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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介绍

恍 悟


作者:恍悟  日期:2013-06-03 13:54:02




  恍 悟
  
  [俄罗斯] 塔季扬娜·扎里科娃
  
  柳德米拉·瓦西里耶夫娜不想去车站排队买票。车站唤起她对青春时代的令人不快的回忆。当时得几小时地在售票处的人群中煎熬,几乎得奋力挣扎着才能挤到窗口。她明白,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虽然她早已远离了这一切,但是当她想到车站散发的臭味、嘈杂,霎时间仍然会破坏她的心绪。
  
  她丈夫谢尔盖·维克多罗维奇·基斯洛夫是一家建筑公司的老板。近八年来他开自己的吉普车带她回故乡,很快就可以开到。坐在宽大的车厢里很舒适。他们去乡村休息,探望父母,过上两三天,事务不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但是这一次谢尔盖有事要去唐波夫,他决定在故乡的城市开一家分公司,安排了与许多人见面。柳德米拉知道搞建筑的人进行的业务会面或是以酒宴告终,或是在喝酒中进行。她知道这一点,早已不表示反对,也不抱怨丈夫。她理解,这是取得成功不可避免的作风。从新生活一开始它就与丈夫交上了朋友。既然不这样又不行,又有什么办法呢?喝过酒不能驾车,因此他们带着儿子安德列伊卡在12 月30日全家坐火车离开了莫斯科。
  
  新年是在丈夫父母的村子里度过的。他们从唐波夫乘出租车去的。雪都扫起来了——多得不得了! 瓦西里耶夫娜感到惊奇的是,在北方莫斯科几乎没有雪,就那么抖落下一点儿,而这里,地处南方,却通不了车。她丈夫在塔拉卡诺沃村长大,他父母至今也还生活在那里,离唐波夫八十公里,大部分路是很好的柏油路,一下子就驶过去了,后来拐到乡间路上,司机就焦躁起来,开始责骂自己同意到这个鬼地方来。推土机清出一车道的路面,两边堆起的雪高过“伏尔加”车的车顶,而迎面来的车用的绕行道却很少,因此只得倒退几公里的路让那些车进城。安德列伊卡坐在驾驶员旁,她和丈夫坐在后面。起先谢尔盖对出租车司机的责骂没有答腔。当汽车在坑坑洼洼的路上又一次颠簸起来时,司机恶狠狠地骂起娘来。丈夫彬彬有礼地请他不要骂脏话,因为他不是一个人,但是司机仿佛没有听到似的,多半是故意地更加无耻地骂脏话,于是丈夫对他大吼了一声,短促而威严:“闭嘴! ”
  
  “什么——! ”司机停了车,转向坐在他后面的谢尔盖。
  
  “他这样是徒劳的! ”柳德米拉头脑中闪过对司机的看法,她了解自己的丈夫。
  
  “什么——! ”司机又恶狠狠地重复了一遍,断然打开车门,灵活地跳到雪地上并打开了丈夫这边的车门。“出来! 到了! ”
  
  谢尔盖表面上平静而从容地钻出车。安德列伊卡抓住把手也准备走出去,但柳德米拉从后面抓住了他上衣的领子,悄悄地说:“坐着……爸爸自己能对付……”
  
  谢尔盖钻出车后,挺直身子,从下面朝司机的颌骨用劲打了一拳。司机仰面跌向雪堆并滚了过去,陷在厚厚的雪地里,而丈夫还是平静地坐到驾驶位上,默不作声地开车向前。
  
  柳德米拉回头看了一下,出租车司机从雪地里挣扎出来,跟在他们后面奔跑。
  
  “等等他,别折磨他了! ”她请求说。
  
  “让他暖暖身子,洗洗脑袋……不然他不会记住教训! ”
  
  过了三分钟他停住车,走出车等着。出租车司机气喘吁吁地跑到跟前,怀着先前的怨气说:“你干什么,坏蛋?!”
  
