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玛琳娜·柳薇卡 日期:2014-06-21 11:19:00
英国肯特郡的一块草莓地上有两辆房车,一辆男人住,一辆女人住。住客来自五湖四海:矿工之子安德利来自老乌克兰,年轻性感的爱丽娜来自新乌克兰,还有波兰人托马什、玛尔塔和约拉,两个中国姑娘,以及从马拉维来的伊曼纽尔。他们都到英国令人愉悦的绿土地上采摘草莓。
对于移民来说,当今的英国并不那么令人愉悦。这里有想要加入黑帮的人,如沃尔克,他一眼便看中了爱丽娜,认为绑架是求爱的上上之策。安德利也如此,他其实并不中意爱丽娜,却一定要出发去寻找那个他不爱的姑娘……
作者简介:
玛琳娜.柳薇卡(MarinaLewycka)英国文坛近年来最炙手可热的畅销书作家。“二战”结束时出生于德国基尔难民营,父母均为乌克兰人。她在英国长大,居住在谢菲尔德,任教于哈勒姆大学。
58岁时柳薇卡借《乌克兰拖拉机简史》一书一举成名,赢得2005年波灵格大众伍德豪斯喜剧小说奖和机智小说奖。2007年出版《英国农民工小像》,延续其黑色喜剧的风格,并于2008年入围乔治.奥威尔奖。
柳薇卡的文字幽默而不搞笑,欢闹戏谑却不无厘头。在文字日益边缘化、娱乐化的时代,柳薇卡仍以其幽默的语言,坚定地刺入复杂而纠结的底层社会,触及那些令人难堪的现实。
目录:
两辆房车
再见,草莓。你好,手机
毛茛草地
五间浴室
本德尔
四山墙
九女士
两辆房车
再见,草莓。你好,手机
毛茛草地
五间浴室
本德尔
四山墙
九女士
鸣谢
《英国农民工小像》对人们寻求更美好生活的渴望做了引人入胜的生动解说。甚至更胜《乌克兰拖拉机简史》一筹。——《爱尔兰独立报》
极其有趣,具有深入观察的洞察力,闹剧、悲剧与恐怖之感交织在一起。——《泰晤士报文学副刊》
柳薇卡将幽默与移民的现实生活交织在一起,证明她不是只能写出一部佳作之人。——《时尚芭莎》
一出关于移民和误解的喜剧。——《独立报》《英国农民工小像》对人们寻求更美好生活的渴望做了引人入胜的生动解说。甚至更胜《乌克兰拖拉机简史》一筹。——《爱尔兰独立报》
极其有趣,具有深入观察的洞察力,闹剧、悲剧与恐怖之感交织在一起。——《泰晤士报文学副刊》
柳薇卡将幽默与移民的现实生活交织在一起,证明她不是只能写出一部佳作之人。——《时尚芭莎》
一出关于移民和误解的喜剧。——《独立报》
吟唱着生活的热望……动人至极。——《星期日泰晤士报》
欢闹又令人惊恐,风趣、机智。——《卫报》
真诚而又风趣,同严肃的政治论争一样带来巨大冲击。——《每日邮报》
黑色喜剧,像未熟的草莓般刺激。——《TimeOut》
乘过山车般的感觉,一个心胸宽广的故事。——《每日快讯》
《乌克兰拖拉机简史》的全部幽默尽在其中。——《标准晚报》
一次有趣迷人、嬉戏喧闹的旅行。——《观察家》
两辆房车
田野——这是片广袤的田野,势向南倾,横亘在一道绵长的山丘之上,山丘蜿蜒曲折,延伸进一道神秘幽寂、树木葱茏的山谷。山楂树和榛子树构成的密篱掩映着山谷,野玫瑰和幽香四溢的金银花点缀其间。清晨,一缕微风轻轻掠过唐斯丘陵唐斯丘陵(Downs),英格兰南部的圆顶山丘,由典型的白垩岩构成。其支脉向东延伸至肯特郡一带。在这里,同样类型的白垩岩山丘称作丘陵地带。(本书脚注均为译注),它的俏劲儿恰够它与从英吉利海峡袭来的咸鲜雾气翩然相吻。真个儿的,那气息是这样愉情悦性,你端坐在此,恍恍然如在天堂。田野上还有两辆房车,一辆是男人的,一辆是女人的。
可是,如果这里真是伊甸园,那就该有棵苹果树,约拉心想。但这里是英国田园,田野上到处是渐红渐熟的草莓果儿。这里没有蛇,但有个“面球儿”。
