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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介绍

三岛由纪夫:午后曳航


作者:三岛由纪夫,许金龙  日期:2015-05-08 22:27:39



黑田登8岁丧父,与经营洋货店的母亲房子相依为命。一年夏天33岁的房子带着13岁的阿登参观货轮,她与海员冢崎龙二邂逅,两人一见钟情。阿登在自己家里通过小孔窥见自己的母亲与龙二的关系,目睹龙二的肉体和动作的瞬间,觉得“像遇见奇迹般的瞬间”,于是他将热爱海转为崇拜龙二,把龙二当做海的象征。等到龙二从海上归来,决定为了房子不再出海,阿登认为龙二背叛了他。他对龙二彻底失望了。……
  作者简介:
  三岛由纪夫(YukioMishima),本名平冈公威,出生于日本东京一个官僚家庭。日本战后文学大师,也是著作被翻译成英语等外语版本最多的日本当代作家,曾两度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被誉称为“日本的海明威”。
  许金龙,武汉大学外国语言文学系日本语专业毕业。外国文学研究所东方文学研究室编审。研究生院外国文学系教授。历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日本语文学编辑、日本北海道大学研究员、外国文学研究所东方文学研究室副编审。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目录:
  第一部夏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二部冬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第一部夏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二部冬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三岛是为了文学生,为了文学死。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文人。是个具有七情六欲的人,但那最后的一刀却使他成了神。
  ——莫言
  ★他过于放纵自己的写作,让自己的欲望勇往直前,到头来他的写作覆盖了他的生活。
  ——余华
  ★三岛由纪夫是一个非常典型的现代主义小说家,也就是非常擅长把写作重心转移到内向的世界,而且不断不断地内挖,这个内挖挖到三岛由纪夫的境界,已经到了一个非常哲理化的地步……
  ——梁文道第一章
  “睡吧!”说完这句话,妈妈就从外面把阿登房间的房门锁上了。倘若发生火灾什么的,该怎样才好呢?当然,妈妈发誓,那时要首先打开这个房门。不过,万一木材被火焰烧烤而膨胀变形,涂料堵住了锁眼,那又该怎么办呢?从窗子逃生吗?可窗下是石块地面,况且,这座细高得不可思议的建筑物的二楼离地面又是那样高。
  这一切都是阿登自作自受,自从那次他在“首领”的诱使下,半夜溜出去之后,无论被怎样盘问,他都不肯说出首领的姓名。
  位于横滨中区山手町谷户坡上的这座宅第,是已故的父亲建造的,在占领期间,家宅曾被征用并加以改造,二楼的每个房间里都修建了卫生间,因此被锁在屋里倒也没有什么不方便。不过,在十三岁这样的年纪,这却是莫大的屈辱。
  一天下午,阿登一人留守家中,十分委屈。他仔细察看着整个房间。与母亲卧室相连接的部分,安上硕大的抽屉,当阿登拉出所有抽屉,把充塞其中的衣物全都扔到被褥上泄愤时,发现其中一个抽屉格档透出一束光亮。
  他把脑袋探了进去,寻找那束光亮的来源。原来,那是从大海折射进来的初夏上午的阳光,那阳光溢满了妈妈出门后的房间。他卷曲起身体,缓缓钻进抽屉格档。即使是成年人,只要伏下身子,大概也是能够爬到腹部的吧。
  从窥孔望去,妈妈的房间显得格外清新。左侧墙边,是爸爸所喜爱的、从美国函购来的铮亮的黄铜双人床,自他去世后,这张新奥尔良风格的床就一直那么放在原处。床上整整齐齐地铺盖着白色床罩,上面的绒头浮
