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龙鸣 日期：2021-12-17 03:53:52
雁江镇有三大商富户，分别是陆瑶记、天寿药行、福盛行。陆瑶记是地主，雁江的土地有一半属他。天寿药行在码头旁边，是雁江最大的中药行。福盛行是右江一带的名商，经营酱油为主，传说邕州名牌“铁鸟”酱油就是他的配方。每到正月元宵节过后商行开张时，福盛行照例要舞狮、放鞭炮，据说商铺门前堆放着一大摞一大摞鞭炮，路人只要有兴趣，谁都可以随意燃放，舞狮过后，商铺前的炮纸厚积一尺有余，福盛行的富有可见一斑。
爷爷带着小秀文逛街，吃好吃的，看好看的。但是，他发现爷爷最爱去的地方是卖药材的市场与药铺。爷爷跟那些药铺老板、坐堂医生和街头卖药材的人都很稔熟，一坐下来，就能聊半天。小秀文不大懂他们聊的话题，但听出都是那些什么“药”呀“病”呀的。在药材市场里，摆满各种各样的中草药，花花草草，根根藤藤，什么都有，药香四溢，任人挑选。最使小秀文感兴趣的，便是中药铺。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高大的柜子，一排一排，让他惊奇的是柜子上是一只一只抽屉，柜台里的人都拎着一把小秤，从抽屉里抓药。有一只锃亮的铜盅，中间那个锤柄套一块皮子，舂药的人舂了几下便敲击铜盅几下，铜盅就发出叮叮当当悦耳的声音，然后再舂，又敲击几下，就像唱大戏时打锣钹。那只像船的铁铸的东西，他叫不出名字，只见一个人踏在一只两边有柄的铁轮子上，在那张“船”上来来回回的滚动，辗得槽里的药材吱吱喳喳叫。他盯着看了半天。爷爷告诉他，那只黄锃锃的铜盅叫“药舂”，那些有硬壳的药材就放进去舂碎；那只船一样的东西叫“药船”，碾碎根根块块的药材。或许是基因使然，或许是他注定跟“中药”打一辈子交道，小秀文看得入迷了，站着不动，这个地方给他一种温馨而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见过一样。药铺的老板看见这个小孩子神情专注的样子，也感到奇怪，便从玻璃盅里抓了一把红枣，走过来，塞给他，说：“喜欢弄药啊？叫爷爷教你。”小秀文点点头，嗯了一声。将红枣抛进嘴里，才知道药材里也有很好吃的东西。
秀文的爷爷叫班义隆，父亲叫班景灿，父子俩在这一带是颇有名气的民间医生，擅长治疗蛇伤和跌打刀伤，数十里之内，凡得此伤病，往往都来找班家父子治疗。他们给人治病，从不讲酬金，也不分贵贱，只要是病人，他们都视之如一。因此，班家的口碑是很好的。很巧，就在爷爷带着小秀文去雁江赶圩这天，爷爷跟一位老中医坐着聊天，大概是日头西昃时，只见一个后生火急火燎地从外面闯进来，气喘吁吁，那人一把抓着爷爷的手说：
“义隆公，我，我找得你好苦啊！你快，快，赶回去救命！我爸给蛇咬伤了……”
爷爷一听，问道：“景灿不在家么？”
那后生说：“景灿上山采药去了，哪找啊？听说你来赶圩，我就跑来了。我爸已抬到你家了！”
爷爷一听，即刻向医生告辞，拉起小秀文，跟着那后生就走。那后生一把将小秀文背上，三个人急步赶回那料屯。
病人躺在秀文家的厅堂上，瞪着眼睛，不能说话了。爷爷掀开他那只被蛇咬伤的腿，只见小腿上紧扎着一块布条，殷红殷红的血已将布条洇湿了。爷爷小心翼翼解开布条，现出一个血糊糊的深深的伤口。原来这位病人是邻村的，早上上山砍柴时被蛇咬了一口，开头不觉得怎样，后来觉得不对劲，掀开裤管一看，小腿上有三点牙印，已微微发红，他明白遭毒蛇咬了。他还算有点常识，立即掏出身上的小刀，一刀扎下小腿，咬着牙将那块被咬的肉挑出来，捋了一把爆牙郎叶，放进嘴里嚼融，敷在伤口，在衫脚撕下一条布紧紧扎住，一瘸一瘸走回来。这个自救的办法使他赢得了时间，但是，腿上的毒液不可能完全排出，有一部分已渗进血液了。
