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威风 日期:2014-04-05 02:10:04
三流言情小说女作家晓菡,一次偶然的机会重遇中学同学赵芙蓉——不入流女明星,从此生活发生改变,卷入娱乐圈的风风雨雨。与媒体好友和网络工程师联手炒作过赵芙蓉;见识过明星之间的争斗与欺骗;也曾与圈中人有过一段似有似无的感情,成为狗仔追逐的对象;甚至目睹了好友被人利用卷入圈中的倾轧;最后也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他人的棋子……
作者简介:
沈威风,女,财经和职场专栏作家,新锐商业时尚杂志《锦绣》执行主编。曾出版作品:《职场红楼》《职场金庸》《淘宝网——倒立者赢》《唐骏日记》《有钱好好花》
目录:
一重逢
二初探疑云
三相识
四共谋
五牛刀小试
六小说与编剧
七表白
八写作之惑
九宴请
十八卦
十一枪手和陪酒
十二新年惊梦
十三误解
十四遭弃的女明星
十五相会大明星一重逢
二初探疑云
三相识
四共谋
五牛刀小试
六小说与编剧
七表白
八写作之惑
九宴请
十八卦
十一枪手和陪酒
十二新年惊梦
十三误解
十四遭弃的女明星
十五相会大明星
十六新书发布会
十七慰解与被慰解
十八前男友
十九饭局
二十丑陋的真相
二十一猛料
二十二追查
二十三解谜
二十四葬礼
二十五结局
财经作家写娱乐圈小说,用智力体现趣味,用明睿拨开纷扰,值得一看,百读不厌。——《丑女无敌》主角,影星李欣汝一重逢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我正在厨房里捣鼓我的榨汁机,拿不定主意是喝保守的橙汁,还是费点功夫榨点荔枝汁出来。一听到电话响,像得了救星一样冲出厨房去接。
“在做什么?起床了?”
我看了一眼客厅的钟,下午一点二十三分,“今天表现不错,已经起床长达两个小时了。”
那面的洁云就笑了,“晓菡你真是要羡慕死我了,天天睡够超标美容觉不说,我这些没骨气的编辑还要鞍前马后伺候,生怕你一不高兴,扔下专栏不写了,我等又要漏夜烧香拜月,临时抱佛脚祷告上天连夜降下一个作者来,替你填那天窗。”
“哈。”我忍不住笑起来,“不要以为自己掌握了人民的喉舌就这般撒泼撒赖地埋汰我。哪天不是我战战兢兢地请教编辑小姐今日口味如何,心情好否,你说要写长的,我不敢写扁的。为了那几千块钱的稿费,等到两眼泪汪汪。最苦是我,睡觉不过是借梦消愁,试图忘却这一切罢了。”
洁云咯咯地笑,隔着电话线,我也能想象她得意的样子。大学毕业以后,我寻了间不大不小的公司,做了一份网管的工作。传说中的商场风云,职场利器我都没有机会见识,成天坐在冷气十足的办公室,躲在嗡嗡响的机器后面想睡就睡,想吃就吃。事业心是没有的,但日子却过得很逍遥。
可惜某日洁云不知哪根筋搭错,突然想起上学时候我还手写过一些花前月下的小说,让她看得不上不下的时候,就威胁她请我吃饭的往事。想到此处,她就像中了风一样,打了个车跑到我公司楼下,一把拖住正要收工回家继续宅的我,说要请我吃饭。
不过一顿水煮鱼的功夫,洁云一面擦着辣出来的泪,一面巧舌如簧地忽悠我,说我天生就应该走文学青年这份有前途的职业。
而我,至今怀疑那天喝的水里面被她下了蒙汗药迷魂汤,眯眯噔噔地我竟然相信当今中国贫瘠的文坛就需要我来打救。
到如今,三年时间过去了,文章写了不少,小说也出了两部,只是丢了工作,每天窝在家里做才子佳人她爱他他不爱她的连连看游戏,还时常有生存危机。被人拖欠稿费,那是常有的,有良心的编辑说,我自己给你钱吧,我又于心不忍,那沾着人家血汗的几张人民币,叫我如何伸得出手去拿?没有良心的编辑,索性卷铺盖走人,电话手机邮件通通此路不通,从来都是网络化谈文字生意,连他是男是女是老是丑通通不知道,让我如何再去追那几百块钱的旧帐?