身材娇小、风姿绰约的约拉坐在女人房车的踏板上,一面将脚指甲涂成撩人的浅莲色,一面拿眼瞅着“面球儿”的路虎汽车驶进位于田野底端的大门,瞅着新来的人从副驾驶座上爬下来。真个儿的,她一辈子也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非得整来不值两个大子儿的妞儿,而明眼人都知道,这里需要的是另外一个男人——如果他是个成熟的男人当然更好,不过他得有自己的头发和好看的双腿,还得有副平和的好性子——他不仅草莓摘得比别人快,还可为他们的小小团队带来令人愉快的两性和谐。可是,谁都瞧得出,这位小大姐只会把这里搅和得鸡飞狗跳,好比将一只狐狸放进了鸡窝。这下可好了,所有的男人都将唯她马首是瞻,为博她的一笑而明争暗斗,全然忘了自己来这儿是为了什么,也就是说,他们其实是来采草莓的。这个念头弄得约拉心烦意乱,让她无法集中注意力去拾掇中趾,弄得它惨不忍睹,如同一截搞砸了的断肢。
还有个空间的问题,约拉琢磨着,一面觑着眼仔细打量着新来的女孩,她正经过男人们的房车,从坡下面往上走来。虽然这里的女人比男人多,可女人们的房车却比男人的小,只是辆有四个铺位的旅行车,就是你去波罗的海度假时可能会拖在车后面的那种。约拉身为工头,可是个有头有脸的人,虽说身材娇小,但派头可不小,所以她理所当然地独占了一个铺位。玛尔塔,她的外甥女,占着另一张单人铺。还有两个中国女孩——约拉永远也搞不清她们姓甚名谁——共用那张折叠式的双人床,一旦把它打开,就会占据整个地面空间。就这么着,再来人可没地儿了。
她们四人使出了浑身解数,将房车装扮得漂漂亮亮的,看上去颇有点家的模样。两个中国女孩在墙上贴上了动物宝宝和贝克汉姆的照片。玛尔塔又在贝克汉姆旁边贴了张克拉科夫克拉科夫(Kralow),波兰历史名城,位于维斯瓦河上游,距华沙约250公里。黑脸圣母的画。喜欢样样东西都闻起来香喷喷的约拉将一束野花插在只杯子里,里面有野蔷薇,有剪秋罗,还有黄白相间的金银花,让空气变得甜丝丝的。
让她们的房车显得分外迷人的一大特点是贮物空间的聪明配置:这里有紧凑的橱柜,设计巧妙的齐头高的箱子和屉子,它们都有装饰可爱的把手,样样东西都能收藏其中。约拉喜欢把东西归置得整整齐齐的。四个女人知道如何回避彼此,她们已精于此道,可以在这个充满女性柔美气息的空间里回旋自如,而绝不碰触到彼此。她们可不像那些个男人,他们先天不足,总是笨手笨脚的,占据着本来全无必要的空间,虽说他们也是没法子,而且他们的确有些好处,这个她会在后面向你慢慢道来。
这个新来的妞儿——她径直跳上房车,把背包撂在地板中央。她说,她从基辅来,一面满脸堆笑地打量着四周。她名叫爱丽娜。她显得疲惫不堪,蓬头垢面,浑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油炸薯片的味儿。她该把背包放在哪儿呢?她该在哪里睡觉呢?她笑个什么劲儿呢?这是约拉想知道的。
*
“爱丽娜,宝贝儿,你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你不是非走不可!”
在基辅汽车站,妈妈一面号啕大哭,一面用纸巾擦拭着她那有些发红的眼睛,弄得场面好不尴尬。
“妈,拜托!我又不是小孩子!”
当妈的在此时此刻痛哭流涕是情理之中的事。可就在这时,我那粗枝大叶的老爸也冒了出来,衬衫从上到下无一处不是皱巴巴的,一头银发根根直竖,活像一头老态龙钟的豪猪。好吧,我承认这让我乱了方寸。我没料到他会来送我。
“爱丽娜,小家伙,一路上小心啊。”
“哎呀,爸爸。这是怎么了?你以为我不会回来了么?”
“千万要当心,我的小家伙。”抽鼻涕,叹粗气。
“我不小了,爸爸。我十九了。你当我不会照顾自己啊?”
