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邓海南 日期：2014-06-27 21:05:26
这是一部长篇小说。项羽和刘邦，在推翻秦朝统治的起义战争中是盟友，在其后争夺天下的战中却成了对手。一个是楚国贵族的后裔，一个是秦国基层政权的小吏；一个是叱咤风云、百战百胜的将军，一个是见机行事、屡败屡战的首领；一个是胸胆开张的性情中人，一个是老谋深算的谋利之徒；一个是满怀激情的理想主义者，一个是胸有城府的实用主义者；一个是凭着战功已经拥有天下的君王，却放着皇帝不当，要将天下恢复成秦以前的天下；一个是已经被封为一方诸侯，却为了当上像秦始皇一样的皇帝奋斗不息。一个因其英雄气概被人怀念，一个因其当了皇帝被人尊崇。这两个人的行为方式，决定了他们的最终命运，也决定了中国历史以后的走向。项羽不幸失败，楚国灭亡。刘邦最终得胜，建立大汉王朝。中国人从此被称为汉人，实用主义从此大行其道。但是司马迁充满激情地为项羽立传，李清照怀着深深的敬惜之情为项羽吟诗，楚人的浪漫精神和英雄气质，依然延续在某些汉人的血脉之中。这是中国历史中最具史诗感的一段历史。这是中国历史人物中最具戏剧性的两个人物。值得书写。
作者简介：
邓海南一九五五年生。当过士兵、工人、报纸编辑，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和八十年代作品以诗歌为主。九十年代后主要从事舞台剧的创作，为国家一级编剧。其作品涉及诗歌、散文、杂文、小说、歌剧、话剧、音乐剧、舞剧、电影和电视剧等各种文体。主要作品有：诗集《机器与雕像》、《青铜与瓷》；小说集《莫格尔少校》；长篇小说《戏人》、《上海上海》；历史散文《秦汉罗马》；歌剧《在海波上》；音乐剧《征婚启事》；小剧场话剧《梅花情结》；话剧《“厄尔尼诺”报告》（合作）；电影《漂流瓶》、《青春卡拉OK》；舞剧《霸王别姬》；电视连续剧《历史的天空》（合作）等。获过戏剧文华奖和电视剧飞天奖等国家级大奖。目录：
目录：
序
第一章薛城
1伍
2赵高
3薛城会议
4章邯出山
5乌骓
6试探性接触
7胜利背后的危险
8李斯之死
9兵败定陶
第二章巨鹿
10磁铁、钓饵、网
11形势目录：
序
第一章薛城
1伍
2赵高
3薛城会议
4章邯出山
5乌骓
6试探性接触
7胜利背后的危险
8李斯之死
9兵败定陶
第二章巨鹿
10磁铁、钓饵、网
11形势
12忍无可忍
13计划中的战争
14破釜沉舟：一个成语的产生
15战斗（一）
16战斗（二）
17战斗（三）
18投降
19大地上的伤口
第三章霸上
20趁虚而入
21泄露军机
22鸿门宴
23最后一支秦军
24奇人高论
25划分天下
26坚硬的盔甲柔软的心地
27得计与失策
第四章濉水
28韩信
29天下乱了
30原野
31山地
32英布
33荥阳
第五章垓下
34河流（一）
35广武
36河流（二）
37说客
38鸿沟
39垓下
40最后的方阵楚军的晚饭果真是在秦军的锅里吃的。
苏角给留守营寨的士兵下达的任务是：一、守营，不让巨鹿城中的赵军乘机前来袭取壁垒。二、做饭，做一顿丰盛的晚宴为得胜而归的大部队祝捷。他们两项任务都圆满完成了。第一是因为巨鹿城里的赵军根本就没有乘机前来袭取苏角大营的企图；第二是因为他们不可能连一顿会餐也做不好。
傍晚，正当他们等待着大将苏角带领大部队凯旋而归时，他们看见了从南面原野上凶猛而飞快地卷来的滚滚烟尘。这不像是一次从容的凯旋，而像是一次飓风般的攻击。当这股飓风刮近了的时候，他们看见这股强大飓风的最前端是一匹浑身乌黑的战马，黑马上骑着一个身披银白色盔甲的年轻将军，这位身材魁梧的将军手上高举着一支粗大的戟，戟尖上挑着一颗人头。飓风已刮到了面前，他们认出来了，那颗人头竟是大将苏角的脑袋。他们认出苏角时的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了。赫赫有名的秦军大将苏角，在早上无比雄壮地带着七万大军前去迎敌，傍晚回来的时候大军不见了，连他自己的身体也不见了，只剩了一颗被敌人挑在戟尖上的脑袋。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守营的几千人还能再继续战斗、守卫住营寨吗?营寨的防御物毕竟不是又高又厚而且前面还有护城河的巨鹿城墙，只是用车辆加上土包垒起来的临时矮墙，就算他们全部拼上性命，也不可能挡住这股飓风的强劲势头，只能成为被飓风无情地连根拔起的小树和野草。
