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阎崇年 日期:2021-12-17 04:12:35
有一出京剧叫《戚继光斩子》。后来有学者考证,历史上没有这件事。所以,“戚继光斩子”是戏说,是艺术创作。那么,努尔哈赤斩子,真有其事吗?大家知道,努尔哈赤是清朝的开国皇帝,被尊为太祖;而斩子之举,违背常理,自然为清朝皇家所忌讳,因而史书缺乏记载。努尔哈赤斩子,遂成为清官的第一大疑案。
本讲分为三个题目:一、褚英其人;二、杀子始末;三、情理冲突。
一、褚英其人
努尔哈赤先后娶有16位妻子,共生育16个儿子和8个女儿。褚英是努尔哈赤的长子。努尔哈赤19岁结婚分家,娶了女真女子佟佳氏·哈哈纳札青(又叫詹泰)为妻。第二年,他们生下一女,即东果格格。后来佟佳氏又生下两个男孩:长子叫褚英(1580~1615年),次子叫代善(1583~1648年)。
褚英,万历八年(1580年)生,这年努尔哈赤21’岁。努尔哈赤起兵时,褚英只有4岁,代善才1岁。努尔哈赤带兵打仗,主要将领是他的胞弟舒尔哈齐和五大臣费英东、额亦都、何和里、安费扬古、扈尔汉等。
概括起来,褚英的一生有“三幸”和“三不幸”。
“三幸”是:其一,出生在努尔哈赤家,父亲后来成为大清国的开创者;其二,从小在父辈和费英东、额亦都等杰出将领那里学习军事技艺和知识,长于弓马,武艺高强;其三,参加乌碣岩等大战,受到锻炼,得到父汗的重用。
“三不幸”是:其一,母亲死得较早,父亲在危难中起兵,他很少享受家庭的温暖;其二,家庭时时遇风险,处处遭劫难,所以他很小就开始了马背生涯,在刀光剑影、动荡不安的环境里成长;其三,那时女真没有文字,他没有上过学,也没有受过正规系统的教育,缺乏心智韬略。
褚英的“三幸”和“三不幸”,既成就了他,也最终毁灭了他。
褚英19岁的时候,首次带兵打仗。《清太祖实录》记载: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褚英率兵征东海女真安楚拉库路,收取20多个屯寨的部民而回,被赐号“洪巴图鲁”(汉语意为“旺盛的英雄”)。褚英真正崭露头角是因为他在乌碣岩之战中的出色表现,通过这次大战,他受到父亲努尔哈赤的重视。
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正月,努尔哈赤派胞弟舒尔哈齐、长子褚英、次子代善护送新归附的部众回建州。在归路上,乌拉部贝勒布占泰派大将博克多率1万兵马横行拦截(《满文老档》卷一)。双方在图们江畔的乌碣岩(今朝鲜钟城境内)进行了一场大战。
乌拉部是海西女真四部中一个兵强马壮的大部,乌拉城在今吉林省吉林市永吉县乌拉街乡。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六月,乌拉部和海西女真另三部叶赫、哈达、辉发,因努尔哈赤所在的建州部日益强大而不安,组成联军对建州发动进攻,结果被打败。同年九月,叶赫、哈达、乌拉等九部联军3万之众,在古勒山与努尔哈赤所部并力一战,结果,叶赫贝勒布斋等4000人被斩杀,乌拉贝勒满泰之弟布占泰被俘。
努尔哈赤为了弥合矛盾,结好乌拉,将布占泰送回并扶持他做了乌拉贝勒。建州和乌拉先后五次联姻:努尔哈赤的女儿穆库什、舒尔哈齐的两个女儿额实泰和娥恩哲,都先后嫁给乌拉贝勒布占泰为妻;布占泰的哥哥满泰(原乌拉贝勒)的女儿阿巴亥嫁给努尔哈赤为妻,后来生了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布占泰的妹妹乎奈又是舒尔哈齐的妻子。可以说,两部是亲上加亲。
但是,这种以政治利益为纽带的联姻,并不能彻底弥合双方的矛盾。乌碣岩大战是两部矛盾的突出表现。
在乌碣岩大战中,舒尔哈齐顾及和乌拉贝勒的姻亲关系,便同部将常书和纳齐布率兵停在山下,畏葸不前,观战不动。建州扈尔汉、扬古利则在山上树栅扎营,派兵守护带来的500户,率200人同乌拉军前锋格斗。随后褚英与代善各率兵五百,分两路夹击乌拉军。褚英率先冲人敌阵,时天寒雪飞,双方战斗异常激烈,最终乌拉兵大败(《清史列传》卷三)。代善擒斩乌拉大将博克多。这一仗,建州兵斩杀乌拉兵3000级,获马5000匹,甲3000副,乌拉兵败兵逃窜,“如天崩地裂”(《李朝宣祖大王实录》卷二0九)。
乌碣岩大战不仅大大地削弱了乌拉部的力量,而且打通了建州通向乌苏里江流域和黑龙江中下游地区的通道。在建州内部则引起努尔哈赤与舒尔哈齐兄弟、努尔哈赤与褚英父子两个关系的重大变化。
