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司卫平 日期:2014-08-28 08:38:33
一个人,他演化出了盗墓史上令鬼神为之毛骨悚然,考古史上让文物工作者风光无限的绝代利器。 他是贼,在驰名中外的邙山上盗墓,他的爷爷琢磨出了老鼠衣,他的爹爹捣鼓出了鬼手,他发明了洛阳铲。祖上的贼名和他的贼功,不仅成为他引以自豪的资本,也成就了他艳遇连连,风光无限,身陷囹圄,死而复生的人生轨迹。他就是游走在夜邙山上的能令死人胆寒的贼王——李鸭子! 女匪首张寡妇为了能挂上这个贼,说:你当我的干儿子吧。把自己水嫩的女保镖赏给了他。洋神父也想挂上他,不但纵容他一个土狗得到了美若天仙的洋婆娘,还要挟他娶作外室。学者们为了结识他,不惜斯文,结伴从北京赶来为他奔走呼吁而当面请教。政客们为了掌握他,把法律当儿戏玩耍与股掌之上,捉他杀他,真戏假作。 他靠着一双贼手艺,纠结与洋和尚、土匪、军警政客、古董商之间,他有了自己的豪宅,有了自己的洋轿车,有了自己的狂妄,也有了差点送命的牢狱之灾和狸猫换太子的刑场之戏。
作者简介:
司卫平,男,回族,1963年出生,河南洛阳人,国家二级编剧,为中国作协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河南作家协会会员,洛阳市文学艺术研究会副会长。多年来从事专业创作,曾发表、出版各类文学艺术作品近200万字,出版中短篇小说集《淡淡忧伤》,大型城市随笔《洛阳城事白话》。近年来专注于长篇小说的创作,作品有《诗鬼李贺》、《乡国》、《别把疼痛带给我》、《远方飘来一朵云》等。李鸭子在一般人眼里就是李鸭子。说他是农民,连一亩庄稼地也没有;说他是佃户,没有见他租种谁家半分地。在洛阳城北边的孟津邙山岭根儿,他跟许多的庄稼人住在一个叫做麻屯的村子里,却游手好闲,十分另类。后来很多年,他的儿子都死了,老年人谈起他还能记得他,其中一个老艺人这样描述他的形象:走起路来贼头贼脑,蹲到墙边总披件烂袄,好吸大烟吸得是精瘦瘪干,浑身上下有股气——又臭又酸!
李鸭子是个盗墓贼,这在村子里不算啥秘密。
自古就有俗语这样说:生在苏杭,葬在北邙。北邙就是这座洛阳北的邙山,历朝历代埋了多少帝王将相、达官显贵、富商巨贾、名流雅士,以至于坟挨坟、墓摞墓无法记数。邙山因为埋了这些历朝历代的民族精英,一代长一代,一朝高一朝,含蓄一点说,也能额外长高出丈许去。邙山就像个吞金咬银、吃肉就宝的怪物,肚子里不但有层层腐骨蚀物,还装下了不知道有多少的天下珍奇!邙山岭上数千年招摇不绝的丧器葬幡,就像皇族贵胄高门大户前的旌旗、金匾,招人觊觎,勾人馋涎。你说,活着贪婪,死了还贪婪,那死后还有什么好贪婪的吗?你还能抗衡活人的贪婪吗?也许从有了邙山的墓,就有了觊觎这些墓的盗墓贼,看看那些禁不住手痒的泼皮胆大者,不但要掘你的墓,盗你的宝,还要将你撒骨扬尘!这里成了天下盗墓贼的圣地——贼走邙山不空手啊!所以,这里的百姓对盗墓贼,那是放羊的碰见狼——见怪不怪,李鸭子住着的村子更是司空见惯。
靠山吃山,李鸭子祖上就是盗墓贼。只是到了他这一辈,有着几代人的摸索积累,名气在同道中已经弥散,常有贼们来访。村民们对他很不屑,说他身上有股子阴气!见了他那些吃死人饭的朋友,更是躲着走。
有一年的有一天,那年的天气应该是少见地热躁。男性村民都到村前的一个大积水坑里去游泳,“扑腾扑腾”地水花四溅。李鸭子水性极好,他因为能躺在黄河水上睡觉,才得的名字。村民们都想看他的水上睡觉功夫,却不见他人影儿。原来他拉了领苇席,钻到一个被伐开的大冢里,正扯着呼噜在鼾睡。
后半晌有个老者汗流浃背地来找他,问他婆娘他人去哪儿了?他婆娘说拉着领席出去了。老者连想都没有想,从他家墙上抓了一顶麦茬蹄儿凉帽,抹一把汗就撅起屁股上坡了。老者也是贼,道上的名字叫钻地龙,按辈分是李鸭子的师兄——他爹爹的大徒弟。夏天午后的酷热里,邙山岭上除了热辣辣的风行过的声音,钻地龙手搭凉棚瞅瞅,再拢着耳轮听听,没有费多大劲,就追着李鸭子那细微的呼噜声找到了他。
钻地龙是有重要事嘞,没有重要事,这样的三伏天叫他来跟毒日头耍身板,他可不干。他已经金盆洗手了——按盗墓贼行里的规矩,阳世之德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了,年过了五十岁,就该积阴功了。他虽然身板还结实,但该收手时就得收手。干的是断子绝孙的事,可谁还不是怀揣一颗侥幸之心,为子孙后路着想!
