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建国 日期:2021-12-17 03:57:07
懵懂少年 幸福时光
1955年,我出生于山西省榆次县,家里兄弟二人,我排行老大。上世纪50年代,纺织工业部在榆次筹建了亚洲最大的经纬纺织机械厂,父亲是正式的职工。那时候的榆次县是晋中行署所在地,而规模宏大的经纬厂比榆次县城还要大,是个自成一体的小王国,有着独立规划的街道、生活区、学校、医院、幼儿园、公园、体育场、俱乐部……国营大厂的福利待遇很好,尤其是子女教育方面,工厂子弟学校的老师大多数都是从北大清华毕业分配过来的,教学质量在当地数一数二。我少年时代的成长环境还是很好的,这不光体现在学校,也体现在家庭。家长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我的好老师就是母亲。物质匮乏的艰苦生活中,母亲的教育方式是身教多于言传,她用自己每日的质朴行为传授着中国母亲特有的教子哲学,孩子成人所应具有的优良品质,都被她渗透在点滴的日常生活中。
回望童年,在北方孩子的记忆里,爆米花是必不可少的一样零食,也是支撑我一家四口生活的重要经济来源。成为职工家属后,脱离了土地的母亲就用柔弱的身躯扛起了这个男人的工种。一辆结实的二八自行车,车前梁带着我,后面则是爆米花全套繁杂沉重的家什。出了厂区大院,外面是一望无际的广袤农村。车铃儿一响,母子俩披星戴月一天的跋涉就这么开始了。别看爆米花不起眼儿,其实市场非常广阔,特别是在粮食品种丰富多样的农村,玉米、大米、小米、高梁……太多谷物和杂粮都可以拿出来爆上一锅。母亲相信,只要肯用心经营,这片土地仍可以让自己和家人过上美满的生活。在她要强的性格里,体力上赶不上男人不要紧,心气儿不能差。虽然每每付出加倍的辛劳并赚不了多少钱,但对待顾客,做生意要头脑灵活、宽厚实在,挣多挣少不要计较;对待国家,买卖虽小,也必须诚实纳税。本着这样的经营信条,日复一日,母亲用这项辛苦劳动换来的颇丰收入,真的让我的童年丰衣足食。
印象最深的是逢年过节,那是母亲最忙的时候。可辛劳了一年的她好像完全忘了疲惫,忘了年货、家用早已经齐备,常常不停手地一直爆到半夜。那段时间里“挣钱”这件事就显得不重要了,母亲一心一意只为给十里八乡增添一捧香喷喷的年味儿。在临近除夕的那几天,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爆米花摊子前围满孩子,我的心早就被小伙伴们带跑了。每当此时,母亲总是会找个嫌我碍手碍脚的借口让我上一边去玩。这样一来,原本就超负荷的劳动量就全部担在她自己身上了。记得有一次正玩在兴头儿上,我猛一回头,赶上母亲也在忙碌中抬起头来,母子相望的那一刻令我终生难忘:赫然映入眼中的是母亲被湿透的短发完全遮住面容的脸,还有发丝后投来的一束沉静温热的光芒。那是纵使凌乱了整个生命,也不会有一丝改变的母亲的目光。从此以后,那张在生活的重压下模糊不清的面庞,永远留在我的记忆深处。每当想起这一幕,一股强烈的恭敬之情就会油然而生:母爱的隽永,本是一腔纵使弱小也要用到底的赤诚去全力付出的忘我真情。
这就是中国母亲,生活环境可以不同,文化水平可有差异,但是身体力行中随处散发着的勤劳、善良、无私的本质,却是同样的气韵芬芳,不能不说这就是民族传统文化本身的味道。中国文化就是这样,即使传播的方式和载体有所不同,却可以自然传递,被人的心灵准确接收,在不知不觉中处处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1970年我初中毕业了,因为成绩优异被榆次专区选拔进了山西广播电视台,这就等于要做文化工作、成为文化人了。能有这样的机会,全家都感到很光荣。临行前,父亲的工友们纷纷前来道贺,其中一些年长者也顺便将一些油滑的思想当作中肯的建议给了我。比如“在领导眼前要卖力做事,背地里则不要白费力气”“做人要左右逢源,不要得罪任何人,遇到两个人闹意见时,当着其中一个人要说这个人好,把错处推给另一个人”等这些世故的观念。对于当时只有15岁的我来说,只当是长辈的关爱,无从分辨就接受了。(P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