每每想起这些,我就分外地怀念我那逝去的网管饭碗。
洁云说,“闲话少说,我送生意上门,你就算有怨气,也好歹看在生意的面子上,也得笑一个吧。”
我懒洋洋的,“我卖稿不卖笑。”
“这回是个美差哦,”洁云说,“去采访一个女明星,回来写篇人物,就这么简单,怎么样?”
我一口回绝,“没兴趣。我还不知道你们?稍有名气稍有姿色的明星,你们自己人早就飞也似地扑上去了,还轮得上我们这些外人打野食?是个混不出头的吧,你们收钱我来打杂?这事儿我可干不出来。”
洁云讪讪地笑,“你啥时候变这么刻薄了。”
我笑,“生活所迫。”
“真是派不出人手去,各有各的忙活,只能抓你这条救命稻草。我对天发誓,真没收赵芙蓉的钱。”
赵芙蓉?我瞪着眼睛使劲想了许久,自从我成了专业的待业青年之后,成天抱着电视机看倒天色微蒙,内地的港台的反腐的偶像的,看了不计其数。可是赵芙蓉这个名字,却是从来不曾在脑海中有些微印象。
“完全不知道这号人物,是不是某公司最近想力捧的小妞?洁云,你真是想拉我垫背,我也就认了,可是这种小女孩,实在兴趣缺缺。除了明星梦,对世界一无所知,问问题都怕她听不懂,你害我吧?”
洁云呀了一声,有些惊讶,“赵芙蓉出道好些年了,公开资料上说是二十五岁,按照一般加三岁的规矩,大概正好和我们一般年级,也算是沉浮过一些年的了。长得也不错,有传闻说她整容,有传闻说傍大款,也有传闻说她为了出名,在家养小鬼搞封建迷信。总之十八般武器用尽,还是不红。连我们看了,都替她着急,她这两年也有些蔫了,不像前些年那么上窜下跳往镜头前挤。这场采访是她自己打电话来杂志社约的,只怕是有什么事要说。你说的也是,我们记者懒得去,可是我有些好奇,这样的女人只怕还是有些故事的吧。你去看看,有料就替我们写篇人物,没有料,你也只管聊聊天,到时候拿了她的故事写你的小说去,也不算吃亏。”
和赵芙蓉见面的事情,我一直兴趣缺缺,倒是洁云,不知道是不是收了人家的什么好处,积极得很,亲自和那边定下了时间和地点,连我要穿白色衬衫和卡其色裙子,都替我定下了,巴巴地提前三天打电话给我,再三叮嘱一定不要忘了。
一个想出名而没能出名的娱乐圈人士,会是什么样的呢?在去的路上,我一直在心中想象着她的样子,当然,我其实从来没有和演艺圈的人打过交道,我对他们的全部印象,都来自于电视上那些经过化妆师几个小时精心的描画,经过灯光师调试数次的光线,经过镜头的美化甚至经过后期PS的光影。对于我来说,他们都是一群在荧幕上自己会动的皮影,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人,也和我一样,是生活在凡俗的尘世里的。他们,或好,或坏,或美丽,或善良,生来只是为了荧幕下我们的欣赏或者痛恨,他们自己的生活,或许有,但是在我的眼中,也只当他们是演戏。
所以,我无意参与。
我故意迟到了,因为我想,她一定会故意迟到,我想比她到得更晚。我也没有穿洁云给我安排好的白色衬衫和卡其色裙子,倒不是因为没有,对于我的衣橱,洁云和我一样熟悉。我只是不想在一个极有可能花枝招展出现的女艺人面前,故意显示自己的朴素和平常,一方面我有我的一点点虚荣,一方面我也不想两个女人坐在一起的时候,显得太过突兀和格格不入。所以,我穿了一件绿色的露背上衣和一条七分牛仔裤。
到了洁云指定的那家星巴克(不能不承认,在某些方面,洁云的品味实在一般),我径直去买了一杯咖啡,在等咖啡的时候,站在收银台向四周张望。立刻,我就看到了赵芙蓉。
我发誓我从来没有在电视上或者任何媒体上见过她,洁云也没有告诉我她会穿什么样的衣服,但是当我站在店里面往四周随意地望去的时候,我的视线仿佛是金属遇到了磁铁一般,被引导着落到了窗边那个女人的身上,而我的脑子也立刻条件反射一般地告诉我,那就是赵芙蓉,绝对不会错。
她并没有穿得如我想象一样的招摇,非常有趣的是,她的打扮和我如出一辙,她穿了一件红色的露背上衣和一条七分牛仔裤。和我不同的是,她露出了几乎整个背部,而她的背部异常的光洁白皙,线条柔美,让人不用看她的脸,就已经觉得销魂了。至于她的脸,被垂下的卷发挡住,加上她的脸正朝窗外看去,因
此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脖子和支在脸颊上的右手——一个非常非常普通的姿势,我敢保证当时店里面十个坐在窗边的女人,有九个会在有意无意间摆出这样的姿态,看着窗外的车如流水马如龙,想着自己的心事。但是只有她的姿势是不同的,究竟不同在哪里,很难说得清楚,但是很明显,她的姿势是经过精心研究和设计的,虽然看似无意,但却又是对着镜子一遍一遍地自我欣赏和自我检查之后,选择的一个最佳角度。这也许就是艺人和常人的区别,我们可以无意,但是她们必须有心。
我走过去,拉开她对面的椅子,老实不客气地坐下,“你是赵芙蓉,对吗?”
