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孙兰芝 日期:2016-01-18 12:31:41
自2013年以来,《告别未名湖——北大老五届行迹》一书已出版两集,被认为具有典型性、代表性和普遍意义,抒发了**几十万老五届的共同心声,在老五届中引起强烈共鸣。本书是第三集。本集的编辑宗旨、选文标准与前两集一致,记录了北大老五届昨天的脚步和今天的思考。这些刻骨铭心的故事,值得一读。
老五届的行迹主要是在“文革”这一大环境和大背景下发生的。他们当年被逐出大学校园,发配到社会底层、穷乡僻壤,历经磨难,宝贵的青春年华被浪费和糟蹋。但他们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值得学习、继承和发扬,他们的许多记忆值得珍视与留存;而作为蔑视知识、摧残人才的逆历史潮流的“文革”则应该被彻底揭露和批判。
作者简介:
孙兰芝,吉林省长春市人,1965年考入北京大学国际政治系。退休前为国家教育行政学院教授,曾任国家教育行政学院教育管理杂志社副总编、社科部主任。
奚学瑶,浙江天台人,长于上海,北大中文系文学专业1964级学生,1970年毕业后在河北抚宁插队并工作。后长期在秦皇岛从事史志编撰与文学创研,主攻散文创作与散文研究。上世纪90年代初年,返回北大进修,为谢冕先生的访问学者。中国作协会员,一级作家,入选《河北文学通史》。
张从,1963-1969年北京大学技术物理系学习,1970-1978年在陕西汉中地区劳动锻炼和工作,1978-1981年在北京读研究生,1982-1994年在陕西省环境科学研究院工作,1994-2005年在中国农业大学工作,环境科学与工程专家。2005年退休。
丁广举,男,安徽省涡阳县人,教授。1964年考入北京大学国际政治系。曾任农村中学教师、副校长,县委党校教员,县广播局编辑,辽宁教育学院教务处副处长,国家教育行政学院教务处长、社科部主任等。
目录:
序永不可再的历史永不可灭的精神
第一辑数理化宇
未名湖一洞庭湖一浏阳河
从沈阳到苏杭
难忘的鹤岗十年
曾经的那些年那些事
铁与火的洗礼
“充军口外”的日子
插花庙农场的“特种兵”
那年,“毕业”了
我的平凡经历
“洋插队”的经历和见闻
两次出燕园记
时世艰难四“跳龙门”
徒有飞鸿志经世化烟尘序永不可再的历史永不可灭的精神
第一辑数理化宇
未名湖一洞庭湖一浏阳河
从沈阳到苏杭
难忘的鹤岗十年
曾经的那些年那些事
铁与火的洗礼
“充军口外”的日子
插花庙农场的“特种兵”
那年,“毕业”了
我的平凡经历
“洋插队”的经历和见闻
两次出燕园记
时世艰难四“跳龙门”
徒有飞鸿志经世化烟尘
人生总要作决定
益门煤矿采煤工
走进仡佬之源的务川
漫漫人生路悠悠同学情
迟来的春天
情洒黄土高坡
脚踏实地随遇而安
足迹
在美国当教授
兄妹读书在北大
心系博雅塔
耕耘与收获
梦里依稀燕园泪
“三小”人生路悠悠学子情
铁马冰河一梦空
第二辑文史经世
北大荒岁月和我的回归
我与北大精神
在龟兹故地农村的那些日子
从燕园到深圳
我这十年间
我与历史的不解之缘
临漳旧事
滏阳河畔教书时
路漫漫而前行
毕业后经历回顾
路
梦断大西北
一个剧本的诞生
苦追不果与快速得之
老北大的传统精神与我的读书治学之路
位卑未敢忘忧民
舌尖上的记忆与感悟
第三辑俄东西文
黄昏寄语
跌宕起伏无悔人生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我和陈惠民
职业生涯的“始发站”
我在攀枝花和011基地
小小铺路石
离别未名湖后的日子
第四辑哲政法学
哲学与人生
炼狱
坎坷曲折的圆梦路
艰苦的岁月难忘的磨砺
告别未名湖走进“心世界”
平平常常才是真
北京人一铁岭人一祖国孝子
我的哲学之路和人生感悟
我的同学韩茂华
磨难中的道德坚守
梦里何曾别燕园
友情与爱情
我的人生履痕
第五辑核电图新
回忆黄泽平同学
五台山下
回眸一笑百感生
