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长之 日期:2015-11-12 13:36:34
李白研究中的常青书,20世纪中国伟大的文学批评家李长之先生经典之作,精彩呈现。与道教徒诗人李白一起感受梦想和痛苦: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
本书简介:
本书是近现代研究诗人李白的研究专著,举凡政治生活、思想趣向、文学创作都论涉到了。其中有敏锐的观察,有专题的阐发。本书勾勒了李白的求仙学道及与道家思想的密切关系,探析了小谢与李白的诗学脉络。
作者简介:
李长之(1910—1978),山东利津人。20世纪30年代“清华四剑客”之一,与季羡林、吴组缃、林庚齐名,中国20世纪最伟大的批评家。先生研究中国古典文化,注目于那些“文化托命之人”:孔子、屈原、司马迁、陶渊明、李白、李商隐、韩愈,留有《司马迁的人格与风格》、《道教徒的诗人李白及其痛苦》,《陶渊明传论》,还有《红楼梦批判》、《孔子的故事》、《韩愈》等。
目录:
序一导论(1)疯狂,梦境和艺术世界的相通与相异(2)李白的本质:生命和生活(3)异国的精神教养(4)游侠(5)所谓豪气二李白求仙学道的生活之轮廓三道教思想之体系与李白四失败了的鲁仲连——李白的从政五李白的文艺造诣与谢朓六李白:寂寞的超人1.疯狂,梦境,和艺术世界的相通与相异我有许多时候想到李白。当我一苦闷了,当我一觉得四周围的空气太窒塞了,当我觉得处处不得伸展,焦灼与渺茫,悲愤与惶惑,向我杂然并投地袭击起来了,我就尤其想到李白了。游过泰山的人一定可以明白,一见那像牛马样大的石子,就觉得不知道痛快了多少,解放了多少。诗人李白的作品对我们何尝不是这样?说真的,他的人生和我们一般人的人生并没有太大的悬殊,他有悲,我们也有悲;他有喜,我们也有喜。并且他所悲的,所喜的,也正是我们所悲的,所喜的,然而有一个不同,这就是他比我们喜、喜得厉害,悲、悲得厉害,于是我们就不能不在他那里得到一种扩展和解放了,而这种扩展和解放却又是在我们心灵的深处,于种种压迫之余,所时时刻刻地在期待着,在寻求着的。像李白这样的诗人,早经有人说是疯子,或狂人了,我也不反对这句话。不但我,就是李白自己也不反对。你看他说:“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这是他自己承认的;还有,在他作过“捶碎黄鹤楼”的句子之后,因为有人讥讽他,他便又有诗道:“黄鹤高楼已捶碎,黄鹤仙人无所依。黄鹤上天诉玉帝,却放黄鹤仙人归。神明太守再雕饰,新图粉壁还芳菲。一州笑我为狂客,少年往往来相识。”看他一写到“一州笑我为狂客”的时候,多么得意,多么眉飞色舞,就因为这在他是最过瘾的事呵!不过,疯人和狂人有没有价值呢?这在普通人偶尔一想,好像是没有的,其实,太不然了,我敢说任何人需要着疯子、狂人。我只揭穿一句话就够了,就是,疯子和狂人的要求乃是人人所有的要求,不过不肯说出来,不敢说出来,天天压抑着,委屈着罢了。却逢巧有人能替我们冲口说出来了,难道这不是人类的功臣吗?倘若更进一步,不但能替我们说出来,而且能将那最要紧、最根本、最普遍的给道出来,而且再进一步,乃是把这最要紧、最根本、最普遍的要求,置之于最美妙的艺术形式之中,那么,怎么样呢?这只能说是功臣了!我们的大诗人李白,却正恰恰是其中之一,而且属于最煊赫的之一!我们知道一般的疯子、狂人的价值,就更该知道一般的艺术作品的价值,就尤其该知道诗人李白的价值了。