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情麻药 日期:2013-06-03 13:55:58
爱情麻药
作者:新井谅
宿命I
这条街一到晚上,风貌就整个改变了。
星期五晚上,路上挤满了人潮,几乎没有一丝丝空隙,耀眼的霓虹灯下,男男女女一边谈笑风生、一边寻找着他们目标中的店。
或许是快过年了吧?到处都弥漫着匆忙而热闹的气氛,多少缓和了那刺骨的寒气。
一个男人似乎有意避开他人的目光,快速地走在喧闹的街上。
他脸上因为戴着副太阳眼镜,没能看得很清楚。不过,那挺直的鼻梁和彷佛雕像般的脸部线条,隐约可以看出他有着一张端正的脸孔。
短短的黑发自然地竖立着,身上穿著牛仔裤和T 恤,外面还披着一件MA-1.
男人四下张望,同时朝着与栉比鳞次耸立着的商业大楼不同的方向走去。
男人离去之后立刻有几名穿著黑色西装的男人,从不同的方向出现在刚刚他所在的地方。
一个将及肩长发在脑后绑成一束的年轻男子从人群中出现。那端整的脸孔和细长的眼睛给人一种压迫感。其它的男人们一起对这个年轻男子行礼致意。
「在吗?」
「还不清楚。」
年轻男子用英语对男人们下了简短的指示。
「去找出来!应该还没有走远。」
男人们朝各个方向一哄而散。
留在原地的年轻男子也在确认众人采取行动之后,消失于纷乱当中。
***
距离男人们四散开来的闹街往东,大约二百公尺外的地方就是堪称本市心脏地区的商业街。这里座落着许多名扬世界的一流企业的总公司,雄伟的大楼彷佛向世人宣示着公司的威信一的整齐地排列着,这是一条充满机能性的街道。
一栋老旧而带着古典味道的大楼,就建在这条商业街上的一角。
这栋大楼原本是某纺织公司的所有物,现在这家公司已经迁往另一栋更具规模的大楼,目前这里已经成为一栋出租大楼了。
这栋大楼面对马路的柱子后面,有一道彷佛刻意不让人们看到、通往地下室的狭长楼梯。走下楼梯就可以看到一道厚重的黑色木门,似乎在拒绝人们继续前进似地紧闭着。
除了门上有着一个银黑色的小门把之外,连一个招牌也看不到。
这扇门在大白天里彷佛被人们遗忘般地不存在。连在这栋大楼里上班的人,也鲜少有人知道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可是,一到夜里,通往那扇门的楼梯就会点起小小的灯,而这条路也只为那些识途老马而开。
原嶋裕贵站在可以照出全身的大镜子前面,做最后一次的仪容检视。
他穿著灰色的竖领西装,底下是一件丝质的衬衫搭上一条不会太俗艳,也不会太土气的领带。这些行头当然都是店家提供的,但是却与他纤细的身材搭配得天衣无缝。
(看起来不像我……)
他的头发梳整得一丝不苟,有着以男人而言太过白皙而细致的肌肤。细长的双眼皮给人高品味的印象。
原嶋本身对自己略带神经质的外表不怎么有好感,然而那纤细的中性气质却十足地散发出与众不同的魅力。他自己从来没有这种感觉,然而来到这边之后,也不知道听过多少次这样的赞美之词了。
(怎么看都不像我……)
「裕贵,客人来了!」
小组长大垣站在入口处的黑门前呼唤原嶋。
原嶋在确认自己的仪容无可挑剔之后,排到罗列在店门口的一群公关队伍的最后面。站在他旁边一个皮肤黝黑的公关瞪了来迟的原嶋一眼。原嶋看也不看,故意忽视他的存在。
确认全员到齐之后,大垣缓缓地打开厚重的黑门。
「欢迎光临,夫人。」
进来的是个五十几岁的女性。大垣一边笑瞇瞇地打招呼,一边接过女人身上的毛皮大衣。
底下露出一件艳红得刺眼的衣服。
来人全身上下的配件价格看似不菲,可是大垣却对这些庸俗且金光闪闪的东西不多看一眼,仍然顶着一张职业笑容指着排成一列的公关说道:
「请问您今晚选择哪一位?」
「这个嘛……」
女人对每个在场的公关仔细地品头论足着。排在最后的原嶋当然也逃不过那毫不留情的视线。
这种有钱却一点品味都没有的女人,是原嶋最头痛的客人。每当她们像团湿湿的雾气一样缠上来,同时频送秋波,原嶋就觉得胃部隐隐刺痛着。
然而,脸上那张笑容却绝对不能垮下来。
高级俱乐部「阿特格米斯」的公关绝对不能让客人有不快感。
「今天我就选这个孩子吧?」
女人点名要了站在原嶋旁边,皮肤黝黑的男人。
这个男人和女人一起离去时,对原嶋投以一个胜利的笑容。似乎对自己被选上一事感到无上的喜悦。
店里的公关对原嶋都有敌意。原嶋认为是身为门外汉的他从事公关的工作惹得众人不高兴,他从来没有想过是自己那充满秀丽知性的外表,让其它的公关感到焦躁和不安。
原嶋独占了所谓高档女客人的芳心,成了其它公关羡慕的焦点。或许是他散发出来的生涩气息,让惯于冶游的夫人们觉得新鲜吧?
如果原嶋是个充满自信且骄傲的人,那么公关们对他的敌对心态或许就有意义了。然而,没有任何实质经验的原嶋,甚至没有自觉到自己的市场价值,而这更让其它的公关们感到焦躁,但是,原嶋连这一点都没有发现。
结果,来了将近半年,原嶋还是无法适应这种工作环境。
他迟迟没有办法习惯被当成物品一样任人选择,也没能习惯把每个客人当成成叠的钞票,一律以亲切和蔼的态度来接待。
可是,尽管原嶋没有那种心,但是既然备受欢迎,他当然就不可能跟其它的公关们相处得好了。或许是忙碌的日子和不协调的工作环境累积了压力吧?最近他一工作,胃就开始抽痛。
(这时候健胃仙或宁适都会有效的……)
「客人来了。」
当他茫然地思索的时候,客人接二连三地上门了。原嶋还站在门口。在他被点名,决定今晚的客人之前,他都必须重复这个动作。
接着门打开来,走进来的是个戴着太阳眼镜的年轻男人。身上穿著牛仔裤配上T恤,外面披着一件MA-1 ,这样的打扮似乎不太适合这种场所。
这里虽然是男公关俱乐部,可是有时候还是会有对「那方面」有兴趣的男客人前来。
不过,原嶋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年轻的男客。年纪看起来在三十左右,一定跟二十八岁的自己差不了多少。
大垣仍然殷勤地上前问男人。
「欢迎光临!对不起,请问是哪一位客人介绍您来的?」
「啊!是这个。」
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小纸片。上面大概写着介绍人的名字吧?大垣恭恭敬敬地接过来瞄了一眼,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很好,请尽情享受。」
「我是第一次来,你们这边有什么样的规定?」
男人问道,大垣便指着一排公关说。
「请从这几个人当中,挑选您中意的对象。」
「所谓的任君挑选吗?人数不限吗?」
「随您高兴。」
「嗯。」
男人走近一个公关,用力地抬起他的下巴。
「这位客人……」
大垣不着痕迹地制止男人无体的举动,男人便很不满似地松开了手。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大少爷,真讨人厌。)
或许是脸上不经意地流露出心思吧?男人的注意力转向原嶋。
他带着平静而充满好奇的视线看着原嶋,然后问道「什么名字?」
「裕贵。」
原嶋只希望不要被这个男人选上,可是男人好象不是这么想的。
「先这个好了。」
(烦死了……)
男人不理会原嶋的想法,又接连点了几个公关。
「还有这一个……再加这一个……」
男人选完之后,大垣轻轻地点点头。
「可以,带客人。」
从原嶋等人所在的入口穿过一道门,走下一段小楼梯,眼前就是一片宽敞得不像是地下室的空间。在现场演奏的占典音乐当中,男人带着一群公关来到中央地区的沙发。
「好久没回日本了,让我好好享受一番吧!」
男人拿下太阳眼镜,深深地坐到沙发上。那带着坚强意志的黑色眼睛即便置身于这样的场所,也完全没有放松下来。
他只是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带着一副深不可测的表情环视着公关们。公关们对这个看起来像高档客人、却来历不明的男人,似乎也充满了兴趣。
「请问府上在哪里?」
坐在男人旁边的公关问道。
「美国。已经有十年了吧?」
「请问在那边从事什么工作?」
另一个公关问道。
「什么都做。嗯!我的酒要调浓一点,今天晚上没有工作。」
原嶋坐在沙发最角落,专心地调着酒。跟其它那些拼命想讨好男人的公关形成强烈的对比。
「不要管酒了,你也过来!」
他冷漠的态度反而挑起了男人的兴趣,男人粗暴地一把抓住原嶋的手腕,把他拉向自己。
「先生……」
原嶋露骨地表现出抗拒的样子,男人却越发地缠住原嶋。他把手环住原嶋的肩,不让他逃走,然后抚摸着原嶋的大腿。喝了酒的男人手是温热的。
一请不要这样。」
「有什么关系?你的工作不就是服务客人吗?」
男人不但不死心,反而更加强了力道。
坐在四周的其它公关都带着恶意的笑容看着他们俩。不但无意伸出援手,甚至只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完全没有人伸出援手让原嶋的怒气凌驾过悲哀。
「这生意很好赚吧?只要陪客人喝喝酒就可以赚到几倍于一般上班族的薪水。」
男人在原嶋耳边不怀好意地说。
(这种工作哪里好赚……)
原嶋忸怩着身体,企图逃开男人。
「不是这样的……」
话未说完,原嶋的身体就条地一颤。男人那原本搁在他大腿上的手指头竟然滑进内侧了。原嶋全身不寒而栗。
原嶋忍不住拂开男人的手,站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可是花钱的大爷耶!」
「……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
原嶋没有骗人。打刚刚开始,他的胃就像被揪紧一样刺痛着。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客人?」
其它的公关们也纷纷指责原嶋的不是。然而,眼看着原嶋的脸色越来越差,当中最年长的公关终于让大家住了嘴。
「对不起,裕贵最近身体不太好。」
这个前辈级的公关让几乎要不支倒地的原嶋坐到沙发上来。这时原嶋的腹痛越来越激烈。看到摀着腹部往前倾的原嶋,男人的表情顿时暗了下来。
「胃痛吗?」
「对不起,能不能让我告退一下?」
原嶋的额头上浮现了汗水。
「你等一下。」
男人摸索着MA-1的口袋,拿出小塑料袋,用手指头夹着给原嶋看。
「我这边有不错的药,试试看吧?」
「不……不用了。」
「没关系,试试!」
原嶋只好接下男人死命推过来的袋子。里面装了一颗小小的白色药锭。纯白色的表面没有任何刻印,也没有印刷。
「这是什么药?不是……胃肠药吧?是维他命什么的吗?」
原嶋看着未曾见过的药片不解地问道。
「你光是看就知道是什么药吗?」
「啊!不是的……只是有这种想法。」
事实上,原嶋根本就不想吃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给他的来历不明的药;可是,如果他不吃下去,只怕男人是不会放过他的。原嶋只好心一横,配着对酒用的矿泉水将药吞了下去。身体并没有异常的反应。
「很有效哦!」
男人好象很快乐。
「能不能也给我一些?最近我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
坐在男人旁边的一个公关问道。
「抱歉了,刚刚那一颗是最后一颗了。下次过来时再带过来。」
「是美国的药吗?哪一家制药公司的?」
原嶋问道。
「哪一家的啊?我从来就没有仔细确认过,而且也忘了。」
「是吗?」
「你怕什么?又不是什么奇怪的药。」
「不是的……我只是对这种东西很有兴趣。」
原嶋发现在场的人都对他的询问感到不可思议,只好不再追究了。
再这样谈下去,万一把白天的秘密工作泄漏给其它的公关就不妙了。那是除了店长之外,没有人知道的秘密。
白天原嶋是制药公司日本。WELL CHEMICAL 的研究员,专门从事新药的研究研发工作。他当然具有药剂师的资格。
看到药物就没来由地产生好奇心,这是无可救乐的职业病。
那么,他又为什么要当公关呢?一想到其中的原因,原嶋心头就一阵苦闷。
在二十八岁之前,原嶋一直过得很平凡。
他出生于美满的中产阶级家庭,从小学到大学都念公立学校。药剂系毕业之后,他进入一家聚集了许多踏实而平凡的人们的著名制药厂上班。如果将正常的人生做个区分的话,那么,他铁定是位于金字塔顶端的人吧?
