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健敏 日期:2021-12-17 04:14:02
翠亨村本是广东香山县的一个普通小山村,如果不是孙中山先生的故乡,今天也许在地图上都未必找得到它的名字。
香山县位于珠江口西岸,宋代以前是珠江口外伶仃洋上的山地和丘陵岛屿,属东莞县管辖。宋《太平环宇记》载:香山在东莞“县南隔海三百里,地多神仙花卉,故日香山。”南宋绍兴二十二年(1152)设香山县,将南海、番禺、新会三县濒海之地划入,属广州府,县域大致包括今日的中山市、珠海市及澳门特别行政区。建县八百多年来,香山经历沧海桑田的变迁,宋、元、明代,香山被列为下等县。明《永乐大典》载:“香山为邑,海中一岛耳,其地最狭,其民最贫。”明代以后,沙田逐渐成陆,岛屿与陆地连接加速,经过人口的迁徙和社会融合,农业、商业、交通迅速发展,至清嘉庆、道光年间,“乃与南(海)、番(禺)、顺(德)、东(莞)等同列大县”。1925年4月,为纪念孙中山先生,香山县改名中山县。1929年2月,以“中山县为总理(孙中山)故乡”,“该县为粤中最繁盛之区,岁入甚巨,民智早开,人才辈出”等理由而确定中山县为全国模范县。1983年中山撤县建市,1988年升格为地级市。
浏览香山的历史,很容易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香山县城石岐隐然是一个分界线,石岐及西北,尤其是小榄、古镇、濠头、大涌、长洲、沙溪等地区,位于珠江三角洲新旧冲积平原的分界线上,这些地方有许多的地方豪强,他们通过修祠堂、建立宗族,推行儒家教化,培育子弟猎取功名等熟知的文化手段去与王朝体制建立关系,确立在地方的权势。他们拥有自己的武装,控制粮食的生产、贸易和土地的开垦。香山县在科举方面的主要成就,绝大部分集中在这一片区域,单小榄一地,明清两代的文、武进士就有五十多人。叙述古代香山历史时所津津乐道的文人名士,如黄畿、黄佐、李孙宸、何吾驺、马炯、伍瑞隆、何璟、刘■芬、郑藻如、黄绍昌等,也都来自这些地区。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近代以前香山的经济、政治与文化的中心就在这片地区。
县城石岐东南及以南的区域,则在近代大放异彩,北面的区域反而黯然失色。民国年间曾担任香山县长的郑道实在《香山诗略·跋》中曾指出:“吾邑(香山)三面环海,有波涛汹涌之观,擅土地饶沃之美,民情笃厚,赋性冒险”;“兼之僻处偏隅,鲜通中土,无门户主奴之见,有特立独行之风。”这段评述拿来形容县城石岐东南及以南的区域,似乎更为贴切。这片区域在文化传统、经济发展及社会控制上,都逊于石岐以北的地区,同时又与澳门这个中西文化交融的地区唇齿相依,有大量的海外华侨,由于地缘与人缘的契机,能够得风气之先。人类学家克罗伯(Alfred L.Kroeber)曾问过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天才成群地来?近代香山南面的这片区域似乎就印证了这句话。从早期著名的唐、徐、郑、莫四大买办家族,到郑观应、唐廷枢、容闳、陆皓东、唐绍仪、程璧光、吴铁城、孙科、王云五、马应彪、郭泉、郭乐、蔡昌、唐国安、梁如浩、苏曼殊、吕文成、苏兆征、林伟民、杨殷……,中国民主革命的伟大先驱孙中山先生,更是其中最璀璨夺目的一位。我们曾根据现存文献史料统计出有名字、籍贯及事迹可考的香山籍孙中山革命的支持者共超过三百位,其中九成半以上是石岐以南的这个区域的人士。这些香山儿女虽然都是在香山外面的大舞台成就他们的功业,但他们的成功都离不开早年生活的这个特殊的地理和人文历史环境。
