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梁小斌 日期:2014-06-07 10:54:52
梁小斌被称为“体质孱弱,精神顽强的诗人”,当朦胧诗的耀眼光芒渐渐淡去之后,他依然坚守在文学阵地,把他的思想化作泣血的文字,这就是他在患病前写就的上百万字的思想随笔,《地洞笔记》就是这些思想笔记的精华。
多年以来,梁小斌远离尘世的喧嚣,躲在他的“地洞”里,专心构筑自己独特的精神体系,他本人也更具有了卡夫卡名篇《地洞》所讲废墟中的幸存者的意味。
作为诗人的梁小斌通过自己内在的体验,阐释了关于生命、自我、人性、爱的话题;那些随处可见的充满哲学意味的话语,那些具有诗一般韵律的文字,那些碎片式的、箴言式的文字,最能打动人心。
这些文字告诉我们,梁小斌在时代之外观察这个世界,也从不曾离开这个时代这个世界。
作者简介:
梁小斌,1954年生,朦胧诗代表诗人,民间思想家。
1972年开始诗歌创作,诗歌《中国,我的钥匙丢了》《雪白的墙》曾经脍炙人口,风靡一时,被列为新时期朦胧诗代表诗作。九首诗作被选入中学、大学教材。出版有诗集《少女军鼓队》,思想随笔集《独自成俑》《地主研究》等。2005年,中央电视台评为年度桂冠诗人。
青年时代梁小斌因诗歌而被广为人知,以后多年远离人们视线,一生多有磨难。自1984年被工厂除名后,一直靠+OLE_LINK7阶段性的打工为生,前后曾从事过车间操作工、绿化工、电台编辑、杂志编辑、计划生育宣传干部、广告公司策划等多种职业。
目录:
叶匡政丨这个世界从不了解她伟大的人/1
梁小斌丨自序/1
2003年思想笔记丨人的终结/1
事实上,人的终结是被世界抛弃的,世界总与人的主观愿望相反,世界是活的,在于它善于发现你在世界的怀抱里并不老实。
2002年思想笔记丨识别/49
你蜷缩在任何理论的地洞里,你必定被识别出来。我把画家用来当静物的苹果吃了。
2001年思想笔记丨晨霜/95
我有很长时间没有看到晨霜了。坏人如同晨霜一样,稍微去迟一点,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坏人,出现在一个晨霜凝重的早晨。
2000年思想笔记丨人类之爱/129
我为她作为我们所有人的代表与太阳接洽、引来火种而流泪,我甚至甘愿为这位圣洁之女捧鞋,在她下山的时刻,忽然想到她该穿鞋时,立即奉上。然后,我又退到一旁。
1988年思想笔记丨挖地洞/201
我要在完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为自己挖个地洞。我被“深深掩埋”这个词所蕴藏的内容吸引。我深知,我现在是一个在偷偷摸摸挖地洞的人,这是我的精神氛围。
1987年思想笔记丨融化到此为止/239
这块冰在变小,它应该融化在水天一色的俗套诗意中。但是,偏不!原来,这冰块的内核是一块黑色石头。上面刻着几个字:融化到此为止。
1986年思想笔记丨“变形”/271叶匡政丨这个世界从不了解她伟大的人/1
梁小斌丨自序/1
2003年思想笔记丨人的终结/1
事实上,人的终结是被世界抛弃的,世界总与人的主观愿望相反,世界是活的,在于它善于发现你在世界的怀抱里并不老实。
2002年思想笔记丨识别/49
你蜷缩在任何理论的地洞里,你必定被识别出来。我把画家用来当静物的苹果吃了。
2001年思想笔记丨晨霜/95
我有很长时间没有看到晨霜了。坏人如同晨霜一样,稍微去迟一点,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坏人,出现在一个晨霜凝重的早晨。
2000年思想笔记丨人类之爱/129
我为她作为我们所有人的代表与太阳接洽、引来火种而流泪,我甚至甘愿为这位圣洁之女捧鞋,在她下山的时刻,忽然想到她该穿鞋时,立即奉上。然后,我又退到一旁。
1988年思想笔记丨挖地洞/201
我要在完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为自己挖个地洞。我被“深深掩埋”这个词所蕴藏的内容吸引。我深知,我现在是一个在偷偷摸摸挖地洞的人,这是我的精神氛围。
1987年思想笔记丨融化到此为止/239
这块冰在变小,它应该融化在水天一色的俗套诗意中。但是,偏不!原来,这冰块的内核是一块黑色石头。上面刻着几个字:融化到此为止。
1986年思想笔记丨“变形”/271
我必须有我的人生风格,有我的变形。这个“变形”实际上是恢复真实的姿态,反抗虚假姿态对真实姿态的侵吞。
1985年思想笔记丨“局外人”/285
“局外人”失去了痛苦的机能,我认为是没有道理的,他有什么好办法能死到临头都无动于衷呢?“局外人”身上没有恶魔缠身,我们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变得如此宽大。所以,“局外人”的处世态度是神秘主义的。
1984年思想笔记丨我活在世上,世界不放心/315
现在,我混进日常生活里,伪装成与他们一样过正常、平静、什么也不知道的生活,但我总露出手脚,无时无刻不显示出惊恐。世界总要把我从日常生活里揪出来,虽然我隐藏的时间较长。我活在世上,世界不放心。