在原嶋的人生规划中,他从来没有想过到男公关俱乐部打工。
然而,命运之轮却在他遇见了五年不见的大学同学之后开始出轨。
**
「保证人?」
「无论如何,我这个月内一定要凑足八百万。」
这个朋友经营一家小型的软件公司,是个投机的事业家,当时他是几个朋友之中最被看好的一个。当一般上班族的朋友们都对这个年纪轻轻就坐上社长宝座的人另眼相看。而这个男人现在来要求原嶋做他筹措资金的保证人。
「下下个月软件就会出货了,可是现在不筹出现金,公司就要破产了。」
「可是……如果有什么万一,我可拿不出那么一大笔钱哦!」
「不会有什么万一的。没问题,下下个月我一定会还的。」
「可是……」
「求求你啦!就帮这个忙吧!」
原嶋很想帮朋友。他认为帮助有难的人是做人应有的态度。所以,他相信了朋友,盖了章;然而,朋友却背叛了他。
当原嶋接到通知赶过去时,朋友的家和公司都已经人去楼空,几台计算机士都贴着被查封的红纸条。而朋友连一通电话或一张明信片都没有。
结果,原嶋只得到令他几乎快晕倒的巨额债款和遭朋友背叛的愤怒。
他又气又想哭,可是既然当了保证人,就必须负责还债。然而,一个普通上班族光靠薪水是没办法还八百万的巨款的。
他将所有的定存都解了约,连同所有的利息都拿来还债;然而,他渐渐地付不出钱了。
原嶋心急如焚。
如果还不了钱,事情就会曝光,造成父母和公司的困扰。搞不好还会被解雇。
就在这个时候,他在经济新闻上看到「征求公关」的启事,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上门应征了。因为薪水太诱人,因此他也没有深究职别。
他从来没有想过是这样的公关。
他讶异于经济新闻为何会刊登征求公关的广告,但是进来之后就明白了。因为想要在这里当公关,就必须有至少会看经济新闻的教育水准。
结果,他开始了穿起高级西装,喷上高级古龙水,带着笑容和客人一起喝他没有喝过的高级酒的日子。进入这一行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能做这种事。
或许濒临死亡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吧?他不但搏得客人的欢心,而且也是其它公关羡慕的焦点。
可是,他觉得自己已经到达极限了。
每天累积的压力;原本不是很好,现在却长足进步的酒量;做到深夜的工作和白天的公司两头忙;这些因素在在使得他肉体上的疲劳达到了极限。
***
或许是厌烦了嘲讽原嶋吧?男人开始找其它公关的碴。好不容易被释放的原嶋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坐在沙发上。
脑袋昏沉沉的。
(我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呢……)
现在正陪男人喧闹的公关是比原嶋晚进来的新人。可是,原嶋胜过他的只有资历而已,新人的资质似乎比原嶋更适合干这一行。
虽然下半身同样遭到侵扰,但是他不像原嶋一样真的生起气来,只是半开玩笑似地不着痕迹地闪躲开来,脸上的笑容依然灿烂可人。
(明明知道自己不适合做这一行……)
或许是刚刚那颗药生效了吧?胃痛没有那么厉害了。可是,取而代之的却是强烈的恶心感。其它的公关们都忙着讨好男人,没有人注意摀着嘴、脸色铁青的原嶋。
他胸口一阵翻腾,连坐都觉得痛苦。然而,对那个一杯又一杯狂饮着酒的男人而言,这种事根本不放在他眼里。
「喂,不要呆坐在那边,你也喝一杯吧!」
当男人把盛了白兰地的酒杯递过来时,原嶋不由得想哭了。
「喂!你没听到吗?」
当男人怒吼出来时,原先被原嶋用力克制住的东西一口气涌了上来。原嶋匆匆地丢下一句「对不起」,就冲进店里面去了。
「喂,你等一下!」
男人想追着突然离席的原嶋而去,可是被那个前辈公关给拦了下来。其它的公关们也一脸愕然地看着原嶋消失。
「真是对不起……」
前辈公关诚惶诚恐地对一脸不悦地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道歉。
「替换的人马上就来……」
「不用了……」
男人留下一脸狼狈的公关们站了起来。
「客人!」
「只有你们就不好玩了。」
男人说完就快速离去了。
***
原嶋回到办公室,把身体靠在更衣室的橱柜上,闭上了眼睛。他想回家,却连换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体内一片燥热,力气好象在急速消失中。
(是发烧了吗?都是吃了那个男人给的怪药才会这样。明明知道应该在有完整的治疗经验的环境里,在医生的指示下才能服药的……)
原嶋突然觉得自己的思绪很可笑。
(我在想什么……那不过是一般的维他命丸而已,要什么治疗经验……)
定性不动了好一会儿,恶心感渐渐消退了,可是身体燥热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回去吧……)
原嶋使尽力气站起来,开始缓慢地换起衣服。或许是可以回家的想法产生了安心感吧?刚刚的绝望感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思议的安心感温柔地包住了他的心。
将西装换成舒适的便服之后,原嶋从后门来到店外。
他爬上有别于客人进出用的,但同样狭长的楼梯,用力地推开铁门,外面刺骨的寒气顿时袭上肌肤。原嶋颤抖着身体,踏出门外。
「哟!裕贵,身体好点了吗?」
原嶋大吃一惊,回头看向声音的出处。
那个男人站在门边。他吐出的气息被冻成了白雾。
「客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从墙边支起身体,走向原嶋。
「我在等你呀!害我全身都冰冷了。」
男人故意抖给原嶋看,然后亲热地环住原嶋的肩膀。
「呼!好温暖。」
「客人……」
原嶋嘴巴上是不喜欢男人这样的举动,然而不可思议的是被男人这样抱着,他却没有刚刚那种不愉快的感觉。不但如此,原嶋甚至有一种依恋人体的感觉,便默默地随男人高兴了。
「你的脸色很差。」
男人的语气也跟刚刚在店内时的样子判若两人,非常地温柔。
「刚才真对不起,我一下子太过激动了。……还在生气吗?」
「没关系。只是……有一点喝过头了。」
原嶋因为一股不可思议的安心感而浮起了笑容对男人说。
「住哪里?离这里很远吗?」
「搭地下铁很快就到了。」
心情也没那么糟了,甚至是不可思议地好。只是身体还是一样燥热。
「我回去了……」
原嶋轻轻地离开男人,开始往前走。可是男人立刻追了上来,又把手环上原嶋的肩头。因为男人比较高,原嶋的身体就整个被男人的臂膀给包住了。
「请放开我,这样我怎么回去?」
「你脸色这么差怎么回去?我住的饭店就在前面,你先到那边休息一下吧!」
「不用了。」
「我不会做什么的,你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原嶋感到身体莫名的慵懒,而且发热……。他觉得男人的邀约相当吸引人。可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这是一种没由来的安心感。
「……哪,我去拦出租车来。」
「不用了,我……」
「没关系。」
男人举起手挥了挥,一辆出租车马上停在两人面前。男人抱也似地扶着凉嶋,将他推进出租车内。原嶋明知不能这样做,可还是毫无抵抗地就被带上车了。男人抱住原嶋的肩膀,让他紧紧地贴着自己。原嶋几次使了力,企图拉开两人的距离,可是男人的手臂却动也不动。
「我……得回去了,明天还要工作……」
「我说没关系,你就乖乖地跟我走吧!」
男人在不断挣扎的原嶋耳边低声说道,顿时一股寒气窜过原嶋的背部。发现原嶋的身体一阵抖动,男人便很愉快似地笑了。
出租车驶进一家在当地算是数一数二的高级饭店。这家饭店在市中心的最高级地段里拥有一片广大的庭园,同时还有现代化的设备,常被VIp 级的人物用来召开国际会议。原嶋当然是第一次进这家饭店。
男人熟稔地和门房打了声招呼,便让原嶋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丢下一句「我马上回来」就走向柜台了。被男人放开时,原嶋不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感到一股莫名的孤寂感。
好想一直与他接触、接受拥抱,彷佛幼小的孩子渴求父母般的思绪不断地涌上来。一个人独处让他觉得寂寞难耐。
(我……好象有点奇怪……)
「让妳久等了。」
男人或许发现了原嶋的异样,一回来就用肩膀扶着原嶋站起来。原嶋也不明确地拒绝。
两人在服务生的带领下,前往视野极佳的高楼层客房。男人可能早就订好了,立刻就有另一个服务生推着用花装饰着的推车送来葡萄酒。
当男人享受着美酒的芳香时,原嶋一直静静地闭着眼睛,躺在特大号的床上。他的身体感觉好轻柔、好舒服。
男人为原嶋倒了一杯酒,拿着酒杯坐到原嶋旁边。原嶋微微抬起肩膀,率直地接过葡萄酒喝了一口。
「……好好喝。」
「夏特马尔可,做冯我们邂逅的纪念。」
「……什么邂逅?没那么夸张吧……」
男人从原嶋手中拿走酒杯,一口喝光乏后,放到床头柜上。
「接下来我会让它变成那样子。」
男人用两手抓住原嶋的肩膀,强吻上那毫无防备的嘴唇。男人像野兽表现出贪婪的本性一样,用力地撕址着原嶋的衬衫钮扣。
「……嗯!」
原嶋企图推开压上来的身体,可是对方的体格远比他健壮,男人根本连动都不动一下。男人的手指在原嶋敞开的胸口上游移,然后沿着身体线条往下探,缓缓地解开原嶋的腰带。
「请不要这样!」
男人终于松开了嘴唇,原嶋尖着声音大叫起来。
「不要怕,我会让你很快乐的。」
「不要!」
「你是第一次跟男人做吗?」
「放开我!」
原嶋拼命抵抗的样子让男人露出会心的笑容。
「看样子是没错。」
男人的手指头消失于原嶋敞开的裤头,摸到了原嶋因为恐惧而萎缩下来的要害。
「啊呀,怎么干瘪瘪的?看来只好用巴兹了。」
「巴兹?」
陌生名词使得原嶋不由自主地反问道,男人嫌麻烦似地说出了一人堆专有名词。
「梅奇连载殴奇新。梅坦非他命。一般称为巴兹、E 、ecstasy.」
原嶋还是听得满头雾水,不过,ecstasy 这个名称好象挺耳熟的。
「……那不是禁药吗?」
「这个嘛……好象是有人这么说……」
男人事不关已似地一边说着,一边褪下原嶋的内裤,将他的腿高高抬起。
「总之,那是一种神药。可以让这个地方容易开启,感觉会比较舒服。」
男人的手突然就插进原嶋的后方,一股痛感和异物感使得原嶋全身僵硬。男人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撬开原嶋紧紧闭合着的后方。
原嶋忍住疼痛和羞耻感,极力想逃,可是男人使出更大的力气,粗暴地将原嶋给拉了回来。
「放开我!」
「不要抵抗,放轻松的话很快就结束了。」
「不要碰我!」
「我碰你明明让你感到很舒服的呀!」
这是事实,但是原嶋现在知道那并非自己的意志使然。需求别人的触摸是ecstasy的药理效果之一。这是药性使然。
男人的拥抱让他觉得舒服、来到这家饭店……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是药性的关系。
「……不是我要的。」
原嶋在短促的呼吸之间勉强挤出一句话。
「但是,你感觉很舒服,对不对?」
男人的手指头忙碌地抽动,每次都让原嶋的身体微微地颤抖着。悔恨被一股非出于自己所愿的快乐所掩盖。不是这样的!他在心中一次又一次地吶喊着。
每当他想逃离男人的手指头时,就会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压下来。
「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在急促的呼吸当中,原嶋不停地喃喃说着。好象害怕不在嘴巴上加以否认,自己就会迷失了一样。
他的理性拼命地对感情诉求着,他一点都不想要这种快感,可是感情却轻而易举地屈服于药物对身体的刺激,而身体则追随着感情做出了反应。
明明不想要、明明想哭、想逃的,可是又为什么完全不想去挣扎,只是一味地被男人的手指头所挑弄?就好象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一样。
「乖孩子。」
看到原嶋温顺的样子,男人放松了压制原嶋的手臂。
「听话,这样你就会很快乐。」
男人拔出手指头,身体顿时放松开来的原嶋整个人便瘫在床上。他的身体发热、隐隐刺痛着,就好象麻痹了一样,什么都听不见。
原嶋感受着一股钝感,茫然地望着天花板。他听到皮带松开的声音,但是已经没有逃跑的力气了。
