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勃洛尼斯拉夫马林诺夫斯基 日期:2015-01-02 11:37:11
作为20世纪最重要的人类学家之一,马林诺夫斯基生前的日记在1967年出版后,引发了持续近二十年的争议:这位德高望重的开山祖师式人物在巴布亚新几内亚和特罗布里恩岛考察期间,所记日记与他在严肃著作中对于当地人的态度相去甚远、充满矛盾。在日记中,随处可见他对当地人的鄙夷和痛恨(甚至有种族歧视的嫌疑),而且他还不断怀疑自己和工作的意义,并饱受情感、健康的困扰。本书主要有两部分组成,分别是马林诺夫斯基在1914-1915年间和1917-1918年间的两本日记。在日记中,他记录了自己在田野调查中的各种经历,作为一本从未打算发表的私人日记,他的记录简单明了,是一份珍贵的历史记录,从中我们可以窥到新几内亚土著在当时的实际生活状况、以及马林诺夫斯基作为普通人较为阴暗的一面和他对于个人人生、事业和感情的思考。现在,这本日记已经被广泛用作《西太平洋上的航海者》的伴侣读物,因为它不仅让读者看到了一个人类学家在实际调查工作中的困惑与坚持,更将人类学家中的“人”回归到了其原原本本的含义,将人生的这种困惑与坚持扩大到了让每个普通人都能心有戚戚焉的层面上。
作者简介:
勃洛尼斯拉夫马林诺夫斯基(1884—1942),波兰裔英国社会人类学家,人类学研究的奠基人之一,社会人类学的开创者和功能学派创始人之一。他的《西太平洋上的航海者》是人类学历史上最为著名的研究著作,其中的调查和工作方法对后世有着非常重要的影响。他最大的贡献是提出了新的民族志写作方法。从马林诺夫斯基起,几乎所有的人类学家都必需到自己研究的文化部落实地居住,并参与聚落生活等。马林诺夫斯基在特罗布里恩岛上记录的民族志中“库拉圈”,更是成为了关于互惠和交换理论的奠基性研究。我国著名社会学家、人类学家费孝通先生就曾从师马林诺夫斯基。
目录:
001前言005序言015补注021第一部分1914年—1915年141第二部分1917年—1918年371当地术语索引391译名对照表17手稿拓本18新几内亚东部和邻近岛屿示意图48迈鲁岛和邻近的巴布亚海岸示意图182库拉地区示意图215特罗布里恩德岛示意图雷蒙德·弗斯:序言日记中对一些景致的描述,其鲜活的程度令人叹为观止,显示了马林诺夫斯基富有洞察力的眼中新几内亚景色的妖娆及他对海洋和航海的热爱。了解他性格的这些侧面非常有趣。但是,他内心最私密的感觉到底应该在多大程度上该被暴露,必然一直都是个问题。无论答案如何,我们可以确认的是,这本日记是一个动人的、富含人性的文献,其作者一直期望完全地认识自己,摒弃对自身性格的错误幻想。日记中的一些章节展现了他的真实情感,在另一些章节中他又对这种情感进行嘲讽。有的章节则表现了他的疑病症,和不断通过运动和药物调节来寻求健康的过程。还有一些个别的章节,即使在今天读来,也可能会冒犯或震撼到很多读者,而且一些读者可能还会对文中偶尔出现的粗鲁甚至堕落的内容感到惊愕。我对此的建议是:任何想要对此日记中一些章节进行讽刺挖苦的人,首先应该以同样的坦白对待自己的思想和写作,之后再来做评判。马林诺夫斯基的性格是复杂的,在这本日记中,他的一些不甚令人钦佩的品性可能会比他的那些美德出现的次数多,但这也正是他的意图所在,因为他在日记中想要理解和警戒的正是自己的缺点,而非美德。无论我们中的大多数人是否愿意去效仿他的坦诚,我们至少应该承认他的勇气。莫尔斯比港,1914年9月20日那是一个月色清冷的夜晚。当有轨电车攀爬上山时,我看到城郊低矮的房屋分布在山脚下。担心感冒。我和博士的妹妹出去散了步,她是个体态丰满、金发碧眼的美人。之后戈尔丁一家到了。出于对英国协会的思念,我对他们非常热情,可却没有得到回应……我在梅奥家则受到了更好的礼待。夜幕降临;落雨;晚餐后,我去了渡口。夜晚依旧安宁,月亮从云层里出来的时候,摆渡船突然变得鲜活起来。我步行到山脚下,迷了路。之后下起了雨,梅奥带着伞来接我,我们谈起西摩辞职的可能性,暑期的计划,我们一起度假的可能性,等等。他们都是非常可爱的人。我回到电车车站,售票员让我想起了利特维尼申。街上有许多醉汉。总而言之,我在布里斯班感觉不太好。对热带地区充满了恐惧;厌恶高温和闷热—想到遇见去年6月和7月那样的高温就一阵莫名的恐慌。我在厨房给注射器消了毒,然后给自己打了一针砷化物。星期六(选举日)早上,我去博物馆给馆长送一本书。之后买了一些药(可卡因、吗啡和催吐药),并寄了一封挂号信给塞里格曼,还寄了几封信给母亲。付清昂贵的旅店费用后我上了船。有几个人来送我……梅奥一家站在海边,我用望远镜望了他们很久,一直挥动着我的手帕—感觉自己正在远离文明。非常沮丧,害怕自己不能完成前面的任务。午餐后,走上甲板,船顺流而下,让我想起了和迪金森先生及协会其他人的那次旅行。欧里庇得斯任人宰割。与同船的乘客聊天。平静的河面忽然变宽,四周山丘环绕,陆地向西面和南面延伸,东面是一些小岛。