她回过头,摘下墨镜,睫毛微微向上一挑,直视入我的眼睛。
“是。”她点头,唇边露出浅浅的微笑,给她过分明亮的眼睛带去一点如沐春风的温柔。老实说,她并不是特别美,眼睛又大又亮,卷翘的睫毛有些咄咄逼人的锋利,眼角微微上挑,显得颇有风情的样子。乌黑的头发高高地盘在头顶,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每个从窗边走过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看她一眼。
在生活里,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然而把她放到娱乐圈,我却觉得她并没有特别吸引人的地方。在藏龙卧虎,美女如云的娱乐圈,她这样的相貌,美而没有特色,混不出头,也是应该的。更何况,我注意到她眼角浅浅的细纹,让我肯定,她的年纪只会比我大,不会比我小。
我突然有了一点幸灾乐祸的感觉。“我叫晓菡,当然这是我的笔名,我不是报社的记者,是洁云特约来做你这篇人物的。”
我说得又快又清晰,她明显愣了一下,却又不甘心露出失望的样子,所以低下头,看着她面前那杯喝了一半的咖啡,沉默了一会儿。她老半天不说话,我也有点拿不定主意怎么办,是顾自开始提问,开始一场大家心里都清楚的做戏,还是喝完属于我的那杯咖啡,聊些天气,然后各自回家,从此再不相干?
“我明白的,”她突然抬头说,“其实我也没什么可说的,耽误了晓菡小姐的时间,也过意不去。如果回去洁云问起来,你就说我要退出娱乐圈了。”
我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一个从来没有红过的人,在娱乐圈的时候没有人认识,要退出江湖了,也不会有人关心,又何必问为什么?谁都清楚为什么,因为她混不下去,不如趁年轻及早抽身,还能寻找下一条出路。难不成真的在这销金窟里,虚掷一把又一把的时光呢?
我们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我喝我的咖啡,她半低着头想心事。我并不喜欢星巴克咖啡的味道,太浓太苦,据说是混和是十几种咖啡豆冲出来了,浓烈之下完全丧失了每一种咖啡豆所应该有的香气和味道,成了一道恶俗的杂烩,也不知道是谁想出这样天杀的主意。不过那天下午坐在赵芙蓉面前,我出于礼貌,我仍然一口一口慢慢地喝着。听完她的话之后,我突然有一丝后悔,觉得自己刚才那几乎不加掩饰的轻慢的开场白,伤害了她——当然,她在这个圈子很久了,类似的或者比这更甚的伤害也许曾经发生过无数次。只是,坐在她对面,看她半垂着头的样子,我不想让她以为我连咖啡都不想喝完,就急于摆脱她。
“晓菡,”在我出神的时候,赵芙蓉突然开口问我,“你的真名叫什么?”
我想了想,觉得告诉她也没什么,反正一会儿出了这个门,就谁也不认识谁了,“叶小涵,我姓叶,名字的发音和晓菡一样,只是字不一样。”
“是大小的小,涵养的涵,对吗?”
我惊讶地看着她,“是啊,你怎么猜到的。”
赵芙蓉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坐直了身子,把垂在脸颊两边的头发捋到耳朵后面去,一面急促地说,“小涵,真的是你,你不认识我了吗?”
我瞪大眼睛看了她半天,搜肠刮肚,也没能从记忆中搜索出一个叫赵芙蓉的旧相识来。当然,她很有可能也不叫赵芙蓉,甚至她可能不姓赵,但是那张脸,我的记忆里,也似乎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你认错人了吧。”我犹豫着说,“叫小涵的女的挺多的。”
“当然不会。”她伸过手来抓住我的手,“叶小涵,高一二班的叶小涵,我怎么会认错呢?上学的时候,你是我的偶像!”
