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福德编 日期:2014-06-25 10:46:12
陈织娘,一位生长在爪哇的华裔女子,在父命难违的情况下,随着续弦的丈夫远嫁中国,自此尝尽生离死别的痛苦。她是如何面对生命的坎坷,担下生活的重担?到底是怎样的母亲,可以在困难重重的环境中,坚守信仰,在漫漫人生中怀念丈夫,抚养儿子?陈织娘如何在严格管教孩子的同时,又不失慈爱,把自己最宝贵的信仰传递给她的子女?
陈织娘是一位平凡的母亲,却有着不平凡之处。在丈夫去世后,陈织娘无怨无悔地以裁缝维生,孜孜教养儿女成人。如今,七个儿子都有不凡的成就,其中有五人专职传道,成为牧师,华人基督教所熟悉的唐崇平、唐崇明、唐崇安、唐崇荣、唐崇怀都是她的儿子。
目录:
再版序
前言
作者序
1.童年往事?
2.媒妁之言
3.婚姻生活
4.大家庭
5.骨肉之亲
6.生命的转机
7.信心的操练
8.重回故土
9.儿女篇
10.牧者家庭
11.最终旅程
后记再版序
前言
作者序
1.童年往事?
2.媒妁之言
3.婚姻生活
4.大家庭
5.骨肉之亲
6.生命的转机
7.信心的操练
8.重回故土
9.儿女篇
10.牧者家庭
11.最终旅程
后记八岁时,我记忆很深,每一个早上起来,第一个听见的声音,就是那忠心敬虔的母亲祷告的声音。
我的母亲没有高深的知识,却有非常高深的智能,因为她敬畏上帝。
——唐崇荣青年布道大会?
再过几个星期学校就要放假了,三个较大的男孩已经在准备东西要出门去度假,崇怀独自坐在厨房里,手支在餐桌上,阴沉着脸。但就在织娘下楼来时,她最小的儿子两手拿着一个大背包,在柜子里翻找,好像在找某样东西。“有没有人看到我的主日学笔记簿?”他大声问道。?
“去问你姐姐,早上她整理过这里。”织娘说,于是崇怀匆勿走出去。织娘将儿子为她烫好的一些衣服摺好,放进麻布袋里。?
“要我帮忙吗?”一位老朋友李太太走进来问道,前门是开着的,她听到里面有声音,于是自己走进来。?
“哦,是的,”织娘回答,一点儿也不惊讶于她的到来,李太太总是这样不拘小节,“这个袋子的扣子好像不管用了,你帮我压紧,这样我才能扣住它。”?
“你的孩子就要有一次愉快的假日了,”她弯腰帮忙时热心地说道,“一整个星期的青年布道会,教会为青年们安排这样的活动真是太好了。”接下来,“你好吗,阿怀?”当这个最小的男孩从木质楼梯上走下来时,李太太又加上一句。?
然而,崇怀看见他的母亲正在忙着,不太可能注意到他的无礼,因此对李太太的问候不予理会。他一脸沮丧地将背包放在一个台面上,“姐姐说她没看到,”他咕哝抱怨道,偷瞄了母亲一眼,好像在观察母亲的反应,“一定是有人把它们拿走了。”?
就在这个时候,崇安走了进来,他已经在外面等了一会儿,预计其他人很快就会准备好出门了。崇怀走过客厅,似乎想扑到哥哥身上,“我敢说一定是你拿的。”他指责道。?
崇安一时之间感到有点惊愕,但他只是微笑问着:“什么,你是说那些蓝皮的旧薄子?你总是到处乱丢!”?
“这么说是你拿的啰!”崇怀向前跨出一步,两手握拳。织娘备感挫折地抬头看他们,“孩子们!”她叫道,“别再吵了!该走了。阿安,你上楼去叫他们。”然后转头严厉地看着她最小的儿子,“崇安说得没错,你已经十三岁了,大得足以照顾好自己的东西了……”
“但还不够大得有资格参加青年布道会!”崇怀插嘴道,“真是无聊!”他愤怒地大叫,“他们为什么会有这种规定?我已经够大了……”接着他停下来,好像就要哭出来了。?
织娘看着他,她的怒意消失了,原来是这么回事,于是她好言相哄。?
“也许明年你就可以去了,”她说着,安慰地拍拍他的手膀。此刻她觉得需要纵容他一
下。“他们只去几天,他们不在的时候,我会特别煮你爱吃的菜。我们会有一段美妙时光——你会成为家里唯一的孩子——除了崇华之外,不过,她已经太大了,不算数。”在这纵容而鼓励的话语中,织娘认为她已经抓住了要点,但几个较大的男孩就没有这么细心了,他们一窝蜂地冲下楼来,拿了行李,走出门去。?