可这一次钻地龙怕是连阴功也难积了!他住在洛阳城南的安乐窝,是安分后买下的一所宅院,图的就是当时那宅院的上房有一幅木刻的楹联,上联:上为父母,中为己身,下为儿女,做得清方了平生事;下联:立上等品,为中等事,享下等福,守得定才是安乐窝。没有想到才悄没声地搬进去住了两年,连隔墙邻居的底细还都没有摸清楚,竟被人浑窝给端了。
端他家的不是一般人,是豫西地区有名的土匪杆子,大架杆的名字叫张寡妇。张寡妇那名声可是大得不得了,谁家孩子哭得哄不下,都可以用“张寡妇来了”给镇住。那天张寡妇亲自带着人摸进了他家,进院子把大门一封,一家人都给软禁起来。张寡妇拍着钻地龙的脸说:“土匪找贼,买卖上门了。”当时吓得钻地龙尿了一裤子。张寡妇让人拿出一兜真金白银,砸到他家的方桌上,用手中的“单打一”点着他的眉毛心告诉他:
“俺这‘单打一’想换成两把‘自来得’嘞,俺还想要二十条钢枪。俺要的东西洋和尚能弄来,可洋和尚问俺要的东西俺弄不来你能弄来。金银放到这儿,洋和尚要啥你弄啥,弄好了咱哈哈一笑是朋友,弄不好俺把你一家人剁了熬肉汤!”
钻地龙告诉李鸭子,张寡妇就在他家里住着。
李鸭子躺在大冢里对着站在穴口的钻地龙说:“师兄,张寡妇的银子你不拿来,把事往俺身上引,道上的规矩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钻地龙说:“俺还敢贪那银子吗?师弟敢接俺情愿再加一个黄条子,只要把这祸事解了。”
李鸭子嘟哝着说:“多少天没有生意了,就是铁蒺藜也接。”从大冢里爬出来,连席子也不拿就跟着钻地龙走了。
他们是去找洋和尚。洋和尚住在洛阳城里的福音堂,也就是教会,洋和尚自然是说传教士。到了城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顾不上吃饭,两个人直接去了福音堂,蹲在门口的黑影里,商量着怎么去见洋和尚。
钻地龙急躁地说:“就直通通地进吧,他们都是有叫有应声的事,哥哥家几条命在那娘们手里攥着呢,早打发走早好。”
李鸭子摇着头,眼睛滴溜溜地转,在夜色中眼珠子的光亮快赶上猫眼了。钻地龙暗暗感叹李鸭子有这种做贼的天分。
李鸭子说:“万一张寡妇派人在这里盯梢呢,把我家那几条命也搭上呀?你先进去探口风,我在这里看着回头路。”
钻地龙迟疑着说:“你不进去见面,人家要啥货,我敢应承?”