  现出很大的K字,那是阿登家的姓——黑田——的缩写字母。一顶藏青色麦秸散步帽缀着长长的浅蓝色缎带,搁放在床罩上,床头柜上摆着一台绿色电风扇。
  右侧窗旁置放着椭圆形的三面镜,镜面被略微随意地折合上,从缝隙望去,镜子的棱角宛如冰冻一般。镜前逐个立着花露水瓶、香水喷洒器、紫色的收敛剂瓶,还有每一面都闪烁光亮的玻璃粉盒。
  镶着花边的深咖啡色手套缩成一团,如同因枯萎而卷曲起的杉叶一样。镜台对面是依窗而置的长沙发、立式台灯、两把椅子和一张奢华的小桌,长沙发上靠着一只刚着手的罗纱刺绣的绣绷。现今早已不时兴这东西了,妈妈怎么仍然喜欢这种手艺?从这里望去,绣绷上的花样不太清晰。银灰色的绣底上,一只花里胡哨像是鹦鹉的鸟儿的翅膀刚刚绣上一半。一双长筒丝袜胡乱地扔在绣绷旁,这堆肉色薄丝散乱着搭放在花布质地的长沙发上,竟奇妙地使整个房间弥漫着不太沉稳的气氛。一定是妈妈临出门时,发现这双袜子出现脱丝而匆忙换上其他袜子的吧。
  窗外只有耀眼的天空,以及几片在大海的反映下,宛如珐琅质一般坚硬、光润的云彩。
  阿登难以想象,正在打量的会是平素妈妈的那个房间,自己像是在偷看一位已外出的陌生女人的屋子。这里确实是女人的房间,各个角落都充溢着地地道道的女性韵味,弥漫着淡淡的残香。
  ……突然,阿登觉察到一件奇妙的事。这个窥孔是自然形成的,还是占领军的几组家属临时住在这里时……
  卷曲着身子待在这个满是尘埃的抽屉格档里,阿登忽然感到,有个更加艰难地屈着长满黄毛的毛烘烘的身体也曾趴在这里。于是,这个窄小空间里的空气立刻变得酸溜溜的,令人难以忍受。
  他蠕动着身体倒退了出来,匆匆向隔壁房间奔去。
  阿登很难忘却当时那种奇特的印象。
  闯进妈妈的房间后,阿登觉得与刚才看到的那个神秘的房间似是而非,又成了妈妈的那间看惯了的单调的房间;那间夜晚妈妈停下刺绣,憋着呵欠为自己指点作业和嘟哝着发牢骚的房间;那间被呵斥道“从没见你把领带拉直过”、“你不要总是借口看大海而到妈妈的屋里来,你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的房间;那间妈妈或查阅从店里带回的账簿,或在税金申报单前托腮长思的房间。
  阿登从这边寻找那个窥孔,却怎么也找不到。
  仔细一看,发现围板上部镶有一圈旧式的细小木雕框条,在若干波形的木雕之间,一个波浪十分巧妙地遮掩住了那个窥孔。
  阿登慌慌张张地跑回自己的房间,他要尽快把扔乱了的衣服叠好然后原样放回,还要把所有抽屉都整整齐齐地推上。他在心里发誓,今后决不做任何可能引起妈妈注意抽屉的事。
  自从知道这个秘密后,特别是在妈妈唠唠叨叨地说个不休的夜晚,不论房门是否被锁上,阿登都会悄悄拉出抽屉,不知厌倦地偷看妈妈就寝前的身姿。而当妈妈态度温和的夜晚,他则决不去窥视。
  阿登发现妈妈有个怪癖:虽然还没有酷热到难以入眠的程度,可她有时却会赤裸着身子,一丝不挂。穿衣镜放在房间一个无法窥见的角落,所以,当妈妈过于走近穿衣镜时,窥视就会变得异常艰难。
  刚满三十三岁的妈妈由于参加了网球俱乐部,美丽的体形显得窈窕、匀称。妈妈习惯在全身涂抹了花露水后才上床,不过,偶尔也会撇腿偏身坐在镜前,好像发烧一样,茫然若失地凝视着镜子,把散发出浓烈香气的手指一动不动地放在身体上。手指上的香水气味甚至飘散到了阿登的鼻前。
  此时,阿登会把妈妈那拢在一起的手指上涂着的红色指甲油
  错看成鲜血而直打冷战。
  有生以来,阿登还从未这样仔细地打量过女人的身体。
  妈妈的双肩宛如海岸线一般柔和地向左右倾斜,脖颈和胳臂被晒得微微发黑,可从她的胸部开始,却有一片如同被灯火照亮了的温暖的白皙,一片丰腴、圣洁的领域,由中心漾展开来。柔美的曲线在她的乳房处忽然变得那样骄傲,在两手的搓揉下,葡萄色乳头傲然挺立。微微起伏的腹部有一条妊娠线。为了研究这一切,在爸爸书斋那个伸手难及的高书柜里,阿登找出了那本有意夹放在《公司要览手册》等书籍里的开口朝外、落满尘埃的红皮书。
  从窥孔望去,那片黑色的区域怎么也无法看清。由于过分使劲,阿登的眼角开始作痛……他想出了所有猥亵的语言,可语言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拨开那团毛丛而进入其中的。如同朋友们所说的那样,或许那是一间可怜的空屋吧。那间空屋与阿登自身世界的空虚,又是一种怎样的关系呢?