“唉,我的小企鹅。”抽鼻涕,叹粗气。然后妈妈又开始了。然后——情不自禁地——我也开始了,抽鼻涕,叹粗气,揉眼睛,直到大巴司机让我们别再磨磨蹭蹭。于是妈妈将一个装着面包、腊肠和罂粟籽饼的袋子塞在我手里,我就这样上路了。从基辅到肯特,足足走了四十二个小时。
好吧,我得承认,在长途汽车上待四十二个小时可不是好玩的。等我们到利沃夫利沃夫(Lviv),乌克兰西南部主要城市,西邻波兰。时,面包和腊肠全都到了我的肚子里。在波兰,我发现自己的脚踝开始肿了起来。当我们在德国的某个地方停下来加油时,我将罂粟籽饼的最后一点碎屑塞入口中,然后用散发着金属味的脏水将它冲下喉咙,那水是从一个有着不可饮用的标识的水龙头中流出来的。在比利时,我的月经不请自来,可我浑然不知,直到暗红的血渗出我的牛仔裤,弄脏了座位。在法国,我的脚完全失去了知觉。在前往多佛的渡船上,我找到个厕所,将自己里里外外收拾干净。朝洗脸池上方水汽模糊的镜中望去,我看到一张毫无血色、眼圈乌黑的面孔,她也在目不转睛地回望着我,我几乎认不出她来了,那是我吗?那个头发脏兮兮、乱糟糟,眼睛下面还有两个大眼袋的人?我在船上来回溜达着,好让腿部的血液循环恢复正常,并在晨光乍现之时,站在甲板上,借着雾蒙蒙的光线,瞭望让英格兰变成了现实的白色崖岸,它们美丽,神秘,是我梦中的乐土。
在多佛,沃尔克在船下接我,他挥动着上面写着我的名字——爱丽娜.布拉兹科——的小卡片。像大家常做的那样,他把我的名字拼错了。他是那种我妈妈会称之为缺少教养的人的类型,穿着件黑得瘆人的皮夹克——活脱脱是个从漫画书上走下来的黑帮老大——我不是在做噩梦吧!——那皮夹克不是真皮的,随着他的走动,它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他就欠一把枪啦。
他咕哝着对我表示欢迎。“嘿。你又(有)护照没?又冯(文)件没?”
他的声音低沉含混,嘴里散发出臭烘烘的烟味儿和烂牙味儿。
这个形似黑帮的人真该好好刷刷牙。我在背包里面摸索着,还未等我开口,他就一把夺过我的护照和季节性农工的文件,将它们塞进他那梦魇般的夹克衫的胸袋中。
“我收着为你。英格兰害(坏)人多多的有。偷你的,能。”
他拍拍口袋,并挤了挤眼睛。我一眼就看出,跟这种人没得商量,于是将背包甩到肩上,跟着他穿过停车场,走向一辆庞大无比的汽车。这车闪着黑森森的光芒,介乎于坦克和卡车之间,车窗上贴着黑膜,铬合金的进气栅熠熠生辉——活脱脱就是辆黑手党的车。野蛮人和不受社会待见的人最喜欢这种高档车。实际上,他跟他的车真是一个模样:身体超重,形如坦克,大门牙闪着银光,黑夹克耀武扬威,乱糟糟的头发扎成马尾悬在背上,恰似一根排气管。哈哈。
他全无必要地抓着我的胳膊肘——真是个笨蛋,难道他以为我会逃跑?——然后将我一把推到后排座位上,这也是毫无必要的。在车里面,这辆黑手党汽车充斥着更强烈的烟草臭味。我坐在那里,不吱一声,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而他则透过后视镜,肆无忌惮地打量我。他以为他瞧着谁呀?然后,他点燃了一支香烟,臭不可闻的那种——妈妈称它们为新俄国烟——难闻死了!——开始吞云吐雾起来。喷烟。熏臭。
我没有透过那黑黢黢的窗子饱览匆匆掠过的景色——我实在太累了——但我的身体没有错过感知路上的每一道弯,还有它在急刹车和转向时的剧烈颠簸和摇晃。这个黑老大真该上上驾驶课。
他旁边的副驾驶座上搁着个纸袋,里面装着薯片,他时不时地将左拳杵进去,掏出一大捧薯片塞进嘴巴里。掏摸,猛塞,咀嚼。掏摸,猛塞,咀嚼。全然没有教养。可是,薯片闻着可真馋人啊。香烟的味道,他一手把握着方向盘,一手往嘴里塞东西时造成的横向运动,我的月经造成的身体下部的牵拉疼痛——它们让我在反胃不已的同时又饥饿难耐。最后,饥饿占了上风。我不知道这黑老大说的是何种语言。白俄罗斯语?他长得太黑了,不像白俄罗斯人。乌克兰语?他看着可不像乌克兰人。也许是从东部以外的某个地方来的?车臣?格鲁吉亚?格鲁吉亚人是什么样儿的?巴尔干半岛人?我拼着一猜,用俄语问道:“冒昧地问一下,沃尔克先生,我能吃点什么吗?”