我大吃一惊,差点打翻了我面前的咖啡杯,“你,你是——”我吃吃地说,心中模模糊糊有一个印象,可是那个印象和眼前这个女人,差别过于巨大,使我话到嘴边,仍是说不出口。
“我是赵丽君啊。”她用力握着我的手,眼睛里泛出一点点泪光,“想不到真的是你,我们又见面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似哭似笑的样子。我怀疑就算她真的是赵丽君,是我高中时候的同桌赵丽君,十多年后的久别重逢,如果不是她的演员职业病作祟,她也未必会表现地这么激动,这么亲切,仿佛他乡遇故知一般。更何况,赵丽君的样子,完全和她不一样。
她看我警惕地坐在椅子上,眼神里露出半信半疑的神情,便夸张地四处张望了一下,越过桌子附在我耳边轻轻地说,“我整过容啦。”
她身上带着非常非常浓郁的香气,离得太近了,我忍不住呛起来,她忙着把椅子挪到我身边来,一只手用力拍我的背。“慢着慢着,”我推开她的手,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你真的是赵丽君,如假包换?”
她拼命点头,带着热切的诚恳的笑。我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突然就觉得自己可笑。十几年的时间,一个人的生活轨迹可以发生多么大的变化,做艺人,实在算不得什么离奇的事情。再说赵芙蓉连艺人最忌讳承认的整容的事情都同我和盘托出了,可见她的诚意,我还如此的小人之心,倒是愧对她了。
于是我也握住她的手,温和地笑,“真是太想不到了,你完全不一样了,变得这么好看了。”
“是吗?”她一只手轻轻抚摩着自己的脸颊,一面伤感地说,“好看了又有什么用,我什么都做了,可就是红不起来,演一出戏,主角配角跑龙套的个个都红了,只有我仿佛给蒸发了一样,所有的人都能把我忘了。可能我也是,根本就没有这个命吧。”
“你是怎么想到做明星的?你刚才说退出娱乐圈,是真的吗?”
赵芙蓉看着我,直直的,定定的,突然就看到我眼睛里去,好像想把我的心里话都看出来一样。我给她看得有些发慌,总觉得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一样,她好像看出了我的紧张,立刻就转开眼睛,哈哈笑起来。“我为什么做明星,因为你啊。我上了高中,就和你同桌,那时候你才是耀眼的明星,成绩好,人又漂亮,老师喜欢你,同学喜欢你,连家长都喜欢你。在学校还是在家里,满耳朵都能到是你的名字,我坐在你的旁边,羡慕得要死。那时候我就想,要是这些赞美的话,这些注目的眼光,都是给我的,那该有多好啊。如果是那样,我也要像你一样,说话轻声细语,跟谁讲话都笑眯眯的,和和气气的,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喜欢我,都觉得我好,那该多好啊。读书我是没指望了,后来突然有了个机会进娱乐圈,我觉得这是我的机会,就退学了。”
我有些哧然,不知道她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不过说句实话,当年在中学的时候,我也的确是个风头人物,而我也真的有雄心,处处表现得最好,想在所有人心目中都留下美好印象。连收到情书,明明心里讨厌那个人要死,也装模作样,在月光下哭了个淅沥哗啦,拉着那人的衣袖哽咽着说,“等我们考上大学……”现在想来,虚伪如斯,我还怎么怀疑人赵芙蓉呢?
我叹了口气,说,“这么说,是我害了你。”
芙蓉挥挥手说,“这话怎么说的,不关你的事啊。事实也是,我一无所长,还能做别的什么呢?做艺人,再不红,也比当售货员收入高啊。再说,红不起来,那是我自己命不好,没本事吃这碗饭,怪不得别人的。”
“真的从此金盆洗手,不干了?你想做什么去呢?嫁人?”
芙蓉的脸上突然露出一点凄艳的表情,“我打电话给报社的时候,是想爆料的。我最近新拍的一出戏,演我女儿的那个女演员——”“女儿?”我惊讶地打断她,“你才多大,就演妈妈了?”
“是,”她点头说,“娱乐圈就是这样,过不了几年,就有一批新人出来,花枝招展,花样年华,迫不及待地想喊你作妈。你应了那声妈,从此就自动退出竞争行列,永世不得翻身了。那个女演员,今年21岁,年轻,漂亮,红得不得了。我无意间知道她一些不好的事情,心里实在气不过,就想告诉媒体,挫挫她的傲气也好。”
“那你见了我,怎么不说呢?”
