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德刚,夏志清,周策纵 日期:2015-06-22 13:13:24
“我的朋友胡适之”,曾经是民国时许多人的口头禅。他的名望之高、人缘之好、影响之大可见一斑。
这二十余篇回忆文章出自唐德刚、夏志清、周策纵等诸多大家,他们或为亲炙弟子,或为同事知交,或为异代知己,从“先生胡适之”“朋友胡适之”“知行者胡适之”三种视角,呈现一个立体鲜活,更为真实可信的胡适形象。对学子,他诱掖提携,爱才举才不遗余力;对朋友,他切磋砥砺,忠直相待;在新文化运动、教书治校以及抗战外交中,他的为学与治事,展示了自由的思想、宽宏的精神和过人的胆识。
如唐德刚所言:胡适之有一种“磁性人格”,总能让人片刻坐对,整日春风。他的智慧和风骨,不断给予我们启示和勇气。
作者简介:
唐德刚(1920—2009),安徽合肥人。国立中央大学(重庆)历史系学士,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纽约)硕士、博士。曾先后任职于省立安徽学院、哥伦比亚大学、纽约市立大学,长期从事历史研究与教学工作。
夏志清(1921-2013),美国耶鲁大学英文系博士。曾任教美国密歇根大学、纽约州立大学、哥伦比亚大学等校。其中英文著作皆极具分量,且影响深远。
周策纵(1916—2007),湖南祁阳(今祁东县)人。1942年中央政治学校大学部毕业,获学士学位。1950年获美国密歇根大学硕士学位,1955年获美国密歇根大学博士学位。历任美国密歇根大学副研究员,哈佛大学研究员,哥伦比亚大学荣誉研究员,威斯康辛大学东亚语言文学系主任。
目录:
第一编先生胡适之
我的先生胡适之/洪炎秋
回忆胡适之先生——如沐春风二十年/傅安明
从胡适与吴晗来往函件中看他们的师生关系/汤晏
胡适举才二三事/白吉庵
记胡适先生的两次演讲/关国煊
谈胡适/千家驹
胡适之先生/徐
胡适的大方向和小框框——为纪念适之先生百龄足岁冥诞而作/唐德刚
一篇从未发表过的胡适遗稿——纪念适之先生逝世二十五周年/傅安明
附录:张著《中华民族的人格》序/胡适
胡适所推选之十大历史名人/严文郁
第二编朋友胡适之
梁启超与胡适——两代知识分子的亲和与排拒/张朋园
目录:
第一编先生胡适之
我的先生胡适之/洪炎秋
回忆胡适之先生——如沐春风二十年/傅安明
从胡适与吴晗来往函件中看他们的师生关系/汤晏
胡适举才二三事/白吉庵
记胡适先生的两次演讲/关国煊
谈胡适/千家驹
胡适之先生/徐
胡适的大方向和小框框——为纪念适之先生百龄足岁冥诞而作/唐德刚
一篇从未发表过的胡适遗稿——纪念适之先生逝世二十五周年/傅安明
附录:张著《中华民族的人格》序/胡适
胡适所推选之十大历史名人/严文郁
第二编朋友胡适之
梁启超与胡适——两代知识分子的亲和与排拒/张朋园
蔡元培与胡适——排比一点史料/赵家铭
胡适与辜鸿铭的辫子/震斋
三位卯字号人物——胡适之先生给于右老一封贺寿信/杨亮功
胡适与周作人/张晓唯
闻一多与胡适/闻黎明
章太炎与胡适之的一些是与非/赵家铭
胡适与陈衡哲的一段往事——由三十三年前胡适一封抗议书说起/郭学虞
《洛绮思的问题》的作者告白——关于陈衡哲致胡适的三封信/沈卫威
胡适与饶毓泰——并记胡适第二、三、四代学生中的物理学家/郑仁佳
关于胡适之先生的一种第一手资料/陈之迈
附录:雷格曼先生致作者信的译文
第三编知行者胡适之
胡适风格(特论态度与方法)/周策纵
中山先生敬重胡适教授/吴相湘
胡适之先生与中国公学——为胡先生逝世周年纪念而作/杨亮功
胡适与北京大学——纪念五四运动七十八周年/欧阳哲生
胡适陈独秀有关《新青年》存续问题来往书信/石学胜
胡适港穗“卖膏药”/关国煊
胡适小儿子思杜之死/沈卫威
三十年前《夜访胡适谈三事》追记——雷震案·“《自由中国》”·反对党/常胜君