  十三岁的阿登确信:自己是一位天才(这也是他的朋友们所确信的),这个世界则是由若干单纯的记号和决定所组成;死亡自人们降生的那一刻起,就牢牢扎下了根,人们除了为它浇水、培育之外别无他法;生殖是虚构的,因而社会也是虚构的;爸爸和老师正因为他们是爸爸和老师,才犯下了弥天大罪;等等。所以,爸爸的去世对于八岁的他来说,毋宁说是一件值得高兴和夸耀的事。
  月光下,妈妈赤裸着身子,灭掉灯光站在穿衣镜前。那天夜晚,这个空洞的印象夺去了阿登的睡眠,在柔美的身影和光泽中,极度的不悦显露在阿登眼前。
  “假如我是变形虫”,他这么想着,借助那极小的肉体,或许能够击败这个不悦吧,而人类那不彻底的肉体,则是不可能战胜任何事物的。
  夜晚,汽笛声常常像梦魇一样,由敞开着的窗子闯进来。在妈妈态度温和的晚间,他不去窥探这一切而酣然入睡,却在梦中再现那些情景。
  阿登为自己拥有坚硬的心而自豪,甚至在梦中他也不曾哭泣。那颗坚硬的心宛如巨大的铁锚,抗拒着海水的侵蚀,毫不理睬那样苦恼着船底的富士壶a和牡蛎,把自己历经磨砺的身体漠然地沉入港口淤泥里的空瓶、橡胶制品、旧靴、缺了齿的红梳子以及啤酒瓶盖等沉积物中……他盼望有一天,能在自己的心脏纹上铁锚的图案。
  ……暑假就要结束时,妈妈最不温和的夜晚来临了。
  那个夜晚毫无预兆,骤然而至。
  妈妈是黄昏时出门的,说是为了表示谢意,要请昨天在船上热情接待了阿登的二等船员冢崎吃晚饭。临出门前,妈妈在胭脂色内衣上加套了镶着黑绢花边的和服,系上白色的夏用织锦带,竟是那么漂亮。
  夜晚十点左右,妈妈领着冢崎回来了。阿登迎上前去,在客厅里向微醉的船员提起了有关轮船的话头。“该去睡了!”十点半时,妈妈对阿登这么说罢,把阿登赶进了他的房间后,从外面锁上了房门。
  那是一个酷热的夏夜,何况在抽屉格档里还要屏气静息。阿登摆好了以往钻格档时的姿势,耐心等待着。十二点过了好一会儿,从楼梯上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为了再次证实阿登的房门已被锁上,转螺在黑暗中令人不快地旋动着。不久,妈妈的房间响起了开门声。阿登扭着满是汗水的身体,钻进了抽屉格档里。
  阿登清晰地看到,妈妈房间洞开的窗子上,一块玻璃映出往南移动着的月光。二等船员张开缀有金丝绦肩章的衬衫,敞胸倚在窗边。妈妈的背影挨近了他,两人在窗边久久地亲吻。
  接着,妈妈摸弄着男人的衬衣纽扣低声说着什么,然后,拧亮光线柔和的立式台灯,向眼前退了过来。在窥孔无法看到的房间一隅的衣柜镜前,妈妈开始脱衣。松解带结时,与蛇发出威吓时的尖锐声响有点儿相似的声音,以及柔软的和服散落在地的响动就在近旁。窥孔的周围,忽然飘逸起妈妈总爱洒在身上的高级香水的郁香。阿登这才知道,在闷热的夜晚步行回来后,微醺的妈妈从汗湿的身上脱衣时散发出的香气,竟会这样浓烈、酣畅。
  窗边的二等船员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这边。在立式台灯的光线下,被阳光晒黑了的脸部唯有眼睛在熠熠生辉。
  阿登借助时常与之比量自己身高的立式台灯,可以大致估算出二等船员的身高。肯定不足170厘米,大约165厘米左右,或者再高一些。他不是那种身材魁梧的男人。