项羽高挑着苏角的首级沿着秦军壁垒的矮墙策马奔驰着，他要让守营的秦军士兵们看一看他们主将的下场，从而在心理上彻底地摧毁他们的抵抗能力。与此同时，他的骑兵已经开始攻垒了。虽然有一些骑兵被阻挡在了壁垒的墙前，在和守卫的秦兵用兵器互击着，但更多的战马却呼啸着嘶叫着从壁垒的矮墙上腾跃了过去，践踏了过去。守营的秦军很快就放弃了抵抗，沿着甬道向涉间的营垒退去。他们把苏角的大营让给了楚军，并且留下了一锅又一锅热气腾腾、香味四溢，足够一支七万人的大军会一次餐的丰盛晚饭。
这一顿本来是为苏角准备的祝捷晚餐，让大踏步赶来的项羽毫不客气地享用了。当楚军的士兵们坐在秦军的营地里，从秦军的锅里吃着其香无比的晚餐时，想起他们早上在漳河边上破釜沉舟的那一幕，他们对胜利的信心和渴望，对年轻的统帅项羽的热爱和崇拜都高扬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项羽高举着酒爵在士兵们的队列间穿行着，用他朗声的大笑对士兵们的勇敢表示感谢。年轻的上将军走到哪里，欢呼声就在哪里腾起，这一顿晚餐的热烈程度是所有的人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这时候秦军涉间的大营却没有任何动作。他们也在照例进行晚餐，但在得知苏角全军溃败，苏角所部的大营已被追杀而来的楚军占据之后，他们吃这顿晚饭时心情的黯淡程度也是可以想见的。涉间一口也没有动放在案子上的肉和酒，他离开军帐，走到用粗圆木搭起来的瞭望塔上，向原来是属于苏角而现在已陷入敌军之手的那个大营张望。暮色之中苏角大营的轮廓在一舍之外已经完全模糊了，但是只过了一会儿，那里却亮了起来，并且越来越亮，他知道那是楚军点起了篝火。以前他也在营中生火的时分向那边瞭望过，苏角营中从来也没有燃起过如此明亮的篝火。他知道那边的篝火是楚军为庆祝胜利而燃的，而他原本这时候是应该应苏角之邀到他的营中去和他一起痛饮祝捷酒的。在那个营寨里，酒宴正在进行，喝酒的人却换了。命运的安排，实在让人把握不定。他不能想象楚军是用怎样的力量在一天之内就把骁勇善战的苏角给彻底收拾了。作为秦军的另一员大将，他或许应该命令所有的将士都立刻放下饭碗，跟随他出营去向正在大喝庆功酒的楚军出击，迫使他们在进行了一整天的艰苦战斗和急行军之后，在立足未稳、疲劳尚未恢复之时再进行一场血战。但是他被苏角意外战死的消息震慑住了，一时失去了决定行动的能力。从甬道中逃过来的苏角留守营寨的士兵向他报告说亲眼看见主将的首级被敌人的将军挑在了戟尖上。苏角的威猛在秦军中是有名的，他实在不能想象苏角的脑袋被挑在戟尖上是一副怎样的情景，也不能想象一支七万人的大军怎么会被一支同样人数的军队一下子就撞得粉碎。恐惧已经随着苏角那些残兵的逃入在自己的大营里传染开来。当他阴沉着脸从正在默默吃着饭的士兵们身边走过时，他们向他投过来的目光中就编织着丝丝缕缕的恐惧。他真想拔出剑来把那些满含着担忧的目光一下子全都挥断，他把手放在了剑柄上，却发现手是软的，在那一刻竟失去了把剑拔出来的力量。他的心像一只没有盖子的碗，在这一天的黄昏一下子落满了恐惧的灰尘，而且这灰尘是如此沉重，绝不是端起碗来轻轻一吹就能吹掉的。涉间在瞭望台上看着一舍之外楚军燃起来的那片篝火，猛一回头，发现东南方的巨鹿城头上，还有他的营寨背后沿滏阳河而设的诸侯军们的营寨里，也都燃起了大堆大堆的篝火，显然在和楚军遥相呼应。而在巨鹿被围以来这么长的日子里，敢于在夜里明火执仗的只有秦军，他们从来也没有敢如此放肆过。他们现在知道救星来了，他们的救星自然是秦军的灾星。这颗从南方荆蛮之地掠过来的扫帚星真的能够破了巨鹿之围，在扫平了苏角的大军之后，也要狠狠地扫到自己头上来吗?自己的这七万军队，能够抵挡得住这颗要命扫帚星的疯狂横扫吗?自己的这颗脑袋，明天会不会也像苏角那样，被挑在那个蛮子将军的铁戟上呢?从军打仗许多年来，涉间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恐惧。他知道要消除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去战胜敌人，但如果在战斗还没有开始之前就已经被恐惧扼住了喉咙，自己军队的勇力还能够充分地发挥出来吗?他想章邯是犯了一个战略上的错误。把巨鹿围而不打，就是为了等这最后一支援军到了再一举歼灭；但是章邯太低估了这最后一支援军的战斗力，让苏角、他和王离分三个梯次去攻击它，而不是同时去包围它。