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发锁 日期:2015-01-02 11:28:27
1948年,国共战争时期,共产党打败国民党占领了长春,首先面对的问题便是如何处理城内外数万具正在逐渐腐烂的尸体。另根据保卫部内线得到情报,国民党保密局不甘心失去长春,已经制定了一个毁灭长春的“三城计划”,企图通过细菌战将长春变成瘟疫之城、腐烂之城、死亡之城。
大灾之后往往有大疫,共产党派了门玉生来长春当卫生局局长。在这片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上,门玉生带领着高大军等一批医疗、防疫干部,一方面要对付鼠疫、霍乱、天花、伤寒、脑炎、回归热等病疫,一方面还要应对来自敌特分子的破坏与阴谋……几十万老百姓的命运将何去何从?
作者简介:
李发锁,属虎,虎林人氏,兄弟排行老二,友人称“二虎”。曾庸居某市政府秘书长、办公厅主任之职近10年。久处幕僚职位,本欲道局中之内幕丘壑,抒胸中之酸苦块垒,无奈眼拙手涩,心有余而笔秃。好在虎人生来憨信真实就是力量,虽知实话实说代价颇多,但仍以实情坦陈读者诸君,于人于己也算是有个交代。现供职于长春市某机关,忙里偷闲,业余涂笔,发表长篇小说《倾斜》《触红》等。
目录:
第一章瘟疫乃战争的孪生兄弟第二章请医出山第三章中西医之争第四章防天花风波第五章生命换来的觉醒是医者之耻第六章防病于未病是医者正道第七章杀虱灭蚊第八章隐藏的敌人第九章投毒事件第十章“疫”战到底致谢第一章瘟疫乃战争的孪生兄弟1多年以来,瘫痪在床的章大为每次狼狈地尿湿了裤子和被褥,都会想起当年门玉生将黑洞洞的枪口顶在自己脑门上的情景。那一刻,自己惊悚抖动着的两腿之间不争气地流出了一泡尿,先是湿透了裤管,接着又把地面湿了一块,可那是一泡多么值得庆幸和纪念的尿呀!尽管热腾腾、臊烘烘,却阴差阳错赋予了人生转折的意义。正是那一泡尿,使门玉生最终下了决心,放手让自己干了一件值得骄傲一生的大事。2听说是野司卫生部贺部长举荐的自己,门玉生直奔他的办公室,想找老首长求一下情,可否不留地方,直接随大军入关南下,直捣南京蒋介石的老巢。贺部长似乎猜到了这位昔日办公室主任的心思:“是我推荐的不假,我把你排在三个推荐人名单中的第三,是人家长春市邹市长亲自把你选为了第一和唯一,我就没理由不忍痛割爱了。不过,堂堂铁道兵司令部卫生部长去当长春市卫生局长也不算委屈。”门玉生知道,长春市作为伪满洲国首都和日本帝国主义统治东北的中心,中东铁路沈哈线纵贯南北,长白、长图线横穿东西,占领了长春便控制了东北交通枢纽,拥有了东北三省腹地。1945年日本投降后,共产党在全国占领的第一个大城市就是长春。当时东北局曾计划在长春构筑马德里式的防线阻击国民党的进犯,从而保卫北满根据地。后来国民党重兵进占长春,便将长春作为了进犯我北满解放区的中心和前哨指挥部,给我军和根据地造成了很大伤害。当时野司首长曾将进入东北的国民党比喻成一只恶虎,它的腑脏在沈阳,尾巴在辽南,咽喉在锦州,而长春则是张着血盆大口的虎头。1948年初,国民党败态显露,长春成了一座危如累卵的孤城,郑洞国曾向蒋介石、卫立煌提议,乘我军围城之前放弃长春,将十万部队向沈阳、锦州靠拢,明知守城必败的蒋介石还是严令郑洞国“困守长春”。可见长春的战略位置非同一般。贺部长:“这正是我今天要同你谈的,国民党不甘心军事上的失败,要在另一条战线上同我们展开争斗,你这个卫生干部正好派上大用场呢。”贺部长告诉门玉生,根据保卫部内线得到的情报,国民党保密局已经制定了一个毁灭长春的“三城计划”,企图通过细菌战将长春变成瘟疫之城、腐烂之城、死亡之城。贺部长的话让门玉生大吃一惊,历史上长春是疫病高发区,记得1946年4月14日自己第一次进长春,就发现了一些疑似的霍乱病人,当时一边忙于四平保卫战救护,一边进行防疫注射,可惜疫苗奇缺,在长春只坚持了四十天便被迫撤出。临出城那天,路边时不时见到倒毙者,那个惨象一直在脑海里萦绕不去,只恨不能出手施救。第二年才从报纸上得知,国民党卫生局长董道铸根本不抓防疫,而是把疫苗卖到埃及从中大捞油水,结果那一年长春因霍乱死亡11000多人,这还是含水分减缩了的统计数字。