张灏先生曾提出近代中国实际存在心态不同的“两个世界”的卓越见解。近代中国各地社会变化速度的不同步现象是明显的,不但沿海通商口岸及其影响辐射区与广大的内陆地区是“两个世界”,从香山县的例子来看,也可以不太准确地概括说,因为历史传统、文化和地理因素的影响,香山县也同样存在着从价值观念、社会发展到生存竞争方式都颇有差异的“两个世界”。
翠亨村位于香山县东南面,北距县城石岐20多公里。孙中山曾回忆:“文乡居香山之东,负山濒海。”翠亨村坐西向东,背倚五桂山余脉,东南面是金槟榔山、对面山,山后就是烟波浩淼的珠汀口;西面是黄牛山;北面则是犁头尖山,因形似犁头而得名,是翠亨的最高峰;东北面则朝向珠江口,三面环山的山谷仿如一只东面开口的布袋,山谷内分布着溪流、稻田和村落。翠亨村就坐落在布袋的中央,人口不过二百余,是名副其实的小山村。翠亨村东门外路口的“问路碑”刻有“东往竹头园,南往下栅圩,西往马鞭埔,北往南朗市”字样,大致可见翠亨村的空间位置。翠亨四周的竹头园、杨贺、金竹山、练屋、张琶企、兰溪、三家村、攸福隆、山门坑、书房坳、田心、大象埔、白石岗、剑首、长沙埔、平顶等等都是客家人聚居的村落,只有翠亨村和相邻的迳仔葫、山门坳(民国初年已荒废)等村落是讲本地白话(石岐话)的本地人村落。本地人与客家人在语言、风俗等都各有其特色,过去相互之间也甚少通婚。昔日尽管其他地方发生过土客矛盾、冲突,但翠亨附近的客家村落与本地人村落之间尚能和谐相处。翠亨村南面金槟榔山山外就是珠江口的滩涂,清末左右淤浅成陆。顺德、番禺等地的蛋民除了在附近海面捕捞鱼虾之外,还就地搭起简陋的茅屋居住,租耕围田,俗称“耕沙”。每当遇到各种天灾人祸,造成农田收成或捕鱼收获不好时,便要到别处谋生,终年难得温饱。1949年后,他们才在当地定居繁衍成村落,因地势较低,土质沙性大,故定村名为下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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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孙中山先生的缘故,翠亨村早受世人瞩目。1913年3月,日本东亚同文会调查编纂部所编的《支那》第5卷第4号刊登的署名“陶陶居”的《孙中山先生的故乡》一文,可能是第一篇介绍翠亨村的文章。民国年问,中国国民党中央党史史料编纂委员会的邓慕韩、王斧、钟公任以及著名史学家罗香林教授等为研究孙中山的家世及早年史迹,先后多次到翠亨村调查,留下不少有价值的访问记录和著作。
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个到翠亨村调查访问的学者是中山大学的陈锡祺教授。2007年8月1日,我们到广州中山医二院南院探望陈锡祺先生,病榻上的陈先生当时言谈已不是十分条理和清晰了,但仍断断续续忆述20世纪50年代陪同苏联学者初次访问翠亨村的往事,并念念不忘强调坚持深入扎实开展孙中山与近代中国的调查和研究工作的重要性,那一刻至今难忘。现在陈先生虽然去世了,但他毕生致力于孙中山研究的精神仍然激励着我们积极开展业务研究工作。
翠亨孙中山故居纪念馆自1956年11月成立之日起,便积极征集和调查关于孙中山与故乡的文物、文献及口述史料;近年又确立以“孙中山及其成长的社会环境”为主题,开展文物征集、陈列、宣教、研究各项业务,积极为来自国内外的专家学者在翠亨一带开展调查和研究工作提供方便。本书的撰写,便极大地得益于孙中山故居纪念馆多年来积累的珍贵文物、文献以及国内外专家学者们的丰富研究成果。