胡适博士学位考证/夏志清
适之先生的博士学位及其他——《我当了四年的学徒》之二/胡颂平
前言总·序
杨天石
岳麓书社依据台湾的《传记文学》,分类编纂,陆续出版“传记文学”书系,这是两岸文化交流史上的大事,是中国近代史和中华民国史研究的大事、喜事。
1962年2月5日,时值春节,曾在北大读书的刘绍唐向当年的校长胡适拜年,谈起胡适长期提倡传记文学,而始终未见实行,向老师透露,自己正准备创办《传记文学》月刊 总·序
杨天石
岳麓书社依据台湾的《传记文学》,分类编纂,陆续出版“传记文学”书系,这是两岸文化交流史上的大事,是中国近代史和中华民国史研究的大事、喜事。
1962年2月5日,时值春节,曾在北大读书的刘绍唐向当年的校长胡适拜年,谈起胡适长期提倡传记文学,而始终未见实行,向老师透露,自己正准备创办《传记文学》月刊。胡适虽肯定其志,却以为其事甚难,办月刊,哪里去找这么多“信而有征”的文字,因此不大赞成。不料当年6月1日,绍唐先生主编的《传记文学》竟在台北出刊了。自此,直到2000年2月10日,绍唐先生因病在台北去世,历时38年,共出版453期。每期30万字,453期就是13590万字。此外,传记文学出版社还出版了“传记文学丛书”和“传记文学丛刊”,其中包括《民国人物小传》《民国大事日志》等许多民国历史方面的著作。
尽人皆知,绍唐先生没有任何背景,不接受任何政治集团、经济集团的支持,只身奋斗,孤军一人,却做出了台湾官方做不出的成绩,创造了中国出版史上不曾有过的奇迹。因此,绍唐先生被尊为“以一人而敌一国”,戴上了“野史馆主人”的桂冠。
我在大学学习中国文学,毕业后业余研究中国哲学,1978年4月,调入中国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参加《中华民国史》的编写,自此,即与绍唐先生的《传记文学》结下不解之缘。在众多历史刊物中,《传记文学》最为我所关注。但是,我和绍唐先生相识则较晚,记得是在1995年9月,纪念抗战胜利50周年之际。当时,台湾史学界在台北召开学术讨论会,我和大陆学者31人组团越海参加。这是海峡两岸学者之间交流的起始阶段,有如此众多的大陆学者同时赴会,堪称前所未有的盛事。我向会议提交的论文《九一八事变后的蒋介石》,根据毛思诚所藏《蒋介石日记类抄》未刊稿本写成。当时,蒋介石日记存世一事,还不为世人所知,绍唐先生很快通知我,《传记文学》将发表该文。9月3日,闭幕式晚宴,由绍唐先生的传记文学出版社招待。各方学者,各界嘉宾,济济一堂。我因事略为晚到,不料竟被引到主桌,和绍唐先生同席。那次席上,绍唐先生给我的印象是热情、好客,豪饮。次年,我应“中研院近史所”所长陈三井教授之邀访问该所,在台北有较多停留时间。其间,我曾应绍唐先生之邀,到传记文学出版社参观。上得楼来,只见层层叠叠,满室皆书,却不见编辑一人。绍唐先生与我长谈,详细介绍《传记文学》创刊的过程及个人办刊的种种艰辛。绍唐先生特别谈到,办刊者必须具备的“眼力”“耐力”“定力”等条件,可惜,我没有记日记的习惯,未能将绍唐先生所谈追记下来,至今引为憾事。绍唐先生交游广阔,文友众多,因此宴集也多。每有宴集,绍唐先生必招我参加,我也欣然从远在郊区的南港住所赴会。许多朋友,例如旅美华人史学家唐德刚等都是在这样的场合下认识的。在台期间,台北史学界为纪念北伐战争70周年,召开北伐及北伐史料讨论会,我根据原藏俄罗斯等处的档案,撰写《1923年蒋介石的苏联之行及其军事计划》一文参加,绍唐先生不仅到会,而且当场确定《传记文学》将发表拙文。我离开台北前,绍唐先生再次将我引到他的藏书室,告诉我,凡传记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图书,喜欢什么就拿什么。我因为“近史所”已赠我大量出版物,又不好意思,只挑选了《陈济棠自传稿》《傅孟真先生年谱》《朱家骅年谱》和李济的《感旧录》等有限几种,回想起来,至今仍觉遗憾。