***
过了深夜两点左右,门外响起喀喀喀的敲门声。男人慵懒地起了身,披上浴袍,走到门边。他从小洞中看看外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的。」
他松开门链,打开门锁,来不及握住门把,门就被打开了。门外站着一个穿著黑色西装的长发男子。
「你还真能找。」
男人愕然地说。
「我派出来监视你的部属发现你带了一个男人回饭店。」
「还好我带了那边的人来投宿。」
男人企图开开玩笑,但是黑衣男子却面无表情。他全身散发出一股怒气,无言地闯进房里。床边散落了两人份的衣服,床单中的原嶋趴着睡着了。黑衣男子瞄了他一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糟糕的嗜好。」
「你还不是?什么时候了还闯到这种地方来。」
「这是工作,请你死心吧!就算你拒绝,我用尽所有方法也要把你带走。」
「真是强人所难啊!总得给我一点换衣服的时间吧?」
「就给你三分钟,超过这个时间,就算你全身赤裸,我一样要把你带走。」
「知道!知道!我不会逃的,你到外面等着。」
黑衣男子不情不愿地离开了。男人快速地穿好散落在地上的衣服,走到仍然沉睡中的原嶋身边。原嶋带着苦闷的表情睡着,看来他做的梦并不是很愉快。
男人摸了摸MA-1的口袋,从里面拿出成叠的万圆大钞,散放在原嶋卷盖住的床单上。
「你让我很快乐。」
男人只丢下这句话就静静地走出房间。
***
星期一,原嶋到公司休息室的自动贩卖机去买咖啡当早餐。一个人生活时为自己准备早点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所以他早上总是用一杯咖啡打发掉。
他拿着纸杯装的咖啡坐到沙发上,从口袋里拿出胃药,丢进嘴里。在口中漫开来的苦味一下子就将睡眠不足的疲惫都赶跑了。
「哟!来得可真早啊!」
打了一声招呼走进来的,是在临床研发二课担任代理课长的内山贤二。
他年纪轻轻的就坐上代理课长的宝座,是一个相当有前途的年轻人。他有着体育系人特有的开朗个性,受到许多年轻职员的爱慕。
他的外形也跟从事研发工作的理科系刻板形象相去甚远,反而像运动选手一样活泼。
他算是原嶋同一所大学里的OB,当原嶋从大学部毕业进入研究所时,内山已经是该研究所的研究生了。当时内山就表现得很杰出,受到上下一致的爱戴。
要说原嶋是因为内山在这里所以才选择这家公司也不为过。
「早安。」
原嶋对内山投以一个无力的笑容。
「怎么这么没精神?」
「胃痛。」
「胃炎吗?是不是过度劳累了?」
「……嗯……」
「如果把身体搞坏了,不要说还钱了,到时候可真是血本无归了。」
只有内山知道原嶋因为当朋友的保证人而背负了一大笔债务。逃跑的那个朋友也是在同一个研究室的熟人。不过,原嶋当公关的事情也瞒着他。内山一直认为原嶋可能在当警卫之类的兼差工作,而原嶋也希望内山一直有这样的想法。
他就是不想让内山知道自己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如果不想弄坏身体,还是去跟你父母商量一下吧?」
「不、不用了。」
原嶋的老家是开业医生,在经济上绝对过得去。如果他把话说清楚,家要在财力上绝对帮得上忙,可是他不想依赖父母。
医生中有不少人认为药剂系是那些考不上医学系的人去的地方。原嶋的哥哥和父亲都有这样的观念。他实在不想让瞧不起他的家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
那是原嶋身为男人绝对不能退让的自尊。
「我会自己把债务还清的。」
原嶋虽然这样说,但仍然难掩一脸的疲惫,内山不禁叹了一口气。
「你真的没问题吗?来自美国的研究生不是今天开始报到吗?」
「啊……经你这么一提……」
原嶋这才把已经被他忘得一乾二净的工作给想了起来。
原嶋工作的这家公司原本是明治时代从药房发迹,叫五木制药的老制药公司,但是一直没有尝试研发新药,因此收益渐渐减少,两年前终于走上和寻找途径以进入日本市场的美国制药公司WELL CHEMICAL 公司合并的路子。
当时很多传媒都表示,表面上说是合并,事实上已经被WELL CHEMICAL 收购了。
而今天就有一个研究生来自WELL CHEMICAL.名目上说是为了使今后两公司的共同研发顺利所做的促进相互了解和人文的交流;但是也有人私下传言,这个人是美方派来调查社内重整对象和特定人员的间谍。
而负责与这个有问题的研究生过招的,就是原鸣在升为主任之后接下的第一个工作。
「对哦……他今天会来吧?」
「你没问题吧?老是发呆可做不来工作的。」
「对不起。」
「跟我道歉有什么用?」
「对不起。」
「别太勉强自己。」
内山拍拍原鸠的肩膀。
「谢谢你。」
原鸣道了一声谢,火速地离开了。
他觉得自己要连累内山为他担心实在太没用了。
原鸣忍着胃痛,顶着一个星期的第一天不该有的疲惫模样回到自己的工作桌前。这里是采自由工作时间制,因此房里的人还不是很多。
原鸠把视线落在脚边的皮包中。皮制的手提包里隐约可见白色的信封。看到信封,原鸠呼地叹了一口气。里面装了在饭店里醒过来之后,散落在枕头边的钞票。
星期六早上,他被一阵敲门声给惊醒,下半身一阵剧痛。他只披着一件床单,而枕头四周则散放着一万圆钞票。
原鸠发现昨晚的狂乱不是一场梦,不禁羞得全身打颤。敲门声仍然不死心地响着,原鸠将散落的一万圆钞票用床单盖住,披着浴袍跑向门边。
「早安!」
服务生满脸笑容地将推车推了进来。装饰有花朵的推车上放着英国式的早点。是那个男人安排的吧?原嶋向服务生打听男人的下落,服务生回说人已经走了。
「啊!那位先生要我转告您,他已经把所有的帐目都结清了,请您不要担心。」
服务生笑着说道,留下推车就离开了。
那个服务生是怎么看我的?或许是把我当男爱人,或者男妓吧?
他不能把散落在床上的钱丢着不管,最后就带到公司来了。如果收下这些钱就真的成了男妓了。他想还给主人,可是,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达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不禁感到愕然。
虽然是被下了药,但是他知道自己被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强暴了。而且不只一次。在他朦胧的记忆中,男人在原嶋的身体内达到高潮之后,仍然执拗地继续动作。
如果是梦就好了,然而那是事实。
男人的凌辱对他的身体造成超乎想象的伤害,害原鸠落得星期六和星期天都关在家里睡觉的地步。
其实,他今天原本也不想来公司的,可是在习惯成自然的情况下,他一早起床就来到公司了。
(这个时候偏偏有研究生要来……)
原嶋叹了一口气,重新看着上个礼拜拿到的研修日程文件,这时四周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接近十一点的时候,一个像是研究生的人随着课长早坂一起出现在门口。职员们都兴味盎然地看着研究生。部内弥漫着学生时代有转校生前来的期待感和紧张感。
课长利用全体工作人员举行会议时,介绍了研究生给大家认识。
「这位是来自美国总公司的研究生城崎哲也。」
穿著深蓝色朴素西装的男人学着日本人行礼致意。
「我是城崎,短时间内请各位多多指教。」
「城崎的国籍是美国,但是父母都是纯日本人。他当然会说日语,所以各位可以随时找他商谈。」
研究生留着短短的黑发,有一对黑黑的眼睛、端整的脸孔和不像日本人的身材。可是,他那看起来不折不扣是东方人的脸孔,却让一直以为会来个金发美国人的职员们有点扫兴。其中最惊讶的便是原嶋,只见他愣愣地张大了嘴巴。
「原嶋先生,你怎么了?」
站在旁边的后进卫藤浩担心地问道,但是原嶋听不到他讲话。他像掉了魂似地凝视着男人。今天他没有穿MA-1,头发也没有竖起来,而是整个梳向后面,但是绝对错不了。
站在那边的知假包换就是星期五晚上将原嶋带到饭店去,留下现金就消失无踪的那个男人。
「他停留期间就安排在原鸣主任手底下工作,原嶋……」
「课长在叫你哦!」
「原嶋!」
「原嶋先生!」
「啊!是!」
被旁边的职员用力一戳,原嶋急慌慌地跑到课长面前。距离这么近,原嶋更加可以确定。他的脊背窜过一阵凉意。一无所知的课长笑着对原鸠说:
「其它的就有劳你了。」
「……是。」
「请多指教。」
城崎恭谨地行礼致意,原嶋却手足无措地运回礼的余裕都没有。他觉得脑袋好象被重重地敲了一下。
他做公关的事当然是瞒着公司的。在各种业界当中,制药公司是一种多少残留有古老体制的行业,即便是变成外资企业的现在也一样。
如果他当公关的事情败露的话,公司方面劝说提早退休的名单上他一定是排名第一个。这是一个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的高度机密。
而知道他这个秘密的人就在眼前。
在一阵惊愕之后,原嶋涌起一股愤怒和不可思议感。
他想逼问眼前的男人,可是这么一来只会暴露自己的弱点而已。姑且装作什么事都不曾有过,勉强度过这两个星期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原嶋打定主意不再提那件事了。
当然,就算男人主动提起,他也决定一概否认到底。
可是,很不可思议的是,当他带着城崎认识公司环境,或者两人商量研修日程时,城崎也绝口不提星期五晚上的事情。
原嶋心绪剧烈地动摇着,甚至不敢正视城崎的脸,然而城崎却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会不会是自己搞错了?︶
几个小时之后,原嶋不禁开始怀疑起来了。
说来,原嶋上班的阿特克米斯是采会员制的高级俱乐部,不是一般上班族能说来就来的地方。想成为会员需要别的会员介绍,是专门提供给有钱人玩乐的社交场所。
这几天也没看到可能来自美国的客人。
(或许他根本不记得我了。)
这当然也有可能。如果城崎事实上是个有钱人,有着强力的后盾,就算他来到店里消费,客人和公关的关系也仅止于当场。
在那种欢场中根本不可能把每个人都当成一个对象来认识。
一想到这里,原嶋就有点生气。
(这家伙一定把我当成什么玩具了,所以才会做那种事……)
「啊,好令人怀念的日本味道啊!」
城崎美味无比似地嚼着职员餐厅中的廉价定食。两人趁午休的时候顺便一起到餐厅来用餐。四周的人虽然一直注意着城崎,可是他却事不关己似地吃自己的饭,神经粗得让原嶋简直要目瞪口呆了。
原嶋拿着筷子,迟迟没有动手,城崎狐疑地问道:
「你不吃吗?」
「胃有点不舒服。」
「药剂师生活不规律吗?」
「一向如此。」
「这时候吃第六制药的阿佳梅尔,比我们的梅尔波特要有效。」
「……我。」
原嶋含糊地回答道,尽可能让自己笑得有精神。城崎又专心地吃着饭,可是原嶋只吃了一点就放下筷子。他实在没什么食欲。等得无聊的原嶋若无其事地对城崎说:
「研修期间你住哪儿?」
「知道了又怎样?」
城崎定定地看着原嶋。
「没怎样,我没别的意思……」
城崎出人意表的答复让原嶋为之语塞,但随即保持镇定地顶了回去。
「我住饭店。虽然不是什么好饭店。」
城崎的语气似乎不太高兴。原嶋原本只当是应酬聊天,现在想想,或许在美式的礼仪方面,自己已经侵犯了对方的隐私权了。原嶋不想再多问,对话就此打住。在令人不快的气氛当中,原嶋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
(边要两个星期吶……看起来这个工作一点也不好玩。)
「待会儿有什么预定计画吗?」
吃过饭后,男人问道。
「两点时带你到无菌室去。啊!你最好先到洗手间去一趟。」
「我明白,我也不想重复做消毒处理。那么,这之前是自由活动时间吧?」
「算是吧?如果你想去哪里,或者有什么问题……」
「没有。那么待会儿见。」
城崎一下子就不见人影了。原嶋终于得以独处了,不禁松了一口气。事实上,他们应该要一直在一起的,可是光是上午的相处就让他在精神上累得几乎要瘫倒了。
好想睡。
吃过饭后,原嶋拖着身体走向休息室。他配着杯装咖啡吃了胃药,躺到沙发上。冰冷的皮革触感让有点发烧的身体感到舒服极了。
他知道自己快跌入舒服的午睡当中,但是他不打算去抗拒那种感觉。原嶋一边感受着直往心灵深处坠落的浮游感,一边任意识渐渐远去。
***
男人像野兽般的喘息声在他迷迷糊糊的脑袋中淫猥地响着。两人的身体配合着声音重复规律地摆动着。身体完全不理会原嶋的意志,前后摇晃着,每次一动,口中就发出沙哑的叫声。
盈眶的泪水滴落在脸上。可是,那不是悲伤的泪水。他的思绪早就麻痹了。这一定是身体来不及感受快感,忍受不了阵阵袭来的剧痛而落下来的泪吧?