赵芙蓉又是凄凉一笑,“我不红,我没有号召力,我想说话,没有人信,也没有人听。所以报社都懒得派记者来听我说话,我说的没错吧。你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听得心都凉了,心里就想,算了吧,我还是不如不跟人赌这口气,也不跟自己赌这口气,老老实实回家,该干吗干吗得了。”
二初探疑云
第二天早上,大概十点多的样子,我的电话没命介地响起来。那时候应该是我每天睡得最香甜的时候,尤其是昨天我回家以后,老是在想赵芙蓉的事情,总觉得心里有点怪怪的感觉。到了三点还没有睡着,我于是又起床开了一瓶红酒,一个人看着电视喝了一半,一直到小区里渐渐开始有早起上班的人活动的声音,我才醉醺醺地把自己扔到床上,顿时就陷入了天昏地暗的混乱梦境中。
我梦到了我的前男友,不知道为什么,我经常梦到他,不是因为我仍然思念他,我觉得我已经忘记他了,他是我大学同学,洁云也认识他,甚至一直和他保持联系,但是我们从来没有想过互相再联系,没有必要了,没有人想再回忆起那段感情,因为实在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我从来没有刻意回避谈起他,偶尔我也会问问洁云他怎么样了,但是我不想他,他的名字仿佛在我心里没有留下特殊的印痕。但是在我的梦里不是,在梦里,他还是我的情人。
这种情况非常古怪,一个明明不再相爱的人,在梦里我却那样地爱着他,热切地等待他,贪婪地欣赏他的一举一动。这种热情我感到很陌生,因为我从来没有在我的生活中发现过。我有时候怀疑梦里的那个人,只是我的一个幻想,因为他总是那样镇定地笑,仿佛从来不在意我,而我却全身心地渴望着他,全身战栗地等待他的一个抚摸,一个牵手——我从来没有等到过,在梦里,他和我没有任何身体接触。
我在梦里和他在湖边散步,这个时候他的电话响起来,他看了一眼,微笑地看着我,没有接电话。他说和我在一起,谁的电话都不接。我幸福地全身发抖,我仿佛第一次看到他的内心,我向他伸出手去,但是那个该死的电话不停不停地响,一直响到我心烦意乱,响到我从梦里醒过来,才发现原来是我自己的电话在响,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头痛欲裂,摇摇晃晃地去接电话的时候,我知道我的样子很难看,而且口气粗暴。但是电话里的声音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他说,“是晓菡小姐吗?”
“什么事?”
“我叫冯嘉明,我是赵芙蓉的助理,昨天听赵姐说你们见过面。我有些事情想拜托您,方便出来见一面吗?”
我有些惊讶,人也清醒了一点,赵芙蓉的助理,我有一点娱乐圈的常识,助理就是那些明星的保姆,帮他们打杂,服侍他们起居,收入很少,没有地位。赵芙蓉有助理,这不奇怪,人在江湖混,场面也是要撑一撑的,但是这个小助理找我干什么?他想干什么?
对不起,我说,我最近比较忙,不一定有时间见面。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到你的,电话里说比较方便吧。
不是帮我,他说,我希望您可以帮一帮我们赵姐。
我留下了那个冯嘉明的电话,楞了一会儿,破天荒给自己点了一枝烟,站到阳台上去抽。我几乎可以想象当时自己的样子,衣衫凌乱,头发蓬松,睡眼惺忪脸色发白,手里夹着烟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懒洋洋地看着下面走动的人。这个时候小区里非常安静,该上班的早就已经走了,除了老人,而我,就是一个夜生活过度的无所事事的恶劣形象,虽然我一直觉得我不是,我不喜欢夜生活。我只是喜欢一个人在黑夜里坐着,只有万籁俱寂的时候,我才能清晰地体会到我自己。
但是今天我的睡眠被打搅了,而我再无睡意。那个冯嘉明的电话和他有些无厘头的要求,我竟然没有立刻拒绝,这让我很意外。我想,大概是昨天赵芙蓉说起我的高中年代,我那种希望人人都爱我的习性又抬头了——我可能潜意识里希望给那个冯嘉明留下一点好印象,而不是一个刚刚睡醒并且粗暴的女人。