我们在通常生活里,被压抑、被幽闭的已经太多。我们的生命力,我们的生命上之根本的机能和要求,本来是像汩汩的泉水似的,便也终不能一涌而出,却是日渐减削地为我们的理智、知识、机械生活、人事周旋所毫无价值地雕琢殆尽了。可有一个地方能够为我们稍为慰藉的吗?也许有。这就是梦境了,在梦境里,我们或者可以有真情的笑,或者可以有感激的哭。——在那一刹那,那算是活的自我!疯子,狂人,有价值;梦也有价值。不过疯子和狂人,那表现是粗糙的,是没有分别、没有轻重、没有选择的。梦的表现又是支离的、破碎的、偶然的,太飘忽而不能把握的,况且最苦的尤其在它是不能客观化,成为第二人同样可以用作解救的凭藉的。然而满足了这所有缺憾的,却有伟大的艺术品,担承了这种工作的,便是伟大的艺术家。2.李白的本质:生命和生活我说李白的价值是在给人以解放,这是因为他所爱,所憎,所求,所弃,所喜,所愁,皆趋于极端故。你打开他的诗集吧,满满的是:荷花娇欲语,愁杀荡舟人!——《渌水曲》溧阳酒楼三月春,杨花茫茫愁杀人!——《猛虎行》白浪如山那可渡,狂风愁杀峭帆人!——《横江词》五色粉图安足珍,真山可以全吾身。若待功成拂衣去,武陵桃花笑杀人!——《当涂赵炎少府粉图山水歌》地白风色里,雪花大如手。笑杀陶泉明,不饮杯中酒。——《嘲王历阳不肯饮酒》月色醉远客,山花开欲燃。春风狂杀人,一日剧三年。——《寄韦南陵冰余江上乘兴访之遇寻颜尚书笑有此赠》恨不三五明,平湖泛澄流。此欢竟莫遂,狂杀王子猷。——《答斐侍御先行至石头驿以书见招期月满泛洞庭》划却君山好,平铺湘水流。巴陵无限酒,醉杀洞庭秋!——《陪侍郎叔游洞庭醉后》罗袜凌波生网尘,那能得计访情亲。千杯绿酒何辞醉,一面红妆恼杀人。——《赠段七娘》什么愁杀、笑杀、狂杀、醉杀、恼杀,这些极度夸张的字眼,在别人是不常用的。这在一方面看,可以认为是像李白的一种口头禅似的了,在不经意之中,就总是这样夸大惯了罢了;然而另一方面看,却可以见出有他的性格所以使之然者在,正因为他内心里的要求往往是强烈的,所以他即使在不经意的时候也就如此流露而出了。倘若说在屈原的诗里是表现着为理想(Ideal)而奋斗的,在陶潜的诗里是表现着为自由(Freiheit)而奋斗的,在杜甫的诗里是表现着为人性(Menschlichkeit)而奋斗的,在李商隐的诗里是表现着为爱(Liebe)为美(Sch?觟nheit)而奋斗的,那么,在李白的诗里,却也有同样表现着的奋斗的对象了,这就是生命和生活(Leben)。就表面上看,似乎李白所表现的不是人间的,杜甫所表现的才是人间的,然而倘若更进一步看,却不禁令我们惊讶地发现出:李白诗的人间味之浓乃是在杜甫之上的。杜甫只是客观的,只是被动的,以反映那生命上的一切,当然,杜甫的成功不为不伟大,不过,李白却同样伟大,只是被铸造于不同的典型而已,在李白这里乃是,决不是客观地反映生活,而是他自己便是生活本身,更根本地说,就是生命本身了。只是他要求得太强烈了,幻灭、失败得也太厉①害了,于是各方面都像黄河的泛滥似的,冲决了堤岸,超越了常轨。因此一般人在他那里欣赏其过分夸张,出奇者有之,得到一鳞一爪的解放者有之,但很少有人觉悟到他在根本上乃是与任何人的心灵深处最接近的,换言之,他是再普遍也没有了,甚而说是再平凡(倘若平凡不是一个坏意思)也没有也可以了(看本书第六章)。有一颗滚热的心,跳跃在他每一首,每一句,每一字的作品里!我们姑且这样说吧,就质论,他其实是和一般人的要求无殊的;就量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