这才刚刚过去两年多啊。门玉生表示道:“贺部长,我去就是了。”贺部长:“如果瘟疫起于战争,战争必然加剧瘟疫的流行,瘟疫是战争的孪生兄弟,大灾之后有大疫是被历史反复证明过的血淋淋的事实,何况还有不人道的人为制造瘟疫。据线报,军统保密局已经安排的大量潜伏特务中包括了一些医学专业人员,同时对现有医疗机构已实施碎片式破坏。具体破坏到何种程度我们还没有完全掌握。已知的是市立医院和两个所属分院都已经停业,药品器械被盗卖一空,医护人员或加入了守城部队或逃出城去,只剩下不足十个人。从侦察部队得到的消息,新七军三十八师炮兵阵地就占据了市传染病院,估计医护人员一个也不会剩,甚至连一个针头,一个药片都不会有了。”门玉生:“不知道防疫所和卫生技术厂情况怎么样?防疫主要靠它们呢。”贺部长:“据说防疫所幸好损坏不大,所长是我们地工发展的外围。郑洞国也害怕城内发生疫情,还在给点豆饼和麸子。现在只有不到一半人,二十余人吧。卫生技术厂已经停产了,库存的疫苗都被倒卖光了。所以,我要提醒你的是,万万不可轻敌,你们将面对的敌人绝不是纸老虎,是手握细菌武器的真老虎,而我们几乎等于是赤手空拳。我希望你是景阳冈上那个打虎的武松。”门玉生:“我虽然没有武松那个本事,但不缺他的胆子,就是用指甲抠,用牙咬,豁出这条命去,也要把瘟疫消灭掉,绝不能让老百姓受到祸害。”3当了大半辈子清洁工的老爸,在一天早上突然用光了身上的气力,举不起一个扫把了,只能在炕上静静卧着,等着别人把吃食划拉到嘴里。从那天起,周玉成就从学校退学接替老爸当了清洁工。周玉成负责的路段是从长春火车站沿着中正大街一直到中山广场,这段路老爸一扫就是五年,可周玉成尚未扫上五个月便不再扫了。因为不需要扫了,垃圾清扫到一块也运不出去,清洁队几十辆马车,像点样的都被军队征去拉炮弹和修碉堡的石头、木料了。等到炮弹拉完,碉堡修成,马却被杀了吃肉,车辕子和大厢板拆下来扔到行军锅下烧饭了。几百人的清洁队就此散了伙,只剩下老小19个人,还有一辆坏了厢板的破车,由一匹瞎眼马拉着,专门给市政府周边地区清扫。据说长春全市也只剩下这么些人和车。周玉成把市政府的垃圾运出来,随便找个背眼地方扔了便可完事,活不算太重,可以领一斤多酒糟。肚里长时间没东西,人又累得要命。从市政府走回南岭的家怎么也得一个钟头,以前还能搭一段有轨摩电,一个月前电厂燃煤告急,市政府切断了电路,摩电车似失血了一般一齐爬了窝。窗玻璃像残破的蛛蛛网,木板门被拆走了烧火,空壳厢子成了人随机拉屎撒尿的地方。虽然人们不知明儿还能不能活,但只要活一刻,就不愿自己的屁股给人免费观看。周玉成不想走着回家,一个小时会消耗掉半个拳头大的酒糟饼,爸爸、妈妈和有痨病的小妹就得少吃半个拳头大的东西。自己没有能耐让爸妈和妹妹吃上高粱米和豆饼,酒糟应该千方百计保证。周玉成先坐在停靠站的马路牙子上,望着烧木炭的车老远开过来,装着要穿过马路,待车再启动时,猛地抓住车把手扒上去。多数情况下司机会训斥一句:“多危险,不怕压着你!”但一般不会撵下车,都是穷人,谁也不容易。回到家,看妈妈和妹妹两人四只手攥着手磨柄在磨酒糟。酒糟要在阳光下先蒸发掉酒精并晒成干壳,再磨成粉掺上树皮和草根一起蒸或烙着吃。妈妈支开小妹低声说:“你爸三天没吃东西了,说是吃下酒糟饼胃里像点着了火,吃多少吐多少,人只是昏睡。明儿下班你去大姨家一趟,能借点看病钱最好,不行就弄点米回来。”周玉成大姨夫刘海山开贸易货栈,布匹、山货、粮食都卖,在宽城那一片算中上等殷实人家。大姨家没男孩,孩子生了好几个,只活下来两个间隔8岁的女儿,因此对男孩子周玉成格外喜欢。小的时候周玉成时常几天住在大姨家,与年纪相仿的表妹玉莲玩得十分要好,上中学两人又在一个班级,上高中时一个班长一个学习委员,被同学公认为班里的“金童玉女”。两个人也知道两家大人的意思,只等年龄大了便捅开那层窗户纸。前阵子听说周玉成爸爸病倒了,大姨和玉莲一块过来,偷偷带了半袋小米,一再叮嘱让周玉成有事就过去。周玉成知道,随着围城越来越紧,长春城里除了高官贵要和少数富裕大户,中等人家也熬不下去了。为此三个月来一次也未去过大姨家,大姨和玉莲也未来过。