第一。兄弟之间矛盾激化。舒尔哈齐(1564~1611年),是努尔哈赤的胞弟,努尔哈赤10岁丧母时,舒尔哈齐才5岁。努尔哈赤起兵后,舒尔哈齐跟随长兄,作为副手,四处征战,屡立战功,二人相互扶持,相处和谐。但随着实力的不断壮大,兄弟之间却渐渐出现裂痕。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舒尔哈齐向朝鲜来使申忠一说:“日后你佥使(官名)若有送礼,则不可高下于我兄弟。”这表露出舒尔哈齐对已获权位与财富并不满足,想和长兄争名利、争权位。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建州兵征哈达时,“出兵之时,无不欢跃”,勇敢冲杀,驱骑争锋。舒尔哈齐却在哈达城下畏缩,遭到努尔哈赤的当众怒斥,他们兄弟之间的裂痕进一步加深。 乌碣岩大战,更令努尔哈赤对舒尔哈齐不满,他下令将舒尔哈齐的两员大将常书、纳齐布论死,这明显是在杀鸡骇猴、敲山震虎。舒尔哈齐苦苦恳求说:“若杀二将,即杀我也!’’努尔哈赤最终答应免二将死,但罚常书银百两,夺纳齐布所属牛录(《满洲实录》卷三)。而且,此后努尔哈赤不再派遣胞弟舒尔哈齐将兵,削夺了他的兵权。
舒尔哈齐被夺去兵权后,郁闷不乐,常出怨言,认为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不久,他移居黑扯木(地名),远离胞兄。据《满文老档》记载:万历三十七年(1609年)三月十三日,努尔哈赤“尽夺赐弟贝勒之国人、僚友以及诸物”,又命将忠于舒尔哈齐的大臣乌尔坤吊在树上,下积柴草,以火烧死。这明显是给舒尔哈齐脸色看。
舒尔哈齐口头上表示悔改,而心中更加郁愤难平,史书上记载说:“弟贝勒仍不满其兄聪睿恭敬汗之待遇,不屑天赐之安乐生活,遂于辛亥年(万历三十九年)八月十九日卒。”(《满文老档》上,第一册)
关于舒尔哈齐之死,清朝史书记载的都非常简略。《清太祖高皇帝实录》万历三十九年(1611年)八月记载:“上弟达尔汉(汉语意为“神圣”)巴图鲁贝勒舒尔哈齐薨(h6ng),年四十八。”清朝官书都仅用一个“薨”字,记述舒尔哈齐的死。舒尔哈齐的墓在东京陵(今辽宁辽阳)。明朝人和朝鲜方面记载说努尔哈赤对其胞弟舒尔哈齐“计杀之”、“腰斩之”,但不是直接史料。所以说,舒尔哈齐究竟是病死,幽禁而死,还是被努尔哈赤杀死?实际情形不得而知,成为一个历史之谜。P4-7
早在2003年末,《紫禁城》杂志酝酿改版,故宫博物院副院长兼该刊主编李文儒先生,同常务副主编左远波先生商定,改版后的《紫禁城》杂志设立“清宫百谜”专栏,约我每期撰稿一篇,长期连载。我粗算了一下,清朝十二帝,以每朝平均十个疑案计,大约应有上百个疑案。我答应试写几篇,然后看看再说。
2004年《紫禁城》杂志正式改版,在“清宫百谜”专栏中刊出了我的《努尔哈赤姓氏之谜》,作为首篇,投石问路。同年出版六期,刊出拙文六篇。
2005年《紫禁城》出版六期,除一期特刊没有“清宫百谜”外,又刊出我的五篇文章。
2006年我为《百家讲坛》主讲“明亡清兴六十年”,每周一讲,十分繁忙,无暇继续为《紫禁城·清宫百谜》撰稿。此其一。又因为常务副主编左远波先生转到紫禁城出版社,接任的朱传荣常务副主编,不好意思像左远波先生那样,每一期都三番五次地、不厌其烦地打电话催稿,而是尊重作者,不常电催,我便借机喘了口气,拖欠了一年的稿子,借此谨致歉意。此其二。于是,《紫禁城·清宫百谜》暂时停了下来。
话分两头说。到2006年12月10日,我终于完成了“明亡清兴六十年”最后一讲的录播,还没有离开录播现场,北京电视台科教部制片人于瀛等一行,便来约我,说北京电视台2007年改版,新开了一个上星栏目《中华文明大讲堂》,让我为这个栏目开讲清史,每周一讲,不要少于三个月。她并说这是北京市委常委、宣传部蔡赴朝部长点的名。我勉为其难,仓促准备。讲什么呢?焦急中我想起了此前曾经写过的“清宫百谜”系列,于是跟《中华文明大讲堂》栏目商定开讲《清宫疑案正解》。由于播出期间碰到春节,广大观众希望我讲清宫如何过年,还希望我讲清宫皇子教育。所以,《清朝宫廷过年》和《清朝宫廷教育》两讲,也列入《清宫疑案正解》总题目之内。
《清宫疑案正解》的制作,采用了主讲人、主持人和观众三方讲述、对话、交流的形式,大家一齐努力。由于时间紧迫,我几乎推掉了所有其他的事情,集中精力进行准备,而北京电视台科教部领导和《中华文明大讲堂》栏目的朋友更是为此夜以继日、废寝忘食。科教部主任陈虎还亲自为这个系列讲座撰写广告语。播出一段时间之后,于瀛制片人告诉我,收视率逐集高升,达到2.68,位列同时段全国电视台所有栏目之首。这是出乎意料的,也是广大观众的厚爱。
应广大观众和读者的要求,现将《清宫疑案正解》的电视讲稿加以整理,由中华书局出版。北京电视台台长刘爱勤先生拨冗撰写了本书序言。近三年来,中华书局已经先后出版了拙著《正说清朝十二帝》、《袁崇焕传》和《明亡清兴六十年》(上、下)。
本书出版之际,向北京电视台的领导、制片、编导、摄像等诸君,向中华书局的领导、编辑、出版、发行等诸君,深致谢意。
阎崇年
2007年3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