绍唐先生自述,他有感于“两岸的文士因为历史原因等种种关系,许多史实难免歪曲”,因此,创办此刊,以便“为史家找材料,为文学开生面”。我觉得,绍唐先生的这两个目的,比较成功地达到了。政治对学术,特别是对历史学的干预,古已有之,但是,学术特别是以真实为最高追求目标的历史学,又最忌政治和权力的干预。绍唐先生在台湾的白色恐怖余波犹在的年代,能够不怕“因稿贾祸”,创办刊物,发行丛书,保存大量中国近代史特别是民国史资料,供千秋万代的史家和史学爱好者采用,这是功德无量的盛事、盛业。刊物虽标明“文学”,但是,取文、选文却始终恪守历史学的原则,排斥任何虚构和想象,这也是值得今之史家和文家们借鉴和注重的。
绍唐先生去世后,《传记文学》由中国新闻界的前辈成舍我先生的后裔续办,至今仍是华人世界中的著名历史刊物,衷心希望绍唐先生的事业和精神能长期传承,永放光彩,衷心希望“传记文学”书系的出版,能得到读者的喜欢,助益历史学的繁荣和发展。
2015年5月于北京东城之书满为患斋
胡适的大方向和小框框
——为纪念适之先生百龄足岁冥诞而作
唐德刚
任何思想家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他的出现是有其时间和空间的背景的。胡适当然不能例外。所以我们要研究胡适,首先就是检讨他在“中国”(空间)这个特殊的“历史”(时间)长河里的位置;然后才能讨论他在这段历史河流中所发生的作用。
李鸿章的惊叹·汤因比的茫然
李鸿章以前曾说过,他所处的那个清末的时代,是中国“数千年来未有之变局!”为什么现代中国之“变局”为“数千年来所未有”呢?我们试为李言作注,大致可以这样说:我国自秦汉而后,二千余年的历史之中,我们的政治制度和社会经济运作的方式,乃至文化的内涵和价值标准的厘定,一脉相承,实在没有太大的变动。可是这个一成不变的国家组织和社会形态,相沿至清朝末季,忽然大“变”特“变”起来。这一“变局”,震撼了首当其冲的国家决策人李鸿章,所以他才认识到此一“变局”为中国数千年来所未有。至于这一“变局”之发生,究竟是个什么性质呢?这一点不但我们的李中堂不懂,连那位被学界恭维为史学泰斗的汤因比大师,也为之茫然。
汤因比说,中国文明自秦汉以后就“僵化”了,停滞不前了,没进步了。为什么停滞不前呢?汤氏就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甚至胡说一通了。至于李鸿章,他一不通马克思主义,二不懂现代社会科学,说不出所以然来,就更为傻眼了。
中国历史上两大“转型期”
再追根问一句,清末这个“变局”,究竟是个什么性质呢?说穿了,这个“变”原是一种社会“转型”的变动,而这个“转型”之变,在中国近两千年来的历史上,只发生过两次!一次发生在古代的公元前二、三世纪;另一次便发生在李鸿章和我们所生活的现代了。
发生在我国古代的社会转型期,实始于东周之末,而终于秦皇汉武之世。一“转”数百年,才又产生出另一“定型”来。一“定”两千年,直至清末,才又开始做第二次的“转型”。李中堂不明此道,才为之惊叹不置。
要知道第二次是如何的“转”法,我们得先看看第一次是怎样变动的。那发生在古代的第一次“转型”,转变了些什么呢?长话短说,主要的有下列三项:
一曰废封建立郡县也。“封建制”是初民“部落主义”的滥觞。“郡县制”则是更高一级的,中央集权的大帝国中的文官制度——清代中叶中央政府对西南少数民族施行“改土归流”的政策,便是这一转型的零星的延续。清末大臣且有主张把朝鲜“郡县化”,事实上也属于这一类。由封建到郡县的“转型”,原是人类政治管理上的一大进步。
二曰废井田开阡陌。井田是土地公有制或国有制。“开阡陌”则是开放国有土地,任民买卖,化土地公有为私有。此一演变早见于东周之初。至秦孝公时,始为商鞅所落实。
土地公有和土地私有,孰优孰劣?大家去见仁见智吧!
