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强 日期:2021-12-17 03:52:10
长期以来,中国古代社会是一个等级制度森严的封建社会,房屋的规模、规格同样体现出等级制度。明代在宅第等级制度方面就有严格的规定:一二品官厅堂五间九架,三品至九品官厅堂三间七架;庶民庐舍不逾三间五架,禁用斗棋、彩色。因此,从房屋的构建,我们可以看出房屋主人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实力。正因为如此,伴随着明中叶城市的兴起,市民阶层的出现,商人地位的提高,商贾在获取经济利益后,大量购置土地,兴建房屋,从宅第等级方面显示他们上升的社会地位。服饰体现出等级,住宅同样是等级的显示、身份的标示、财富的象征。
在中国古代社会,没有一个朝代的民众不是以置地购房来衡量财富的,中国社会与中国人对土地有太多的依赖,对房产有太深的眷念,无地不富、无房不富的思想牢固地存在于中国人的意识中。娶媳妇最看重的就是要有三间大瓦房。何谓地主?有地的主,有地岂能无房?有房有地,才能给人们以安全感、踏实感以及自信。
无论是位居高官的封疆大吏,还是贫寒的老百姓,或是才华横溢的文人,都离不开房屋,离不开居住的空间。没有居住的空间,就无法拥有安稳的生活,将落人“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的贫困户行列,又谈何发展?文人的创作,诗人的骚情,一篇篇精神文明的诗文,一件件文化文明的画作,难道没有安居的环境,文人骚客就能有激情吟诵出来,就可能蘸着豪情挥毫而就?安居才能乐业,乐业才有激情,才会文思喷涌,才会激情澎湃,才会诞生出不朽之作,为社会增添文化资财。
陶渊明“采菊东篱下”,为的是“而无车马喧”,每天推窗“悠然见南山”;王安石选择半山园,天天坐看钟山,要的是每天有个好心情;袁枚修筑随园,注重的是小仓山以及随园的文化底蕴;吴敬梓头枕秦淮清波,遥望钟山景色,在秦淮水亭里奋笔疾书《儒林外史》……这些说明中国古代文人早就有了置业注重人文底蕴,考虑人文与环境匹配的要求。赋予了人文内容的房屋(如今叫文化地产),就脱离了砖、瓦、地、木的单纯物质价值,具有了不可复制的文化内涵和人文价值。这样我们就能理解为什么古代文人、历史名人、知名人士的房屋会成为文物,物质文化遗产、旅游景点,成为后人瞻仰、膜拜的纪念地。
围绕着土地、房屋,一方面有勤劳致富努力挣得一份产业的创业者;另一方面也有不能守业,田产逐渐萎缩,最后不得不卖房卖地,成为败家子的王孙公子哥们。有求得一方天地,以物质保障生活,以智慧点亮人生的作家、诗人、学者等,还有因房产惹出的官司、争斗、情感、故事,使置业经济充满着神秘色彩、金钱诱惑、利益冲突,折射出生活的多变化、经济的可逆转以及人生的不平静。
进入20世纪后期,暴发户们依然沿袭着古代商贾的遗风,广置地产,建造豪宅,以显示他们的富足。于是房地产成为发展最快的经济行业、暴利行业。大概因为“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是人们心头永远之痛的缘故,人们对房价的飞涨又爱又恨。置业购房成为人们追逐的对象,是人生最大的投资,最大的痛。房子成为情感、婚姻、事业的砝码,甚至是成功的标杆。现实社会流行着有豪宅就是成功的偏见,有房也因此成为年轻人择偶的标准。当《非诚勿扰》、《我们约会吧》等电视征婚节目大行其道,拜金女宁愿躲在宝马车中哭,也不愿坐在自行车后面笑,房屋、房产萦绕在中国人心头时,拥有豪宅,已成为很多人一生的梦想,一家人的奢望。甚至美国媒体都发出感慨,中国年轻的没有房子的男子,面临着打光棍的危机。P5-7
(一)