李鸭子说:“不见面我来弄啥?你把好口风我就进去。”
钻地龙瞪醒了一会儿,瞅了个没有人来往的空子,一起身就闪进了福音堂。
福音堂的前街不远就是火车站,各色人等混杂,有几盏汽灯挂得亮晃晃,远远飘来卖熟食的气味。李鸭子的肚子里开始“咕噜咕噜”地叫,他勒紧裤腰带,机警地瞥了瞥左右,小跑着去买了一个冒着热气的包子,又小跑着绕进了另一条小巷子——他要去抄后路。盗大冢的时候他用这一手最得法。
福音堂的后墙是青砖砌的,有丈把子高。李鸭子啃着热包子,像是平常走路人一般,走着走着突然起步腾跃,转眼间竟手扒着砖缝越过墙去。也许是嘴里叼着热包子的缘故,下墙的时候分神,猫腰一跳,落地就崴住了脚腕子。他抱着一棵桐树疼得龇牙咧嘴,直吸凉气也不敢有丝毫声响。等到那一阵剧疼过去,借着夜色看,竟让他吃了一大惊,小腿肚子上套着一个铁皮的筒子。伸手轻轻地想弄下来,可感觉是卡得很紧,一使劲就钻心地疼!这时候他发现一个窗户透出昏暗的灯光,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隔着推开的窗棂朝里面观察,里面的情景让他头皮一下子揪紧,眼都晕了,大张着嘴差一点叫出来——他的第一个感觉是触了大霉头!盗墓人最忌讳的是在干活前沾女人,看见女人的肉身子、裤腰带儿、骑马带子也是一样的不吉利,可今天真撞上了,而且竟然弄了个马失前蹄。他听着里面传出“哗啦哗啦”的水声,靠着窗户把自己隐藏在暗影里,心如一面大鼓在“嘭嘭”地敲。他不知道钻地龙见着没见着洋和尚,更为自己的处境担忧。借窗户里泻出的灯光朝周围看,这是个乱糟糟、空荡荡的后院,只有院子墙角有一个后茅子。他后悔自己不长眼,怎么就没有趁着后茅子的矮墙或者抱着桐树滑下来呢?窗户里面的水声“哗啦哗啦”传出来,他抬起身子缩着肩往里面又看了看,看见一个白花花的女人身子,头发搭在雪白的背上,拱起的两片肩胛和两只反绕的胳膊翘着像是两只翅膀,两只手在肥润的两块大屁股蛋子上来回的搓。灯照着,女人的轮廓肥肥的软软的柔柔的滑滑的美美的,释放出一圈让李鸭子心里似痒似疼似麻酥酥的虚光。他看那女子的脊梁沟直通通地顺下,顺到了两个屁股蛋子中间,在两个屁股蛋子的下面又顺出来两条弧缝,把两个屁股蛋子勾成浑圆的大肉团子。再往下看,是两条肉滚滚、直溜溜的腿——他不敢看了,怕那女子转过身来发现他。当他习惯地想团着身子坐下时,发现麻木胀疼的腿已经让他无法下坐。这还能走吗?墙显然已经翻不过去,从前门走是唯一的选择。本想偷摸进来溜墙根儿,没有想到墙根儿没有溜成,倒看了一回倒霉肉,犯了大忌!如果钻地龙能平安,都还好说;要是钻地龙被圈倒了,自己想脱身那都是万难!他开始扎起耳朵听远处的动静,他判断:如果钻地龙不安然,断不会风平浪静的无声息,肯定会有声响传出来。这院子他曾经来过,知道前院离他现在的后院没有多远,仔细听了一阵,院子里有说话声,但那都是平和随意的语调,丝毫没有异常。他正狐疑着,窗户里传出女人一声轻微的咳嗽,这让他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他释然了——如果真有布置好的陷阱在等着圈倒他和钻地龙,哪还会让这女人在这里赤皮露胯的安然,这不是自己吓自己吗?他觉得这只脚崴的窝囊,本不该崴的崴了,本不该见的见了,早不如就在前门等,或者直接进去见洋和尚。脚下的疼痛还时不时地让他嘴角直咧,窗户里的水声却让他禁不住又抬起了头,他心里想:这真是女人吗?自己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咋不知道女人是这样呢?他分明是没有看到过女人赤裸的身子,但他分明能辨别出这是个女人,是个摄人魂魄的女人,让他分外想再看一眼的女人!他摸起了地上的一个桐树叶子,在大大的桐树叶子上挖出一个眼睛大小的窟窿,遮住脸,耸起了身子。他看见了女人的正面,看得很慌张也很简单,一闪而过一样,但他脑子里的影像停顿在了这一瞬间。他看见了女人微微臃隆的小肚子,看见了两条大腿结合处的一大片黑绒绒垂挂着水珠儿,看见了女人也如男人般阔大的脚和舒展的五指;抬起眼皮,他又看见了两个膨胀硕大、在抖动在晃动在颤动的奶子和紫葡萄熟透般的乳头,还看见了尖尖的下巴、尖尖的鼻子、挺直的鼻梁、高高的眉躬和长长的睫毛——这是个洋婆娘呀!他的头顶像被针扎了几下,陡然感到这个洋和尚的不同寻常。摁下心平静了一会儿,忍不住又探头去看了一回,索性打定主意:等洋婆娘洗完了,就干干脆脆地去找洋和尚。但刚要再看,竟看不到洋婆娘那白花花的身子了,里面空空如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