一蓑烟雨任平生
艰辛难断文字缘
人生旅驿第一站
与延安有缘的七彩人生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吃水不忘挖井人
第六辑地球生辉
离校后的辛酸与欣慰
岁月如歌行灯火阑珊处
从执牛鞭到执教鞭
旧事如天远相思似海深
山乡的一群过客
请记住昨天的誓言
五子吟
跋依旧家国未了情 未名湖一洞庭湖一浏阳河
李国治
告别未名到洞庭
作为数力系计算数学专业1967届毕业生,全班28个同学,只有我在北大多熬了三个月的待分配时光,到1968年12月27日下午终于告别了北大,被发配去湖南。我于28日晚抵达长沙,前往省革委二招待所广州军区大通湖军垦农场学生接待组报到。时值年终,元旦将至,部队让先到的学生在长沙休整几天,顺便等等后续到达的学生。1969年的元旦我是在招待所里无声无息地度过的,当时的环境下,似乎没人对这个节日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元月3号下午,在长沙坡子街旁的码头,数百名学生登上了几艘四面透风的简易小客轮,先沿湘江一路北上,再朝西北开去。冬日天短,船很快便驶入茫茫的夜幕。起初还能看到岸边的几点幽暗的灯光。半夜时分,船驶过湘阴,进入浩瀚无际的八百里洞庭,乌云遮住了十五的明月,四周漆黑一片。此时,正是湖南一年中最阴冷的季节,呼啸的北风卷起浪花,拍打着船舷,刺骨的寒风径直钻进了没有遮拦的船舱,几百个学生半坐半卧,瑟瑟发抖地拥在一起,默默地没有声响。
至4号黎明前,船驶出洞庭湖,到达沅江县北、大通湖南的黄茅洲码头,学生们离船上岸,清点人数,随后由带队的解放军将我们按连队进行编组。我被分到6939部队学(生)九连。此时天已大亮,我们按编好的连队分别登上当地渔民的木船,木船由汽艇拖拽着,鱼贯进入通向大通湖农场的韶山干渠。此刻,清晨的北风显得更冷更硬,水在船下打着回旋,重重的船队在狭长的水道里击出涟漪和波浪,让船常常行进受阻而踟蹰不前。看着眼前的一切,我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屈原《涉江》里描绘的景象:“乘黔船余上沅兮,齐吴榜以击汰。船容与而不进兮,淹回水而凝滞。朝发枉渚兮,夕宿辰阳。苟余心之端直兮,虽僻远其何伤?”这里只要把“朝发枉渚兮,夕宿辰阳”改成“夕发长沙兮,朝至沅江”,就成了两千多年后我们这群被发配到洞庭湖的大学生一路上真实的写照。
3个多小时后船队到达农场地界,不同连队的船只便开始脱离汽艇的拖拽,改由船工撑篙,沿着一条条通向各个连队的支渠驶去。大约正午时分,我们的船终于到了七支渠南岸学九连的所在地,并与此前先行到达的湖南本省高校的学生会合成了完整的学九连。当时我们对外的通信地址是:湖南省沅江县55信箱9分箱。内部的番号则是广州军区47军140师419团三营学九连,对外称6939部队学九连。
洞庭湖的岁月
到达连队后,先给我们办了几天学习班,几次大小会后,我们很快对自己连队的情况有了较全面的了解。我们学生连有4个排,每排4个班,每班9到10人,全连共约150人,其中连长、指导员以及正排长由解放军担任,副排长及班长则由学生担当。全连学生一部分来自教育部等部直属高校,如清华、北大、中国科大、复旦、中山大学、暨南大学、北京农业机械化学院、中南林学院等;另一部分来自湖南本省院校。据说当时整个洞庭湖各军垦农场共有来自全国40多所院校近4000名大学生接受解放军的“再教育”。学习班上,部队领导详细介绍了大通湖军垦农场的场史、自然环境和我们接受再教育所面临的任务。多年来由于围湖造田和泥沙淤积,八百里洞庭已经被分割为东洞庭湖、南洞庭湖、大通湖、西湖等大小不等的十多个湖泊。我们学生的任务,平时是在大通湖外面围垦出来的几百亩田里种植水稻,农闲时则要挑泥上坝,加固加高北大堤,严防洪水来时堤坝被冲垮。未来的劳动生产任务将是繁重艰巨的,但我们首先面对的是一道道生活难关。