烟抽到一半,就被我扔到阳台下面去了,我其实很讨厌手指头上难免会沾染上的淡淡的烟草味道,然后回厨房给自己煮了一杯咖啡。咖啡的香气刚刚开始弥漫开的时候,我已经收拾停当,换了一身舒适的衣服,坐到了电脑前面。昨天和赵芙蓉的谈话,不由自主又浮上心头,她说的那个二十一岁的女明星,我倒是知道,当真非常漂亮,红得快,看样子又乖巧——但是,芙蓉说,她被人包养,并且一个月前刚刚在某诊所做了堕胎手术。我知道娱乐圈这些事情,其实难免,繁华如意和风光,都只是表面,可是这事,我有点写不下手。再说,这种稿子,应该也不至于让我替洁云写吧。
从厨房倒出咖啡来,喝了一口,拿起电话拨给洁云。洁云是个电话狂,打电话给她,永远只响一声她就接起来了,仿佛她一直在等这个电话似的。我还没说话,洁云已经不耐烦地开口,“有什么事,说话呀。”
“洁云,我是晓菡。”
“哦,”她有些拖长了声音,仿佛突然忘记了晓菡是谁似的,然后才突然恢复了她平常的语气,欢快地问,“晓菡啊,我差点忘了,昨天是不是替我们狗仔队捉八卦去了?有什么新闻啊。”
我心中稍有些不快,便尽量简短地把赵芙蓉说的那个小女明星的事三言两语说了,没等她搭话,又赶紧加了一句,“这事我告诉了你就算完了,别打主意让我替你们写这样伤天害理的稿!”
洁云啊了一声,兴奋起来,“这可是个大新闻啊。这个范沛沛,我一早看她不顺眼了,天天把自己吹得跟朵花似的,还富贵人家出身呢,我看她那举止就不象。晓菡,你可真行,先谢谢你,我马上安排记者去做这个,回头再请你吃饭。”
说完她就要挂电话,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连忙叫,“洁云,先别挂。芙蓉,她原来是我的高中同学!”
“哦?”洁云饶有趣味地停了半晌,“那又怎么样呢?不要暴露消息来源是不是?小姐,我虽然八卦加狗仔,也是有一点点职业道德的。放心,保证你的芙蓉小姐身心安全。”
我犹豫着,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今天早上赵芙蓉的助理打电话给我,说有事想拜托我,还是有关赵芙蓉的。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我还没有说完,洁云就在电话那一边笑起来,“这种事情难道还要我教你怎么处理?晓菡啊晓菡,说出去从此没有人买你的书!”
我不服气地说,“是,我是白痴,但是,我总有一点很奇怪的预感,真的,说不定有一些很特别的事情会发生呢——洁云,你陪我去好不好?我们一起去见那个助理,你不是也要做那个新闻的吗?也可以顺便问问助理啊,他肯定知道些什么的。”
洁云叹了口气,“晓菡,你不觉得自己太好奇了些吗?”
我知道她答应了,便微微笑起来,“不好奇,怎么写小说呢?”
和冯嘉明的见面,约在了一个麦当劳,星期三的下午3点。那天我特意起得早了些,在外面吃了个午饭,就拐到洁云的办公室去等着,我知道她不是很想去,不是我亲自去押的话,她一定会用这样那样的借口逃脱的。在她办公室里无所事事地坐了一个小时,这是我第一次到他们报社去,截稿前忙乱不堪的样子,让我很是开了眼界,当然,更让我惊讶的是洁云骂人的样子,丝毫不留情面地把版样扔到编辑面前的桌子上的派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时尚女魔头呢。
一走出办公室,我就忍不住说,“洁云,我今天才知道,做狗仔队也很不容易啊。”
洁云蹬蹬地走到电梯口,使劲地按着按钮,一边说,“你以为我平常说忙是装出来的啊。为了陪你这一下午,我今天晚上还不知道几点能收工呢。”
我微微有些内疚,一面装出没心没肺的笑说,“切,你现在骂我,一会儿见了帅哥,可不能跟我抢哦。”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预言能力。
那个冯嘉明竟然还真是个帅哥。
他头发很短,身材修长,身上的白T恤和牛仔裤是最最普通的样子,可是穿在他身上,竟让人觉得像在看一张牛仔裤的广告。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我最厌恶的娱乐圈中人的习气,在室内也戴一副墨镜。他什么也没有买,微微低头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出神。旁边的女中学生在偷偷地用眼睛瞄他,而他没有任何感觉,我猜,他早已经习惯了这样被人注视。
在我旁边的洁云哈得一声笑了,走到他跟前伸出手说,“冯嘉明是吗?”