西北方向,奇异如画的玻璃坊群山从平原拔地而起。我用望远镜观望,它们使我想起了周六去布莱克尔山脉的旅行……早先,我见过船只驶过小岛,海浪变得越来越大,船也摇晃得越来越厉害……晚饭后,我回到自己的船舱,注射了一针二甲胂酸钠后倒头大睡。第二天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因为头疼和周身麻木,一直昏昏沉沉。晚上,我和拉姆、船长还有麦格拉夫人一起玩扑克。第二天好多了,于是我读了里弗斯3的书及莫图语4语法。与塔普林熟络起来,还和麦格拉夫人跳了一支舞。这种状态一直保持到最后。海洋一片碧绿,但我看不到大堡礁的全景。沿途上有许多小岛。如果不是因为害怕船长的话,我可能会询问很多航海的技术。那些月光皎洁的美丽夜晚啊;我享受着大海的气息;航行成为一种莫大的享受。总之,当我们离开布里斯班以后,我就有一种意识,我是个人物,我是船上较为显要的旅客……1918年1月21日(星期一)第三个糟糕的天气,在床上躺到9点。做了许多奇怪的梦。梦到了观察战争的态势。德国人的基建被英国人掌管。某种怪兽一样肥大的猪脸般的面具。一个德国人或类似的东西——梦到了E.R.M.——我梦到自己同一个背叛自己的女人订婚了,醋意大发。我想起自己已经同E.R.M.订婚了—早上,典型的愤怒,黑鬼们惹恼了我。——之前有两晚狂风大作。昨晚还算平静,我睡得也好。今天,天空阴沉,雨断断续续地下,无风,非常闷热——11点左右开始工作,大多是前几天事情的书面记录。下午,同几个人讨论这些记录,中午开始感觉有所好转,下午工作进展顺利,中午开始给M.H.W.写信,但没写完。工作完后躺在床上休息,外面下着雨。月亮微弱的银色光芒。我去了传教站。在棕榈树丛中,烟状的水雾就像在一口大锅中蒸腾,空气跟桑拿浴一样。散了一小会儿步。心里想着E.R.M.,半梦半醒的恍惚心情。在这蒸腾着的可怕桑拿浴气流中,我在欧马拉卡纳时有过的关于病态情绪的回忆飞速闪现。接着我感觉到一种轻松:开始审视这些—审视这一切——从外部开始:Endegut,allesgut[结果好就一切都好]。但如果这就是终点—感觉我正在窒息,死神的魔爪正在活活将我掐死—轻微运动之后,在这厚实的浓雾中,感觉无比好转和轻松。晚饭过后,绕着村子走了一圈(我责怪他们没将baloma仪式的ula’ula给我送回来)。提笔给E.R.M.写信。但因为眼睛不适停止了;然后在海边坐了一会儿,满足于这种停滞和孤寂。这时我听说伊妮科亚[托尤达拉的妻子]的病情恶化了—她大声地呻吟着,我去看望时她正在大出血。令人恐惧地呻吟着,显然就要死了。我想到了大出血的痛苦,还有N.S.,突然发现是我遗弃了她。我还感到自己想不惜一切代价同她在一起,减轻她的苦痛。反应很强烈,我也想到了E.R.M.,在精神的混乱中,我告诉自己:“死亡的阴影夹在我们之间,终将我们分散。”我对N.S.的背叛赤裸裸地摆在我面前—在灯光摇曳的棚屋上方,高大的棕榈树,厚实的云层,月光穿过其中照射下来。卡布瓦库悠扬而清晰地唱着歌谣——死亡——所有这一切都像一阵潮汐退去,退入到空无一物的虚无中。在整个过程中,黑鬼们残酷的习俗——他们在再次清洗她,帮她作好死亡的准备—大半天中我都沮丧无比,几乎不相信还有健康这回事。然后我振作起来,鼓起希望,计划着写信给斯托厄尔博士和斯宾塞。接着开始思考我的宗教理论,并和我的波兰语书做了比较。20日,星期一比利去了吉瑞比。我先读了小说,然后工作。健康:脑袋发冷,嗓子疼痛。寒气没有下降到我的胸部,但“钻进了我的脑袋”。和在纳尤瑞那时一样无精打采的状态。控制饮食,因为我想起埃希曾认为我的肠道可能是个感染源。难受的症状,以前没有过的腰背疼痛。我起来后半个小时一直在疼。问题:科学兴趣随着身体的虚弱也减弱了。星期天无法专心、无法工作。不由自主地思念E.R.M.,读了她的信,感觉与她十分接近。情绪:忧郁沮丧,懒散无力。倒没有害怕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对我来说真是够乐观了,但有些担心下腰处的疼痛,会是痨症的开始吗?决心:最重要的是不能向懒惰投降,不能“慢慢来”。要“慢慢来”的是工作。放松地工作,不要努力过头、逞英雄。工作对你来说应该是一个过程,一种享受。你应该看着手中的资料而感到高兴,全心投入工作中。不可被其他事物分心,比如扔在那里的小说,或者当你想禁食的时候,则不可被桌上摆放的食物分心。现在的重点是要恢复百分百的工作能力。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你必须再试一次饥饿疗法,且一刻不可浪费在小说等事上。——我在读夏多布里昂。完全没有实质内容。他缺乏科学触觉,缺乏直面事物本质的能力,他只见到我们幻想中的事物面貌,因此丧失了对真理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