现在老爸的病这么危重,只能硬着头皮去一趟。大姨家的货栈为了物流便利,开在铁道线北二道沟,在那有刘家三间大瓦房和两间厢房、一间马棚。想到就能见到玉莲,周玉成腿上似乎有了劲儿。过了铁道线,脚下的路似被胡切乱割的死蟒蛇,挖得深一块浅一块,能点着火的油渣路面都被掘走了。路旁的树一棵不剩贴地皮锯走了,连树的细枝末叶也看不到,不知被多少人搜索了几遍。不远处树桩子上低头坐了个人,周玉成喊道:“铁北这地段咋毁弄成这样啦?”那人似乎认为周玉成少见多怪,仍然低头不语。走到跟前,方才发现是睡着了。风呼呼地刮着,周玉成上去推着那人:“喂,这儿睡会冻出病的,快起来。”那人却往边上一歪倒了下去,嘴里“扑哧”喷出一股恶臭的气来,熏得自己一个趔趄。细看原来是个死人,脑袋肿得如脸盆大,口、鼻、眼都流出黄褐色的水来。周玉成“哎呀”一声跌坐在地,再看那人,肚腹已发酵有水缸一般粗壮,不知死了几日了。周玉成平时活动范围有限,市政府周边眼面地界出现死人,会很快运到别处背巷空地草草埋掉。没想到三个来月铁道北竟然到了人死无人埋的地步,一丝不祥顿时袭上心头。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大姨家的瓦房只剩下半截房壳子,门窗框没有了,厢房也没有了,只剩下那间马棚,窗口堵得死死的。急得周玉成大声喊叫:“大姨,玉莲,你们在哪儿?我是玉成呀!”半天才有了应答声:“玉成呀,我们在这儿。”马棚里走出了相互掺扶的两个人,是大姨夫与大姨。原先大胖子的大姨夫成了瘦子,挺拔的腰板后边起了一个罗锅。原来苗条身材的大姨成了同妈妈一样的胖子,脸肿得看不出原本妩媚的双眼皮。大姨问:“你妈他们还活着吗?”周玉成:“我爸、我妈和我妹还活着呢,只是我爸病得快不行了。”大姨:“还活着?活着就好。”周玉成急切地说:“我那两个妹妹呢?玉莲妹妹哪去了?”大姨:“玉凤在后边菜园子里呢。”说着转身往马棚后边走去。菜园里一个炕柜甚是刺目,周边象征性培了一点浮土。原本油红色的炕柜变成了惨淡的粉色。周玉成能想象到,表妹玉凤窝蜷地躺在柜子里的可怜样子,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喉咙:“我那玉莲妹子呢,玉莲她在哪儿?”大姨:“玉莲也等于死了,死在了欢乐地。”欢乐地是桃源路最大的一家妓院。听说玉莲当了妓女,周玉成一个趔趄坐到了地上,一想到曾经山盟海誓莲花一样美丽的表妹,躺在那些个满嘴金牙满身酒气的臭男人怀里,周玉成心房如同被尖刀猛地划了一道口子,使劲揪着头发:“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姨告诉周玉成,自打郑洞国下令长春城内居民只准存三个月吃粮其余都卖给军队后,大姨夫偷着藏了五袋小米、两袋黄豆在地窖里。自认为藏得严密,人家硬是挖地三尺给查出来了,于是就要按军法惩处。一家人跪在地上百般央求,又给执法队的头头塞了两个金镏子,结果粮食一粒也没给留,财产全部没收充公。大瓦房的房架子和柁梁都被拉走了,凡能烧火的门窗扇框都被扒走了,就连厢房和苫草房盖也被拉走了,一家人只好住在马棚里。当天夜里玉凤便发起了高烧,又吐又抽的,连夜送到日本人的诊所。日本鬼子态度倒好,“哈伊、哈伊”就是不用药,非让先交押金。家里一分钱也没有,眼看玉凤就不行了,玉莲一咬牙跑出去把自己卖到了欢乐地。后来小鬼子大夫把针吊上了,可玉凤还是没救过来。周玉成痛心地说:“咋不送咱中国人开的诊所呢?小鬼子啥时候对咱中国人发过善心!”大姨:“你大姨夫说中国人开的都是中医,治病太慢,急病要急治,日本人诊所能打吊针。”周玉成:“咱中国人也有开西医诊所的呀,虽说这半年多数都黄了,可是还有几家大的没黄,我大姨夫不是认识望远医院的吕大夫吗,为什么不去找他?”大姨:“孩子,事到如今也别埋怨了,望远医院也关门了。大姨肠子悔青了,当时去纯宗堂就好了。人都说玉凤急火攻心得了抽风,找隋纯宗几针就能扎回来。这都是命,命里该遭这个劫。”大姨在叙述时始终很平静,没有激动和悲伤,这么惨痛的变故,似乎在讲一件过去许久的老故事。大姨夫始终一声不吭,就那么默默地坐着,似乎这件事与自己无关。