「腰再用力摆动一点!」
男人一把抓住痛得呻吟的原嶋的腰部,强迫他左右摆动。每当原嶋发出悲鸣声,他的臂膀就更加用力。在原嶋体内蠢动的男性象征每当男人扭动腰部时,就发出卑劣的黏液声音。
男人执拗地侵犯着原嶋,彷佛要将原嶋撕裂一般。
「原嶋先生。」
有人摇醒了原嶋,他睁开眼睛一看,城崎就站在他眼前。原嶋出于反射地拂开城崎的手跳了起来。城崎一脸愕然。
「是我呀!」
「啊……」
原嶋终于放松了。背部被冷汗濡湿了。
(做了讨厌的梦……)
「已经超过两点了。」
原嶋赶忙看看手表。两点十二分,没想到一下子就睡了一个小时以上了。
「……对不起。」
「我无所谓,你看起来好象很累的样子。」
城崎一点都不生气,只是耸耸肩。原嶋想站起来,却又一屁服跌坐在沙发上。作势要走人的城崎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不去无菌室吗?」
「……对不起,你能不能找别人一起去?我好象感冒了,不能进无菌室。」
「我跟谁去都无所谓。」
「……对不起。」
原嶋内心松了一口气,望着离去的城崎的背影。
***
之后两天,原嶋以感冒为由,跟公司请了假。
隶属于研发部门的人为预防将病毒带进来,一旦生病了就禁止上班,一直到完全复原为止。原嶋几乎没有踏出房门一步,他将单人房的公寓窗帘拉起来,躲在阴暗的房里发呆。冬天的白天非常短暂,当夜幕低垂的时候,原嶋才爬也似地拿起电话。
「喂,我是裕贵。我有点感冒,今犬请让我请假。……对不起。后天我一定会去上班。……对不起。」
这是他当公关之后第一次请假。以前,他为了多赚一点钱,拼命地让自己保持全勤的记录,可是决定请假之后,心情反倒觉得轻松了一点。他放下话筒,还来不及喘口气,电话就开始响了。
他战战兢兢地拿起电话,听到话筒那边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原嶋裕贵先生吗?我是中央信托的小管井……」
原嶋的心猛烈地颤动着。拿着话筒的手也在颤抖。话筒那边的声音虽然客套,但是却带着点职业性的语气。
「关于上个月的付款,昨天您的帐户里并没有汇进二0 万圆,请您尽快把钱汇进来……」
「对不起,我没有确认余额。请问……」
「那么请您明天务必要汇进来。」
「封不起。」
对方简短地说明了来意之后就挂上电话。他一定忙着到处打同样内容的电话吧?
原嶋为那每个月要支付的超过二十万的款项叹了一口气,同时对今天不去俱乐部上班一事感到无限的后悔。今天请假大概会使下个月的日子更难过吧?
(如果能中个彩券什么的就好了……)
他突然想起一直放在公司里的钱。他觉得男人留下的那些钱很脏,可是算算也有四十万圆以上。要是有那些钱的话……。
原嶋摇摇头,将这种卑劣的念头赶出自己脑袋。如果接受了那些钱,就等于认同了男人对自己所做的事。就算他再怎么急需要钱,也绝对不认同这种事。
原嶋将话筒放回充电座,爬也似地回到床上,用毛毯罩住整个人。
他不知不觉叹起气来。
(干脆连我也消失算了……)
把巨额债务丢给他而消失不见踪影的朋友的影子浮上心头。
(逃走算了?不要管债务和工作了……)
原嶋自嘲地想着。
就因为自己没有这种一走了之的胆量,所以才会被逼到这种地步。
明明像个被关在没有出口的牢笼里的犯人一样,几乎要被那种封闭感给逼疯了,可是自己却没有能力去打开它。
他对自己的懦弱感到生气,却又有另一个怯懦的自己原谅自己这样的行为。
明天一定会去上班吧?而俱乐部那边的打工也应该会继续做下去吧?尽管现在一直想辞职。
他实在对这样三心二意的自己感到厌恶,然而……。
***
星期四,原嶋拖着沉重的心情来到公司。
因为足够的静养,身体的疼痛已经消失了,但是心灵不像肉体那么容易恢复。
令他惊讶的是,城崎已经将公司的系统和工作的流程学会了。拜此之赐,负责带人的工作几乎已经不需要了,这可吓坏了原嶋。
「原嶋先生,你已经恢复了吗?」
原嶋的部属,同时也一起从事新药研发的卫藤前来慰问。
「感冒了吗?」
「嗯,给你们添麻烦了」
「在你休息期间,审查的结果已经送来。可能发现宝山了。」
「真的吗?」
卫藤对原嶋眨眨眼睛,竖起大拇指。
一种新药要上市是要经过许多大大小小的战役。
发售新药的第一步就是要从存在于自然界的各种原料中,找出可以成为药物的成份,这是第一步作业。对象从原住民的符咒药到四处可见的杂草,要从无限的可能性中去找出具有疗效的成份。
找到之后,再研究出人工大量生产该成份的方法,找出其可能性之后,再开始利用动物从事实验,确定效能。这个阶段就称为审查。
不过,这个阶段其实也只不过是研发新药的起点而已。在审查过程中,一旦确定了安全性,就进一步利用实验动物进行临床实验,以得知该药物对生物所造成的影响。
如果其安全性获得充分的确认,最后就以人为对象进行临床实验,也就是所谓的治疗实验。
进行到这个阶段大约就要花上七年的时间。
治疗实验有三个阶段,每一个阶段在导出满意的结果之前都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持续进行。以健康的自愿者进行人体的安全性实验是第一项,以少数得到当事人同意的患者玛对象,进行使用量或使用法的调查为第二项。
当药物安全性透过这两项实验而获得确认时,就开始进行以大量患者为新药试用者的第三项实验。
经过这个实验确认新药没有严重的副作用,效果也获得确认时,就正式向中央药事审议会提出申请,要求让此种新药上市。
获得认可,决定健康给付持的价格和乐价标准之后,花费了将近十五年的时间研究出来的这种成份,终于得以新药之姿面市了。
从一个工作人员的全程时间来看,这种作业流程实在太漫长了。
尽管如此,在许多新药无法上市而无疾而终当中,听到自己研究的的成份得到预期以上的结果时,着实是个令人兴奋的消息。
「我想待会儿就会有邮件进来,明天或许会有特许申请之类,要决定许多事情的会议,请利用今天将报告书看过。」
「今天吗……」
「当然是能看多少就看多少。」
「看来是非看不可啰?」
「……请加油了。」
卫藤离开之后,原嶋叫出了报告书。
***
当原嶋好不容易看完了有许多数值和图片的高难度报告书时,早就过了下班的时间,被已经深了。当原嶋从隔屏中抬起头时,办公室里已经没人了。空荡荡的屋里有点冷清的感觉。
原嶋伸了个大懒腰走到窗边,从百叶窗缝里往外看。街上已经笼罩着一片夜色。像红血球一般的车尾灯在闪烁的灯光中流动。街道就像一个生命体。
原嶋处于轻微的兴奋状态。
报告书上写着治疗实验获得预期之上的成果。这个药一旦上市,一定会造成轰动。这一点他有自信。
这时,他听到咯喀喀的敲打键盘的声音。位于房里最里面的早坂课长的隔间里流泻出屏幕的光。他以为大家都回去了,看来还有一个人留下来加班。
原嶋突然兴起了恶作剧的心情,蹑手蹑脚地靠近课长的隔间。他看到西装背影。确认对方没有发现他之后,突然从背后大声一叫。
「加班到这么晚吗?」
课长的背部条地一颤。原嶋看到目的已达到,不禁笑了,可是他的笑容立刻冻结了。满脸不悦地转过头来的不是早坂课长。
「城崎先生?」
「原来是你啊……?」
原嶋的声音因为过度惊愕而沙哑了。因为城崎正在操作的课长计算机的屏幕上,正印着一般职员不能看的新药化学式。
研发部为了防止外人入侵,和外面隔绝开来,数据库只与公司内的一部计算机联机。研发部也只有极少数的一部分人可以看到这些资料,里面存有研究中的所有资料。而城崎却擅自进入该数据库。
「你……在干什么?」
「看就知道了嘛!」
城崎丝毫没有难为情的样子,不屑地笑着,一副原嶋的问题愚蠢无比的样子。他的态度极为粗鲁,跟白天那柔和温驯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他的不变反倒使得原嶋无言以对。城崎不理会他,继续说道!
