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米勒,孙伊 日期:2014-03-09 00:09:07
《电动蜻蜓》——安德鲁·米勒又一力作!东京,1940年。
年轻诗人高野祐二平静的文学生活面临终结:入伍日期不断逼近,生活费因在东京帝国大学担任教授的父亲被贬黜而被停止供应,而每个月在法国人费内翁先生家里举办的文学聚会也人心涣散……他必须做出选择,捍卫自己的梦想。祐二知道费内翁先生收藏有一封大诗人兰波的亲笔信,如果得到它,他就能在文学界声名远扬,名利双收。只有费内翁先生才知道信的所在,而他的女儿爱丽莎似乎很喜欢祐二……另一方面,军国主义的御用文人向他抛出了橄榄枝,奉上红宝石胸针,许诺给他一个光明、却沾满鲜血的未来。是接受还是拒绝?在他犹豫之际,神秘的袭击发生了……《电动蜻蜓》用淡雅流畅的散文体讲述了一个永恒的故事:如何成长,如何在现实和理想、外界和自我间找到平衡,以及如何在人人努力保全自己的世界里,做出正确的抉择。
作者简介:
安德鲁·米勒(AndrewMiller),英国著名小说家,1960年生于英国布里斯托。他曾于1991年在东安格利亚大学学习创意写作,1995在兰开斯特大学发表了论述批评性写作与创意写作的博士论文。他发表第一部小说的《无极之痛》(INGENIOUSPAIN)获得了三个文学大奖,其中就有大名鼎鼎的国际IMPAC都柏林文学奖(InternationalIMPACDublinLiteraryAward,英国作家D.H.劳伦斯、E.M.福斯特、格雷厄姆·格林都是该奖获得者)。目前这部小说已经被翻译成36种文字在世界各地出版。
目录:
第一部火之梦
第二部沉船
第三部祐二在蛇年
历史备忘
致谢
这天先是下雨,然后下起了冰雹。祜二快步走进澡堂的大门,卷起雨伞,解开鞋带,用力把靴子脱下来,检查了一下靴子渗水的地方,湿袜子的边缘,然后将靴子放进一个空着的存物柜里。
祜二和渡边先生打了个招呼,后者向他鞠了一躬,告诉他,他的朋友们,几位好心的先生,已经到了十分钟了。祜二其实已经知道了——太郎的浅口皮鞋就在他的存物柜上面一格晾着呢。
进到隔壁的房间,他脱掉衣服,拿了毛巾,拉开通往浴池的门。大地震之前这家澡堂就已经在这里了(他们经常吹嘘自己在地震期间只关门了一个星期)。这地方很阴凉,虽然稍嫌破旧,也不够干净,但在客人们看来,这些不够精心的地方正是其魅力所在,别的地方他们还不乐意去哩。
屏风的这一侧只有六七个人,从天花板下面的蒸汽裹挟而来的低语声判断,另一侧的人似乎多一些。太郎正坐在一个翻过来的木桶上,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祜二走过去为他擦了背,太郎又反过来给他擦。擦干净后,他们爬进一个浴池里(不是最热的那个,也不是漂着草药包的那个),闭上双眼,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纯三呢?”“嗯?”“纯三呢?”“应该在这儿啊。”“哦。”“嗯。”过了二十分钟纯三才出现。祜二一边注意听着女浴池那边叽叽喳喳的动静——他知道恭子有时候会来这里——一边看着在水龙头下冲身的纯三。他想,隔着如蚊帐细密网纹般的水蒸汽,纯三看起来多像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啊,尽管两个月前他们刚在银座的台球厅给他过了二十一岁生日。那个生日过得闹哄哄的,大家都喝了很多啤酒,帝国大学哲学班的同学有一半都去了,有的唱了歌,有的还吐了……他很少和纯三聊学校的事儿,不过他可以想象得出。他是否也不得不屈从于一个像三郎那样的生物?还是能凭着他的头脑,他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儿,凭着太郎的撑腰和保护逃过此劫?两兄弟中哥哥生得比弟弟好太多了——相比之下,纯三就像是用哥哥的边角废料胡乱拼凑出来的产物,就连三郎那样粗暴的家伙,在对他挥动老拳之前都会犹豫一番。在太郎应征入伍的那年(那是1935年,尽管军方蠢蠢欲动,却依然属于和平年代),刚刚结束基本训练的他被派到新兵所在的地区小试身手。他夺得了军营柔道比赛的冠军,在赛跑和游泳中也表现出色。
他甚至根本就没被派离东京,军队迫切需要的正是他这样的人,他让他们脸上有光,他们在他身上看到了想象中的自己——优美,充满男子气概,天生的征服者。
当他们遇到祜二和纯三这样的货色时情况则完全不同。他们感到了一种受到冒犯的不快,眼神也带上了狂怒的色彩。二十岁那年的7月,祜二在本乡一所高中的体育馆里接受了入伍检查,负责检查的军官是森上尉,他的眼睛特别富有表现力。当祜二穿着内裤站到桌子前时,这位上尉以一种极端轻蔑的眼神盯了他足足三分钟,祜二觉得整个屋子的氧气都被吸走了。在上尉和祜二之间的地板上放着一麻袋十六公斤重的大米,上尉命令祜二把大米举过头顶。祜二弯下腰,抓住麻袋的两个角,费力地抬到腰际,再向胸口摆去。有那么一瞬间他稳住了,然后,由于意志力不够坚定,又犯了个技术上的错误,米袋重新跌落到地板上,那一声砰然巨响甚至惊飞了两只正在上尉手杖顶上交配的马蝇。他被要求再试两次,最后一次连大腿都没抬过。这次失败——这令人作呕的表演,把上尉气得从桌子后面跳了起来。他不顾炎热的天气,开始向祜二演示一套健美操套路,一招一式铆足了劲儿,仿佛正在将面前的一个隐形床垫撕成碎片,运动衫腋下的部位甚至出现了黑乎乎的两团。一分钟后他停了下来(他自己的身体状况也就那么回事儿),喷着鼻息抹了抹脸,然后告诉祜二,比起他,军队宁愿招个女学生,招个朝鲜人,招个……祜二垂着头,盯着面前的桌子。桌上放着一份打开的文件,里面有串田医生的一封信,用的是诊所的信纸,左上角盖着一个大大的军队印章。通过?没通过?上尉坐回桌子后面,重心放在椅子后腿上摇晃了一会儿,点燃了一支香烟。他对他的下士(不再大吼大叫,也不再有任何兴趣地)说:“这位英雄的健康状况嘛,记F级。十二个月之内再考核一次。”他再也没被叫去接受考核,他相信只要串田医生能继续为他提供年度报告,他就永远不用去。反正每年都会有大约五十万个年满二十周岁的男孩加入到阅兵队伍当中,又何须劳神去改造高野祐二和宫崎纯三(在考核中得了个D,因为学业获准缓役)这样的朽木呢?但这是在哈拉哈河和长沙两场战役前的情形。长沙战役的惨败和巨大的人员伤亡,使军方叫嚣要组织一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军队,将帝国的敌人一举歼灭。
五十万新兵大概是不够了吧?一百万呢?连小园先生那不戴眼镜连路都看不清的儿子也在上个月收到了入伍通知书。总有那么一天,人人都会被认为是合格的,军务部的办事人员在医生的信上盖的章也会与现在不同。离那一天的到来还有多久呢?P35-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