“我们要去玛琅啰!”崇明兴高采烈地喊道。?
“小弟,再见,”崇荣回过头来叫着。?
织娘懊恼地瞪了那群大孩子一眼,回过头安慰地拍了拍崇怀,无助地看了李太太一眼,然后对几个儿子说再见。?
当天晚上,等崇怀终于安静下来之后,屋子静悄悄的。他比平常晚上床,原以为母亲会表示反对,但是她没有,终于他上楼去,说他想看一会儿书。织娘稍后发现他躺在自己的床上,头部似乎不太舒服地枕在一本旧书上。?
“这些孩子们真是的!”织娘一面拾起一双脏袜子,一面自言自语道,“他们什么时候才学得会照顾自己的东西?”她想象那三个漫不经心的孩子,此刻也许正围坐在一堆明亮的营火周围,唱着熟悉的欢闹诗歌,听着讲员们震撼的讲道。
他们渴望参加这次青年布道会,还把通知单带回家来给她看,那通知单上用鲜明的红字写着:“将你的生命献给上帝。”从讲员名单上,她看见一些熟悉的名字,她知道在这次青年布道会上不只是笑闹和游戏而已,在这八天的会期中,她的儿子将会学到上帝话语中重要的真理,她希望这些真理能激励他们。
织娘准备上床时,她提醒自己,很快地她便会听到他们的消息;因为下个星期崇荣会提早回来,他要参加唱诗班的最后预演,他在诗班里担任男高音。到时候她会问他青年布道会进行的情况。她多么希望崇荣能再次确认自己的观点。他已经上了高中,是个好学生,也兼差教书。多年来,他一直都没有犹疑地接受织娘教导他的信仰,但是近来,他心里似乎充满了疑问与矛盾,他不断地探索有关共产主义、社会主义及进化论的问题,对于母亲的意见也不再感兴趣。听到他和他兄弟们谈论的内容,织娘才发现到崇荣的信仰很危险。满怀焦虑下,织娘低头恳切地向上帝祷告,祈求上帝改变她儿子的生命。
上帝垂听了她的祷告,崇荣的改变快得出乎她的意料。那天是星期二,崇华刚吃完午餐,正要把另一盘食物放到一旁,而织娘站在工作台边,手上拿着一把剪刀,正要裁剪一件童装,这时,她听见外面街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妈妈,”兴奋的崇荣一面叫着,一面穿过狭窄的客厅,走进吃饭兼缝纫用的这个房间,“妈妈!”他冲口而出,“我得救了!”?
这些话使得织娘流出欢喜的眼泪,她以赤忱的心听着他述说。“在车上,我一直想着这个礼拜所学到的,以及这几年我听到的——你告诉过我上帝在我们的生活中的作为。接着,我从公车站走回来时,还一直思想着。就在走到市政厅前面的英雄纪念碑前时,我突然明白了,这一切都是真的!我相信,就在那一刻,上帝的圣灵充满了我,使我心充满了爱与喜乐,真是奇妙极了!妈妈!我得救了!”他叫道,脸上闪着光辉。“现在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顺服上帝?
再次回到青年布道大会,崇荣的信仰更加坚定了,但还有一件事,是上帝要教导他明白的。在大会每晚的聚会中,那些神的仆人总是不断地恳求、呼吁年轻人献身事奉上帝,但崇荣的心强烈地抗拒着。他确实接受了上帝,但毕竟他有完全自主的权利来选择自己的喜好,不是吗?而且谁知道上帝对他的期望是不是符合他个人的兴趣?他知道自己有宽阔而雄厚的音域,也擅长于铅笔素描。另外还有教学工作,虽然他自己还在念高中,但万教士休假时曾请他为她在一所基督教女子学校中代课,或许他会选择教书作为他终身的职业。如果一个人想改变世界,那么除了向年轻的心志挑战之外,似乎没有更好的起步了。他心想,或许透过教书他也能事奉上帝,这就够了,不是吗??
最后一天,天气颇暖,许多人擦过他身边,他们的眼睛都忙着找寻适当的位子。从他站立的地方,他可以看见远处的木质讲台,在光泽的台面上以及讲台的后面,悬挂着巨型的红色醒目标语:将你的生命奉献给上帝。?
他震颤着,心想,如果他不参加这最后一场布道会,会有人注意到吗?在推挤的群众中,有谁会想到他?钢琴声、讲台,以及唱诗声——所有的这一切似乎都在蓄意地传达一个讯息:把人们从走道上吸引出来——走进一个全新而奉献的生命。?