周玉成知道,两位老人的心已经死了,突然降临的灾祸,把他们喜怒衰乐的器官一起废掉了。临走时,从见面就没有说一句话的大姨夫拿出了半个玉米饼子:“给你爸拿去吧,就这么多,是玉莲拿回来的。”周玉成如同掉入了冰窖,从表皮到内核都成了实体的冰人。大姨夫手里那半块饼子就是一块通红的烙铁,放在身上任何一个部位都会烧出一个洞。他实在不能把玉莲卖身换来的东西拿回家。4大学时,王明山研修历史,知道国民党气数将尽,准备跟着共产党奋斗一场。当被绑上了老虎凳,瞪着牛眼的陈野将第四块砖头塞进他的腿下,胫骨和腓骨发出了“咔叭、咔叭”的声响时,他终于叫出一声:“等一等。”王明山这样安慰自己,理想虽灿烂,现实却残酷,丢掉了生命,理想便失去了载体。当然理想还是灿烂的,为此自己将“身在曹营心在汉”。于是,王明山避重就轻,说小不说大,说下不说上。陈野一眼识透了他甘当徐庶的打算,将其供出的交通员杀了头,并连同他“弃暗投明”的消息一块登了报。即使如此,王明山仍然想脚踏两条船。三国时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仍被曹操放归了汉。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共产党却不允许他骑墙,追杀并打伤了他一条腿,王明山只好躲到了陈野军统北满站的高墙内。王明山认为是共产党和陈野一块将自己逼到了危崖边上,不同的是,共产党仅给了自己一个书店营业员的身份,陈野给了自己少校副组长的尊严和权力,以及连带着的享受。形势的快速发展印证了王明山原来的判断,共产党坐天下已是不远的事实。长春城外隆隆的炮声督促着王明山对自己的将来进行筹划。就自己手中六条人命被共产党杀六回脑袋也绰绰有余了。心有不甘的王明山曾想过为共产党立一次大功,比如救出十二条人命,又立马否定了这种一厢情愿的打算。查遍中外历史,一旦成为叛徒就会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叛徒是理想的逃离者,是信仰的变节者,是敌对双方都不待见的丧家之犬。人们或许可以原谅对头、敌人,因为他们信仰不同,是为理想而战。杨靖宇倒在地上赢得了日本军人的军礼致敬,杀了那么多中国人的日本军人投降后仍然被国军收编。而叛徒绝对没有好下场,人们憎恨同道叛变者往往十倍于敌人。自己只能一条道跑到底了,尽管那是一条前途暗淡的路。王明山佩服共产党员对信仰的坚定,尤其在老虎凳上的顽强不屈,审讯中很少用酷刑,多半是攻心为上,让受审者自我权衡利弊,不像陈野那样三句话未完便上皮鞭和烙铁。是人都有弱点,即使本人不惧死,也怕父母和子女受伤害,结果自己破获共产党地下组织的战绩压陈野一头。如今,自己同当初的引路人陈野已同为军统中校,晋升上校或更高军阶当指日可待。但命运在上升阶段卡了壳,虽然功绩胜于陈野,根子却硬不过陈野,潜伏的任务还是落到了自己的头上。这是一条要命的活计,为了活命,就得拼命、玩命。反正也离不开长春了,不必慌着打点行装。王明山怀着轻蔑的心情漫不经心地看着军统保密局重夺长春的“三城”计划。据说这个计划是军统高层一名长官从明史中得到的灵感,说细菌战往往会达到军事上达不到的效果,甚至会促成朝代的更迭。历史是王明山的爱好,打开明史读下去,结果发现那位长官说的太对了:明朝并非亡于满清,而是亡于自身。崇祯在位17年,瘟疫横行15年。明朝灭亡前一年,也就是1643年,北京60%的人口死于瘟疫:“死亡枕藉,十室九空,甚至户丁尽绝,无人收殓者。”1644年李自成逼近北京,瘟疫中守城明军“鸠形鹄面,充数而已”。一代名医吴又可的家乡“苏州23万户,仅剩5万户”(《苏州县志》)。“一巷百余家,无一家仅免;一门数十口,无一人仅存者”(《吴江县志》)。为此,吴又可追索病源至李自成起兵之处,写出了宏篇巨著《温疫论》。看到此,王明山得出结论:战场上保住生命的主要因素在于武器的优劣,而在同细菌病毒争斗中保住生命的决定因素是科学技术和文化。现在卡子外和长春城内尸骨累累,成千上万,这数万具尸体就好似数万枚蓄满细菌病毒的疫病地雷和炸弹!缺少科学技术和文化的共产党一旦进城,四面八方一齐爆炸开来,那将会是一种什么局面?