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程志敏 日期:2014-09-13 00:39:57
——荷马史诗不仅仅是文学作品,这两万八千行古奥典雅的诗行是西方文明不绝的源头。
——经过理性主义冲击的现代中国人,是否还能理解被视为科学的哲学的神话前身。
——形而上学就是最高、最大的智慧吗?让我们远离亚里士多德,回到哲学开端之处……
——满嘴人民与民主的伯利克勒斯与粗鲁的帝国主义者克里昂是一回事?这让我们想到了奥巴马和小布什。
——两汉经学,春秋大一统,以“道”为统摄的完整体系为歧路彷徨的时代寻找路标,真的就是在说汉武帝与董仲舒吗?
——朱子疗治时弊,王学立乎其大,朱王相契于国朝事业大有其用。学者为天下立心,为生民立命,继往圣之绝学,开万世之太平,古今一也。
从荷马史诗到两汉经学,从城邦与人到朱王相契,作者贯通中西与古今,沉思学术与政治。韦伯说得没错,学者当以学术为志业,但是时代的精神就是学术的命运,每一位英雄都会应运而生。
作者简介:
程志敏,1968年生,中山大学哲学博士,师从刘小枫教授,现为西南政法大学古典学研究中心主任,政治与公共事务学院政治学教授。
目录:
奥克阿诺斯的不绝源泉
附批评文选
从神话到哲学
什么是智慧
附释:无谓的智慧
历史中的修辞
《厄庇诺米斯》的真伪
中世纪研究的危险
阿尔法拉比与亚里士多德
阿尔法拉比的修辞
两汉“今古文之争”浅解
作为政治哲学的解释学
附:文字与解释
朱王相契论
后记奥克阿诺斯的不绝源泉
附批评文选从神话到哲学什么是智慧
附释:无谓的智慧历史中的修辞《厄庇诺米斯》的真伪中世纪研究的危险阿尔法拉比与亚里士多德阿尔法拉比的修辞两汉“今古文之争”浅解作为政治哲学的解释学
附:文字与解释朱王相契论后记
现代人主要是从“哲学”的立场并基于维护“纯哲学”的目的批评董仲舒把儒学作了政治化的翻转,这种批评不太清楚哲学与政治的区别和联系,尤其不明了哲学和政治的冲突。能够进行哲学探究(philosophizing)的环境,就具有政治的含义。但这样微弱的联系,还不足以阐明哲学和政治的关系。或者说,政治和哲学的关系体现在它们的冲突中,即,哲学追求的是绝对,而政治讲究的是妥协。正如施特劳斯所说:“哲学与知识取代意见,意见却是城邦的元素,因而哲学带有颠覆性质,哲学家也必须以这样一种方式写作,他要改善而不是颠覆城邦。换句话说,哲学家的思想功效还达到某种狂热(mania),而哲学家的演讲功效乃做到sophrosyne(节制、稳健)。哲学就本身而论超越政治、宗教和道德,城邦却是而且理应是符合道德和宗教的。”一味地追求绝对和纯粹,在现实中就容易导致生活(共同体)的破灭,哲学也就成了“毒药”(pharmakon),成了一种作为药石的毒药(国人有谚曰“是药三分毒”)。而一味地顺应现实,又容易丧失哲学的高贵气质,让庸众的意见泛滥成灾。在这种永恒的冲突中,我们特别能够体会苏格拉底之死,以及他对雅典人民的道歉/申辩(apology),也特别能够理解李斯和汉宣帝等人对儒学的警惕。
那么,如何处理哲学与政治的冲突呢?在施特劳斯看来,就需要哲学对自身生存处境的意识以及相应的隐微对策,由此建立政治哲学以解决哲学与政治的冲突。
借用政治神学的说法,我们亦可以明白政治哲学的本质。“先知的冲突不允许宗教脱离政治,即不允许宗教脱离人们相互联系的方式和民族相处的方式。在先知的传统中,我们就有了政治神学,有了政治与宗教相互依存而非相互排斥的结合。先知们发表言论,但没有篡夺国王的位置;先知们干预政治,但没有企图去建立或加强自己的个人地位。”我们一直都惑于“素王”这一头衔中“素”的含义,在哲学与政治的永恒冲突中,这也许就是董仲舒为什么要把孔子称作“素王”的绝佳解释。
当然,政治哲学也许并非如施特劳斯学派所认为的那样,是一种“为哲人而存在”的哲学,即“一种‘政治的’哲学,即哲人的一种政治行为,一种迫于〔外在政治〕情势的旨在为哲学本身提供援助(Dienst)的〔哲人〕政治行为:保卫和辩护哲学的生活,一种庇护包括未来哲人在内的〔哲学的〕友爱政治(PolitikderFreundschaft)。”换句话说,政治哲学的本质不仅仅在于哲人的“明哲保身”,还在于“实践”(praxis),也就是让生活得以可能,保证生活既不在哲学的“疯狂”中崩溃,也不在现实中沉沦。正如默茨所说:“在理论与实践之间存在着的张力中,实践本身就具有智性的力量。”这里的“实践”绝非“实用”,而具有某种内在限定性,是现实可能性的依据。用默茨的话说,实践“仍然要被超越历史限定的方式来限定(这种历史的限定具有某种未明言的普遍社会总体的功能)”。实践就在于“限定”,就在于让生活成为生-活,或者让“生”“活”起来,以避免理论的过度要求而导致生活、原则的破碎,从而一方面导致强权-真理的生活逻辑,一方面产生无所适从的虚无主义,而这两个方面总是相生相伴的。所以,政治哲学的本质,就在于“实践”,它要回答的问题就是:人的社会生活可以可能?
在政治哲学面前,我们不能因为政治曾经(也永远会)给历史带来了误会,就鄙弃政治,海德格尔和托马斯?曼的例子足以说明政治和政治哲学对个体存在和社会存在的意义。当今,政治哲学在几乎成了不是“神话”也是“意识形态”同义语的时候,如黑格尔对哲学的态度,那就是让政治哲学这门几乎在热门中消沉的科学“可以重新扬起它的呼声,并且可以希望这个对哲学久已不闻不问的世界又将倾听它的声音。”迈尔所谓政治哲学关涉到人在“神、兽之间的位置”,即表明政治哲学乃是“人禽两路”的起点,所谓“莫虚勘朱陆异同,且先辨人禽两路”,也许政治哲学就是这样一种主张的出路之一。虽然这仅仅是起点,但对久已遗忘、而现今虽重拾旧义却又不免茫不知所以的现代人来说,已经弥足珍贵了。施特劳斯学派认为“政治哲学”就是“哲学”本身,这可能有些夸大其词(在我看来,政治哲学是哲学的一个极其重要的维度,但不是哲学的全部),尽管如此,我们需要不断地提醒自己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如果遗忘(或缺少)政治哲学,我们又会怎样呢?
对于董仲舒的政治哲学的解释,如下的看法或者不是什么伟大的创见,但无疑对我们的研究具有重大的指导意义:
伟大的政治哲学家的学说不仅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也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为了理解古今社会,我们不仅必须了解这些学说,也必须借鉴这些学说。我们相信,历史上政治哲学家们所提出的问题在我们自己的社会中依然存在,只要在主要之点上不言而喻或不知不觉得到回答的问题依然能够存在。我们也相信,为了理解任何一个社会,即为了在任一深度上分析社会,分析家本身必然会遇到这些经久不衰的问题,而且不可避免地被这些问题所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