不!崇荣紧咬着下唇,下决心地对自己说:“此刻我还不想向上帝低头,我要保留自己选择未来的权利!”他很快地迈开脚步,离开大会现场,离开唱诗和赞美的声音。这个时候一定还有其他建筑物是开放的。然而在他逃跑的当儿,一阵深切的恐惧攫住了他,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他奔向他所知的唯一一处隐密的地方——厕所——在那里,在肮脏的瓷砖地上,崇荣双膝跪下,他开始饮泣。
“噢!天父!”他哽咽着,好一阵子无法说出一句话来。他胸部剧烈地起伏,眼泪决堤似地流下面颊,但他不禁说出:“天父,我不知道你要我怎么做,但是你知道我不愿意把自己全部的生命都奉献给你,我就是不愿意!”他停下来,然后几乎是以挑衅的姿态抬起头来。“所以,天父,如果你要我,那么就求你给我一颗愿意的心!现在我要回到布道会去……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今天晚上你不给我一颗愿意奉献的心,那就算了,那就是你自己的错!”?
崇荣擦干眼泪,回到礼堂里,找到最靠外面的一个座位。他来到这里,心志已决,决定让上帝来改变他!?
那天晚上,当计志文博士传讲上帝的话语时,崇荣的注意力被那强而有力的信息吸引住,他专注地听着圣经上财主和拉撒路的故事。那位牧师说道,这讨饭的拉撒路死了,财主也死了,他在阴间远远地望见拉撒路安全地在亚伯拉罕的怀里,他恳求亚伯拉罕打发拉撒路来救他。在得知不可能之后,他又恳求上帝派拉撒路去警告他还活着的五个弟兄,免得他们也来到这痛苦的阴间。计博士继续说着,也呼吁今天的基督徒应该警告那些还没有信仰的人。“必须警告他们!”他的声音回荡着,“谁要去做这样的事呢!”?
崇荣在他的座位上坐立不安,因为现在,一个明确的体认临到他,“即使已经下到阴间的人都比我对那些迷失的人更有爱心。”他不禁责备自己。当布道大会仍在进行之时,崇荣已经知道他必须做什么了。等那位传道人呼召愿意将一生奉献给上帝的人时,他将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因为圣灵就像一阵春风,再度地拂过他——他得到释放了。为了想控制自己生命的权利而做的争战已不复存在,他必须遵循上帝指示,生平第一次,崇荣了解到他最想要的莫过于此。
大约有五十名青年男女走过长长的走道来到讲台前面,在前进的队伍中,崇荣没有觉察到,他的两个兄弟崇明与崇安也跪在粗糙的木质神坛前面,全神贯注地衡量自己的决定,没有注意到崇荣的出现。他们全表露出愿意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上帝,只待时间来证明上帝如何满足他们对呼召的回应,如何活出他们的献身。?
又一次考验?
在前面的客厅里,织娘读着她盼望已久的来信,她要连读好几次才能满足。显然崇平的情况很好,他在学习上有些困难,但他向母亲保证,随着英文的进步,他会愈来愈好。他说他不大习惯美国的食物,常令他的胃不舒服,“我真希望这里有人能做饭做得跟你一样好,妈妈,我真想念你的火腿蛋炒饭。你有没有尝过巧克力布丁?我第一天到这里,他们便用这种东西招待我,对我来说太甜了,而且还是黑色的,我差点儿咽不下去!”织娘苦笑了一下,把信摺好,放在一旁。她告诉自己,崇平会过得去的,只要他的胃支持得住。她早已知道他会遭遇这样的问题,而且也早就告诉过他,但他一直对所有的问题抱持着乐观的态度。?
她最担心的是他的经济情况,他走的时候只带了一点点钱;但她提醒自己,上帝一直都在照顾她的孩子们,包括在家里的这几个。她忧虑了好几个月,不知道少了崇平的收入他们如何过日子,但上帝的时间是对的——一向如此。较小的几个孩子已经长大,他们也明白哥哥的离去会使家庭减少收入,因此,崇明取代了哥哥在布店的那份工作,崇安和崇荣虽然还在念高中,但他们也在夜校里找到兼差的工作,一家人都开始建立起新的一套作息方式,而她自己则仍然从事原来的工作。他们不缺衣食,而且孩子们也主动地储备自己的学费,在该付的时候付清,她相信这一切都是上帝的赐予。?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孩子们放学后匆匆吃完饭便又赶去工作,每天晚上还要念书到深夜,因而少有娱乐的时间。织娘担心缺乏睡眠会影响他们的健康,但是接连忙碌的日子,他们还是保持着昂扬的精神。在玛琅的经验似乎使孩子们有了目标,满足于工作的他们也有着新的盼望,他们已决志献身服事上帝,每一个人都不确定上帝将会如何带领他们,但等时候到了,他们都会愿意做事奉的工作。?