“义隆公，我爸还有救吗？你想想办法啊！”那个后生快要哭出来了。
“你先别急，你爸会没事的，啊！”爷爷拍拍他肩膀安慰他。
“全靠你老大恩大德了！”
爷爷蹲下来，抹干净伤口，仔细察看，便走进房间，拎出一个小瓶子，将一撮褐黑色的药粉倒进伤口，重新包扎好。这时，秀文的父亲回来了，爷爷跟他说了几句什么，他便走进厨房，大约一刻钟，端出一碗药汤。秀文父亲叫那位后生撬开他父亲的嘴，将那碗药汤给他灌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反正秀文目睹着奇迹出现了。那个病人的呼吸渐渐平稳，眼睛也有了光，开始小声呻吟了。在场的人都吐出一口气来，爷爷对那后生说：“不妨事了，我开点药，你回去弄给他吃。”
几天后，那后生提着一只母鸡，一块肥猪肉，来到秀文家，向爷爷道谢救父之恩。但爷爷说什么也不肯收下他的礼物，说：“乡里乡亲，你千万不要这样！你家过的什么日子我还不知道啊？这只鸡、这块肉，你爸打一个月柴也买不来，我吃得下吗？能救人一命，我就算积德了！”爷爷硬是将来人和礼物都推了出去。
P30-33
写作多年，出书几本，却从来没有碰到过像写这本书这样的困难。
这并不是书中的题材难以驾驭，或者内容宏大，结构复杂，相反，写班秀文的一生，我是按照他出生、成长、求学、就业一直到成为一名名老中医，最后获得国医大师殊荣的时间为经，来组织文章，反映他的人品、医德和成就。全书文脉清晰，结构单一，读者阅后对这位国医大师应有一个比较感性的、清楚的认识和了解。而班秀文的一生成就斐然，品德高尚，他的事迹令我感动，在写作中我便有一种使命感，有一种创作的冲动和快感，因而写起来并不十分困难，可以说全书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的顺畅。困难在于，班秀文几年前得了中风病，已失去了语言能力，生活不能自理，因此，我写作前的采访不可能像写其他人物一样，聆听他亲口讲述自己辉煌而传奇的一生，获取许许多多感人的、独特的、丰富的细节与故事。这不能不说是一个莫大的遗憾！为了弥补这方面的不足，我只能另辟蹊径，另找办法，采取间接的迂回的采访一一采访班秀文的亲人、朋友、同事、学生、病人，从他们的回忆与感受中，来勾勒和丰富一位国医大师的形象，尽可能完整地表现他九十个春秋的人生历程。另外，我翻阅了大量自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到七八十年代的班秀文的日记、医案，以及诸多报道他的文章，以此来印证和校勘事件的时间和过程。
为了亲身感受这位国医大师的生活和工作环境，我沿着他幼年、少年、青年和壮年居住过的地方走了一圈。所到之处，都得到了当地卫生部门的大力支持，鼎力相助。他们不辞劳苦，亲自陪同我到班秀文工作和生活过的壮乡、苗寨采访，提供写作所需资料，这种认真负责的精神和态度，除了出自对国医大师的热爱和崇敬外，也是为了配合好这次广西壮族自治区卫生厅下达的写作任务而尽责尽力。
可以说，没有这许许多多热心人与有关单位的帮助，就不可能有这本书的问世，在此，我诚挚感谢关心和支持我写作的那些热心人，特别是隆安县中医医院、平果县中医医院、隆林各族自治县中医医院以及广西壮族自治区中医药管理局，广西中医学院党委、宣传部，他们的帮助让我感动并永远铭记于心！
作 者
2011年1月4日于南宁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