我看到他惊醒了一般跳起来,还有些羞涩的样子,赶紧握住洁云的手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走神了没看见您。晓菡小姐请坐。”
洁云大大咧咧地把手抽回来,一边招呼我坐下,一边说,“我不是晓菡,这位才是。我叫洁云,晓菡的朋友。”
“哦,”冯嘉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我抱歉地笑,没等他开口,我就抢着说,“是我不好,事先也没说我会带朋友来。”
冯嘉明赶紧说,“两位小姐喝点什么?我去买。”
洁云挥挥手,“不喝了,有什么事你就赶紧说吧。满足了晓菡的好奇心,我还得回去上班呢。”
冯嘉明坐下,又深深看了洁云两眼,突然说,“洁云,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说过……”他眼睛转了转,仿佛在搜肠刮肚的样子,洁云就笑了,“是是是,我是狗仔队,你们在圈里混的听说过我的恶名也是正常的。”
冯嘉明的眼睛突然就亮起来了,“对!我想起来了!”他兴奋地说,“你是深度周刊的主编胡洁云。哇,早就知道您的大名,没想到本人这么年轻漂亮。”
洁云也笑起来,“行了行了,我知道我恶名远播。对了,上次赵芙蓉跟晓菡说的那事儿,你是不是也知道点什么料啊?”
冯嘉明愣了愣说,“什么事儿啊?赵姐就跟我说她遇到她的高中同学晓菡了,还说晓菡现在是个作家。至于其他的事儿,她没跟我细说。”
洁云说,“那你就着急忙慌地约晓菡出来,”她斜了我一眼说,“你这孩子也是,也不问清楚人家约你干嘛。”
我听她语气不善,赶紧打圆场说,“他说是赵芙蓉有事找我帮忙嘛。是吧。”我对着冯嘉明说,“洁云说的是有关范沛沛的事儿,芙蓉那天跟我提了个头。你要是不知道就算了。”
冯嘉明想了想,说,“范沛沛跟李鸽姐前段时间在一个组里拍戏,我听李鸽姐说沛沛挺神秘的,可能赵姐有什么料是李鸽姐那儿来的?洁云小姐如果有需要的话,我打电话给李鸽姐问问?”
洁云问道,“你跟李鸽很熟吗?”
冯嘉明说,“我也是她的助理啊。”
我听了倒是吃了一惊,“你不是赵芙蓉的助理吗?”
冯嘉明说,“合用的。我跟赵姐的时间长一些,我一开始干这个就是跟她,后来她又把我介绍给了李鸽姐。今年我倒是跟李鸽姐的时间多一些。”
洁云点点头说,“嗯,李鸽今年倒是有些要红起来的样子,上次她在《金枝》里演的那个小尼姑还挺可爱的。”
冯嘉明说,“是啊,李鸽姐本人也很可爱的。不过,晓菡姐,”他突然转了话题转向我说,“你跟赵姐是中学同学,赵姐昨天回来跟我说起你,特兴奋的样子,说你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所以我很冒昧地邀你出来,请你帮帮赵姐吧,她最近心灰意冷的样子,我看着心里都难受。”
我看了洁云一眼,有些为难,“我能帮得上什么忙呢?我又不认识什么导演制片有钱人,我对贵圈一窍不通啊。”
听我说到贵圈,洁云在旁边偷笑,冯嘉明就有些讪讪地,不过他还是很热切地看着我说,“本来我也没想好,只是模模糊糊有这么个预感,就不管不顾地打了电话。今天看到洁云小姐跟你一起来了,我就觉得我找对人了。有你,有洁云姐,以赵芙蓉的能力和资质,一定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蹉跎下去。”
洁云哈地一声就笑了,“赵芙蓉的能力和资质?”
冯嘉明争辩说,“赵姐现在不红,我觉得就是她运气不好,再说她这人也直,有劲儿就乱使劲,如果有名师指点一下,我觉得她的可塑性更强。”他想了想说,“你们不觉得她身上总有一种孤注一掷的气质吗?”
我茫然地看着冯嘉明,除了那天在星巴克看到的赵芙蓉,我对荧幕上的她一无所知,所以我根本无法判断冯嘉明的话究竟有没有道理。不过洁云倒是沉默了一会儿,才抬头说,“我看你倒是有一点孤注一掷的气质。”她说,“你为什么要帮赵芙蓉?就因为你一入行就跟她?”