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夺到手的城市,必定变成一座腐烂之城,瘟疫之城,死亡之城,共产党还待得下去吗?王明山亢奋地拍案而起,如果长春在自己手里变成了死城,不仅这座共军入关作战的后方基地会瘫痪,连毛泽东建都长春的设想都会化为泡影。郑洞国10万守军达不到的目标,自己通过细菌病毒达到了,那在党国和军统将创造何等不世之功?届时,蒋委员长都会对自己投来关注的目光!王明山现在有点庆幸顶替了陈野的潜伏任务,这实在是建造不世之功的千载难逢的机遇。接下来,王明山集中精力调整潜伏策略,怀着不屑的心态,砍掉了陈野制定的爆破、暗杀、投毒等只能伤及肌肤的行动,自己手中只有一支38人的别动队,在共产党百万大军的箭羽中不过是一根毫毛,丝毫伤及不了政权的根本。那位高层长官说得好,一个极具特质的高级特工,会静悄悄潜藏于对手的内脏。犹如肺或肝部静悄悄生长的一个瘤子,一旦遇到合适时机,便会以三倍、五倍甚至十倍的裂变来膨胀自己,吞噬健康的肌肉,吸吮新鲜的血液,直到寄生的肌体骨瘦如柴,撒手人寰,自己再去寻找下一个攻击目标。王明山怀着崇敬的心情再次对潜伏计划中卫生防疫和医疗的反制措施做更具体的细化,并列出进行表,落实到人头。关于埋尸的舆论准备:埋葬数万具尸体必然没有棺材,尽管陈野处决的人连张席子也没有,仍要说“共产党不尊重死者,连块薄板也不给,像狗一样埋掉了”。搞政治是不讲道德的,中国人信奉死者为大,这句话足以让长春人对共产党不满。严重腐烂的尸体必须火化才能消灭病菌,但老百姓不懂,为此要说“几千年规矩入土为安,共产党火烧死人,死者魂魄不得升天,家人将不得安宁”。这种说法对有文化的人属无稽之谈,对长春众多文盲来说,铁定是违背祖制的忤逆之举!关于共党重建医疗机构的应对:动员城内各医疗骨干随国军突围南撤;未逃散的医护人员进行集体入党入团宣誓。破城之际以军统名义致信各国民党员、三青团员,凡参加共产党医疗机构者,一律以党团纪律严惩。关于全城医疗机构的先期破坏:全市各公立及大的私立医院、诊所一律征为军用,现有医疗器械、药品、备品最大限度征调入军队医院或仓库。部队直接占用院址构筑防御阵地。关于水源地的利用构想:任何人须臾离不开的水是大面积投毒的最佳途径。自现在起,分批次安排人员到净月潭水库周围花家油坊、朱家屯一带居住,以备必要时启用之。关于渗透计划的安排:肖宇光离开卫生材料厂到防疫所。去之前须让他沾上两手血,防止其不听摆布。在共党的卫生局、公安局建立内线,大量投入金钱与女人,俘虏个别意志薄弱者。写到“渗透”,王明山想到,渗透是互相的。从明天起加强对各大公立医院,尤其是对相对保存完整的医院的暗中监视。同时严令各哨卡“许出不许进”。虽然如今军统的指令在守城的新七军和六十军中已经威不如昔,但总会有些作用的。王明山把计划从头到尾改了两遍。他对自己思维的深度和密度有一定的把握,面对曾经亲身体验与了解的共产党——迄今中国历史上最强大的政治集团,任何大意与疏漏都会使自己陷入困境甚至灭顶之灾。王明山充满了信心,因为自己以逸待劳给对手挖了一个陷阱。5“章主任在家吗?”听见工厂门卫老王头在门口问,躺在床上的章大为恹恹地应了一声:“我在。”声音细若游丝。老王喘息了一会儿又送进屋一句:“今晚大军要开接收大会,魏厂长让知会一声,找到的人能走动路的最好都到。迎接新长官,人少了冷清不好。”接收,终于熬到了接收,撑到了厂子即将恢复研究和生产。从昨天早起只吃了三口酒糟的章大为似乎注入了具有足够能量的营养液,猛地坐起,歪斜着从炕上挪到了地上,抻着脖子用劲挤出了回声:“我去呢。”耳背的老爸也听到了“接收”两个字,咳嗽了几声,随痰扔出了一句话:“这回又是谁接收谁呀?”章大为:“这次是共产党又回来接收国民党。”“噢,虽说江山轮流坐,但这变得也太快了些。咱不管他谁坐庄,能坐多长时间,凡事随大流走,千万别多嘴。”“接收”似乎给老人注入了能量,话流利了许多。“爸,我知道了。你少说话,能省些力气和热量消耗呢。”章大为说着话,从箱子底翻出了个包裹小心捧在怀里,趔趔趄趄走出门外。章大为打算人都来到前自己先到厂。