  谢尔盖从口袋里掏出手枪,它的尺寸很大,没有经验的人总把它当作真枪,而不是气枪。
  
  “假如你再说一句话,你后脑勺上就会有一个洞,明白吗? 坐到驾驶位上去,好好开车! ”
  
  一直到村子司机再没有说一句话。谢尔盖比在唐波夫时讲好的价钱多付给他一倍的钱,并按过去当老师的习惯禁不住说教几句:“假如善良一点,还会挣得更多,婆娘们才会喋喋不休……要努力培养自己的男人品质……”
  
  柳德米拉注意到,安德列伊卡满怀赞赏地望着自己的父亲,便莞尔一笑。
  
  从来也没有像这次行程这样使她感到疲乏。新年过后必须回城,由那里再去自己的父母家,也是这么远的农村。三天了,雪仍然堆着,因为过节也没有清扫,只扫出一条车道。谢尔盖雇了一辆拖雪橇的拖拉机。他们满村子地找旧皮袄用来遮盖身子。刮着刺骨的寒风。
  
  “真是后悔没开吉普车来。我宁愿坐它,不管什么地方都能去。”丈夫用皮袄裹着柳德米拉和儿子,苦恼地说,“我让你们挨冻了! ”
  
  丈夫的关切使她心里感到很温馨。她鼓足勇气回答:“哟,仿佛是第一次似的。童年时我们去十二公里外的地方上学,还没有这样的皮袄,更不用说貂皮大衣了……不会冻僵的! 总能到家的……”
  
  谢尔盖把他们留在父母家,自己则去唐波夫安排自己的事。柳德米拉没有劝阻,也没有抱怨,要他哪怕是与家里人一起过个新年,因为她明白:他的事务稍有松弛,马上就会垮,竞争者太多了。
  
  在这次出行中她第一次明白和理解,近年来由于丈夫在这不安定的时代没有张皇失措,所以她过上了舒适的生活。在自己村子里她见到了乡间的中学女友,与母亲谈论去城市打工的人,他们失业后所过的贫困甚至赤贫的生活,她感到异常惊诧。
  
  “向上帝祈祷,向上帝祈祷,”母亲对她说,“保佑你丈夫健康,在困难的时刻不抛弃他。你自己要爱护谢廖沙,要迎合他! ’i “妈妈,够了! ”柳德米拉·瓦西里耶夫娜仿佛生气似的制止了她,“你刚开始迎合他,他就骑到你脖子上来使唤你了……你想想,我嫁给他时,你多不喜欢他。你想想,你是怎么劝我的:瞧他多虚弱,瘦骨嶙峋的,长得也不好看! ”她故意激逗母亲。说到丈夫和他的事业,谢天谢地,他不是买卖人,不是投机倒把分子,他造房子,这令柳德米拉·瓦西里耶夫娜高兴,而同村人不知内情,认为他并不仪表堂堂,替她惋惜,这尤其使她感到开心。她没有向村里人隐瞒,她出嫁并非出于爱情,她爱的是同班的一个男生,还带他到村子里来过,憧憬着与他结婚。可是她被他欺骗了,抛弃了。现在她出于痛苦而匆匆嫁给了第一个碰到的人,故意要气气过去的恋人。因此现在她满意地谈论着自己与丈夫的生活,为他而骄傲,讲着他们全家去巴黎、意大利、土耳其的事。她还讲到许多细节,凭这些就可以得出结论,她想怎样就怎样摆布丈夫。他对她钟爱至极,说真的,她也相信,谢尔盖仍像在大学生时代那样爱她。顺便说,柳德米拉没有错,确是这么回事,特别是因为这一点,她还责备母亲过去没有眼光。“你想想,过去老是把谢廖沙比作被自己粪便弄脏了的公鸡……你那个时候向我提过的那些雄鹰到哪里去了? ”
  
  “那时是傻,是傻,谁知道他会变得这么胖? ……而你的那只雄鹰大概高飞了吧,现在是他的时代……”
  
  “够了.妈,够了! ……”这次柳德米拉·说。
  
  她认为,在她的生活中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嫁给安德列,与他一起分配到某个乡村,他可也是农村人,他们一起当老师,然后安德列会当小学校长,如果走运,一切都成功的话,那么,也许若干年后他会被调到区里,给他住宅。他们将抚育孩子,培养他们,还会照顾孙子,一切就像人家一样,像好人家一样! 她想跟他结婚的事就像考虑已经决定的事一样,尽管他们还从未谈过这件事,这是理所当然的! 拿到毕业证书就登记结婚,或者,在拿毕业证书前登记,这样可以分配到一个地方工作。有一次她带他到自己村子过五月的节日,认识一下父母。他乐意与她同往。
  
