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旭 日期:2021-12-17 03:53:45
土国宝没想到,他的“谦辞”竟歪打正着。事实证明,面对当时的复杂局面,土国宝的才干确实难当其任。当时,清军虽已攻陷江宁、扬州等地,但不少地方仍有零星抵抗。身为一介武夫,土国宝一开始在军事上尚且发挥正常,原南明漕运总管田仰以崇明为根据地,经常袭击周边地带,骚扰清军,土国宝率军前往剿灭,“俘斩甚众”。但接下来的一个对手,却让土国宝吃尽了苦头————原南明兵部尚书史可法抗清阵亡后,扬州城惨遭十日屠城,史可法督师扬州时的手下监军吴易仍组织残部,出没太湖一带,与清军展开水战。残明皇族唐王朱聿键在福州称帝后,欲发展敌后武装,又对吴易加封官爵。吴易武装力量不断壮大,曾攻人吴江,杀掉清朝新委任的县令,将库藏洗劫一空,并在水上大败清军援兵。清将吴胜兆沮丧地说:“渡江以来,未有此败!”(事见计六奇《南季南略》)
土国宝对吴易这个对手头疼不已,派人招降,不从,便“檄兵防剿”,布置攻防。不久,吴易手下一名“侦卒”在松江被擒,土国宝如获至宝,亲自审讯,此人供出苏州诸生王伯时、隐居处士文乘等,都是吴易的同党、潜伏的“内应”,土国宝于是“缚二人杀之,籍其家”。但文乘是当时的江南名士,是大名人文天祥、文徵明的后代,也是崇祯朝大学士文震孟之子。文乘临刑前赋绝命诗云:“三百年前旧姓文,一心报国许谁闻。忠魂今夜归何处,明月滩头吊白云。”此诗一经流传,人们纷纷将文乘的死与抗元英雄文天祥联系起来,民族情绪更加昂奋。这一事件,也使清朝收拢汉族士人的政策受到很大打击,所以朝廷闻知非常愤怒,特意下旨“切责国宝擅杀”,最终“下所司察议”,给予“降调”处分。
顺治四年八月,土国宝受命“以布政衔管江南按察司事”,逐渐得到复用。顺治五年五月,土国宝官复原职,“仍授江宁巡抚”。土国宝复出时,江宁一带战事已停,他也随之转向经济管理领域,动起了“创收”的脑筋。清朝接管江南后,苏、松、常、嘉、湖五府仍沿用明朝惯例,每年需向朝廷缴纳专供宫廷和百官享用的粳、糯一类额外漕粮,称为“白粮”。同时,清廷为了安抚民众,决定取消过去“民以为苦”的由民户输运的做法,恢复明朝初年曾实行的白粮官运制。土国宝为此进言说,过去民户为运送白粮“往往倾家”,如今改为官运,则增加了官府的经费负担,请求准许在苏、松、常三府向民间摊派运费,并表示这样做在为朝廷节省经费的同时,百姓负担并不会因此增加很多,应是“民皆乐从”。但此时清廷统治伊始,正极力推行“仁政惠民”的举措,当即降谕驳斥:加派运费做法有违减负民间的弘旨,岂容轻议!为慎重起见,朝廷下令有关部门查核,以弄清输运白粮中是否果有“官运经费不敷”的问题。部臣查后回禀,认为经费“未尝不敷”,如果能杜绝“克减、虚冒诸弊”,还能富富有余。土国宝的“创收”动议于是遭到驳回。
土国宝作为一名深染明末劣习的军阀,降清后仍惯于各种虐民敛财的做法。早在他担任江宁巡抚之初,还在为扑灭残明武装而焦头烂额之际,即已将贪婪的目光瞄向了江南土地。自古官绅中开明仁义之士有置办义田、恤贫助困的良好传统,明嘉靖年间名士顾正心家境殷富,曾在华亭县(今上海松江一带)置义田四万零八百余亩,用以“膳宗族、助差徭者”。土国宝初抚江宁,即以供给兵饷为名,趁战乱到这片义田中强收稻米四万三千余石。土国宝受处分被“降调”之后,此事暴露,清廷户部尚书巴哈纳、谢启光等核议:“兵饷、匠粮,皆有正项取给”,不应擅用义田之米,主张“责国宝偿还”。顺治六年,土国宝再次疏请“加派民赋”以佐军需,给事中李化麟疏言:“加派,乃明季弊政;民穷盗起,大乱所由。我朝东征西讨,兴师百万,未尝累民间一丝一粟。今国宝遽议加派,开数年未有之例,滋异日无穷之累。”于是,朝廷批复:“黜国宝奏不行。”又一次将其敛财冲动打压了下去。
顺治八年,少年顺治帝爱新觉罗福临亲政,开始推行其崇儒亲汉、廉政抚民的施政理念。当年十月,即有巡按御史秦世祯疏劾土国宝的贪敛丑行,说他以增造营房为名,于苏州府城内“按廛纳税”,敛银数万两;又“逾额滥设胥役”,借机婪取数千两。此外,土国宝接受嘉定知县随登云的赃贿,纵容他采用绑票手段,“每指富家为盗党,入财乃释”,公然敲诈民间财富。土国宝还接受其外甥、武官杨国海每月馈银三百两,放纵他违法经营,“市私盐及硝磺”牟利。疏上,土国宝等人被革职候审。就在即将被逮捕前,土国宝“畏罪自经”,悬梁而死。随后,其犯罪事实“鞫证皆实”,家产也被追赃人官。
三千年前商周之变,伯夷、叔齐不食周粟而死,“一臣不事二主”的士节观念便已深入人心。于今看来,这种“抱节守志”虽忠君色彩浓厚,但作为“忠孝节义”的组成部分,却也支撑了古人做人为官的完整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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