当然同时包围它有同时包围它的难度，因为还有巨鹿城中困守的赵军和滏阳河北边的诸侯军也需要有兵力去保持着震慑；但每一战消耗掉敌人三分之一兵力的设想和苏角军一战就被彻底击溃这个实际情形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这个设想和实际战况间的巨大差距很可能导致整个战略意图的失败。他一向相信章邯是一个稳操胜券的棋手，但他预感到这一次章邯要失算了，而且他十分不祥地预感到自己很可能成一盘败局已定的棋盘上的棋子。他想努力打消这种想法，但这种想法却像是浓重的阴云聚在他头顶上不肯散开。
强劲的风从南面吹来，从楚军燃起篝火的苏角大营里向这边吹来，他从风中似乎能闻到从火中散发出的焦煳味，还从风中隐隐约约听到了一种声音，像是歌声，他侧耳细听了一下，确实是歌声。得胜的楚军在唱着凯歌，他们竟能把歌声唱得那么响，随着风飘了一舍之地落到了他的耳朵里。
楚军在彻夜高歌。唱着那高亢雄壮的，但在北方人听来腔调有些怪异的楚地之歌。项羽要求士兵们好好睡一觉，以便迎接明天的战斗。但是他们睡不着，他们兴奋的情绪需要有一个渠道能够宣泄出来，他们宁愿唱歌，他们一点也不觉得疲劳，唱歌使他们充满了力量。他们的情绪从来没有这样饱满，他们的心情也从来没有这样痛快过。和歌声一同起伏摇曳的是一大堆又一大堆篝火，他们把苏角营寨中的车架子都拆掉了用来烧火。项羽第一次宽容地默许了士兵们不执行他的命令，因为他知道他们在巨大的兴奋下确实睡不着。他们想唱歌，那就痛痛快快地唱吧。他自己本是个对音律不怎么感兴趣的人，但在士兵们歌声的感染下，竟也觉得嗓子发痒，于是也纵声高吟起来：
振吴钩兮操越戟
虎狼血兮染甲衣，
暴秦无道兮天诛地灭，
我军威勇兮所向无敌!
他那有点跑调的歌声引起士兵们的一片欢呼应和。项羽忽然想到，一支几万人的大军在高唱凯歌，这歌声就是一股强大的力量，不但能唱得自己痛快淋漓，还能唱得敌人心惊胆战。应该到下一个打击目标涉间大营的前面去唱，从气势上去压倒他们，彻底摧毁他们的信心。项羽下令全军将士每人准备一支火把，举着火把，唱着战歌，连夜向涉间的营垒进击。命令英布和蒲的前锋军不点火把，先行运动到涉间大营和王离大营的中间地带，毁坏甬道，阻击王离大营可能向涉间大营派出的增援。同时派出传檄使者驰往巨鹿城中和各诸侯军中，要他们也都彻夜点燃篝火，配合楚军的举火夜战。
一股火的洪流，一股歌的洪流，连夜向涉间的大营滚了过去。项羽把钟离昧、桓楚、龙且和虞子期的四个军团在涉间大营的东南方一字排开，自己亲率的骑兵则作为机动力量。部署停当了以后，依然是唱歌，先是一个军团一个军团轮流唱，后来全部的楚军一起唱。他想象营垒中的秦军或许也会先用歌声来进行一番对抗，然后再真刀真枪地拼杀，那倒也很有趣。但是秦军营垒里始终鸦雀无声，像死一般的静寂。
涉间没有想到楚军竟会不顾疲劳连夜推进到自己营垒前面来，而且从他们的歌声里竟听不出丝毫疲劳感，充满的是一种寻求战斗的亢奋。他本来想让自己和自己的军队在这个夜里都好好地镇定一下，尽可能地消除掉白天苏角兵败带给他们的恐惧，明天一早，再抖擞精神出营去迎战楚军，但是楚军却连夜逼到了门前，他从来没有见到过任何一支军队敢于像眼前的楚军这样肆无忌惮。这支楚军的统帅，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呢?同是一支楚军，怎么在安阳停留时是那样畏缩不前，而一旦渡过了漳河竟变得如此凶猛了呢?他也真想让自己的队伍能够像楚军那样唱起来，用歌声来表示自己并不胆怯，但是士兵们唱不出来，他们在楚军歌声的巨大压力下噤若寒蝉。他试着让一个士兵起调引歌，但那个士兵憋了半天就是唱不出声来，只是用为难的目光望着他，被他一怒之下挥剑砍倒。他的副将又让第二个士兵领唱，第二个士兵在死亡的威胁下倒是一开口就唱出来了，但那声音与其说是唱，还不如说是嚎。"算了算了!"他挥手打断了那难听的嚎声，在心里安慰自己说：有的蟋蟀是没斗前先振翅开叫，有的蟋蟀是斗赢了再叫，他希望自己的军队能像斗赢了再叫的蟋蟀。他想，哀兵必胜。但一支悲哀到连歌也唱不出来的军队真的能在战斗中取胜吗？他实在没有这个把握。他派传令兵从甬道里驰马去和王离联系，要王离随时做好增援的准备，但不久传令兵就回马报告说，和王离军相通连的甬道已经被楚军切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