接收,包括它的意义及程序,章大为太清晰了。三年来,加上今晚即将实施的这一次,自己先后经历了四次。第一次是在1945年“八一五”小鬼子投降那一天,苏联红军在城里,共产党在城外,为了抢得先手,国民党用飞机从上海抢送来了六个人。来了就贴告示,不仅告示牌上,走廊里、仓库门上、大山墙上,凡是显眼处都贴,共贴了五六张。告知工厂一切人财物一律为国民政府接收。领头的胖子当了厂长,仓库保管和财会全都换上了接收人员。胖子新厂长对人倒也和气,只是搂钱太厉害,卖疫苗的钱全寄回了南京。第二次是转过年的4月14日,共产党的东北民主联军进来了。进来也贴告示,国民党贴哪他们就往哪贴,把国民党五六张铅印告示贴得无影无踪。虽然告示是用毛笔写的,但洒脱刚健,从字的功力看,被盖住的铅字也不算委屈。来的两个军代表都穿乌拉鞋,戴狗皮帽子,生产的疫苗除了给在四平和临江打仗的部队,其余都弄到周边农村免费给老百姓了。只是给开的钱少,自己每月5元钱,不过那个老点的军代表每月也才2元钱。也许是国民党实在不满共产党笔写的告示竟然盖住了自己铅印的告示,一个多月后的5月23日,在全副美械装备的坦克、大炮护送下,又送来了铅印大字告示,将共产党的告示盖了个严丝合缝。这一回合的接收国民党一待就是两年半,即使在弹尽粮绝之际仍然坚守不走。原因是疫苗太赚钱了,尤其前年发生霍乱长春死了上万人,更是一苗难求。卫生局长董道铸将救命的疫苗卖到了埃及,赚了个盆满钵满。“接收、接收……”章大为嘴里连着念叨了十几遍。接收,意味着庄家的轮换。有一点可以肯定,不论谁坐庄都得使用自己这类技术在身的人,不然研究不出成果,生产不出疫苗,庄家就赚不到钱。接收,真是个好物件。谁接收了都会有一段正常的生产秩序,意味着一段有高粱米和地瓜吃的正常生活。只是不知共产党这第四次轮回能坐庄多长时间?不需要两年半,就目前情况,能给自己两个半月或者再长些,自己起码能喘上来一口气。六点来钟,天已经黑了,章大为蹒跚到了厂子大门口,告示牌前已经有了五六个人在仰脸看,都是熟人熟面,互相交换了眼色,谁也不说话。走马灯似的换主人,人们都明白不轻易表明态度对自身安全的重要意义。告示是以长春特别市军事管制委员会名义发布的,仍然是毛笔写的大字,自然是比铅印的告示又大了一圈,将国民党的告示贴了个了无痕迹。章大为原以为在旧告示纸上刷糨糊比在大墙砖面上刷更容易多吃浆,新纸告示更容易贴牢,现今四轮互遮互盖说明,双方较的就是这个劲!就是要把对方压在身下当垫脚石,而且一丝阳光和空气也不给。不然告示用纸不会一次比一次大。记得有本书上介绍监狱里一种古老的杀人方式,用细软而有韧性的黄表纸敷在人脸上,而后不停用酒或水将其洇透,直到将人犯的七窍全部封闭窒息。想到此,章大为打了一个寒战:双方真正是你死我活的冤家对头呀!看来老爸的咸盐没白多吃,真得“凡事随大流走,千万别多嘴”。章大为悄无声息往实验楼挪去。楼内早已停电,漆黑一片,死一般寂静,如同进了墓道。站在楼梯口喘了一会儿气,攒足了劲儿摸摸索索爬上了三楼,数着步数寻觅到走廊左边第三个门推开。月光借窗户透进来,果然是自己那斑疹伤寒研究室。屋里一张铁面桌子,桌子上一个方瓷盘里还躺着几只玻璃管、一只杯子,靠墙还剩一个铁架子,上边不知怎么丢上了一只只剩三条腿的铁凳子。章大为从怀里掏出包裹轻轻解开,原来是一只显微镜。这只德国造的精密家什陪伴了自己好几年,为自己识别那些个球形与杆状的细菌立下了汗马功劳。手巧还需家什妙,恢复研究工作一分钟也离不开这件宝贝。前一段厂子黄摊时,不少家具和器材被员工偷着倒卖换了粮食,研究室另一件贵重仪器比色仪就被肖宇光拿走了。极端艰难的时候,章大为偷着倒卖过半箱消毒剂和一些脱脂棉花,但从未打过显微镜的主意。那是自己发现奥妙的眼睛,哪怕山穷水尽那一天也不会动它。现在就要重新使用了,不能让人看到是从自己家里拿出来的。章大为将显微镜重新包好,放到铁架子最顶一层的里边,又扯过那条三条腿的凳子仔细挡了挡。完成了这件事,两腿抖得厉害,出门前吞了两口酒糟,烧灼的胃囊直泛酸水,感觉应当躺下一会儿恢复体力,否则不待下楼就可能一头摔下楼梯。七点开会,现在还有一段时间,记得屋里有一张床,摸索了半天也未找到,猛然想起两个月前就发现被人偷走了,连一条床板也未留。