此刻,织娘必须回去做她的缝纫工作,有一位顾客稍晚要来取她订做的衣服。坐在一张凳子上,织娘对齐布料的线条和排列,很快地,缝纫机开始发出声音。她不需花太多心思便能灵巧地做这件事,但当她眼前的布料逐渐出现衣服的雏形时,织娘的思绪也开始起伏不定。
多奇怪啊,近日来她和崇华之间的关系发生改变。就在她的兄弟们前往青年布道会的那几天,她才说出她在顺巴哇岛的真实情况,“唉!”织娘叹了口气,这一直就是她害怕的。女儿终于承认,她的病变得严重是因为她自己的疏忽,她吃了在家时不准吃的食物,有时候也冒险不吃药。很快的,崇华发现自己变得更衰弱了,虽然后来下决心更加谨慎,但已无法恢复她近乎正常时的体力。她试着对上司解释糖尿病患者随时会发生无法预测的情况,但没有成功,他们不了解,因此她只好尽力挣扎地做好她的工作,最后,校长不得不催促她回家去。也就是在顺巴哇岛的这段时间,崇华才开始以严肃的态度来面对她的疾病。
织娘修剪合线底端的线头,将衣服拿起来检查,然后拿起已裁剪好的袖子部分。现在,她的嘴角突然上扬,她的女儿!当然,还是原来的崇华,她还是跟一般少女没有两样,仍然对好玩的事物感到兴奋,且仍然喜欢咯咯地笑,而现在,也一样会对严格的饮食控制生气,她的脾气还是不好,织娘苦笑道,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但幸好的是,近日来,崇华很少再抱怨她的饮食,似乎她在顺巴哇岛的经验使她有了新的看法——一种新的成熟态度,因此也使织娘松了一口气。自从女儿回来之后,健康情况很有起色,她甚至成了织娘的好帮手。常常,顾客紧急订做的衣服都能很快地完成,崇华现在可以帮忙裁剪,也会做最后的手工缝制工作。
是崇华先听见敲门声的,开门后,她惊讶地发现是一位相貌堂堂的男人,她不认识他,但有点面熟。?
“请问这里是唐公馆吗?”他愉快地问道,听到这声音,崇华这才想起,这位不正是偶尔在他们教会讲道的传道人吗?
“计博士!”她冲口而出,立刻请他进入小客厅。?
在厨房里,崇华压抑着兴奋,低声告诉母亲有一位特殊的客人来访,有点慌乱地,母女两人连忙去找茶杯和茶叶。噢,那包乌龙茶放到哪里去了?这是织娘特地留待特殊场合用的。?
“妈妈,你放在橱柜里了,”崇华终于说道,“快点!你去陪他说话,我来泡茶。”?
很快的,织娘坐在这位中年牧师的对面,两人手上都拿着盛着香浓热茶的杯子。织娘看着他,心想,他是个充满喜乐的人,但却显然很有节制地不表现出来。他环视室内,似乎想看清所有的细节,而她想,任何人都不会对他的目光有所防卫,因为他不是那种会在意陈旧家具的人,他只是对各种环境感到兴趣,他是那种会关心别人的人。?
“计博士,”在这位闻名遐迩的传道人面前,织娘力持镇定地问道,“你要在泗水举行布道会吗?”即使这样问着,织娘也知道这绝不是他来此的目的,当然这种事情是会先在教会里宣布的,而且也需要好几个礼拜的准备时间。?
他机敏地看着她,微笑着,“不是的,唐太太,”他很快地回答,“我不是来做巡回演说的,事实上我是特地从玛琅来探望你们一家人的。”?
她必定是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因为计博士立刻放下茶杯,伸手到口袋里,取出若干张小卡片,放在茶几上,没有戴眼镜的织娘瞄了它们一眼,即使从这个距离,她也能辨认出那是她儿子的笔迹——崇明、崇荣、崇安的。她抬头看计博士,现在,他开始解释。?
“几个星期以前,”他说,“我在玛琅的青年布道会上演说,很惊讶地,在闭幕礼拜中,我看见很多年轻人走上前来,决定献身做事奉工作。那天晚上,他们都填了卡片,就像这些。后来这些卡片交到我手上,仔细看过以后,我发现有三个相同姓氏的年轻人,地址也相同,所以我猜想他们可能是兄弟。”他专注地看织娘,“都是你的儿子?”?
“是的,我的儿子参加了那次青年布道会。”织娘热切地说道,“他们说那是一次‘奇妙’的集会。”然而织娘心想,岂止是“奇妙”而已,从儿子们的描述中,她知道他们经历了生命的改变,毫无疑问地,这位传道人必定也已经知道了。?