「……话又说回来,这种梅列斯宁真是太可惜了。事实上,第六制药已经以同样的成份提出专利申请了,可惜了这种好药。你不觉得吗?」
被城畸这么一问,原嶋终于清醒了过来,他朝着门口跑去,想跑去明警卫。间不容发之际,城崎也站了起来,一把抓住原嶋的手臂,把他拉向自己。
原嶋来不及反抗,轨被紧泡在城崎的怀里。
「放开我!」
「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不是陌生人。」
「你果然是上次那个……」
「原来你还记得啊?看你什么话都不说,我还以为你忘了。」
「你、你对我做了那种事,我怎么可能忘得掉!?」
男人厚颜无耻的态度让原嶋火大了。
城崎的手指头摸索似地在原嶋的衣服上游移。原嶋甩开城崎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城崎想靠上来,原嶋便更往后退。城崎笑着看原嶋怯生生的样子。
「不要逃,其实你不用那么怕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真的是研究生吗?还有,那个药……」
「啊!你是说巴兹?你还想要吗?不巧我今天没带。那可不是那些混混用来强暴,掺了其它混合物的伪品哦,我的药纯度可是100%. 」
「谁管你那么多?那是违法的行为!」
城崎看到原嶋虚张声势的样子,咯咯地笑了。
「所以?」
「我要去报警。」
「因为那天晚上的事?」
看到对方装模作样的吃惊样子,原嶋不禁感到焦躁。
「你这个商业间谍……」
原嶋拿起悬在腰间的行动电话,正想拨110.可是还来不及按下通话键,城崎就将他的行动电话给打落在地上。原嶋企图捡起来,两只手却被抓个正着。
「放开我!」
「多话会作茧自缚的。」
城崎将奋力挣扎的原嶋推到墙边,用整个身体压住原嶋,然后一只手就滑进原嶋的大腿内侧。原嶋的肩膀倏地一颤,身体整个僵硬起来。城崎把脸靠到甚至可以感受到他气息的距离,缓缓地说道:
「你不想让公司的人知道你被男人抱过吧?」
「不要……」
「你真是敏感哪!看来不用药也可以玩得很尽兴。」
男人的手指头隔着长裤巧妙地探索着原嶋敏感的部位。他的动作扰乱了原嶋的理性,可是原嶋还是拼命地抵抗。
然而,当城崎的指尖摸索到他的前端时,原嶋不由得发出了娇喘声。
城崎很满足似地点点头。
「没错!上次你也叫得很大声。你是不是对热闹的性爱情有独钟?」
原嶋把脸转开来。被这种男人凌辱让他觉得好恨,紧咬着的嘴唇失去了血色。城崎完全不理会原嶋的抵抗,仲出舌头在他脖子上游移。
「不要……」
原嶋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声音在颤抖。
「让我来教你被抓住弱点时该怎么应对吧!」
城崎把手摸上原嶋的腰带,很愉快似地说。
「只要掌握对方最脆弱的部份就可以了。就像我绝对不让你对别人说出我的事一样。」
城崎对着原嶋笑着,他的表情似乎确认自己获得了胜利。
「……唔……」
原嶋屏住气息,极力忍住即将发出来的惨叫声。城崎用强迫的手法进入原嶋体内。原嶋紧咬住牙关忍住那不习惯的不舒服感和疼痛。
「在公司做这种事也不错吧?」
城崎悠哉至极地对原嶋说道。然而原嶋根本没有回答的余裕。他得花好多的精神才能勉强不让自己的意识远去。
「叫大声一点。」
进入原嶋体内的城崎毫不留情地攻击着原嶋。一边被晃动着一边听到紧紧缠绕在记忆中的黏液声音,和随着声音涌上来的疼痛,都跟那天晚上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现在他们在公司的地板上,原嶋和城崎都只褪下长裤而已。不晓得什么时候会有人进来,万一看到这副景象,不知道来人会有什么表情。
「叫出声音来!」
城崎把手插进原嶋口中,原嶋的思绪被迫中断了。手指头撬开了他的牙齿,释放了封在里面的喘息声。这时城畸更加强了力道。
「不要……」
原嶋已经没办法止住从嘴里泄出来的娇喘声了。原嶋配合着男人的动作,发出凄切的哀呜。
「就是这样!」
城崎从原嶋口中拔出手指头,将濡湿的手指头滑向原嶋的下半身。城崎握住原嶋已经僵硬的东西,他不禁全身颤抖着。
「你越是抗拒,我越是觉得有趣。」
男人几次抓住原嶋的要害,蠕动着手指头。前后方同时遭到连续的刺激,原嶋保持理性的底线顿时烟消云散了。原嶋半恳求半惨叫着,城崎温柔地对他说:
「不要对任何人说任何事情,明白吧?主任先生可是个聪明人哦!」
原嶋几乎在无意识当中不断地点着头。
「乖孩子,那么,我让你好好地享受一番吧!」
在茫茫然的意识当中,男人一番话使得原嶋的心发出无声的惨叫。
爱情麻药 新井谅
宿命II
「被撞见了?」
「嗯,而且是被撞个正着。」
「谁?」
「原嶋主任。」
Way 一听到城崎说出的名字,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不是被撞见了,而是你让他撞见吧?」
「这个嘛……或许也可以这么说。」
城崎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坐在沙发上,大口吃着刚刚从吉野家买回来的牛丼饭。自从决定回日本之后,他就一直想吃这个东西,每次都买回来吃。
不知道牠是冲着美味、便宜、还是方便,不过从小就只吃一流厨师做的料理的Way ,却认为这种东西只是垃圾。
Way 从城崎手中粗暴地抢过筷子,狠狠地摔在地上。
「你知道你来日本是干什么的吗!?被人撞见了秘密,竟然还能这么悠哉地吃牛丼?真是的,你除了食欲跟性欲之外还有什么!?」
「传统一点不好吗!」
「不好!」
「那家伙……不会说的。」
城崎一想起原嶋狼狈的样子就很快乐地笑了起来。Way 只知道原嶋睡在床上的样子,他只能耸耸肩,不再说什么。
「莫名奇妙的自信要适可而止,谓不要忘了你来这里的目的。」
「我知道。难得回国一趟,如果老是工作也没什么意思,总要打发时间嘛!」
「你到底有几分当真啊?」
「你别管了,快闪吧!害我的饭变得好难吃。」
「如果你只是要吃饭就请继续。万一趁我不注意又溜了,我可没有脸见先生了。」
「啧!随便你!」
城崎不理会坐在他面前的Way ,这次用搁在水果盘上的叉子吃起牛丼.
***
星期五,原嶋在更衣室抓到城崎,将钱还给他。城崎好象已红忘了钱的事,一开始只是一脸愕然,然后才点点头。
「那是给你的。」
「我不要!」
原嶋勉强把钱塞进城崎的口袋。
「可是,你不是一脸想要钱的样子吗?以前我见过的那些人都高高兴兴地接受了。」
「我、我不知道妳以前跟哪些人在一起,不要把我跟他们混为一谈!」
「……唔……」
看到原嶋真的很生气的样子,城崎有点惊讶以地满脸愕然。
「我一定会把你从公司赶出去的!」
「口气可大得很。不过,如果你办得到的话……」
「我可以!我会让大家知道你的真面目。」
「顺便也把你跟到公关俱乐部寻欢的陌生男子上床的事情也一并说出来?」
城崎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可是原嶋丝毫不畏缩。
「我……绝对不原谅你!」
原嶋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之后就离开了更衣室。被留下来的城崎无奈地耸耸肩。
***
虽然没有解决什么问题,但是对城崎吆喝了那么一顿,心中舒畅了不少,原嶋怀着愉快的心情走向会议室。
经过餐饮室时,一手拿着咖啡从里面走出来的内山叫住他。
「哟!看你一脸高兴的?」
「啊!内山先生。」
「我听说了,审查的结果。终于成功了啊!」
「谢谢你。」
「如果大量生产的话,一定会造成轰动。看来我也不能再混日子了。」
「你在说什么呀!我也听说了,你要升任课长了,不是吗?」
内山有点惊讶,然后露出羞赧的笑容。
「原来你知道啊?可是,就算当课长也不是二课,而是六课的课长。」
「这么说来,是OTC 那边……」
「他们要我过去,我也不能说不。」
原嶋不知道该说恭喜还是该感到遗憾。
所谓的OTC 乐是OVER THE COUNTER药的简称,是一般药局和药店都会贩卖的大众药物。
由于保险医疗费的提高,一些多少想减轻负担的国家采行了放松规定的关系,这几年来许多人都将医疗用药品当一般药用品来贩卖。
为了掌握这新市场的霸权,每家公司莫不倾全力研发大众用药。此外,一向为药房主力商品的迷你药剂也被当成医药部外品处理,扩大市场的画时代新商品的需求更是迫在眉睫。
这是每一家公司都不能忽略的领域,但是制药公司所赖以维生的,毕竟还是医院使用的医疗用药品。
从某一方面来说,这次的人事调动案,或许也可以说是对研发出来的新成份专利被他人捷足先登的内山的一种惩罚。内山的心境想必也很复杂吧?
然而,内山却出人意表地一脸愉快,原嶋原本的担心也不翼而飞了。
「算了,公司方面再三要求我。我也只有努力工作,以期有好结果出现。」
「内山先生一定做得到的。我会随时支持你。」
「听你这么说,我就更有信心了。」
「……请问……」
「嗯?」
「没什么……」
瞬间原嶋想把所有的事情拿出来跟内山商量,但是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要是说出来,内山一定会全力相助吧?但是,原嶋不想拿私事去叨烦忙碌的内山。
「没什么。我待会儿要开会,先告退了。」
「是吗?对不起估用了你的时间。加油啰!」
「谢谢你。」
和内山道别之后,原嶋快速地走向会议室。
会议室里还没有人,女职员仓川惠美正在每一个位子上分派资料。她是原嶋同一课的后进,对公司内的蜚短流长知之甚详。一看到原嶋,惠美就一脸开朗,她很高兴地向原嶋打招呼。
「来得真早啊!还有十五分钟呢!」
「我想做最后的资料检查。」
原嶋坐下来,用笔记型计算机将文件叫出来,这时分派完资料的惠美走了上来。看到惠美欲言又止的表情,原嶋停下手边的工作回头看着她。
「什么事?」
「……我在想,原嶋主任是否知道?关于最近盛传的企业重整的流言。」
「哦。」
WELL CHEMICAL 收购了五木制药,成功地进军了日本市场,但是在整备日本销售网的现在,仍残留有老旧体制的日本分部俨然成为一个包袱。
所以,最近公司内部谣言满天飞,说总公司要整顿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日本分部。
有人说城崎是美国派来的间谍。
「真是太狠了,公司合并不过才两年而已。」
「唉!这纯粹只是流言而已。」
「主任有没有听到什么更明确的消息?」
「这个嘛……」
或许是原嶋暧昧的回答让惠美感到不快吧?她嘟起了嘴说:
「主任是稳如泰山,大可不必去考虑企业重整的事情,可是这事关我们的生死存亡问题啊!」
原嶋感到困扰,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再说如果原嶋的秘密被公司知道的话,他一定会被解雇的。这时惠美突然变得很严肃,压低了声音。
「你认为那个研究生真的是美国派来的间谍吗?」
「啊!?」
话题突然扯上城崎,原嶋不禁吓了一跳。
光是想起那个男人,一股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的感觉就油然而生。可是惠美并没有发现。
「我是说城崎先生。因为有这样的流言,人家在他面前都做得比平常认真十倍以上。」
「根据我跟他讲话得到的感觉并不像啊!」
说是间谍,说穿了也是商业间谍。可是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原嶋一人。
「我也跟他讲过几句话,他是个好人。不但人风趣,而且很会说话。」
「是吗?」
原嶋一脸讶异,惠美也惊讶地看着他。
「难道他对主任的态度不一样吗?」
昨天晚上被那像蛇一般阴湿的手碰触身体的感觉顿时又复苏了。残留在身体上的痕迹和疼痛还相当鲜明。遭到那种待遇当然不可能还能笑着说他是好人。
可是,原嶋还是掩饰了自己内心的动摇,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很普通啊!」
原嶋不悦的态度或许让惠美误以为他在忌妒城崎吧?她吃吃地笑了。
「年轻的女孩子都很喜欢城崎先生,而且他又长得那么英俊。……不过,我比较喜欢主任这样的人。」
「啊?」
「如果要结婚的话,我会选择主任这样的人。」
惠美眼带情意地看着原嶋。原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惊慌失措的样子让惠美感到好笑似地摀起了嘴巴。
「开玩笑的啦!」
惠美说完便一边笑着一边离开会议室。
剩下原嶋一个人时,他松了一口气。恋爱实在太辛苦了。他不是不感兴趣,只是经验有所不足吧?
惠美离去之后,卫藤和上司就相继进来了。
***
会议持续了一整天,卫藤发着牢骚,直喊累人,可是原嶋却因为不用看到城崎而感到心情愉快。如果能永远不再碰面,不知道有多轻松啊?