章大为躺在地上歇息,也许是总算熬到了头,陡然松懈了紧绷的神经,人“忽悠”一下子就睡了过去。小睡中还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重新穿上白大衣,右手拧着德国显微镜的转螺在看一条杆菌有鞭毛还是没有鞭毛,边看边寻思:最好是没有鞭毛,那就是相对好治的痢疾,有鞭毛就麻烦了,多半是霍乱或伤寒。只见玉兰端着满满一碗高粱米饭递给哥哥有为,流着鼻涕的哥哥欢叫一声狠咬了一大口,噎得直翻白眼。自己跳起来夺下饭碗,哥哥委屈地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妈妈奔过来不满地数落着,自己生气地喊道:“长久饥饿的人,开始就吃干饭会撑胀死的。不能吃,就是不能吃!”随着吼叫,妈妈、玉兰和哥哥一齐木着脸,纸人一样“忽悠”飘走了。章大为陡然一个惊恐,人便吓醒了,身上汗湿一片,不知睡了多长时间,连滚带爬下到一楼向会场赶去。还是晚了,会议已经开始,遂不敢进屋,躲在门后边人看不到的地方,细听会议精神。6马和平和高大军要去卫生技术厂搞接收,时间定在晚七点,走之前两人找门玉生请示意见,并要求新厂长一块去。门玉生说:“那不是有个现成的厂长叫魏大山吗?就让他继续当。”高大军说:“我们事先了解了,那个老白毛魏大山一贯左右逢源,日本鬼子、国民党在时他都是副厂长,实际上疫苗研究与生产大权都在他手里掌握着。‘四一四’我们共产党第一回进长春那次,没来得及拿他下来,这回应当一撸到底,副厂长也不让他当。”门玉生笑了:“算上‘四一四’那一次,这个魏大山应当是三朝元老了,不倒翁呀。日本鬼子、国民党都不拿掉他,我们共产党为什么得罪人呀?新厂长我手里可没有,如果你们非要拿掉他,只好你俩出一个当厂长吧。”高大军一时接不上话,眼瞅着马和平,马和平接话说:“门局长,我们也不懂疫苗,怎么能当这个厂长呢。事先我和大军研究了,再没人也不能让魏大山当厂长,不光因为国民党和日本鬼子都用过此人,还因为他信基督,虔诚的基督徒怎么能当共产党的厂长?”门玉生:“可是他有技术、懂管理呀,他研究出来的疫苗能救人活命呀!除了你们说的那些小毛病,他全身都是大优点呢。我们共产党不仅让他继续当副厂长,而且厂长也由他来做,我亲自给他戴这顶官帽子。”马和平:“可是,可是,我们共产党历来泾渭分明,最讲阶级立场的呀。”“可你们别忘了,我们共产党胸怀最为宽广,最能团结一切不同成分和意愿的人,实现我们的目标。”门玉生觉得话说得硬了些,放缓口气说,“我也想找一个坚定的无产阶级来当这个厂长,可咱这二十八宿,不对,哪有二十八宿?总共才十六个人嘛,包括我在内,谁懂吧?所以,必须用魏大山!”高大军终于说出了心底话:“一个圆滑处世的老滑头,给他一个工作就算可以了,共产党的局长不应该亲自去给他戴官帽,传开来对你的政治影响不好。”门玉生正色道:“我说过了,魏大山是教授,学识渊博,技术超群,虽然在旧社会的染缸里浸泡过,但我们共产党人的火热真诚与清明政治一定会教育感化他,使他变成对新社会有用的人。还有,不要以为我们接收的只是城市、医院和财产,我们还要接收人,各类各阶层的人,包括旧政府官僚机构的工作人员。我们共产党人不仅能把一个旧社会、旧城市建设成新社会、新城市,而且能把旧人类改造成为新人类。怎么,你们不相信?国民党六十军军长曾泽生当过我们的对头,用枪炮打过我们吧,可他决心回头跟人民站在一起,就成了共产党五十军的军长。魏大山除了研究生产过救命的疫苗,并没用枪炮打过我们,那他怎么就不够当这个厂长呢?”“门局长,你这样说,我们明白了一些。”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卫生技术厂接收会场似一屋子温吞水,近二百人的厂子只来了四十多人,人们静静坐在屋子后边的角落里,前边空出了一大片,显得既寂寥又冷清。魏大山招呼了半天也没有人往前坐,好像那儿隐藏着什么危险一样,只有忠心的门卫老王像个跟班似的坐在魏大山后边隔一排。魏大山孤零零地突兀在那儿,似一只垂头丧气的病鹅。