“我想见见你的儿子,唐太太,我想跟他们讨论他们献身的计划。”?
织娘的心猛然跳动,她还没有听到儿子们提过任何特殊计划,但是看着眼前这位男士的表情,如此有决心又如此积极,因此她想,最好还是让孩子们自己来说。“我想崇明刚刚才回来,”她告诉他,一面站起来走进走道,“崇华,”她告诉站在楼梯下的女儿,“去叫你弟弟下来。”?
织娘看着她的儿子挺起肩膀坐在这名有地位的客人对面,他是面带敬畏的表情走进客厅,并且趋前回应计博士热心的问候。织娘注意到,这位传道人温和、富于技巧的问话,使得年轻的崇明完全放松了心情。今天他们在这位传道人身上只看到少许他平常所表现的那种热情,他提出的问题虽然温和,然而却是探测性的,是蓄意地要衡量她儿子灵命经历的深度。她很高兴崇明的回答充满了自信。计博士终于问到他愿不愿意继续深造,如果有兴趣,他想推荐东南亚神学院,他认为这一所学校能造就崇明这样的年轻人成为一名传道人。?
带着惊异的表情,崇明很快地看了母亲一眼,然后正了正自己的眼神,面对计博士,严肃地答道:“我认为不可能,先生。不错,我已经念完高中,但我的弟弟们还在上学,我必须工作,至少这一阵子还要帮助家计。”?
织娘只能看着他的儿子,还是同样的挣扎,这不正是她和崇平曾经面对过的严酷考验吗?“你知道,计博士,我是个寡母,”她冷静地说道,“我的一个儿子几个月前才去美国——要深造作传道人,”带着少许的犹疑,她更谦卑地说道,“我们没有什么钱,”然而不顾一切地,她仍然问:“学费……学费是不是很贵?”?
计博士露出微笑——一个温暖而不造作的微笑,眼中也闪着亮光,他似乎很了解,他也并不轻忽她的恐惧和谦卑的态度,因此等他再度开口时,语气是带着宽慰和保证的。?
“我是个孤儿,”他只简单地告诉她,她露出惊讶的表情,但他毫不在意。“我知道要满足所有开支实在不容易,这是一场奋战,但我也知道,没有父亲的孩子往往更有骨气。”他的话中带有说服的意味。?
他突然转身看着崇明,告诉他:“我们可以替你找一位经济赞助人,如果你愿意进入东南亚神学院,我们会在那里欢迎你。”?
崇明的表情是怀疑而无法置信的,但接着,他脸上闪现出亮光,也露出感激的微笑,他感动得差不多要落泪了。他站了起来,两个人互相握手——不止一下,而是持续了好一会儿。织娘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她知道自己也在微笑,她太高兴了,谁能想得到呢?她有两个儿子将要成为牧师!啊,她所信的这位上帝多么幽默!?
很快地,织娘便开始忙着为崇明即将进入神学院而准备,她穿梭于楼上和楼下,一会儿检查他的衬衫,一会儿为他预备其他的衣服。几个星期以来,她的缝纫机将阿明的离家准备列为第一优先,她为他缝制新衣,也把旧的衣服修整得可以穿得出去。她也在这段时间内迫切地为她钟爱的这个儿子祷告,因为她完全接受上帝对他的呼召,而东南亚神学院则是通往这个目的最适当的一个步骤。但她私底下仍有一点疑问,这点疑问她很少向别人提起,她只保留给上帝。?
多年以来,她认识许多从事圣职的人和牧师,她一直认为,这些人不可避免地要有个人和经济上的牺牲,贫穷似乎是这一项职业的特征。这些她都可以接受——甚至于对她的儿子,如果上帝这样要求的话——然而她心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偏见,她实在是身不由己,因为身为一名裁缝,她必定会注意到这种细节。“噢,主啊!”她问,“难道你的仆人都要穿得这么不体面?他们都得穿着破领口和脏袖口的衬衫吗?噢,主啊!”她常恳求,自以为正当地求主特别眷顾她所爱的人,“主啊!求你原谅我这样求……但是求你别让我的儿子这么穷!”?
特别的启示?
崇明坐在他宿舍房间里的一张木椅上,他的书桌虽然被以前的学生用得刮痕累累,但对他来说已经够好了。每天晚上他都花很长的时间,就着一盏小灯,逐页地念他的课本。他的努力不但为他带来了好成绩,也帮助了他个人的成长。“迦勒”是他的外国传教士老师为他取的英文名字,意思是“完全遵行神旨意的人”,最近这几个月以来,他多么希望自己能真正成为这样的一个人。?