  在那里的一个月夜,在青蛙那充满欲望的叫声和夜莺那令人陶醉的啼鸣声中,在干草棚下,在他的热吻、爱抚下,她没有坚持住,向他让了步。那个夜里她是多么幸福,因从未体验过的沉醉而晕头转向,因发生的一切而感到既甜蜜又惊愕,在那一刻,若是有人有权命令她为他而死,她会毫不犹豫地接受任何死亡。她觉得,她和他会一辈子这么幸福。令人高兴的是,父母很喜欢他,尤其是母亲。
  
  “嗬,雄鹰,雄鹰! ”母亲赞赏地说,“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你不会落空的! ”
  
  过了半年,在最后那个年级时,安德列突然对她冷淡了,已经不再抱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有时候显得粗暴。在那些日子里她怀孕了。
  
  “去做流产! ”他知道后命令说,“现在对我们来说孩子没有什么好处! ”
  
  她怯懦地表示反对,但他坚持不允,甚至不想讨论。当她做了人工流产回到宿舍时,人又消瘦又衰弱,他却阴沉地对她说,他们玩过了,够了,该认真地考虑生活了,他们各走各的路,一切到此为止! ……
  
  为了不看到她,他离开了宿舍,租了一个房间。柳德米拉指望着,不和是暂时的,他不过是一时糊涂,这是她不好,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对,因此他才对她这样。他会看到,会明白他这样做不对,会回到她身边来的。那时女友告诉她,安德列之所以抛弃她,是因为他跟第三组的胖子阿尔卡恋爱了。阿尔卡的母亲是市房产局的一个处长,她答应给他在唐波夫报上户口并弄到住宅。“他可不傻,会跟你去农村?”
  
  获悉此事后,她服药自杀,吃了三包安眠药,但是在五人同住一室的宿舍里难道能安宁地自杀? 她被送往医院。在那里最常来探望她的是谢尔盖·基斯洛夫。他是一年前从函授部转来的同班男生,过去她见过他,那时他来考试,知道他在建筑工地当木匠。柳德米拉没有注意他,就这么个小伙子而已,虽然有些女友讪笑说,他竟然也把眼睛盯上她。
  
  她认为女友们是在开玩笑,但是就算是这样,他谢尔盖能与安德列相提并论吗?无法相比。
  
  现在谢尔盖常到医院来看她,对她讲学院的事,给她带来她喜欢吃但从不用菲薄的助学金买来吃的橙子,为她朗诵诗,设法使她快活起来,摆脱阴郁的想法。有一天他们在医院院子里散步,那是三月,阳光明媚,路径上雪融化了,清除了冰,脏雪上方光秃秃的树木黑乎乎的,到处都可以感受到春天的气息。
  
  柳德米拉看了他一眼,直视着他,坦率地问:“你在爱我! ”
  
  她以为,他会困窘,会支支吾吾,但谢尔盖没有移开目光,简单而坚定地回答:“是的,嫁给我吧! ”他莞尔一笑,等着回答。
  
  “但是……你可是全知道的。”她嘟哝着,因这样出其不意的转折而发窘。
  
  “是的,我知道,那又怎样? ”他似乎对这样奇怪的问题感到惊讶,因为这不可能成为不同意的理由。
  
  “但是我不爱……你……”她费劲地挤出这句话。
  
  谢尔盖像是说他非常了解的事一样简单而自然地回答:“确实,你还不了解我,但是,假如我令你感到不快,难道你会听我说话,与我一起散步吗……爱情可不是在一天之内产生的。”他微笑着说。
  
  那一刻她觉得谢尔盖是那么美好,那么坚毅自信,那么爱她。对自己这个傻瓜的怜惜、对他的温情堵在她的心头,她号啕大哭起来,紧贴着他,抽泣着说:“我同意……同意……”
  
  婚礼在他的村子举行。她羞于去自己的村子,因为大家都知道她的耻辱。
  
  母亲不喜欢谢尔盖。
  
  在她望着自己过去狂爱的人时,这一切很快就回忆起来,闪现出来。为什么是过去的? 她始终爱他,苦恼地回想着他无情地抛弃她,但是更多回想的是他们一起度过的幸福日子,他那强劲有力的手抱着她时的甜蜜瞬间。她给儿子也取了他的名字,让这温馨的音符不离她的唇间:安德列伊卡,安德列伊卡! 难道这个流浪汉就是那个安德列? 就是那个她准备为之奉献终生的安德列伊卡? 是的,假如别人不救她,她就奉献了。
  