  冢崎缓缓解开衬衣纽扣,漫不经心地脱下身上的衣服,随手丢在了一旁。
  冢崎和妈妈的年纪似乎相仿,可却有着一副远比陆地上的男人生气勃勃、健壮有力的体魄,宛如大海的铸模铸造出的身体。宽展的肩膀如同寺院的屋顶似的耸起,茂密的体毛包裹着的胸脯在剧烈起伏,身体的每一处都显现出犹如西沙尔麻绳用力搓结而成的肌肉绳结,看上去,他的身上好似披挂着可以随时哗啦啦抖落在地的肌肉铠甲。更让阿登惊诧不已的,是那尊从他腹部的浓密毛丛中冲天而起,自豪地高高耸立着的光润的佛塔。
  微弱的光亮从侧面洒向他那厚实的胸脯,可以清楚地看到,落下纤细投影的胸毛在上下起伏。眼睛中危险的光辉,不间断地投向妈妈脱衣的方向。背后反映过来的月光,在他耸起的肩上投下一抹金色的棱线。他那粗壮脖颈上的动脉也泛起了金色。这是真正的肌肉的黄金,月亮的清辉造就的黄金。
  妈妈脱衣花费了很长时间,或许,是特意花费这么长时间的吧。
  突然,广阔的空间响起了汽笛声,这汽笛声从敞开着的窗子的每一处蜂拥而入,溢满了幽暗的房间。这是满载着所有的一切——无所不在的、无依无靠的、如同鲸鱼背部一般黝黑、滑腻的海潮的所有情念,成百上千次航海的记忆,以及全部的欢喜和屈辱——的大海怀着巨大的、无边无际的、黑暗的、被强加的悲哀发出的呼喊。这汽笛声从遥远的海面和大洋正中,运来了对这间小屋黯淡的花蜜的向往,挟着夜晚的辉煌和疯狂闯了进来。
  二等船员猛然旋过身体,把目光转向大海方向……
  ——阿登这时感到。有生以来,一直叠放在心中的东西被完全舒展开来,彻底实现了,自己仿佛置身于这个奇迹正在发生的瞬间。
  直到汽笛声传来之前,那还是一幅不确切的绘图。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为着这个人世所没有的一瞬。而且,精选的材料也已备置,不再缺少任何东西,只是把这些驳杂、现实的材料堆放场骤然变为一座宫殿的力量还不够充足。
  于是,汽笛的鸣叫声,猛然挥下了把一切都变幻为完美无缺的形态所必需的、决定性的一笔!
  在此之前,月亮、大海的热风、汗水、香水、极度成熟的男人和女人显露的肉体、航海的痕迹、通向世界的那个憋闷的小小窥孔、少年坚硬的心……这一切确实都已齐备,不过,那只是一些歌牌,并不表示任何意思。幸亏这声汽笛,那些纸牌忽然间获得了宇宙间的联系:阿登与妈妈,妈妈与男人,男人与大海,大海与阿登,全都得以连接以来,阿登窥见到了这条无法回避的存在之环。
  ……由于呼吸困难,加上汗水和恍惚,阿登几近昏迷。他认为已经看见,在自己的眼前,现在确实有一连串的线条被连接起来,组成了神圣的形状。决不准毁坏这一切!因为,这或许是十三岁少年的自己创造出来的。“决不允许毁掉这一切!假如这一切被毁掉,世界的末日也就来临了。为了不让这一天来临,无论怎样残酷的事,俺也要去干。”似梦非梦中,阿登这么想着。
  ……







阅读提示:三岛由纪夫:午后曳航的作者是三岛由纪夫,许金龙,全书语言优美,行文流畅,内容丰富生动引人入胜。为表示对作者的支持,建议在阅读电子书的同时,购买纸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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