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岛由纪夫,丁丁虫 日期:2014-05-18 10:38:36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因偶然看到空中飞行的UFO而突然像受到外星人启示一般觉醒的知识分子,作者将他在人道主义的英雄成长道路上所历经的和平主义的安易与人道主义的脆弱以喜剧的风格描绘出来。
本书描写了住在饭能的下层知识分子大杉一家人,其主人大杉重一郎因在某个夜晚看到了空中飞行的UFO,因而像受到了启示一般,深信自己是来自火星,妻子伊余子来自木星,儿子一雄来自水星,女儿晓子来自金星,一家人都是从各个星球飞到地球来的。于是重一郎觉得自己应该肩负起拯救地球的使命,开始筹建宇宙朋友会,向各地的UFO爱好者分发宣传册,甚至还十分大胆地给世界大国的元首写了信。而他的妻子儿女们,性格也渐渐发生了变化……
但在大杉一家积极地为“地球与外星的和平”而做努力的时候,一些大国联手,对UFO发动了核战争……
故事的结尾,重一郎由于为“地球与外星的和平”而操劳过多而胃癌住院,在他失去回归火星的希望时,窗外传来了UFO的声音,他和家人欣喜若狂地奔出医院,踏上UFO飞走了。
本书讲述了人类与外星人的核战争中发生的种种可笑之事,充满了作者对无意义战争的讽刺。
本书虽然是科幻小说,但仍旧可以看出三岛由纪夫一贯的文字风格和其作品中所蕴含的对民族、文化的忧思和探索。
作者简介:
[日]三岛由纪夫(1925-1970)日本小说家,剧作家,记者,电影制作人,电影演员,是日本战后文学的大师之一,不仅在日本文坛拥有高度声誉,在西方世界也有崇高的评价,甚至有人誉称他为“日本的海明威”,曾二度入围诺贝尔文学奖,也是著作被翻译成英文等外国语版最多的当代作家。
三岛是决不甘心堕入平庸的,他对文学的追求是无止境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我被三岛君纯熟的天赋所震惊,竟感到目眩神迷。与此同时又被他的文字扰乱了心神。——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川端康成我们应该信任的是三岛由纪夫他的文字、他的笔法、他的叙述如何去解构这样的事件。——文化评论家梁文道
从未了解过三岛由纪夫先生的科幻作品,这次阅读,让我感受到他对科幻的痴迷与热爱。——
亚马逊读者第一章
十一月中旬的某个晴朗半夜,在琦玉县饭能市的一处府邸,一辆五一型大众汽车带着噪声从车库里开出来。因为发动机需要花费时间预热,一开始汽车只发出声音、没有启动的时候,车上的人都在不安地四下张望。
这座古老的府邸不久前刚刚买来这辆老爷车,建起简陋的车库。堪堪朽坏的簓子塀外面装上车库大门,被油漆涂成蓝色,算是这一家人打破永恒的沉寂、进入活动期的标记。
但是没人知道他们到底开始了什么活动。这一家人的上一辈是饭能市首屈一指的木材商,平日里做事堂堂正正,那都是明明白白的世俗活动。然而到了这一辈,行为举止却和留下可观遗产的上一辈截然不同。有人颇有意味地私下宣扬说,这一家的女儿晓子固然生得美貌,但平日沉默寡言、冷若冰霜也就罢了,偏偏时常还会抱着一大堆信件包裹去车站前面的邮政总局,明明离他们家只隔了两三栋房子就有一所带仓库的老式邮局,而且这些信件当中还混着不少寄往国外的航空邮件。
汽车奔驰在道路平坦宽阔的饭能市深夜里。开车的是儿子一雄,妹妹晓子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后面座位上是大杉家的户主夫妇。
“还是早点出来好,”户主大杉重一郎说,“时间有时候会不准,早点儿更稳妥。”
“是啊。我们要是迟到,朋友们会生气的吧。”妻子伊余子说。