  流浪汉完全清醒了,开始带着嘲笑的目光望着她,手中拿着羊肉馅饼,像匹老马似的懒懒地嚼动着上下颌。突然他问:“你在等我讲我怎么落到这种地步的吧? ”
  
  “为什么? ”她以问作答,“我自己也能讲……喝酒,越来越多,就是那时你也不回避来一杯的……被开除了,谁需要醉鬼? 妻子也赶你走了,谁能忍受这样的人? 现在哪里能住就住哪里,多半是下水道……靠施舍填肚子……”她叹了口气,“你既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不,不是这样的,”他摇了一下头,用牙齿咬了一口馅饼,“更糟,更糟……这是你的过错……上帝为你惩罚我。”
  
  “怎么不是,”她冷笑一下,“当然,是我错……错就错在我听了你,做了人工流产;错就错在没有自尽死了……聪明的话要把你害死,可我这个傻瓜却自己去自杀……”
  
  “但是现在,我看得出来,”他的手从上到下比画了一下,指着她的貂皮大衣,说,“一切都OK! ……你那时似乎嫁给了谢尔盖·基斯洛夫。现在看来没有跟他过?”
  
  “为什么这么看? 我已经姓基斯洛娃十五年了。”
  
  “难道是他给你穿这样的大衣? ”流浪汉停止咀嚼,惊讶地说,“难道他出人头地了? 莫非是代表? ”
  
  柳德米拉想转身离开。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她厌恶自己:她盲目愚蠢到了什么地步! 她怎么会爱这个人,对他来说,除了自己的享受,世界上什么都不存在。
  
  但是不知为什么,她在桌旁停住了,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说:“他是建筑工人。如果你还记得,他是从工地来到学院的。我们被分配到农村,当了两年教师,后来共青团区委要了他,又从那里被派到莫斯科高级共青团学校学习,而那时开始改革……谢尔盖是聪明人,喜欢工作……”
  
  “那你呢? ”流浪汉毫无兴趣地望着她。
  
  “我在农村当老师,在区市里当老师,现在在莫斯科,还是当老师……我会当一辈子老师,别的我不需要! ……瞧,谢尔盖来了! ”
  
  她看见丈夫是那么高兴,出乎意料地涌上一股温情,仿佛有两年未见到他似的。她勉强才克制自己不扑过去迎他。
  
  谢尔盖戴着黑貂皮帽,短皮袄敞开着,可以看到里面的墨绿色西装和领带。他自信而轻快地走着,急着到她和儿子这里来。在他后面勉强跟上的是两个也是穿戴体面的男子,大概是唐波夫的新合作伙伴来送他。她觉得谢尔盖是那么高大、漂亮、亲切,令她心跳都停止住了。
  
  “难道这是谢尔盖·基斯洛夫? ”流浪汉张开了嘴。
  
  “在这里安分地站着! ”柳德米拉气恼地说,一边从包里取出一张一百卢布的钞票。
  
  “不然他……”她想说“会使你无地自容”,但是她顿住了,又很快地说,“立刻叫你下不了台! ”
  
  她递给他一百卢布。突然她很希望他推开她的手,不要她的钱,她希望得心都收紧了,但是从前的安德列一把抓过钞票,团成一团,像小偷似的塞进了自己的口袋。柳德米拉怀着莫名的轻松感迈步迎向丈夫。谢尔盖看见了她,高兴地咧开嘴笑了一下,朝小吃部、流浪汉方向投去一瞥,惊奇地问:“这是谁? ”
  
  “一个流浪汉! ”她轻巧地回答,“我喝咖啡,他缠着:‘给十卢布吧! ’只能给! ”
  
  “你真聪明,”谢尔盖搂住她的肩,“想喝咖啡吗? ”
  
  “这里的咖啡很糟,”她温柔地依偎着他。
  
  他们向售票处走去。“安德列伊卡自己在买票,”她说。
  
  夜里在车厢里,她躺在下铺,脸朝内,悄悄地哭着,轻弹清泪。她觉得,由于自己的愚蠢,由于莫名的任性,她仿佛自愿流放去了遥远的国家,她最亲近的和爱她的人,儿子和丈夫,因此而无辜受到了伤害,现在她回家了,她十分怜惜他们,想对他们忏悔,跪着,吻他们和忏悔! “天哪! 天哪! ”她暗自反复说,“请宽恕我,宽恕一切! 我多么愚蠢,多么愚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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