此刻,夜深了,迦勒把书本放到一旁,开始写信。母亲织娘始终是他的鼓励,他一直透过信件与她分享信仰上的过程。一阵思考后,他浸湿他的自来水笔,开始小心地措辞,他写道:?
“我想告诉您最近发生的事情。有一天早上,我还没有完全清醒,但突然间有个鲜明的意念进入我的心中,从那时候起,那印象就没有离开过我,那个意念是:‘取悦上帝,不要取悦人,要从心里遵行上帝的旨意!’这是一个多么具有挑战的思想啊!”?
几天之后,织娘收到信了。她读着儿子那特有的字体,几乎可以看见崇明那种毫不怀疑的稳重表情。“希望取悦老师与同侪是不错的,”他写道,“但我也清楚地看见一名传道人必须持续地对抗试探,不单只服事周围的人,且要奉行上帝的旨意。然而,一个人多么容易就说出讨好人的说词而忽略了上帝的真理!”?
“但是您知道吗?妈妈……”至此,织娘更小心地读下去,“今天早上在课堂上,我们翻到以弗所书,那节经文突然出现在我眼前:‘不要只在眼前事奉,像是讨人喜欢的,要像基督的仆人,从心里遵行上帝的旨一意。’这正是上帝给我的信息——在我甚至还不知道圣经上有这句话之前!”?
那天晚上,织娘花了许多时间思考儿子的话,小心地考虑他话里可能代表的任何意义。迦勒——一个全心遵行上帝旨意的人。不错,他正在以熟悉的方式接受上帝的教导。?
几个月过去了,此刻崇明躺在床上,他的思潮起伏。那天晚上他觉得不太舒服,而且到了早上,仿佛在梦中,他看见一座很高的断崖。崇明在床上翻来覆去,就在他定睛的当儿,那幕景象拉得更近了,在那座断崖上面,有一些小孩子在跑来跑去,他有点担心他们的安全。“要是他们掉下去了,怎么办?”他想着,突然间,他心里充满了恐惧。就在那一霎那,有一个孩子跌出了断崖边缘。即使在他醒着的此刻,孩子们惊恐的尖叫声依然回荡在他心头。
“这不是个普通的梦——我很清楚。”事后他写信给母亲说道,“我一直只注意爆炸性的真理,”他下结论道,“奇怪的是,我竟然没有早早看清这一点。上帝的工作不是‘社会工作’,而是拯救灵魂的工作,是紧急而迫切的!难怪人们会跌入魔鬼撒但的陷阱——他们缺乏危机意识,我要唤醒他们,唤醒他们对耶稣基督的心。”?
稍后,织娘收到了这封信,但是她没有多少时间去仔细思考,因为数天之后,她接到崇明学校的通知,告诉她“迦勒”因病住进了医院。她的儿子得了肺结核。?
“噢,天父,为什么?”织娘接到信之后,在心里呐喊道,她跑到楼上她的床边,在安静的一小时里,她双膝跪地,将儿子交托给上帝。她决定要立刻去看儿子,她要陪着他,照顾他,要彻底为他祷告。她相信上帝是信实的。?
迦勒的复元须费时数月,他起先是待在玛琅的一家医院里,后来转入泗水的一家疗养院。这一段期间,她一直满怀信心地祷告,直到有一天,她告诉崇明,上帝已经给了她一个确切的答案。?
“那是一场梦,”她告诉他,迦勒的脸上显出一片亮光,因为他一直不确定母亲对他自己的梦是不是有着深刻的印象。然而她还是认真地说出她的故事。?
“我正在一片田野中走着,”她说,“看见一幅可悲的景象,有一头可怜的小牛躺在地上,四条腿被捆绑着,它痛苦地呻吟,好像在向我求助,于是我赶紧去将它松绑。”她微笑地回想道,“然后它站了起来,走过来舐我的手,像是在对我道谢!立刻有一个意念闪进我的脑海里:‘上帝要用他,’所以我知道,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从那时候起,崇明的健康有了显著的进步,上帝已应允他,他将会康复,而且他也紧抓着一个希望:很快地,他便会恢复学校生活。比任何应允更珍贵的是,他一直知道上帝与他同在。有一次,接连一星期他觉得身体很不舒服,然而崇明感觉得到上帝就在他身边,他可以清楚地听见他的声音:“这世界和其上的情欲都要过去,唯独遵行上帝旨意的,是永远常存。”?
几个月以后,崇明可以回学校上课了。他的身体复元了,他努力地赶上落后的功课,他的桌灯每晚都燃到深夜,然而他还是尽可能抽出时间写信回家。?
“您记得吗?妈妈,有一天在医院里,我听见——也许是我的感觉——上帝对我说话。请您看看约翰一书第二章17节!”?