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晚上七点左右,门玉生在四五个人的簇拥下走进了会场。来人一律着军装,门玉生贴身的高个警卫的匣子枪格外抢眼,屋子里顿时安静得似乎听得见羽毛落地的声响。魏大山触电般站起来,腰身越发弯成一只虾,门玉生抢步上前,双手紧紧抓住魏大山的手:“在下是长春特别市军事管制委员会卫生接收工作队队长、长春特别市政府卫生局局长门玉生,很高兴在这儿见到魏厂长。”魏大山觉得耳朵似乎出了毛病,眼前一米八以上的大个子那和气的微笑面孔却是真的,老半天才转过神来:“老朽魏大山尸位素餐,庸居副厂长之位置,无非为同全厂同仁一起混碗饭吃,魏某代表全厂同仁向大军长官致礼。”说着,恭敬地一揖到地。门玉生也恭敬还了礼:“听人讲魏教授曾在西安医大就读,若论起来,在下还与您是同学呢。只是我晚教授四届,算是您的小学弟吧。”魏大山心里一热又一惊,解放军长官放下架子攀论同学令人感动,可是人家把自己的一切了解得一清二楚,更应当加倍小心才对。当初上海来的胖厂长态度也好,却把全厂辛苦挣的钱都搜刮走了。思索至此,说话越发谨慎:“门长官,魏某一直是副厂长,厂长在大军破城前就离开了,带走了所有的钱和疫苗,厂子的会计和调度都可以为魏某做证。现今将工厂的印鉴、库房钥匙、人员名册、料品台账一并呈上,请交给新厂长。”门玉生望着魏大山手捧托盘里的东西一摆手:“魏厂长,这些还请您收回。从即日起,卫生技术厂由您全面负责,全厂科研生产人员,包括后勤杂务员工一律录用。凡明天上班人员,一律先发半月工资——15斤高粱米。有病不能上班的,分别由工厂派人探病,并折算病假工资待遇。”温吞水终于烧开了,会场内响起了掌声。魏大山却越发惊恐:“魏某从来都是打下手的,还请门长官收回成命。让贵党的长官当厂长,魏某心甘情愿牵马坠镫,厂长万万不敢当,不敢当。”门玉生再次摆了摆手让会场安静下来,对魏大山也是对在座的众人说:“您老学识等身,管理精湛,是国内首屈一指的疫苗专家。这些年来,日本鬼子和国民党反动派为了各自私利,抢去了本应是您的厂长位置。今天共产党把这个岗位还给您。下面我宣布,经长春特别市人民政府卫生局研究决定,自今日起,任命魏大山教授为长春市卫生技术厂厂长,衷心希望并相信您在这个岗位上努力为人民群众服好务。”热烈的掌声使魏大山越发语无伦次:“这怎么说呢?没想到,没想到呀。魏某今后肝脑涂地,也要报答共产党和门长官的知遇之恩。打明儿起,不,自今晚开始,拜托各位同仁都去找人,找人回厂,告诉各位工友,厂子有救了,得救了。还有,明天大家把显微镜、比色仪等重要器材都带回厂子。已经换钱买粮吃了的,要找到买家,我们会找买家再买回来。买回来,用个人工资抵扣50%。不是现在扣,等疫苗生产出来赚了钱,你们得了工资之后再分期扣回来。”门玉生插话:“如果真的是换了粮食救命,只要提供了买家,由市卫生局出钱买回来,不要个人工资抵扣了。”魏大山:“共产党如此宽大为怀,门长官如此仁心体谅,各位同仁,我们更该抓紧操作,早日出疫苗才是呀!”屋子里又响起了热烈掌声,这次掌声不光为那15斤高粱米而鼓。章大为认为,门玉生在接收会上的讲话很能打动人心,专往人们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揉、搓,还时不时轻轻捏一下,让你麻酥酥的。比如对工作性质的阐述:“我们制造疫苗完全是为劳动人民解决病痛和疾苦,绝不能像国民党,尤其是董道铸那样置老百姓死活于不顾,用救命的疫苗发国灾民难之财(这句话说得多好呀,可屋内没掌声);更反对日本鬼子那样,以科研制造罪恶残害人民,所以对日本细菌战罪恶的制造者,不论潜逃到哪里,都要穷追到底,绝不在宽恕之列(这句话说得也有道理)。掌声热烈响起来,为那两句话而鼓的掌声如同几十只巴掌一起掴到章大为的脸上,原本踏实落停的心房,猛地被悬吊了起来。随着门玉生高亢的讲演和众人集体情绪的高涨,章大为的心房越提越高,最后竟似一只惊恐的老鼠直往嗓子眼蹿,好似胸腔要炸膛急于逃生一般,他慌忙紧按着胸口,连滚带爬逃离了会场,尽管他十分想知道下边还有些什么重要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