2005年年底,南京广厦物业公司老总找我,说及他们准备办一本企业杂志,筹划了两年,一直未能出来,希望新年后能够出来,请我推荐编辑人员。原想推荐几位年富力强的编辑,结果却推荐了从未在专业媒体工作过、年近67岁的严某。推荐他的本意是考虑他一生几起几落,还被开除了党籍,再次善意地帮他一把,此前我多次帮助他。
白手起家,困难重重。考虑到杂志初办,文化内涵不够,我建议设置“置业史话”栏目,一是贴合杂志编辑方向,二是提高文化内涵。栏目确定了,稿件哪里来?大概全国都没有专写置业史的专家,只有我披挂上阵。尽管我以前没有写过专门的置业经济史文章,但是好在我研究中国文化史多年,对四大名著尤其是《金瓶梅》颇有研究心得,对书中购房置业的情节非常熟悉,所以开篇就以《金瓶梅中的置业》破题。
首篇解决了栏目缺稿燃眉之急,但杂志要办下去,“置业史话”栏目依然存在,文章还要继续写。在这样的压力下,我开始连续撰写“置业史话”稿件。杂志创办一年后,趋于稳定,严某“旧病”复发,把发稿作为一种交易,对“置业史话”稿件也颇有微词。虽然又陆续刊发了几篇,但是删改欠妥,校对不精,舛误不少,我也感到不爽。好在其他媒体对这个专题颇为赏识,文章陆续在《徐州教育学院学报》、《财智风尚》、《金陵嘹望·美城》、《南京日报》等报刊上刊出,影响力远远大于《广厦置业》。
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节目火暴后,各地电视台跟风节目一哄而上,我原先供职的江苏电视台城市频道,也开办了“万家灯火”栏目。制片人有意请我讲授《金瓶梅》,考虑到《金瓶梅》一书的社会影响,送审难以过关,我推荐了“置业史话”的选题。2007年8月完成了13课的讲稿,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讲稿交稿后,制片人有所顾虑,电视讲授最终流产。但是为了讲课,书稿当时已经创作了13个章节,因此,客观上电视讲授的计划促进了书稿的写作。
2010年3月,江苏文艺电台主持人江文先生邀请我以《文人的家园》为题,在“文艺非常道”节目开设系列讲座,用另一种眼光、另一种角度审视古今文人骚客的置业,探究房屋的营建对他们创作的影响,也结合目前的楼市走向,进行点评,节目播出后颇受听众的欢迎。
(二)
关于古代建筑、建筑文化、建筑史,以及名人故居的文章、图书都很多,但是它们多关注建筑的形态与营建的过程,而忽视了营建的经济问题。历史文献中,关于古人置业的经济记录也是简而又简,少之又少,这就给研究这个专题带来很大的困难。比如说在南京营建别墅、故居的历史名人很多,但是要按照本书的体例,梳理他们的置业过程、交易金额,问题就显露出来,无法逾越。曾就李渔芥子园置业的经济支出,向与我同名同姓的李渔研究专家、扬州大学文学院黄强教授请教。他告诉我,西秦之行,李渔解决了购买芥子园的资金问题,想来金额不会小,可是李渔的文集中没有提及具体的数目。李渔置业的资金究竟有几何?至今没有找到可靠的文献,大概无法考证出准确的数目。缺少了经济数据,就无法用直接的史料,验证当时的房价走向。其他如成都草堂,杜甫究竟花费多少?南京半山园,王安石的费用支出几何?都没有明确的数目。
置地购房的交易数目其实是非常重要的,可以了解当时社会的经济水准,人们的生活水平,乃至生产力的发展状况,与其他地区、国家的差别等。数据虽然是简单不过的记录,似乎很枯燥,其实最有说服力。何以买到紧俏或好地段的地皮?盖房的钱从何而来?是靠薪水积攒?还是靠权力腐败,敛财搜刮?看看房主的职位与收入,看看他置地购房的规模,就一清二楚了。里面有多少猫腻,有多少腐败,不言而喻。明代大奸臣严嵩被扳倒后,其侵吞、受贿的财产中,就有大量的房产。如果把这个观点拿到现实社会,同样具有说服力,因为每一个贪官背后,都有权力的交易,房地产行业是腐败案件的高发行业。