他抬起眼。我们的眼睛在后视镜中相遇。他的眼睛可真像黑帮老大的——充满毒性的黑莓子,隐藏在杂乱如参差不齐的篱笆般的眉毛下。他用那种蛮横无礼的方式打量着我,眼睛在我的身上逡巡了个遍。
“小发发(花花)享(想)吃东西?”他用英语说,尽管他一定是听懂了我的俄语。也许他来自新近才从苏联独立出来的国家中的某一个,那些国家的人都会说俄语,可他们就是不说。OK,那么他想说英语?让我来给他露一手儿。
“确实如此,沃尔克先生。如果你可以加惠于我,如果这不会令你不便,能让我吃点东西的话,我将不胜感激。”
“没问题,小发发!”
他又满满地吃了一大口薯片——掏摸,猛塞,咀嚼——然后将油渍渍的纸袋中剩下的薯片揉成一团,越过椅背递给我。当我向前倾过身去接它们时,我看到在原来放薯片的地方还有一样东西。某种又小又黑又怕人的东西。哎呀!那是把真枪吗?
我的心开始怦怦直跳。他要枪干吗?爸呀,妈呀,救命呀!OK,就假装我没看到。也许它没有上膛。也许它只不过是种打火机。于是,我展开皱巴巴的纸袋——它看着就像个温暖多脂的鸟巢。里面的薯片油油的、软软的,还温温的。只剩下大约六片了,还有些碎屑。我一次就品上一片。它们略带咸味,还有一丝醋味,它们真是——嗯!——无与伦比的美味。油脂粘在我的唇边,裹住了我的手指,所以我别无选择,只能将它们舔掉,不过,我努力让自己做得不那么明显。
“谢谢你。”我礼貌地说,因为粗鲁是没教养的标志。
“不可(客)气。不可(客)气。”他晃了晃拳头,好像在说他有多慷慨似的。“路上的食物。所有的都会算在你的生活费里。”
生活费?我用不着再大惊小怪了。我端详着他的背部,那咯吱作响、接缝纵横的夹克衫,那参差不齐的马尾辫,那粗大的黄脖子,那些假皮领上的头皮屑。我又开始想呕吐了。
“这个费指什么?”
“费。费用。食物。交通。住宿。”他的双手都离开了方向盘,在空中挥舞着。“在喜(西)方生活太贵了,小发发。你以为谁会为所有这些奢侈品埋单?”
虽说他的英语烂得吓人,可那些词汇滔滔而出,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似的。“你以为这一切都会是免费的?”
那么妈妈说得对。“所有人都看得出,经营这个中介的都是些骗子。所有人,除了你,爱丽娜。(看看,知道妈妈是多瞧不起我了吧,她就是有这么个招人厌的习惯。)如果你对他们撒谎,爱丽娜,如果你假称是学农业的学生,而你连点边儿也沾不上,要是出了岔子,谁会帮你呢?”
然后,她会继续歇斯底里地说起在西方遭遇不测的乌克兰姑娘们的事儿——所有那些流言蜚语和报纸上的故事。
“可是,谁都知道这些事只会发生在呆头呆脑和没受过教育的女孩身上,妈妈。它们是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的。”
“如果您乐意对我说说有哪些费用,我会努力支付它们的。”
我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彬彬有礼,富有教养。铬合金进气栅般的牙齿闪动起来。
“小发发,先要支付费用,然后你再拿钱。没商量。不可(客)气。”
“你会把护照还给我吧?”
“完全正确。你共(工)作,你拿护照。你不共作,你没护照。有人上基辅看你妈妈,说爱丽娜不好好共作,给她弄大麻烦。”
“我听说,在英国……”
“英国是个变化,小发发。现在,在英国,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英国可不像你在学校书本上读到的那样。”
我想狠狠地撞向《让我们来说英语》中的布朗先生——如果他就在这儿的话!
“你的英语说得棒极了。俄语可能也很棒吧?”