离开公司之后,原嶋前往已经三天没去的阿特克米斯。
可是越接近俱乐部,他的脚步就越沉重。休息了三天而多少得到舒缓的压力又开始增加,沉重地压了上来。
好不容易到达店里时,他原本已经遗忘了的胃痛又开始发作了,脸色差得连那些平常都很少跟他说话的公关们,都主动关心他好不好。
可是,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影响到工作。店要对公关有惩罚的制度,如果做出对店里不好的事情就会被减薪。
原嶋吃下带来的镇静剂和安定剂,激励自己,换上了制服。
他利用挂在店门口的大镜子检查自己的仪容,发现镜子里站着一个脸色有点铁青、穿著公关制服的另一个自己。一开始让他觉得有点难为情的华丽服装现在也已经很习惯了。
外国西装、鞋子、微香的古龙水等等小道贝使他变成了一个陌生人。站在镜中的是一个在客人面前笑容不断,以熟练的技巧调酒的男人。
尽管心里永远也无法习惯,然而,身体和举止现在已经遭到「习惯」这种病魔入侵了。他觉得如果继续待在这边,总有一天自己会迷失掉。
「欢迎光临。」
店里面的景象一如往常,并没有因为原嶋的思绪而有所改变。
相继上门的有钱又有闲的太太们、独自偷偷前来的人、一大伙人吵吵闹闹进门的人。客人的种类多不胜数。
其中一名高贵的妇人直接点名要原嶋。这个拥有服饰公司的妇人喜欢原嶋,每次一来就会指名要原嶋,算是原嶋的熟客之一。
原嶋也不讨厌这个喜欢说话、个性开朗的妇人,但是这一天,她的样子有点不一样。
坐定之后,妇人突然向原嶋道歉。
「发生什么事了?」
「对不起,其实我是受人之托点名要你的。」
「什么意思?」
「那个人说他不习惯这种地方,他不好意思,不能点名要你。所以就要我代替他……。很遗憾,不过现在还是得请你陪陪我。」
妇人一边咯咯笑着一边说。不习惯这种地方的客人请熟客帮忙点公关的台是常有的事,但是当事人却不见踪影。
「请问……那位客人呢?」
「啊!他在门口等着。」
妇人说着便朝门口挥挥手。一个人影立刻出现在门口。
「城崎先生,这边!」
走向原嶋他们座位的就是城崎。原嶋来不及逃,城崎就一屁股坐到他旁边。
「谢谢妳,清水小姐,劳妳费这种心神。」
「啊呀,没关系啦!你来这种地方难免感到不好意思吧!」
好心的妇人不疑有他,呵呵呵她笑着。
「非常感谢。」
城崎在一脸愕然的原嶋面前,以无可挑剔的态度对妇人表达谢意。妇人向两人打丁声招呼之后,就笑着到别的地方去了。她离去之后,只留下两个男人和沈滞的沉默。
「你想去哪里?」
原嶋站了起来,城崎问他。
「回家。」
原嶋背对着城崎回答。
「丢下客人不管吗?」
城崎的语气听起来很快乐。这更让原嶋生气,他二话不说就准备走人。可是,城崎却一把抓住他的袖口。
「我是特地来见你的。」
「请放开我。」
「你不怕受罚吗?」
「客人不用理会这种事吧?」
原嶋用冰冷的声音说道,就用力地甩开被城崎抓住的手。
「等一下!」
城崎又一把将原嶋拉了回来。原嶋顽固地不肯坐下来。
「好顽固的公关啊!」
「放手!」
「我可是客人耶!你觉得你用这种态度好吗?」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你不怕公司知道吗?我知道的,你欠人家钱,对不对?」
原嶋僵住不动了。他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缓缓地回头看着城崎。
「你怎么知道?」
「这不重要。倒是如果你现在被解雇的话就伤脑筋了吧?」
「那跟你无关!」
原嶋带着愤怒的眼神瞪着城崎。城崎轻轻地吹了声口哨。
「你这种表情也挺刺激人的。」
「……你不觉得利用人家的弱点是很卑鄙的行为吗?」
「我只是想有效地利用自己身上拥有的的上牌而已。」
「你是最卑鄙的人!」
「常有人这么说。可是卑鄙又有什么不好?」
城崎用力地拉着原嶋的手。原嶋无能抵抗,无力地跌坐在城崎身旁。
「一开始这样不就好了?」
城崎很满意似地说。原嶋感到一股几乎令他落泪的屈辱感,只是默默地承受着。
(这家伙只是个孩子。什么事情都要照自己的意思来,只是个任性的小孩。)
所以,跟这种人生气就太幼稚了。原嶋一次又一次这样告诉自己。只要闭上眼睛,摀住耳朵不说话,很快就没事了。
「一直见不到你,以为你跑去躲起来了。告诉我你什么时候上班,这样我就不用使这极小手段了。」
原嶋心里想着,谁耍小手段了,一边默默地将他调好的掺水酒递给城崎。城崎将调得浓了一点的掺水酒一口气喝光,将空杯子又推回给原嶋。
「再来一杯。」
原嶋接过杯子,调了一杯更浓的酒。他希望城崎赶快喝醉,尽快闪人。他把杯子递给城崎,城巧却沾也不沾,推到原嶋面前。
「这一杯你喝。」
杯子推到原嶋嘴边,原嶋只好勉强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浓浓的白兰地灼烧着喉咙流往肚子。涌上来的炙热气息使得原嶋轻轻地咳了起来。
「这样就够了?」
「我酒量不好。」
「你不喝怎么轮得到我?」
用其它的杯子不就得了?原嶋不想这么说,知道城崎不会听,便死了心拿起酒杯。
城崎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等着原嶋把酒喝光。原嶋不喜欢被人观察,一口气将酒喝光。
「好个喝相。」
城崎抢过原嶋的杯子,倒了一杯白兰地,又咕噜咕噜地喝光。原嶋简直不相信有人这样喝酒的。而且,城崎一点醉意也没有,好象很享受白兰地的滋味似地。而原嶋则早已全身发热,头脑开始麻痹了。
城崎又在空酒杯里倒了白兰地,放到原嶋面前。原嶋拿起了酒杯,但是只能僵在当场。
「怎么了?喝呀!」
「……我喝不下。」
「喝下去!」
在城崎严峻的催促下,原嶋只沾了一口,立刻就把杯子放了下来。城崎耸耸肩,将喝了一半的杯子抢过来,自己一口喝光了。
「裕贵主任的酒量真差。」
「我不是主任。」
「怎么不是?」
「……在这里就不一样。」
「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工作呢?这世界上到处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还不是,为什么做那种事……」
城崎知道原嶋指的是昨晚的事,便哈哈哈地笑了。
「为了钱,难道还会为了什么?」
「来这里也是为了钱吗?你不觉得羞耻吗?为了自己的私欲,竟然背叛公司」
「你不也一样?背着公司在这种地方赚不义之财!」
「我跟你不一样!」
原嶋怒吼着。
他从被他的气势吓住的城崎手中抢过酒杯,一口气倒进嘴里。急速发作的酒精使得原本就转个不停的头更加沸腾了。
他用失去平衡感的笨拙脚步站了起来,用摇摇晃晃的手指着城崎。
「你……你只是做任性而自以为是的事情,而我……我是为了尽到自己的责任而做的。你以为谁喜欢到这种地方来……」
「责任?错的是那个不还钱就落跑的家伙呀!要是我,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逮到那家伙拿钱出来还!」
「他就是没钱还才会逃走的呀!就算抓到了他,还是一样还不出钱来。是我笨,做什么保人……早知道人是不能信的。」
「这倒是真理。」
「像你这种有钱人懂什么?来这里一次就要花掉我两个月的薪水!」
原嶋将空了的酒杯丢向城崎。他原本是使尽力气丢出去的,可是杯子只画了个圆弧,落在城崎的脚边。在长毛地毯的保护下,杯子也没破。
听到原嶋的怒吼声,工作人员都围了过来。大垣组长看到地上的酒杯,脸上一阵铁青。
「你在搞什么……」
原嶋什么话都不说,狠狠地瞪着大垣。
「你……」
「……何家了。」
原嶋不悦地转过身去。城崎这一次也不阻止他,只是望着原嶋离去的背影。大垣赶忙捡起酒杯,对城崎道歉。
「对不起,我马上叫代班的人过来。」
「算了,不用了。」
城崎的视线没有洛在大坦身上,一路追着原嶋的背影跑。原嶋来到工作人员的出口前,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然后动也不动。
「客人?」
城崎留下战战兢兢的大垣,朝着原嶋走过去。原嶋抬起那没有血色的苍白的脸,两手支在地上,痛苦地喘着气。城崎蹲到他身边,用肩膀将他扶起来。
「你喝过头了,笨蛋!」
他在原嶋耳边的轻声低语似乎也没有传进意识模糊的原嶋耳里。
「喂,休息室在哪里?」
「啊!就在那边,可是客人,这个……」
「让他吐一吐比较好吧?」
城崎拖着原嶋到休息室去。原嶋只是时而发出呻吟声而已,在被松开领带,打开钮扣时,他连抵抗的力气都没有。不断地吐了一阵子之后,他睡得像失去了意识一样。
「对不起……这位客人……」
门外传来大垣担心的声音。城崎用食指抵着嘴唇,示意大垣安静,然后用大拇指指着原嶋小声地说:
「不好意思,谓帮我叫出租车,他已经烂醉了。」
「是!是!」
大垣急忙退卜去。
城崎站在原嶋旁边,俯视着瘫睡在地上的原嶋。他的衬衫已经完全敞开了,原本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地散乱地落在额头上。
(没想到浏海这么长)
上次上床时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然而,带着苦闷表情的苍白脸上睡着散乱的浏海,和皱乱的衣服构成煽情的景象诱惑着城崎。纤细的原嶋不论是肩膀或身高都比城崎小一号。
他脆弱的模样刺激着城崎的保护欲,同时也刺激着他的嗜虐心。原嶋浑身散发出让人想象宝物一样地呵护他,最后又将之粉碎殆尽的,让人产生两种截然不同心态、不可思议的魅力。
「客人,出租车来了。」
大垣打开门,探头进来说。
「帮个忙,把这家伙抬上车。」
城崎和大垣两个人让原嶋躺到后座。大坦恨恨地俯视着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窘样的原嶋。心里正盘算苦要怎么给他减薪。
「裕贵的家在哪里?」
「啊?」
「他的家!不知道他家在哪里我怎么送他?」
城崎做势要坐到驾驶座旁,大垣战战兢兢地问道:
「客人也要一起走吗?」
「就请你当我是他同伴吧?跟店里讲一声应该没关系吧!」
大垣暧昧地答了一声。他无法理解城崎为什么没有对原嶋的行为感到生气,甚至还照顾得这么周到?
「快点告诉我!」
「是!」
城崎将目的地告诉司机之后,出租车就载着他们两人飞驰而去。
城崎摸了摸像死了一样动也不动的原嶋的脸。他的皮肤是冰冷的。虽然还在呼吸,但是苍白的脸色让他看起来像死去一样。
城崎默默地将原嶋拉向自己,包也似地紧紧抱住原嶋的身体。他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凉嶋的重量。没想到原嶋轻得不像一个男人该有的重量。是每天繁忙的工作剥夺了原嶋所有的体力了吧?
「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家伙啊……」
在没有人看到的情况下,城崎露出了份外温柔的表情。
***
星期五早上,原嶋用地那宿醉的头脑拼命地整理状况。
自己是什么时候?怎么回家的?为什么会裸着上半身睡在床上呢?而且城崎也同样裸着上半身睡在旁边。
他完全想不起来。
「……嗯……」
城崎动了动,微微睁开了眼睛。
原嶋赶紧跳下床。才一着地,宿醉的疼痛就直接冲击脑袋,原嶋呻吟了一声,瘫坐了下来。
「还是别勉强吧!」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你记不得了?昨大晚上闹成那个样子竟然还说不知道?」
原嶋的脸颊倏地红了。城崎说他喝醉了,可是什么都记不得的原嶋却解释成另一种意思。
「难道你又……」
「这个嘛……」
城崎发现原嶋会错意了,可是他并不想否认。原嶋连脖子都红了,死命地撇清。
「你骗人!」
一你不是不记得了吗?公关怎么能喝得烂醉呢?」
城崎全身包着床单,对着原嶋微笑道。原嶋拼命地回想前一天晚上的事情。他到阿特格米斯去,后来这个男人来到店里,到这个阶段他还记得。可是后来……。
「话又说回来……」
城崎环视原嶋的房间。
「这屋子里倒是什么都没有啊?」
因为欠了钱,原嶋搬出了原先住的2LDK公寓,搬到这间老旧的单人房来。能卖的他在当时几乎部卖光了。现在手边有的只有最低限度需要的家具和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的专业书籍。或许是房子的主人为了工作几乎不回家的缘故吧?一直紧闭着窗帘的房间充满了令人烦躁的气味。
「就因为住这种地方才会连性格都变得这么阴暗。」
「与你无关!」
城崎一听皱起了眉头。
「喂喂!你以为是谁把你带回来的?在毒言毒语之前总该先道声谢吧?」
「做了那种事还敢厚颜无耻这样说!?」
「那种事?昨天我们可没有做爱哦!」
原嶋顿时说不出话来。城崎意味深长地笑着,等着原嶋下一句话。
原嶋终于发现自己会错意了。如果前一天晚上被做了什么,现在身体不应该没事的。而现在他身上什么痕迹都没有。
原嶋憾恨地咬着牙瞪着城崎。城崎一脸没事人的样子承受着原嶋的视线。最后原嶋屈服了。
「……谢谢你,这样够了吧?」
原嶋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完就把脸撇开了。城崎很满意似地笑了,然后从床上起身。
「唔,好冷!哪、现在该准备上班了吧?」
***
原嶋一到公司就紧抱着自已的笔记型计算机工作。公司组织已经都用LAN 连结,当然也可以得到美国总公司方面的情报。该集团的所有工作人数约有二万人。
光是城崎所隶属美国总公司的临床研发部就有五百人以上。原嶋叫出所有职员的名册,很有耐心地一个个检视。
(如果不能找人商量,干脆自己调查好了。)
他认为这是可以逃离城崎的唯一方法。
(我要抓到他是商业间谍的证据,反过来威胁他。是他说的,如果被抓住弱点,就要回头抓对方更弱的弱点。)
一想到早上的事情,原嶋就憾恨得胸口发热。只会嘲讽人的城崎固然让他感到焦躁,然而,他一样无法原谅一开始就想到自己又跟那家伙睡觉的自己,尽管那只是个误会。
一想到那家伙进入自己的身体,他就全身起鸡皮疙瘩。
不知道城崎什么时候又会出现在阿特格米斯。在公司里,他们的立场几乎是对等的,但是在俱乐部里,双方是客人和公关的关系,自己很明显地处于不利的立场。如果自己不能保护自己,还有谁会来保护他?