冯嘉明摇头说,“不,是因为她是对我最好的一个。那时候我刚上大学,要打工挣学费和生活费。晚上在酒吧当招待,酒吧那种环境,真的……后来我认识了赵姐,她过得不开心,经常一个人到酒吧喝酒,喝得醉醺醺的,有时候糊里糊涂的就会被人欺负。一次她不小心被人下了药,那个男人把人事不知的她往洗手间里拖的时候,被我撞见了。那天我跟那男人打了一架,被酒吧赶了出来,又不知道赵姐住哪,就守着她在天桥底下坐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她醒过来之后,就哭着跟我说,从此有她一口吃的,就有我一口吃的。”
我听得入神,很自然地接口问,“然后呢?”
冯嘉明微微一笑说,“然后,我就成了她的助理。其实你们也很清楚,赵姐她不红,收入也有限,但是她一直坚持着,可以说我能读完大学,就是赵姐供的。而且她说什么也不让我去打工,说我救了她的命,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其实,我觉得我欠她的更多……”
我说,“那你读完了大学,就应该去找份工作才对啊。怎么还跟着赵芙蓉当助理?”
他说,“赵姐长得一副精明的样子,其实没什么心眼,我一直觉得想帮她,而且我觉得我能帮到她。准确地说,现在我是她的助理兼经纪人,所以我希望,能够尽我最大的努力。现在她很低沉,天天觉得自己就快老了,要事业没事业要男人没男人,窝在家里抽烟喝酒的,我怕她老这么下去,要出事的。所以……”他声音低沉下去,漂亮的眼睛里闪出一点执着的光,“我要想出办法来,我一定要让她红起来。”
从麦当劳走出来,我心里有点难过,不知道是不是冯嘉明带给我的一点点震动的感觉。洁云也沉默着,我们俩走了一段路,眼看就到地铁口了,洁云突然捅捅我,说,“我看这个冯嘉明,不如自己去当艺人算了。他肯定能比赵芙蓉红。”
“哦?”我有些讶然。
洁云嘻嘻笑着做了个鬼脸,“晓菡你神游天外,被小帅哥勾了魂了吧。反应比平常慢了很多哦。”
我白了她一眼说,“去,咱不是吃嫩牛的那根草好不好。这孩子一口一个姐的,叫得我觉得自己都有四十了。”
洁云也笑,“是啊,他们那圈,不是兴叫老师的吗,这个小伙子倒是自来熟,跟谁都喊姐。所以我觉得他比赵芙蓉合适当艺人,会来事儿啊。”
我突然兴奋起来,“洁云,咱们试试看好不好?你看,你当这个狗仔主编吧,每天打听小道消息,今天登了明天就没人记得了,也挺没意思的。我写这些小说,也写闷了,咱们来试试看,能不能凭咱俩,把赵芙蓉给炒一炒?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医死了她也不会怪咱们的,不是吗?”
洁云说,“小姐,你是太无聊了吧,你以为红是那么容易的事吗?要凭咱们几个就能捧红一个人,你以为那些大老板成百上千万的钱都是砸着听响的哪。那是个吃人的圈子,也是个吃钱的圈子!你听那个冯嘉明胡扯,我看他一肚子心眼,说的话不见得有几分靠谱。你要掺活也行,别拉上我,忙着呢。上班去了啊。”她挥挥手,自己走下地铁站,潇潇洒洒地走了。
我在马路上站了一会儿,闲逛了一阵路边的小店,觉得兴致寥寥地,想起冯嘉明和赵芙蓉,总觉得有些心里有些蠢蠢欲动的感觉。想到自己小时候,照镜子也挺自恋的(当然,现在也一样),也有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明星梦。那天见到赵芙蓉竟然做了这一行,内心已经是五味杂陈了。现在冒出一个古古怪怪的冯嘉明,一口咬定我能帮到赵芙蓉,说得好像有我赵芙蓉就能脱胎换骨成明星了似的……我在试衣间里换上那条亮闪闪的抹胸裙,走出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店主脸上挂着千篇一律的笑容说,“太好看了,小姐你的身材气质这么好,这条裙子好多人都试过,没一个人穿得这么好看的。”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镜子里的人长一张算得上清秀的脸,留一头清汤挂面的头发,素面朝天,穿上这条裙子,就是……我在心里下了个评语,“就是叶小涵穿了赵丽君的衣服。”
换衣服的时候,我想,这事儿真是想想就过去了吧,那个圈子,离我实在太遥远,捧女明星,我叶小涵有这个贼胆,也没这个贼力。
正打算打道回府的时候,我收到洁云发的一条短信,“范沛沛的事是真的,你把冯嘉明的电话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