第一就是住。大批学生突然涌进农场,部队根本来不及准备合适的住处。一开始,连队临时腾出两间草房,全连一百多名学生只能打地铺,晚上一个挨一个地挤在一起。十冬腊月,被褥下的“水泥”地上仅铺了一层稻草,地不久前还是洞庭湖的湖底。熟悉湖区的人都知道,这样的地挖上两指甲锨深就能挖出水来,在这种地铺上睡觉,人是不敢脱衣服的。由于湿冷,我们常常半夜被冻醒。一个月后运来了床板,再后来又运来了床凳,床架起来了。虽然住的条件有所改善,但是在无遮无拦的开阔湖区,冬夜狼嚎般呼啸的北风会从草房的缝隙吹进,直钻被窝,人在被里还是冷得缩成一团。有一夜,狂风大作,我半夜醒来发现:头顶上用塑料薄膜糊的窗户已被大风连框刮走,不知所踪,我们几个对着窗口睡的人棉被上都落了一层雪花……面对寒冷,一些湖南同学却应对自如,原来他们都有自制简易睡袋的土办法:每天就寝前用绳子或腰带将铺好的被窝下面扎紧,人再钻进去,保暖效果甚佳!我们很快学会了此招。
两个月后,解放军连队转移了,我们搬进了以竹竿为框架、稻草做屋顶、芦苇糊上泥巴为墙面的正规宿舍。住进“新居”总算真正安顿下来了。可是到了酷暑,蚊虫叮咬的夏夜,宿舍内近40度的高温,迫使许多人只好睡到营房前的小树林里(蚊帐挂在树枝上)。1969年8月的汛期,一连几天下暴雨,大水漫进宿舍,水深没过脚面,床上是乱蹦的青蛙,有的人被子里还躲着盘成一卷的蛇。连里组织我们冒雨在营房周围用泥巴筑起了一道近两尺高的围堰,上级调来了一台柴油抽水机,由北农机的同学负责操作(这正好用上了他们的专业特长),从傍晚开始,连夜不停地将水从围堰内往外抽。然而天亮一看,围堰内外的水位竟还是一样高!?仔细检查才发现,那道匆忙筑起的围堰在大水的浸泡下早已千疮百孔,抽出去的水与漏进来的水差不多相等。雨还是不停地下,上面通知说大通湖的水位在不断上涨,要求我们做好应对险情的准备:当时扎好的竹排就泊在宿舍门外,每天临睡前把自己认为重要的细软――可能就是十几块钱和一些书信日记――等压在枕下,随时准备在听到北大堤决口的消息后乘上竹筏逃生。好在险情最终没有发生,这一点我们比广东牛田洋农场的同学幸运了一大截!在这样的宿舍里,我们一住就是一年多,直到1970年二次分配离开农场。
再说说吃。刚到连队的那一个多月,我们几乎天天吃不饱。吃不饱不是因为粮食不够吃,而是因为锅灶不够大。原来给160多名解放军做饭的锅,如今加上100多名学生,锅还是那么大,米多了,只能少放水,湖区又缺煤少柴,炊事班需节约燃料,如此一来,几乎天天要吃夹生饭。那种饭实在让人难以下咽。每天餐后,装剩饭的桶总是满满的,连队里喂的几口猪倒是吃得膘肥体壮。有趣的现象是:哪天收工回来晚的人发现饭不够吃了,那或是今天的饭煮熟了,或是这一餐是用上餐留下的剩饭(猪都吃不完)加工成了美味油炒饭,这样的饭早早就被一群老也吃不到熟饭的“饿狼”吃光了!这种日子直到部队搬离后才结束。至于副食,平日根本见不到荤腥,每天都是靠萝卜、白菜、南瓜、辣椒度日。就是这些菜,一个班十来个人也只有两小盆,每餐都是一抢而光。我吃饭的速度忒慢,其狼狈状更可想而知,以至于身高近1米8的我到后来离开湖区时体重只有90多斤。
在农场那一年多,我们改善伙食的日子大概只有八一、十一、元旦和春节,靠的还是连里自己养的猪杀而食之。记得有一次炊事班杀了头猪,剖开后发现猪的肥膘上长了许多脓包状的东西,看上去倒不像猪肉绦虫,但没人能确定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于是在要不要吃这头猪的问题上发生了争论。由于太长时间没见过荤腥,肚子里实在缺少油水,这样一头大肥猪要当垃圾扔掉,绝大多数人都过不了胃亏肉这一关(包括连里的解放军领导),于是最终做出决定:猪不能扔,要吃!后来炊事班仔细把那些脓包一个个挖掉、洗净,给大家做了一大锅又香又烂的红烧肉,每个班分了足足一脸盆!全连上下个个吃得兴高采烈!没有人顾及后果。好在几天过去全连军民安然无恙,实属万幸!P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