原嶋好不容易找到了城崎的名字,他敲了两下,把详细资料叫出来。画面切换了,光标变成了砂漏定时器。
很快的,城崎的档案出现在画面上。
「城崎哲也。八月七日出生,二十九岁。进公司第七年。国籍美国。目前住所芝加哥,隶属总公司研发部第一研发室。单身。」
和城崎笑着坐在桌子前面摆出V 字型手势的相片同时显现的所有情报,都嗅不出一丝丝商业间谍的味道。他一定是很巧妙地掩饰下来了吧?原嶋将这些资料打印出来之后,又搜寻其它的情报。
如果城崎不是初犯的话,一定会在某个地方留下线索。
原嶋针对目前正在申请专利的成份,一个个做检视。
在审查过程中被认定有效的成份就可以在当时申请专利。在受到专利权保护的那几年当中,其它人就算知道可以赚到大钱,也不准制造同样成份和制造方法的药物。
所以,在专利期间截止之后,各家制药公司使如雨后春笋般开始发售相同的药。尽管成份相同,药物的价格却设定得相当便宜。
最近有一种称为杰尼力克的药,被视为压低保险医疗费用的秘密兵器,但业界仍然期盼右前所未有的画时代性成份和制药力法出现。
因为新药是杰尼力克所无法比拟的,可以制造莫大财富的东西。在研发费用远高于其它业界的制药界,捷足先登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大约在一年前,内山团队所研究的消化器官药物梅列斯宁在提出专利申请之前,第六制药也提出了成份几乎相同的专利申请。
结果第六制药拿到了专利权,长久以来的研究就这样泡汤了。然而,这种成份多如繁星的药物,在同一时间会同时有两组人马提出专利申请实在是太不自然的事情了。
(这么说来,内山也是被害者了……)
一想到这里,对城崎的另一种愤怒又涌了上来。
(我绝对不能原谅那个家伙。)
「主任。」
城崎的声音突然从后方响起,吓得原嶋的心脏差一点就停了。原嶋回头一看,城崎一脸狐疑地站在后面。
「怎么了?」
「……没什么。」
还好萤光幕转换成了保护程序,不用担心被城崎发现他在调查什么资料。然而,原嶋还是转过身来背对着屏幕,企图遮掩住萤光幕。
「什么事?」
「我送日报表过来。」
「啊……哦。」
「你不用那么焦躁,我不会大白天偷袭你的。」
城崎一边递过日报表,一边用只有原嶋听得到的声音低声说道。原嶋想顶回去,可是城崎说完了想说的话就快速地回自己的位子去了。
原嶋强忍住满腹的怒气,看着城崎送来的日报表。
从众多人选当中屏雀中选被送到日本来,城崎确实不是一无是处,或许甚至该说是个优秀的人材。
原嶋利用休假期间去观摩的进行治疗实验的大学医院对他的评价似乎也很不错。城崎有结实健壮的高大身躯,再加上以日本人来说,轮廓太过深遂而精悍的男子气概外型,使得他得到女护士们极太的好评。
而且,除了对原嶋之外,他对每个人都极其和蔼友善。一开始一口咬定他就是英国间谍面刻意与他保持距离的职员们,现在也都会亲热地跟他打招呼。
(太家都被骗了,没有发现他的真面目……)
一星期的第一天,他们一起到研究中的新药研发现场上,还进行讨论交换意见。另外,也到研究设施做当天往返的出差。这硬种活动无异是将商业间谍带到研发的最前线去了。
(我得想想办法……)
***
傍晚原嶋到休息室去时,内山已经坐在沙发上了。
「对不起,占用你的时间。」
原嶋一边道歉一边坐到内山对面去。
「其实我原本不想说的,可是,我想,如果内山先生也是当事人的话,应该有知道的权利。」
「什么事?」
「这种事情我也找不到其它的人可以商量……」
「总之,你先说吧!只要我办得到的,一定帮你拿主意。」
原嶋把脸靠上去,压低了声音。
「……公司里好象有商业间谍。」
「喂,怎么突然提起这种事?」
内山大概以为原嶋在说笑吧!不以为然地笑着说。
「这是真的,请你看看这个。」
原嶋将列出来的资料交给内山。
「这五年内就出现了三次,每当我们公司提出专利申请之前,其它公司就会比我们早一步提出申请。」
「提出专利申请的案子一年至少超过一百件以上,其中有一两件重复也不为过呀!」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你不觉得时间太过巧合了吗?可波林、纳普索尔,还有内山先生的团队所研发的梅列斯宁,这三种药都是已经进入临床实验,很可能可以量产的新药。你不觉得这其中有人为因素吗?」
看到原嶋诚挚的表情,内山再度看了看手上的文件,他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地阴郁了下来。
「……看起来确实很可能有间谍。」
「我心中有数。」
「真的?」
「就是研究生城崎哲也。」
「你说什么?」
内山大惊失色,不由得尖叫失声,随即赶忙摀住嘴巴。原嶋等内山比较平静一点之后继续说道:
「我还没有找到证据,不过,我一定会找出来的。我要让上面的人知道,专利权被拿走是城崎的关系,不是内山先生的错。」
「可是为什么?要说他真如传言所说是总公司派来的间谍倒有可能,但是你为什么要说他是商业间谍?」
「我看到那家伙利用课长的终端机偷看课里的机密文件。」
「在公司里?」
「他在搜寻没有和外部联机的服务器。」
「啊!是那部机器啊?那里倒真的是机密情报和机密文件的宝库。」
「还有其它许多可疑的地方,我想再查仔细一点。」
「我知道了,我也来找找看。既然你说我是被害者,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内山看似半信半疑的样子,不过原嶋自己却因为透漏给内山知情而越发深信这件事的正确性。
(我要做。我要抓到铁证,把城崎那家伙赶出公司。)
***
傍晚,原嶋来到阿特格米斯之后,就直接走向办公室。大垣正顶着一张臭脸坐在里面。原嶋为昨晚的失态向大垣道歉。
大垣低头不语。原嶋抬起头等着大垣说话。公关在客人面前喝得烂醉,这是前所未闻的事情,原嶋心里有被解雇的觉悟。可是,大垣迟迟不说话,使得原嶋心里微微感到不安,担心自己可能要被处以他没办法负担的惩罚。
「……请问?」
大垣瞪着原嶋,要他闭嘴。
「照道理说,捅出那么大的楼子,就得把先前付给你的薪水都要回来的……」
「啊?」
原嶋说不出话来。半年份的薪水不提说还就可以还得出来的。第一,拿到的钱都已经拿去还债了,手边已一块钱不剩了。大垣看到原嶋一脸苍白,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不过,这次的情况比较特别。刚刚城崎先生来电,要求我们不要追究昨天的事情;所以,这次的事件就不追究你的责任了。」
「那家伙?说了那种话?」
「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但是希望你们在工作场所不要打情骂俏。我们也有些事情要处理的。」
原嶋实在不敢相信那个男人竟然会刻意为他处理善后。或者他只是感到有一些罪恶感?不管怎么说,原嶋都不觉得他会是这种人。
「总之……这一次就放过你。如果下次再发生同样的事情,不管有什么人撑腰,到时候一定要你离开。你自己小心一点。」
「谢谢。」
「要谢就去谢城崎先生。他可是难得的客人,可别让他跑了。」
「那个……」
「嗯?」
「请问城崎先生是从事什么工作?」
「这种事应该你才知道吧?哪,快走吧!为客人保密也是我们的工作。」
(也就是说,就算你知道也不会告诉我啰?)
原嶋死了心,道了声谢就离去了。
仔细想想,自己对城崎是一无所知。一般人都会一块儿去喝酒、吃饭以加深彼此之间的交情,可是唯有对城崎,他没有那种心情。
在公司里也不曾听过他跟那些平常热络交谈的同事们一块儿大喝过酒。
或许是非常不想别人干扰他的私生活吧?
原嶋有一点混乱了。
他实在搞不懂城崎这个人。
昨天引起骚动的人是城崎,但是事后把他平安送到家、特地打电话到店里为他处理善后的也是城崎。
原嶋从这件事感受到城崎的体贴,随即又急慌慌地把这种想法从脑海里驱除。
(不对!那家伙只是对我采取怀柔手段罢了。再说,事情不都是他惹出来的吗?)
原嶋这样告诉自己。
(那家伙是个坏蛋,我不能因为这种事就心志动摇。)
原嶋在心中一次又一次地告诫自己。
***
「今天原嶋主任上网查看了。」
吃晚饭的时候,Way 这样说道,城崎惊愕地从他正大口嚼着的牛丼中抬起头来。
「真的?」
Way 点点头。
「唉!反正他看到的是我准备好的假情报。」
城崎想象着原嶋当时的表情,不禁很愉快似地笑了。
他们两人所在的起居室一角,可以情楚地看到外面夜景的窗边橡木桌,就是白天Way 的工作场所。这里设有Way 准备好的计算机系统。当城崎到公司上班时,Way就入侵公司的系统,收集必要的情报。
Way 一直认为「不用把事情搞得这么大」,可是却被城崎不知道是「如果不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就没意义了」,还是只是为了好玩的坚持下给驳回了。
Way 似乎不觉得城崎对原嶋的行动很有趣,他有点不悦地对城崎说道:
「我不认为原嶋会这样就死心。如果他追根究底找出我们的真实身份的话怎么办?」
「伤脑筋了……」
「我不认为他是个适合玩乐的对象。」
「对了,你不也查过那家伙的背景资料了?」
Way 拿起放在一旁的文件交给城崎。城崎接过来,停上用餐,视线落在文件上。
「彼此偷看对力的档案,这简直像在相亲嘛!」
城崎脸上带着不像开玩笑的愉快表情,看着Way 打印出来的文件。Way 而无表情,静待城崎把文件看完。
「原嶋裕贵。一九七二年十二月九日出生。原嶋和树、原嶋真沙美之次子。父亲是医生,甩亲是透过相亲结婚的家庭上妇。相差四岁的长子俊树也是医生。」
「他积欠债务的经过也查过了。」
接下来的文件上详细地逐一列出原嶋帮朋友作保,以至于身负债务的经过。上面当然也查到了那个不告而别的朋友目前的住所。目前他靠倒债得来的钱住在关西。
「他朋友的住所又不难找,原嶋要是有空去打那极工,不如找个能干的侦探去找出那个男人就好了……」
「就算找到了,如果对方跪下来哭着恳求,他一定会原谅他的。」
「真是太好心肠了。」
「裕贵太嫩了。……要我早就杀人了。」
Way 从城崎手中接过文件,皱起了眉头。
「请你站在对方的立场想想再采取行动。」
「这个嘛……」
城崎从便利商店的塑料袋中拿出啤酒递给Way.Way 摇摇头婉拒了,城崎便也不勉强,开始一个人默默地喝起酒来。他拉开拉环,一口气喝了一大口,然后吐了一口气。
他的视线飘向某个遥远的地方。
有时候,城崎会张起不容人接近的孤独之网,将自己封闭在其中。那是一种彷佛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存在、无可救药的孤独。
没有人能闯进那个禁区。当然连Way 也一样。
每当这个时候,Way 就不作声,只是待在他身边。在城崎身边的人几乎都认为他是天下无敌的超人。可是,世上没有全然不悲伤、不迷惘的超人。
城崎只是不将这一面暴露在别人面前罢了。
不过,唯有在Way 面前,他会稍微表现出不让其它任何人看到的脆弱部分。
所以,Way 总是静静地等待城崎回来。
「人是信不得的……。遭背叛时只会受伤。」
城崎自言自语似地说。
「我相信阿哲。」
「算了吧,你会被我背叛的。」
城崎带着自嘲的笑容。Way 轻轻地环住城崎的肩膀。不是拥得紧紧的,只是身体微征接触、若有似无的拥抱。
城崎不排拒,也不表现出喜悦,只是默默地接受。
「我绝对不会背叛……」
「……人是会背叛的,绝对会背叛。」
***
星期一一大早的新干线上挤满了前往出差地的上班族。在摩肩擦踵的人群中,原嶋和城崎、卫藤三个人也朝着目的地研究所前进。
搭了三个小时的新干线,又搭上前来迎接的研究员开的车跑了四十五分钟,河川沿岸就座落着日本WELL CHEMICAL研究总部的研究室。
四周高耸的墙上还残留着前几天下的雪。载着他们三人的车子穿过泥泞的道路,来到研究室门口。
车子停下来,从车子里探出三张有点疲累的脸孔。