织娘读着这封信,从客厅架子上取出她的圣经,然后坐下来,急急翻着已然破旧的页数找到她要找的地方。读这一节经文令她热泪盈眶。“这世界和其上的情欲都要过去,唯独遵行神旨意的,是永远常存。”用袖子抹去眼泪,织娘又回去看信。“您看,上帝的话再次激励我——就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织娘看着下面那句话,她知道接下来的几天,这句话将会萦绕在她心头。“我怎能一直为自己的疾病难过呢?”迦勒写道:“这疾病虽然可怕,却也改变了我的生命,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功课!”?
寻求恩赐?
这名年轻人坐在餐桌前,看着眼前的手册。他问自己,现在该怎么办?深锁着眉头,他集中精神思考着。?
自从那天晚上他公开承认上帝的呼召以来已经好几个月了,从那时起,他——唐崇安——便活在与日俱增的期待感里。然而此刻,就在一学期即将开始之际,他再度陷于自己忙碌的生活中,目前,他白天是个高中生,晚上则扮演数学及物理老师的角色。?
但近日来,崇安开始对他的教书工作存疑,他怀疑教书并不是他最大的天赋。不错,在教室里,他的能力足以应付严格的课程,他喜欢数学,无疑地,这门学科是一种不变的理则学。至于物理教学呢?长久以来这一直是他最杰出的一科。然而有的时候,他仍然会思忖上帝对他是不是有更多的期望,因此当他们要求他当主日学的代课老师时,起初,他很高兴,这方法可以验证上帝对他的呼召是不是就是要他在教会里服事。?
但是现在,他有第二种想法。这份磨损的手册比起他课堂上接触到的内容,似乎更平实、自然,用词也很恰当,但他如何将这些教材融入四十分钟的课程里?阅读的时候,他将若干幅适当的插图放在脑海里,他或许会用到一两幅,但是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会不会遗漏了其他的东西?若是如此,该怎处理?这份差事或许比他预计的还困难得多!?
织娘从周六市集回到家里时,崇安正全神贯注地想着事情,完全没留意到她已进门来。
“阿安,你怎么了?”她问。?
崇安没有抬头看她便回答:“他们叫我教主日学,”他的口气一点也不高兴,甚至有点忧愁。?
“哦!”她开口道,“这是你一直在等待的机会,不是吗?”她好奇地看着儿子。“你教什么年龄的孩子?”?
“崇荣的班级,中级班。他明天要到别处讲道,而且他告诉教会里的人说我很想试试看。”
?织娘压抑住自己的笑,崇安平时活泼惯了,此时的一本正经竟显得有些好笑。即使在婴儿时期,崇安就是个很爱笑的孩子。她不止一次告诉朋友们,她的这个儿子好像从来不会不笑,即使在安静的时刻,他的脸上也总像在诉说着一件好玩的秘密——一件值得露出滑稽笑容的秘密。然而此刻,他脸上则是一副完全不同的表情。?
“嗯……”她暂停自己的思绪说道,“我相信你会做得很好的。”?
崇安无望地摇摇头,站了起来,沉重地走向楼梯。她心想,他是太过认真地准备他的教学了,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有这么悲哀的表情??
第二天早上,崇安是最后一个下楼来的,他穿上了那套最好的黑色衣服,鞋子擦得雪亮,头发也沾了水向后梳理得很整齐,但脸上仍有着坚毅的认真表情。在桌上,崇怀睁大着眼睛看着他,崇华则抑制着不笑出来。崇安才刚坐下来吃早餐,他们便已经拿起碗来放进洗槽里,然后走了出去,留下几乎快空了的桌子。崇安坐在母亲对面,面前摆着一碗稀饭。?
织娘站起来,小心地坐到儿子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她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她知道——她向来便知道,在他滑稽的外表下潜藏着不为人知的严肃面。这是他第一次传讲上帝的话语,所以渴望有最好的表现,她必须给他一些鼓励。?
“我相信你会做得很好,儿子,”她开口道,但并不真的很明白他的困扰是什么。“毕竟你是很习惯教书了……”?
“嗯,我想这不一样,妈妈,”崇安不确定地说,“但我已经准备了,而且我会尽力而为。只是我觉得我可以做得更多,不是吗?”?
“不,”她回答,“不,你不能,你要记住,崇安,不论我们成功或失败,上帝仍是主宰,你要仰赖他,”她的语气是安慰而低沉的,“不论用什么方式,他都不会叫你失望。”?