一家四口的眼睛都直直盯着汽车前窗。熄了灯的低矮房屋在车窗两侧徐徐后退。每个人的眼神都很清澈美丽。清澈的眼神是他们一家人的特点。
路上没有半个人影。汽车经过市工商会议所门口右转,又在能够看见警署值班处的地方左转,很快便来到了位于市内巴士终点的新公会堂门前。公会堂大楼后面就是罗汉山,现代风格的纯白色四方形大楼在漆黑的山体背景中凸现出来。一家人要去爬那座罗汉山。
在弘治年间、也就是后奈良帝在位期间,海拔195米的罗汉山由能仁寺初代座主斧屋和尚取名为爱宕山,斧屋和尚由此成为开山始祖。不过到了元禄五年,五代将军纲吉的生母桂昌院在此捐献安置了十六罗汉,之后罗汉山这个名字便传扬开来了。
一雄在杳无人迹的公会堂大玻璃窗前停下汽车。远处的灯光透过玻璃,隐约映出昏暗的公会堂内部高悬的吊顶和数百张长椅。空荡荡的椅子排成半圆形,围着空荡荡的舞台。彼此的空荡相互映射,相对于坐满了人的公会堂,反而更给人一种微妙而紧张的平衡感。
一雄向公会堂里望了一眼,随后走向停好的汽车,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拽出塞了防寒毛毯和干粮等物的登山包。一雄把它背起来,其他人各自拿了照相机、望远镜、热水瓶等等,开始爬山。
从副驾驶的位置轻捷跳下车的晓子,穿着灰色的休闲裤和滑雪卫衣,显得鼓鼓囊囊的。覆盖头发的方巾恰到好处地衬托出瓜子脸的轮廓。夜晚的寒气似乎赋予了晓子活力。她试了试手电筒的光亮,圆圆的光圈向周围扫过。银色的手电筒握在她手里就像机敏的凶器一般。
好不容易才下了车的重一郎也穿了一件卫衣,外面套了一件夹克。穿着和服的伊余子,在厚实的吾妻大衣①领子下面露出围巾的一角。重一郎自从大学文科毕业以后,除了在道乐执过一小段时间的教鞭之外,再没有任何知识分子职业的经历,但在那张戴眼镜的颀长面孔中,却又透出精英知识分子的威严。挺拔削瘦的鼻梁,不论在哪儿都会时刻嗅探自身散发出的孤独与寂寥的气息。相比之下,伊余子的相貌平凡而温和,而这副相貌也直接传给了儿子,使他也生就一副毫无锋芒、值得信任的相貌。
一行人不发一语,从夜里更加醒目的罗汉山登山口标志处出发,走上矛杉②重重包裹下的坡道。四只手电筒的光芒在脚下交错。从这里往前,再无一盏路灯。
山脚下寂静无风,但是越向上走,夜晚树木的声响便越大。杉树密林的枝叶缝隙间透出的夜空,骤然变得如水井般深邃。星星熙熙攘攘,亮度仿佛也增加了。领头的一雄偶尔把手电筒照向远处时,路旁的墓地碑群隐约浮现在光线里。道路很宽,也不陡峭。在慰灵碑附近有一个大弯,通向中腹的广场。广场上有几排空荡荡的长椅。散乱的纸屑在光线中惨白惨白的。
山里连一声鸟叫都没有。一过广场,道路顿时狭窄起来,陡然间便成了险峻的山路。虽然路上埋着横木台阶,但石头和树根纷纷挤进来,手电筒的光线更凸显了这些凹凸不平,也让前方岩石的影子夸张地摇曳。树梢的风声愈发凄厉。
这一行人的心灵被高尚的目标所占据,就连两个女人也毫无畏惧。
如果天上有月亮的话,山里一定很明亮。不过月亮只在黄昏时分出现了一会儿,很快便沉下去了,而且就算挂在天上,也只是新月而已,起不到什么作用。四个人相互鼓励,在险峻的山路上跋涉。虽说放在白天这只是一条连小孩子都可以攀登的道路。
手电筒照出一块草地。狭窄的草地一角,有四五级快要坍塌的石阶从昏暗的杉树林间悬垂下来,像是小小的瀑布一般。
“终于到了。从这儿上去,就是山顶的展望台了。”重一郎喘着气说。
“从登山口到这儿足足花了27分钟啊。”一雄把手表的夜光表盘凑到眼前说。
展望台约有百坪大小,原本满是嶙峋的岩石,平整之后就成了展望台。北面是行幸纪念碑,碑后的森林围住了展望台;南面则是一片开阔,放眼向南方眺望的时候,除了两三棵松树的弯曲枝条和灌木丛的低低树梢之外,从地面到天空,再没有任何遮挡视线的东西。此时此刻,偏东方向的饭能灯火稀疏;不过在正东方向上,约翰逊基地①的绿色、红色、黄色正喧嚣地堆叠在一起,毫无偃息的模样。
“几点了?”