置业经济与政治史也有关,杜甫成都草堂置业得益于好友严武的支持,但是严武死后,杜甫就离开了成都草堂。为什么要离开草堂?有人认为严武死后,杜甫失去了严武的经济支持和政治庇护。由此也引出了一个问题,成都草堂的归属究竟是杜甫还是严武?在杜甫的诗作中,草堂的建立得力于朋友的帮助,自然包括严武的支持。草堂是在杜甫亲躬之下的产物,应该归属杜甫。但是一手营建的家业,仅仅因为严武的死,就弃之不用,又四处漂泊,而且当时杜甫的经济状况非常不好,显然这里面有更多的政治因素。
置业经济与建筑史、艺术史也有关,其房屋结构、造型属于建筑史范畴,也与艺术史搭界;具体如何购买,花费多少,又属于经济史的内容。对于建筑史,一代建筑宗师梁思成先生说过,古代房屋,建筑形式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很难找到建筑实物。目前,中国境内,保持最早的建筑是唐代的,唐代以前的已经消失殆尽。写建筑史尚且存在如此的困难,那么,写房屋的置业史就更是难上加难。有人曾说古代置业史很好写,从古代文献中找点资料,编编写写就成了。说起来简单,但是真要梳理古代文献,翻阅资料,就会感到并不简单,房屋的资金从何而来?房价几何?并没有很多详细的记录。因此,写这样的书其实是给自己找麻烦,也是一种挑战,此前我的研究侧重于服饰史、明清小说、佛教文化,本书的撰写对我学术研究实则是一个拓展。
(三)
1988年初夏,我去北京大学中文系,拜见中国古典诗歌研究权威林庚先生(字静希),静希师对我语重心长地说:学术研究贵在创新,年轻时一定要多读书,多思考,多做些扎实的准备,为今后的学术研究打下基础。一个人的学术研究高峰就在30岁左右,30岁左右的悟性、眼光、见解决定了他一生的学术成就,并不一定要有多少论文、多少著作,有无职称,只要有了独特、独到的学术眼光、境界,今后的学术成就定会直线上升,否则只是平行发展,不会有较大的成就。
20多年来,我一直铭记静希师对我的教诲,在研习学术时,注意从不同的角度思考、探究问题,我称之为另类视角。1993年发表了从服饰角度研究《金瓶梅》的另类《金瓶梅》研究论文,拓展了《金瓶梅》的研究思路。中国《金瓶梅》研究会副会长、上海交通大学许建平教授褒奖我的金学研究“自成一家”;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学科评议组成员、华东理工大学副校长涂善东教授也说“你的学术见解很有新意,令人耳目一新”。大体上我写的每篇论文都有一些新的东西,或新角度,或新材料,或新观点。中国汉画研究会副会长、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赵超研究员勉励我,认为我对“明代奇书《金瓶梅》的时代考证就是一种十分新颖的思路”,并说“将妇女的内衣作为专题来深入研究,是黄强先生的一个创造”。
我在1997年第3届国际《金瓶梅》学术研讨会上的发言中提到,《金瓶梅》研究要用新的思维。不仅在《金瓶梅》研究中这么做,在中国服饰史研究,以及其他方面的研究,我也遵循着这种观点,实践着这样的方法。2008年6月在徐州的江苏明清小说年会及同年8月在临清的第六届《金瓶梅》国际研讨会等多种场合,我都倡导学术研究的新思路、新观点,包括对高校古典文学、传统文化课程的现代化改造。传统文化如果不能与时俱进,适应现代社会发展的需要,必然落伍、落后,甚至被淘汰。看看我们高校开设的若干古典文学、文化的课程,还有多少学生爱听?再看看我们一些教师出版的这类内容的书籍,究竟有多少读者会买?如果不是为了拿学分、拿学位、混文凭,学生们会去听课吗?会去报考研究生吗?倘若不是得到了课题资金的资助,又有哪家出版社愿意出版?我们现在批评出版社唯利是图,不肯出版学术书,假如这是一部耐人品读、有市场、受到读者欢迎的书,出版社不会因为它是学术书而拒之门外。有没有读者,有没有市场,才是出版社最关心的问题。好书稿,不愁没出版社要。