一小时后,崇安已经冷静地站在他的课堂上。那是一间宽敞且有许多窗户的教室,早晨的太阳光射进室内,天气已燠热得叫人很不舒服,孩子们走进来,很快地就座。现在他们安静地坐着,有一、两个小朋友擦着脸上的汗水,但他们的眼睛全盯着新来的老师。崇安心想,或许他早该将外套留在家里的,他觉得好热,而且衬衫上讨厌的标签又让他的脖子发痒。他立起衣领,先打开圣经,再翻开教师手册,深吸了一口气,他开始认真地授课。令他高兴的是,孩子都很专注。?
就在他觉得自己已经进入状况的当儿,他偷偷瞄了时钟一眼,这一看,他几乎开始慌乱了。才十分钟?怎么会这样?他差不多已经讲了一半了,这一堂课还有三十分钟呢!如果他继续用这种速度讲下去,要不了十分钟他的教材就要用完了!接下来的课程对崇安来说真是一场酷刑。他虽然刻意放慢速度,也加上所有的插图,还是没什么助益。很快地,教材用完了,他已经结束了这一课。他看见下面的学生都露出信任的表情,而他却再也挤不出一个字来了。他停下来,看看钟,还有十五分钟!他的心开始猛然地跳动。?
就在这个时候,主日学的校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轻快地走到教室前面。崇安心里畏缩了一下,但他的上司却对他报以一个了解的微笑,并且握了握他的手。?
“我们要谢谢唐老师今天珍贵的这一堂课,”主日学校长站在讲台前说道:“现在我们有时间唱歌,请翻开诗歌本,第十五首。”
崇安找到面向讲台的一个座位,颓然地坐下。主日学校长无疑是看出了他的窘态,想为他解困。坐在那里听着孩子们高声唱着激励的诗歌,他内心局促不安,如果他连一堂简单的主日学都教不好,当然上帝会知道不能呼召他成为一名传道人。公开演说不是他的天赋——就是这样!倘若上帝真要他做服事的工作,他会用他别的才能。
那天,崇安沮丧地回到家里,他害怕在他回家之前,他失败的消息已经传回家来。这一点,他没有猜错,家人用比他预计还更温和的态度对待他,他们露出了解的眼光。当他述说今天的过程,以及如何被解困的经过时,崇荣露出了微笑。
从那一次开始,每当崇安谈到他的前途时,织娘注意到,他不再认为自己有可能成为一名宣教士。她不止一次问他,为什么他做了如此仓促的决定?“也许你放弃得太快了,”她告诉他,“你还得学习呀!”
“别担心,妈妈”他说,“我还是会照我先前的承诺来事奉上帝,但,是用别的方法,说真的,用音乐的方式对我来说比较有可能……”
使得其所
接下来的日子,崇安对他未来的疑虑似乎更加深了。他就读及教学的两所学校都受到政治压力的影响,急于寻找自己根源的中国年轻人,都受到鼓励要回中国大陆去,甚至崇安的一个女友也决定要回去。
有一天崇安从学校回来,脸上和手臂上都带着瘀伤。当他走进门时,坐在缝纫机前的织娘瞄了他一眼,她惊讶地喘了口气,直觉地意识到有麻烦。
“怎么回事?”她叫道,立刻站起来,走近崇安,小心翼翼抚摸他乌青的伤处。这绝不是她平常那个爱笑而开心的儿子,他转开阴沉愤怒的脸,一言不发。当天晚上,经不住织娘一再的询问,他终于告诉她,他被当地的一些恶徒打了一顿。
“这样更让我下定决心,”他怨恨地说道,“我要离开这个不欢迎我们的地方,我要回中国去。”
织娘同情她的儿子,的确,生活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国家是不容易,然而她知道,愤怒往往使人仓促做下将来会后悔的决定。
她迫切祷告,希望崇安能等待上帝的指示。当他继续做他的计划时,她无能为力,只相信上帝会改变他的心意。当然,上帝的能力大过一切的心思意念——甚至大过最深的伤害。
日子一天天过去,然而织娘看不见她儿子的态度有任何改变,她试着对他说理,但崇安仍然坚持他的计划,他打算学校课业一结束便回中国去。?
有一天,在极度的挫折下,织娘忍不住发怒了,她看着他已经收拾好的行李,以及他顽强上扬的下巴。她心里没有平安,因此决定再也不能保持沉默。?
“你去吧!”她告诉他,“去收拾好你的东西,准备走吧!但是在你走之前,我要你为我做最后一件事,我要你到庞越市去找万教士,去跟她谈谈你的计划。之后,如果你仍坚持要回去,我不会阻止你!”?
她的儿子惊愕地看着她。“庞越市!”他反对道,“离这里至少有一百里呢!”崇安怀疑的表情似乎是在想母亲为什么会提出这样愚蠢的建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