“四点差七分。”
“能在四点之前赶到真是太好了。计划就是要提前至少三十分钟到达。”
艰难抵达山顶的一家人,身上的汗刚一干,立时便体会到山顶十一月凌晨的寒气非同小可。一雄从登山包里拿出粗制毛毯,一边同来自北面森林的摇晃的风抗争,一边把它铺在地上。两个女人也努力将环境弄得舒适,哪怕只是稍微舒适一点儿也好。伊余子给塑料杯倒上热水瓶里暖暖的红茶端给大家,又解开装三明治的包。弄完之后,一行人终于有了各自眺望星空的余暇。
“这么晴朗的天气,而且没有月亮,真幸运啊。”伊余子感动地说。
这是在都市中绝对无缘得见的奢华星空。星星镶嵌在夜空中,犹如豹皮上的斑纹。空气澄净得近乎异样,所以远近不同的星星本该清晰构显出夜空的纵深,但亮如雾霭一般的集结星光却像在眺望的人眼里投下了渔网。晓子甚至觉得星星的数量多得让人烦恼。天空中尚没有哪一处角落显出黎明的征兆。天河与地平线垂直相交,飞马座的巨大方形块堪堪沉入地平线之下。群聚的星星发出的璀璨光芒犹如刚刚拨动过的琴弦,以一种过度敏感的战栗将夜空填得没有一丝缝隙。
“不过可惜的是,”重一郎声音洪亮,但语气和往常一样平板,“今天早上,我和你们的母亲都看不到自己的故乡。如果能看到那一点小小的光芒,各种忘却的记忆应该也会苏醒的吧。从前在故乡火星上的时候,我确实像这样看过地球。”
“十一月份怎么也不可能看到火星,”一雄略显冷淡地回应说,“这个季节它和太阳总是差不多同升同落。不过母亲的木星应该能在黄昏时分看到。”
“黄昏的时候太忙了没顾上看,”母亲叹息道,“要是今天早上能在这里各自看一眼各自的故乡,那该是多幸福的事啊。”
“终于能看到我的故乡了。”晓子说着,温柔地回头望向哥哥。
“我的也是。地球人的那些东西和它比起来??”
“嘘,”母亲笑着制止,“禁止说这个词。虽然这里没有旁人,但要是成了习惯,不留神在旁人面前也说漏嘴的话,可不知道会招来什么样的灾难哟。”
背后的北风发出海浪般的轰鸣,松树的树梢以一定的间隔逐次耸起,又如雪崩般骤然坠落,仿佛肆掠的松浪。每个人的手虽然都已经变得异常冰冷,但因为各自都要把握时机操纵望远镜和照相机之类的器械,没有一个人戴上手套。落叶被夜风连绵不绝地吹到四个人的后背上,侧耳细听,附近无人茶社的铁皮屋门在鸣响。
肉眼分辨不出星座的徐缓移转。猎户座的三颗星与下方的参宿七连接的线,如同古时的纸鸢,悬在西南的中天。以特定光芒为目标的四个人,常常会被不值一顾的东西干扰。其一是流星,其一是之前未曾注意到的南方远山的航空灯塔,其一是灯火稀疏的饭能郊外县道上摇曳的汽车前灯??
“据说在四点半到五点的这段时间,会在南部天空出现,”重一郎戴着眼镜的眼睛牢牢盯着那个方位,口中继续说,“再有十分钟,时间就到了。”
“啊,弟兄们会来告诉我们什么哪?会传达什么秘密呢?
“苏联终于进行了五千万吨的核试验。他们正即将犯下扰乱宇宙和谐的可怖罪行。如果美国也来效颦??地球人的末日迫在眉睫。力挽狂澜明明是我们一族的使命,为什么我们还无能为力,为什么世界还这么优哉游哉?!”
“父亲,不要灰心,”儿子一边用望远镜扫视周围的天空,一边安慰道,“和统治宇宙的时间相比起来,我们不得不忍耐的时间是可知的。地球人并没有愚蠢到那种地步。总有一天,他们会认识到自身的错误,皈依于我们的大和谐与永远和平的思想。不过无论如何,还是要尽早给苏联的领导人写信。”
“晓子正在推敲词句。已经完成一大半了吧,晓子?”重一郎回过头对女儿说。
“嗯。”美丽的女儿少言寡语地应了一声,视线在星空中逡巡。
终于到了四点半。一家人立刻停止交谈,充满紧张和期待地凝视天空。昨天早晨,重一郎收到预告,说是在这个时间里,会有几架飞碟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