读过本书的读者,想来会认同我的说法,因为这本书本身就是在新思维、新观点、新角度指导下诞生的产物。对中国经济史、置业经济、楼市房价这些方面,我本是门外汉。.偶然的介入让我发现了古人置业经济中的一些有趣、有用的信息。个人认为这些信息对我们今天的居住环境、置业生活有些帮助。于是从古代史籍、文献中搜罗扒剔,辨彰学术,考镜源流,糅合现代置业观点,进行分析、归纳,从而将不为大家熟悉的文人置业状况呈现给读者。
本书的大多数章节以人物为主线,将名人、名事、名景、名诗糅合在一起,还旁及人物的交友、文学创作、景点介绍等事件。也在于说明文人的置业不单纯是买间房屋,有一个居住的场所,与文人的经历、创作也密切关联。置业的价值取向,房价的波动,房屋的构架,受社会大气候的影响。购房资金的来源也可窥视出购房者的身份背景和品行,是廉洁还是腐败?剖析个案,通过以小见大来了解置业经济的发展轨迹,以及隐藏在房屋背后的社会问题。房子说小就是一人一家的居住场所,说大关系到民生,关系到社会制度的清明与否。小房子,大社会,我们不能等闲视之。
(四)
书稿完成后,多个章节在报刊上已发表,也有出版社有意向出版,其中有一家出版社旗下的文化公司开出优惠的条件,但是由于双方在书稿认识上存在分歧,而未能合作。有较高的首印数、优厚的版税当然好,但是写书对于我来说,首先不是盈利,而是观点的传递、思想的传播。把书做好,做精美,体现作者的意图,给读者带来帮助,也给出版社带来利润,才是多赢。
本书最早以“史话”形式撰写,内容以人物为主,但是并不局限于人物置业,也写了徽商置业、清代王府建设,后来以置业史面貌出现时,又撰写了上古时期的置业、民国置业的概况。在电台做系列讲座时,则以文人置业为话题。鉴于这样的原因,书名也是多次变化:《中国置业史话》、《中国购房图史》、《文人的家园》、《风流名人屋》、《中国人构房史》、《中国文人置业志》,但是总觉得有所欠缺,未能紧扣书稿主题。
书稿提交暨南大学出版社之后,总编辑史小军教授高屋建瓴,对书稿提出了建设性的意见,认为应当去掉多线索的弊端,集中于文人置业。于是我对原有章节进行了调整,原来书稿多线索、内容松散的问题得到了解决,书稿集中到文人置业这个主线上,书名也能切合主题。后来根据民国置业另外成书的出版需要,又进行了一次调整,本书则专说中国古代文人的置业。史小军教授将书名定为《文人置业那些事》,虽有点跟风,好在内容独创,也确实说的是文人置业的那些事。
小女黄沐天年幼好学,我在南京考察文人遗迹时,也时常带她同行,让她感受遗迹的历史文化氛围,希望她读懂南京的历史文脉,热爱她所居住的城市及其历史文化。小女也帮助拍摄了一些图片,临绘插图,让我欣慰。
感谢南京师范大学陈美林教授的赐序。先生德高望重、学识深厚、学风严谨,为了作序,通读全稿,纠正舛误,时逢南京炎热高温,先生又因房颤住院半月有余,出院后,惦记着序言之事,令我感动。先生的学生中,博士、硕士,教授、编审无数,我只是一介草根,先生不以为弃,扶病赐序,褒奖有加。
感谢暨南大学出版社及总编辑史小军教授的赏识,史教授提出了以浅学术图书满足读者,使读者、作者、出版社多赢的观点。在信息化社会,工作节奏快,压力大,心情浮躁,人们热衷于快餐文化。纯学术著作曲高和寡,受众面窄,不利于知识的传播;快餐文化图书,只有热量没有营养,还可能会误导读者;浅学术图书既有一定的知识性,写法上又抓住了读者的兴趣,容易为读者接受。好比一份饭菜,营养、便捷、色香味俱全,人们自然会喜欢。史教授认为本书就是一本浅学术的著作,只要定位准确,编辑用心,包装得当,宣传到位,会是一本有不俗表现的图书。
感谢责任编辑陈涛女士为本书出版付出的努力。书稿在审读过程中,陈涛编辑对书稿的结构、观点论述、表述方式等方面都提出了不少建设性意见,笔者根据这些意见对书稿进行了调整和修改。最后要提前感谢每一位购买或借阅本书的读者,谢谢你们的支持。
黄强(不息)
二○○七年九月二十七日初稿,石城现代艺术创意园
二○一一年十月二十日凌晨定稿,南京文津桥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