位上。警察开始询问。
修一郎对警察说,行助从厨房里拿来菜刀突然朝自己刺来,澄江在一旁看着没吱声。
“他为什么刺你?他刺你前跟你吵过架吗?”
警察问。
“不清楚为什么,女佣和女佣的孩子都憎恨我。”
秋霜
冬旅
“那奔驰是你的吗?”
“是我今年考上大学后让家里给我买的。”
麻醉起作用了,局部的疼痛止住了。修一郎异常沉着地回答刑警的询问,但大脑仍然很兴奋。
“女佣和女佣的孩子憎恨你……这是怎么回事儿?”
“小子们不像女佣。”
“哎呀,先甭提这个。这事儿以后再说,可是他凭什么刺你?”
警察很有耐心地试着问同一件事。
“不清楚。”
“对方就那样突然刺你吗?”
“是的。”
“为什么呢?”
“小子憎恨我。”
修一郎唾弃般地嘟囔道。
警察思忖:这样问不出什么来,明天再问吧!于是,警察就回到了警察署。没过多久,理一和澄江就赶到了警察署。
澄江在理一之后接受审讯。
“据说行助君刺修一郎君时,您看着没吱声。”
警察问。
“修一郎这么说吗?”
澄江过了一会儿后,好像劝说自己一般地注视着眼前的桌子说。然后又过了一会儿后,她说:
“也许是这样。”
“修一郎君说,行助君是突然刺伤他的……”
澄江依然注视着桌子,没有作答。
“是这样吗?”
“既然修一郎那么说,那我就认为是这样。”
这时,警察觉得莫名其妙。警察直感到澄江在袒护不是自己亲生的修一郎。警察想起修一郎说过,澄江是女佣,行助是女佣的孩子。他这样告诉理一时,理一曾露出过惊异的神色,心里就想:也许是修一郎挑起的事端。
“怎么样,您能再说得干脆点儿吗?对于少年犯罪,我们也都很谨慎,这关系到是否要把未成年人移送少年院。”
警察说。
澄江听到“少年院”这几个字时,立刻绷起脸来,看了看警察,很快又将视线挪回到桌子上。
“您知道这个案件的直接原因吗?”
隔了一会儿,警察问道。
澄江没回答。她不能说自己险遭修一郎凌辱而被行助发现了。她和理一之间没有任何隔阂。丈夫对修一郎很溺爱,除此之外,丈夫别无缺点。从各种意义上说,必须要掩盖这个案件的直接原因。可是行助在接受审讯时会怎么说呢……她突然这样想:行助怎样说,自己就怎么做!修一郎这天没去学校。七点十分过后,行助去学校了。九点半,丈夫乘坐公司里来接他的车离开家。修一郎是十点钟从自己房间里出来的。
“喂,给我拿瓶啤酒来!”
修一郎刚一进餐厅,就冲着鹤子说。鹤子正在收拾餐厅。洋式餐厅旁有个六贴的和式房间,这个六贴的和式房间当起居间用。
“您要去学校吧?”
鹤子问。
“今天是下午去学校。老头儿走了吗?”
“唉,走了。”
“那给我啤酒!”
澄江在隔壁起居间里听到他们这样对话。
这时,澄江把丈夫送走后,正在喝茶。前一天下午,她带着鹤子去新宿买东西。她在一个百货公司的地方特产柜台买了五双拖鞋,回到家里解开包一看,有一双拖鞋坏了,她正想今天让鹤子拿着去换。
对澄江来说,送走丈夫后的这三十分钟,她会感到很幸福。她无忧无虑,一边喝茶,一边眺望院子。如果前一天晚上和丈夫做过爱,就能陶醉于这种幸福。她每天都过得非常充实。
她正在享受女人的这种纤小的幸福时,突然听到修一郎说给我啤酒。澄江听到这话音时,心里顿时泛起了涟漪。
很早以前,修一郎和澄江就有隔阂,说不清是什么原因。澄江对修一郎不即不离,却抹不掉没有亲缘的生疏感。另外,澄江自打修一郎上高三的那年秋天起,就讨厌他用那种目光看自己。修一郎背着理一开始喝酒。这时,澄江就感觉到他用男人的那种目光看自己。那一瞬间是令人讨厌的。
不一会儿,听到隔壁餐厅里有打开啤酒瓶栓的动静。修一郎离开餐厅以前,澄江不想露面。
过去二十多分钟时,修一郎才离开餐厅。
澄江招呼鹤子。
“你去给换拖鞋吧!”