“英语,俄语,塞尔维亚-克罗地亚语,德语,各种语言我都行。”
这么说来,他把自己当成语言学家了。OK,让他说下去。
“你不是沿岸这些地方的人吧,我觉着,沃尔克先生?”
“你觉得我是哪儿人,我就是哪儿人,小发发。”他在后视镜中冲我狡黠地挤了挤眼,亮了亮银牙。然后他开始左右摇晃起脑袋,像是要把头皮屑甩掉似的。
“这个,你喜欢?让女纸(子)着迷吗?”
我愣了一会儿,这才意识到,他指的是自己的马尾辫。这在他看来是在调情?若是说起吸引力,我会给他打零分。对于一个缺少教养的人而言,他无疑有些自高自大了。多可惜,妈妈不在这里来纠正他。
“这绝对令人无法抗拒,沃尔克先生。”
“你喜欢?嗯哼,小发发?你享(想)摸吗?”
那条马尾巴上下翻飞起来。我屏住了呼吸。
“来啊,哦哦。你可以摸它的。来啊。”他怀着腻得瘆人的激情说。
我伸出手,它们依旧是油渍渍的,散发着薯片味儿。
“来啊。让你快活快活。”
我碰了碰它——感觉它就像是老鼠尾巴。随后他晃起了脑袋,它就像一只活老鼠似的在我手下抽搐起来。
“我听人说过,女纸们抗拒不了这样的头发,它会让她想起男人的根根。”
老天爷,他现在到底在说些什么呀?
“根根?”
他用手指比画了个粗鲁的手势。
“甭怕,小发发。它让你想起男朋友了。啊哈?”
“没有,沃尔克先生,因为我没有男朋友。”
我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这太迟了。那些话就那么脱口而出,再也收不回来了。
“没男朋友?这朵小发发怎么没男朋友?”他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温热的薯片油脂,“呃。也许这样一来对我是个好名堂?”
那是个愚蠢的错误。他逮到你了。你被逼上了绝路。
“也许有时候我们弄个好名堂,嗯?”他喷着烟味儿和烂牙味儿,“小发发?”
透过黑黢黢的玻璃,我可以看到林地快速向后掠去,阳光灿烂,树影斑驳。我要是能从车上一跃而出、滚下草堤、钻进丛林该多好。可是我们的车速太快了。我闭起双眼,假装睡着了。
我们在沉默中开了大约二十分钟。沃尔克又点上一支烟。我透过低垂的眼睑观察着他,他正弓腰坐在方向盘前吞云吐雾。喷烟。熏臭。喷烟。熏臭。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然后,车轮下发出沙砾的嘎吱声,随着最后一次猝然的趔趄,这辆黑手党汽车停了下来。我睁开双眼。我们停在一座屋顶陡斜的漂亮农舍前,屋前是个夏意盎然的庭院,一块草坪斜向一条水位清浅、波光闪动的小河,草坪上摆放有桌椅。这正是英格兰该有的样子。我心想,现在,终于,会有正常的人了;他们将会对我说英语;他们将会给我茶喝。
可是他们没有。相反,一个身穿脏衣服、足蹬橡胶靴的矮胖的红脸汉子走出屋子——农场主,我猜——他把我从沃尔克的车上接下来,咕哝着一些我听不明白的话,但很明显不是在邀请我喝茶。他同样粗鲁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就好像我是他才买来的一匹马。然后,他与沃尔克交头接耳起来,咕哝声太快,我跟不上趟儿,之后俩人交换了信封。
“再见,小发发。”沃尔克说,带着那薯片油脂般的腻笑,“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也许我们弄些名堂来?”
“也许。”
我知道我说了不该说的话,可那时,我只是一心想离开。
农场主将我的背包塞进他的路虎汽车,然后把我也塞了进去,这么做时,他用手在我的屁股上使劲推了一把,这个动作完全没有必要。他只须招呼一声,我就会自己坐进去的。
“我直接把你送到地里去。”他说,此时,我们的车正沿着狭窄曲折的道路摇摇晃晃地行进着。“你今天下午就可以开始采摘了。”
大约走了五公里后,路虎摇摆着穿过一道门,我顿觉释然,因为我终于让脚踏在了坚实的土地上。我注意到的第一样东西是光线——炫目的、含有盐分的光线在阳光灿烂的田野上翩然起舞,草莓娇艳欲滴,小巧的圆形房车栖息在山丘的高处,而矩形的、方方正正的房车则居于山脚之下,更远处是树林,还有绵长曲折的地平线。于是,我对自己微笑起来。那么,这就是英格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