过往的相关研究多聚焦于孙中山及其家庭,本书则在翠亨村村落的历史、建筑、民俗、信仰以及孙中山的同乡追随者等方面稍多着墨,以期加深人们对孙中山早年成长的社会环境的理解。需要说明的是,本书撰写的出发点只是希望对翠亨村的历史文化有所介绍,因此行文便尽量简化对具体史实的详细辨识考订,许多重要的问题也没有展开,事实上翠亨村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不是这本小书所能完全容纳的。一本严谨而较有深度的桐关论著或许会是我将来继续努力的写作计划之一。囿于本书的撰写体例,书中不设注释,但对于引用的史料出处和前辈、时贤的研究成果,我已尽量在正文行文中简略说明,力求遵守基本的学术规范。书中若仍有与既有研究成果相近或相同之处,而本书遗漏说明的,不管因何原因,“发明”权都自应属于发表在前者,疏漏之处,请读者见谅。本书收录的文物及历史照片,以及翠亨村与孙中山故居纪念馆今貌的照片,除书中特别注明之外,均由翠亨孙中山故居纪念馆提供。
本书得以撰写完成并被纳入“孙中山与翠亨历史文化丛书”出版,首先应该衷心感谢的是孙中山故居纪念馆萧润君馆长,感谢他对我日常工作及学习的理解、支持、包容和鼓励。本书虽由我执笔撰写,但萧馆长对翠亨村的了解和认识,无疑比我更多。
本书撰写过程中,林华煊、张咏梅、杨春华、杨洁珠、刘小杭、胡俊、李国生等同事为馆藏文物及文献的提用、翻拍和扫描给予了大力支持;李宁、楚秀红协助了古建筑的测绘和拍摄工作;谭伯光对于车辆的安排使用以及周杏桃、李文德为书稿的打印等提供了方便;孙中山故居纪念馆各位同事在日常工作中给予的大小帮助不胜枚举,我虽未能一一列名于此,但全都铭记于心。
衷心感谢陆皓东烈士之孙陆玉廷、杨殷烈士的女儿杨爱兰、杨鹤龄的儿媳林冠群、孙妙茜曾孙杨连逢、“革命母亲”谭杏的女儿杨日松,以及孙社正(已故)、杨维燕(已故)、杨帝俊、杨美美、陆少球、何培、陈佩兰、刘妙汝等先生和女士,还有许多我只知叫他(她)“阿叔”、“阿公”、“叔母”或“姑婆”,而未能清楚记住他们名字的翠亨村民和华侨,我从他们的言谈中所得到的翠亨村印象远比仅从文献中获知的丰富和鲜活。中山市孙中山研究会李伯新先生、陈迪秋女士以及南开大学图书馆邹佩丛副研究员、南开大学历史系邓丽兰副教授对孙中山与翠亨村史事素有研究,我从他们那里获益良多。
衷心感谢冒着酷暑测绘翠亨村重要的古建筑立面及平面图的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黄佩贤老师,以及重新绘制翠亨村新、旧两幅建筑分布图的冯水允先生,他们的辛勤劳动补充了本书不可或缺的重要内容。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台北中国国民党文化传播委员会党史馆、香港大学图书馆、中山市档案馆、中山市规划设计院等单位提供的馆藏文献和图片,使本书增色不少。
衷心感谢中山大学历史系邱捷教授及原中国文物研究所书记兼副所长、孙中山故居纪念馆高级顾问盛永华研究员拨冗审阅本书的初稿。邱捷教授对书稿细致的批注,指正了各种大大小小的错误和疏漏,本书的许多观点,其实都自觉或不自觉地得益于他的言谈与著作。
中山大学历史系林家有教授、梁碧莹教授、邱捷教授、刘志伟教授、程美宝教授、吴义雄教授等各位老师,多年来对我的学习、工作的教诲和帮助,我满怀感激之情。我时时觉得从他们身上学到的关于治学和做人的道理,甚至比在学校念书时更多。
生我养我的亲爱的父母亲对我的殷切关怀与爱护,使我时时感受到家庭的温暖,这绝不是一声感谢就可以涵括和表达的。“谈深新雨浑如旧,住久他乡已似家。”转眼间我已经在翠亨村工作、生活了八年之久,对于人生来说,八年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想到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能在故乡常伴父母左右,时有发白内心的歉疚感,这种歉疚感激励着我努力工作和学习,积极地面对每一天的生活。
黄健敏
2008年10月1日于孙中山故居纪念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