“唉,马上就完了,我这就去。”
这是用细灯芯草编的适合夏季穿的拖鞋。
十一点半左右,鹤子准备了一下,就去新宿了。澄江在起居间里浏览晨报。这时隔壁餐厅里传来脚步声,听见拉橱门,传来酒瓶碰撞声。可能是拿威士忌吧?正当她这样想时,隔扇被拉开了。
“阿鹤呢?”
修一郎拎着威士忌。
“办事去了。”
澄江从报纸上略微扬起视线来,注视着修一郎回答。
“很近吗?”
“新宿。你说你要去学校,喝酒行吗?”
“今天逃学。”
修一郎关上了隔扇。不一会儿,他好像要离开餐厅。澄江松了口气。她和喝过酒的修一郎相处时,自己总是感到很紧张。正因为自己是女人才这样,她觉得自己这样很讨厌。于是,她就这样想:和睦的家庭有种动机不纯的东西。修一郎的目光令人讨厌。
然后,澄江就去自己卧室,从衣架上取下结城料一种绸料。衣服来叠好。她前一天去新宿时穿过这件衣服。
澄江把衣服叠好后,放到衣柜里,又回到起居间。一看茶几上的座钟,刚过正午。她想等鹤子回来,就到街上溜达着去买东西。然后,她走进餐厅。行助中午以前上完课就回来,她要给行助做午饭。
当澄江给行助做好简单的饭菜时,修一郎又走进餐厅来了。他来餐厅从冰箱里拿冰,他已经喝得满脸通红了。
“吃饭吗?”
澄江没注视着修一郎问。
“不要。”
他把冰装到玻璃容器里,拿着走出去了。他给人的感觉很不好。澄江正在洗碗池里开着水刷锅,能感觉到修一郎正在从侧面打量自己的腰肢。这种情况以前也曾有过几次。她也曾经这样担心:修一郎会不会打鹤子的主意?但是鹤子怎么看都不算漂亮,何况她还是理一的远亲,不过还是让人放不下心来。
澄江刷完锅后,便回到起居间,打开了电视机。
这时,修一郎突然从走廊上走进起居间来。他二话没说就从身后把澄江抱住了。
“你要干吗,修一郎!”
澄江立刻关上电视机,想站起来。修一郎却突然拽着澄江的衣领,向后将澄江推倒在一旁,然后他骑到澄江身上。
“住手,修一郎!”
然而,修一郎很有劲。澄江当自己的衣服下摆被修一郎用手撩开,自己的小腿感觉到男人的手掌时,才感到恐怖。修一郎一边吐着酒气,一边说:我就要一次!一次就行!
澄江用腿踢他胳膊。
“畜生!不让我干吗!”
澄江听到这话时,就觉得精神崩溃了。此刻压在自己身上的不是十八岁的少年,而是个成年人。澄江竭力地反抗。然而修一郎用身体压住自己胸膛,怎么也动不了。当下半身几乎被脱光时,行助冲进来了。
“怎么样,您能如实地告诉我吗?”
警察又望着澄江问。
“我想我明天就能再说得详细点儿。”
澄江只好这样说。她想:看行助怎么说,自己就怎么说。
“明天吗……那我就等明天,今天你可以走了!”
这个警察有四十来岁。
澄江来到走廊上时,这样想:我有义务这么袒护修一郎吗?可是她又一想:这事儿还是不说为好。
澄江和理一离开警察署后,直奔木下医院。
只见修一郎正在床上躺着,心不在焉地仰视着天花板,他看见两个人进来,就把头扭向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