瓦当丨出版后记:从“朦胧诗”代表人物到地洞思想家/344人类之爱
我参与了中华炎黄圣火火炬传递活动安徽段推选“圣女”的工作。选出来的圣女到黄山光明顶去采集圣火。
我猜测,现在选拔圣女的过程,已经进化了许多,我仍然想到了“捕获”这个词。捕获一个女孩,然后册封为圣女,经过精心地“饲养”后,在人群簇拥下送她上山。
圣女安详的神色和聪慧的气质是必备的。她试图微笑,我知道这个微笑是她即将面对黄山光明顶的太阳而提前绽放的花朵。
她的确很美,她不是为了我的赞美而微笑,她的笑容并不是为我的相思而作出的回报。在去黄山的途中,她的憧憬使她的面容朝向窗外,我小心地拉动窗帘,现在还没有到必须晒黑的时候,她站在光明顶上,必须浑身洁白。
我跟美学家谈过这个问题,她长得很美,但为什么却不理睬我?圣女如同景色,我们溶于景色的意蕴之中,景色中的阳光和风立即围拢过来,景色对我们厚爱备至。我们的风景观念混淆了人类之爱最初的动因。
我们在捕获一个女孩的过程中,喜欢上了她。这个喜欢,不论听起来达到怎样的心智高度,喜欢只能作为女孩达到“圣女”标准的一个尺度,并不说明我们的爱情,必须得以回应。
我们爱上了一个女孩,一桩值得珍视的事情,珍藏着一段经历,常常是以是否得到她为悲剧或是喜剧的尺度,一切以我是否幸福为尺度。
我们爱上了永远都不会属于自己的那个圣女,但是,选拔圣女,又必须以我们是否爱着她作为评价尺度,把经历千辛万苦得到的“捕获”奉献出去。在遥远的过去,奉献出去的圣女称为祭品,只有祭品才有足够的纯洁去接受太阳的洗礼,然后被太阳掳去。请问太阳,派谁与你接洽?请宣读圣女的评判标准!
太阳会说:“以你们的人类之爱为标准,以你们舍不得奉献出去的那个生活为我的所爱。”
被人的基本体验所验证的美的生活,所验证的关于男女的泣血故事,那个基本的主题就是活在收藏和供奉之间,活在宁死也不交出去的冲突之间。一个厨师做出了菜肴,他在厨房偷偷地尝了一口,以验证是否值得端上那大厅里烛光闪烁的圆桌。我和“圣女”偷偷拥抱过一次,我的拥抱感觉,如同厨师背着人尝尝自己亲手烹调的菜肴,以验证这是否是值得走向太阳的女孩。
我又一次回忆我是如何小心翼翼地培植这位女孩的:我给她讲解作为到光明顶上采火的圣女所必须具备的心灵,你应当聪慧、安静、全神贯注;我为她找来采火镜,在圆镜的四周贴上彩色塑料纸。我坐在她身旁,为她挡住车窗外秋天的阳光,因为采火圣女的面容应当是洁白的。我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她赤脚登上峰顶,面容朝向已过中天的太阳,她双手捧起采火镜,伸向太阳。大约过了两分钟,她脚下的火种盒里腾起了青烟,火,点着了。我为她作为我们所有人的代表与太阳接洽、引来火种而流泪,我甚至甘愿为这位圣洁之女捧鞋,在她下山的时刻,忽然想到她该穿鞋时,立即奉上。然后,我又退到一旁。
我们可以说,这是为了某项庆典仪式的需要,是工作的内容。当我和其他人让她懂得什么是回眸顾盼,懂得该以怎样的身姿伸出双手时,我们交出了这个女孩,我们前呼后拥把她送上了山。
我们一致认为,这位美好的圣洁的女孩,是我们工作的结晶。但是,工作的结晶,难道也是我的精神生活和情感生活的结晶吗?我可以毫无杂念地完成把一个普通女孩转变为“圣洁少女”的工作,我可以无所用心地生硬地按照圣女工作的程序完成这一制造工艺,我中止满腔热忱地身心投入。我抛弃怜惜、爱护之情,成为冰冷的工作人员,这个工作人员的全部行动,即是对阳光的欺骗。
在我们这些人的质朴头脑里认为有价值的事物,它是我们的最后精神财富,那么,太阳也会认定是有价值的,神灵最后的裁决是:既然你们从心里感到这是好的,那我也就裁定这是好的,那么,就请送上来吧。
我在去光明顶的途中,锻炼了我的情感生活,学习到了对于女孩应有的责任。假如真的有圣女,也是我们创造了圣女,之所以把一个普通的中学生命名为“圣女”,这就是宿命般地决定了我们的精神生活的属性。它是农人在田地耕作,他生产的稻谷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供奉出去,因为这一点,在仪式的创始阶段就说得很清楚。我逐渐地察觉我与“圣女”诀别的日子将越来越近,在光明顶上那全场静寂的时刻,我对此看得更为明白。
她是圣女,她的命根属于迎接阳光这唯一的仪式。在这唯一仪式之外的任何心灵的恭候和侍奉只能在世俗生活经验范畴内加以引申和讨论。在采集仪式之外,其他任何仪式都是污浊,她是朝向太阳的当代祭品。
当有一种强大的力量或是命令,正确地指导我的精神悸动走向时,在世俗经验中往往把它判断为“制约”。箴言不可易义的性质表现在,它事先早已向凡界打了招呼:她是圣女,人的使命是培育出这么一种生灵。而世俗体验,往往试图阻断她最后上山的路。
因此,人类生活中的所有悲剧经验,所有被掠夺感的产生,所有这不是“我的生活”的忽然发现,还有,失去爱情的最终咏叹,大概都可以从恢复对箴言的铭记中得到相应的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