三曰由百家争鸣,转变为独崇一术。秦始皇所独崇的是法家;汉武帝所独崇的则是儒家。哲学不同,独崇则一也。至于处士横议、百家争鸣,和罢黜百家、独崇一术之间的是非优劣,吾不愿主观地评论之。此地只说明这个“转型”的事实罢了。
我们古代的国家和社会就为这三桩小事而“转型”。一转数百年,死人千万,才转出个大一统帝国制度,这个中国特有的“定型”来。此一固定的形态一沿二千年未变。到清末才再度转型。面对此二千年所未有之变局,李鸿章就为之张目结舌了。
第二次“转型”要转出些什么来?
我国古代的第一次“转型期”,大致延续了三百年,才转出一个农业大帝国的“定型”来。根据这个定型,我们再做第二次“转型”,又能转出个什么样的“定型”来呢?将来的“定型”大致也不会超出三项主要原则。这三项应该是:
一、化君权为民权也。这一转变,李鸿章不及见,而我们今日则看得很清楚。因为这一政治权力的蜕变是层次分明的。君权递减的现象,还是很明显的。何时才能“转”出个民权的定型来,今日虽尚未可期,但是趋势倒是很值得乐观的。
二、化农业经济为工商业经济也。以农业经济为主的生产方式是前一期的定型。今后的生产方式,当以工商业为主流。社会经济一变,则百事随之而变。自李鸿章开路矿造洋船之后,我国经济向工业化变动,已有百年以上的历史,而成绩不著。时至今日,此一社会“转型”在台湾已立竿见影。
三、在文化发展上化控制思想为开放思想也。文化的发展原是与社会经济制度同步转变的。社会经济发展至某种程度,文化亦做等值的变动。吾人翻阅世界史,未见有文化领先而经济落后者;亦未见有经济落后而文化超越者。
因此经济起飞,则思想必然开放;思想开放,则经济亦会随之起飞。鸡之与蛋、蛋之与鸡,无法辨其先后也。这便是我们当前文化转型之内涵与远景。
在我国二千年历史之中的“第二个转型期”内,我们就为这三桩小事,“转”了一百多年,死人亿万,至今还未转出个“定型”来——虽然这定型的出现可能就在目前。
处士横议中的“胡适学”
读者们批阅拙篇,可能要掩卷一问:足下写了这一大篇,究竟与胡适何关呢?
答曰,这本是胡适这位思想家的“时间”与“空间”的背景。他就在这样的背景里,看出了问题也想出了答案。可是根据这同一背景,看出了问题、想出了答案的现代中国的思想家并不只胡适一人。远一点的有魏源、王韬、容闳、洪秀全、洪仁玕、张之洞、李鸿章等;近一点的有康有为、梁启超、孙文、陈独秀、李大钊……乃至自夸为“没有我民族就要灭亡,文化就要遭殃”的梁漱溟。处士横议、百家争鸣,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莫衷一是。胡适之先生事实上只是这些七嘴八舌的公婆之一而已。但是他却是本篇所讨论的唯一的对象。
“胡适学”如今已再度成为显学,以后更要发扬光大。将来“注疏家”的作品,可能要数十百倍于胡适本人的著作。笔者不学,早已不想追随时贤,重入注疏之林。只是个人曾一度追随胡师整理其自传。在先生生前余即已把他光辉的一生,分为前后两大段。三十年来拙见未改,既承盛会之中老友不弃,谨再就原论补充之,以就教于通人。
几句疯话·暴得大名
胡适活了七十二岁。在他四十以前的前半生中,他是个“暴得大名”的青年(甚至是中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启蒙大师。他没有枪杆、没有政权,但是年未而立便把当今世界上一个影响人口最多的,最全面、最古老的文明砸得七零八落,砸得天下喝彩,砸得全民族的下一代鼓掌称快。
青年胡适究竟“启”了些什么“蒙”呢?让我们三言两语带过:曰“打倒孔家店”也;曰“全盘西化”也;曰“废除文言、使语文一致”也;甚至“废除汉字,用罗马拼音”也……这些话出诸一位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之口,在中国三千年的历史之中,任何一个时代里都是罪足砍头甚至诛九族的疯话!可是在二十世纪的初季,胡适竟靠这些疯话而“暴得大名”,享誉国际,出了一辈子风头,至死不衰,何也?一言以蔽之,青年胡适是在替他青年期的那个时代说话!他是那个时代的文化发言人,所以能一唱百和。可是胡适的青年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时代呢?读者如不惮烦,且让我们为这一时代精神的发展,再来搜搜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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