一路上,不管是在新干线还是在车上,原嶋几乎没有和城崎有过类似对话的交谈。倒是卫藤不停地找城崎讲话,城崎也很有耐心满脸笑容地有问必答。
(伪善者……)
原嶋看也不看他们两人,一直看着外头。
(对我明明不是用那种态度讲话的……。伪善者、伪善者……)
城崎欺骗的态度着实让原嶋感到生气。
(我一定要剥掉你妖怪的皮衣。)
「欢迎光临。」
一个叫门胁的研究员前来迎接他们三人。或许是审查的结果让他很兴奋吧?只见他一脸粲然地引领着三个人。
进研究室之前一定要经过几个阶段的灭菌处理。首先要脱下身上所有的衣物冲洗身体,然后换上事先准备好的白衣,前往第二阶段的灭菌处理室。
在这里又要把穿著的衣服脱掉,消毒过身体之后,再换上其它的衣服。重复几次这样的步骤之后,从外面带进来的细菌都被消灭了。
「哇!城崎先生的身材真好!」
「嗯?是吗?」
第一次换衣服时,城崎和卫藤之间有这样的对话。
「真羡慕城崎先生,这么有男子气概,想必很受欢迎吧?在那边有女朋友吗?」
「没有,不过来到这边之后认识了很迷人的美女。」
「哦?是什么样的人?是我们公司的人吗?」
卫藤两眼闪着羡慕的精光,城崎苦笑着回答他。
「是卫藤先生也认识的人。」
「啊?是谁啊?野崎小姐?或是本道小姐?」
「这是秘密。」
「啊?请告诉我嘛!」
「对方是个很容易生气的人。上次喝醉了酒,我护送到家,没想到还被赶了出来。」
「咦?会是谁呀?」
原嶋背对着他们两个人换衣服,极力忍住想发飙的冲动。城崎说的人就是他。在这种地方被当成话题讨论使他到极度的不安和难以忍受的焦躁,但是他决定不加理会,快速地换好了衣服。而不明就里的卫藤则天真地问原嶋。
「喂,原嶋先生,你认为是谁啊?」
「……会是谁呢……」
原嶋头也不回地敷衍了一句。他讨厌回头看到城崎的身体。一方面也是害怕看到那个身体会让自己想起被城崎拥抱的事情。
「不要浪费唇舌了,赶快换好衣服吧!」
原嶋丢下这句话,快速地离开了更衣室。
研究室中,一群全身上下罩得密不透风的研究员们默默地做着自己的工作。原嶋三人同样罩在白衣底下,在门胁的带领下来到排列着各种机器的实验室。
「就是这个。」
门胁将放在严格密封的玻璃瓶中的白色结晶拿到三人面前。那是几大前才做完动物实验的新成份。
「大量生产的目标算是达成了。真是辛苦啊!这三年来,心血全都在这上面啊!」
原嶋将接过来的盒子放进他带来的包包里。
这么一来,他们来这边的目的就算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上作就只是带着城崎到里面重点式地参观一下。
「那个人就是来自美国的研究生吗?」
当城崎听取其它研究员做说明时,门胁悄悄地问原嶋。
「这边有很多人很担心那个传闻。」
「怎么说?」
「听说总公司那边要对日本分部进行大规模的企业重整……」
「哦。」
这项传闻已经传遍公司里大大小小的部门。每个人都对城崎产生极大的兴趣。
「我们这边在合并之后也立刻有来自总公司那边的研究员。当然也有传闻说是因为在总公司那边吃不开,所以被踢到我们这边来。据他们说,总公司也打算在这两三年内整顿日本分部,真是胡说八道。」
门胁在白色的面具底下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他所提及有来自总公司的职员一事引起了原嶋的兴趣。
「那个人在那边隶属于哪个部门?」
「第一研发室。怎么了?」
「今天他有来上班吗?我有些话想问他。」
原嶋突然以有事相商为由,和城崎及卫藤分道扬镳,前往会见那个来自美国的研究员杰夫。诺门。
诺门有一根看似神经质的鹰勾鼻,和一般人想象中的「充满活力的美国人」的形象大不相同。原嶋立刻问他城崎的事情。
城崎的外形在日本人当中也特别引人注目,所以在日本人占少数的美国公司里成为突出的焦点并不足为奇。如果是在同一部门工作,就算没有讲过话,也总见过面。
诺门工作途中被打断,满脸地不悦,用阴沉的声音说道:
「城崎?我不认识,也没有听过。」
「你不认识吗?他可是相当引人注目的人。」
原嶋紧追不放,诺门想了一下还是否认。
「我不记得这个名字。再说当我在的时候,研发部里的亚洲人只有两个女性。你会不会搞错了?」
说完,诺门也不等原嶋回答就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了。
原嶋觉得自己的心跳加速。如果诺门所说属实,那么,城崎就不在研发部了。
(等一下!也有可能是人事异动……)
原嶋和结束参观活动的其它两个人会合之后,跟门胁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研究所。
「啊!雪!」
来的时候明明还没有下,现在却已经满大飘雪了。眼前一片白茫茫,他们来时搭乘的车子也已经半埋在雪中了。这一带是豪雪地区,这样的雪势或许不足为奇,但是平常在大都会里生活的卫藤和原嶋都被这新鲜的景致震慑住。
「好厉害啊!」
一脚踩下去,整只脚差一点都被埋住了,原嶋赶紧抬起脚来。
「没想到短短的时间就积了这么多雪,简直不像在城市里。」
卫藤也像小孩子一样好奇地喧闹着。可是,前来为他们三人送行的研究员和城崎则苦着一张脸仰望着天空。
卫藤不解地对城崎说:
「你怎么那种表情?你讨厌雪吗?」
「是不讨厌,只是怕电车停驶。」
原嶋一听,顿时回到了现实。现在可不是为难得一见的雪景兴奋的时候。新干线可能会因为这场雪而误点,甚至停驶。
「总之,先到车站去看看吧?这一带下雪可不会这么轻易就停的。」
在研究员的催促下,三人火速赶往车站。车子在已经变成一片雪白的路上朝着车站飞驰而去。
有一阵子三个人都无言地看着窗外纯白的景色。半路上,原嶋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问城崎。
「城崎先生住在芝加哥吧?那边应该很冷吧?雪很多吗?」
「……因为纬度比较高,所以常下雪。」
「你觉得日本的研究设施怎么样?跟总公司比起来?」
「这个嘛……设备是一流,但是问题在里面上班的研究员素质。啊!我不是说这边的研究员素质有问题,我只是就一般而论。话又说回来,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找到一种划时代性的新药,连总公司也要对这边另眼相看了。」
「关于这一点就不用担心了,我们有这个东西。这东西会改变一切的。」
卫藤指着原嶋拿着的公文包。里面放有装了新成份的玻璃瓶。
「城崎先生隶属总公司的研发部吧?你没有在研究室工作的经验吗?」
原嶋假装不经意地问道。他必须不着痕迹地问城崎才行。
「因为我一直坐办公桌。」
「没有异动什么的吗?」
「在美国鲜少有像日本国内一样的工作异动。」
「那么,你一进公司之后就一直在同一部门啰?」
不明就里的卫藤帮原嶋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
「是的。」
「一个跟我同期的人原先希望到研发部去,却被调到总务部去了。如果照美式的作法,他大概一辈子都要做总务了。」
「日本分部有日本分部的惯例和作法,总公司那边地无意干涉。只要你那个朋友积极一点,到时候一定会有机会的。」
原嶋用一只手压住自己那几乎要狂跳而出的心脏。他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他的悸动。
(城崎果然不存在……)
诺门所说,总公司研发部没有城崎哲也这个人或许是真的。说谎的是城崎。他甚至不是WELL CHEICAL的职员。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走旁门左道,以研究生的身份来到日本。
(城崎以为骗过了我们吧?可是,他没想到有人会知道事实。)
原嶋为了掩饰自己的兴奋,把目光望向窗外。天黑得应该是比平时早了一点,然而因为厚重的雪云的关系,四周已经罩上一层夜色。路上几乎没有车子,也见不到行人,白雪依然一个劲儿地落在荒凉的大地上。
对已经习惯人潮的人而言,这种景象让人有一种不舒服的孤寂感。
(赶快离开这种地方吧!回公司之后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
爱情麻药 新井谅
宿命III
「不行,听说没有意思发车。」
卫藤从月台上跑回来,对其他两个人报告。
「听说因为下雪的关系,路上的输电电缆断了,要明大才知道有无修复的可能。怎么办?」
「真是祸不单行,看来只有打电话回公司报告,今大晚上找个旅馆投宿了。」
原嶋恨恨地望着连一点停上的迹象都没有的雪。虽然这边有新干线停靠,但毕竟是个小地方。要说旅馆,也只有车站前的一间商务饭店。
和送行的研究员道别之后,原嶋打电话回公司报告状况,这期间卫藤和城崎则去办住宿登记。
原嶋打完电话回到饭店一看,只见城崎一个人在大厅上等着。不知道是不是人手不足的关系,大厅上没半个人影。原嶋只好对城崎说:
「卫藤呢?」
「啊,他好象先上去了。」
一旦剩下他们两人独处,城崎的谴词用句就变得很粗鲁。原嶋很生气,可是不想在这时候发作。
「……我的房间钥匙呢?」
城崎拿起他手上的钥匙晃着。原嶋伸手想去拿,城崎倏地把钥匙藏到背后。
「拿来啦!」
原嶋焦躁地说,城崎却扬起一边的眉毛,瞇起另一边的眼睛,像个淘气的孩子一样。
「这是我的钥匙。」
「……那我的呢?」
「你的也在这里。」
原嶋忍住跳上去揍人的冲动,一转身,作势要走向柜台。城崎在他身后说道:
「不巧好象有很多人被大雪困在这里了。只剩下一间单人房和一间双人房。」
「那我要住单人房。」
「钥匙被那家伙拿去了。你还要刻意跑去跟他要回来吗?我想他会觉得你太幼稚了吧?」
原嶋为之语塞。城崎说的句句属实,他没有反驳的余地。城崎又毫不留情地追逼上来。
「而且,你要用什么理由跟他换房间?难不成要告诉他,我怕被那家伙强暴,所以请你跟我换房间?」
城崎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起来。
原嶋大步走向城崎,用鄙夷和憎恨的眼神瞪着城崎。
「如果要跟你睡在一个房间,我宁愿露宿在外给冻死。」
原嶋正想走出饭店,却听到城崎自言自语似地说:
「啊呀!我该怎么跟卫藤说呢?」
原嶋不理他,城崎却兀自继续说着。
「我要告诉他,主任已经厌腻跟我上床,现在到外面去找别的男人了。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他做这种工作呢?」
原嶋走近城崎,狠狠地赏了城崎一个耳光。他的脸因为怒气而涨红了,燃着怒火的眼睛瞪着城崎。城崎用手摀着隐隐作痛的脸颊,脸上带着无畏的笑容。
「哟!不对吗?」
「你……!没有一件事是真的!」
原嶋气得声音都在发抖。
「跟我睡过觉不假吧?」
原嶋又想一掌挥过去,这一次却在半空中就被抓住了。原嶋用力地拉扯着想挣脱,可是却敌不过城崎的力道。
「放手!不要碰我!」
「看来你好象很讨厌我,不过抱歉了,还是要你陪我。如果有人因为我而冻死在外头,我醒来的时候会很不舒服的。」
「放开我!」
「声音放低一点,不想事情败露,就乖乖听话。」
「……!」
城崎带着胜利的微笑,缓缓地松开原嶋的手。原嶋只得乖乖地放下手,不再做无谓的抵抗。然而那下垂的拳头却因为愤怒和屈辱而微微地颤动着。
「就是这样,乖宝宝。」
城崎似乎故意要激怒原嶋似地,刻意用温柔的声音说。
「卑鄙小人!」
「谁叫你被抓住弱点?」
原嶋紧咬住牙关,否则他没办法让自己保持沉默。
「哪,走了吧!到我们的房间去。」
城崎一把抓住原嶋的手臂,原嶋无言地跟着走了。
房里只有一张小小的双人床,两个男人挤在一起是嫌小了些。一看到这张床,原嶋差一点就昏了过去。他站在门口不动,城崎便用力将他拉进去。
「好脏的房间啊!而且床这么小,还一屋子烟味……」
城崎一边发牢骚一边环视着屋内,期间,原嶋只是呆呆地站着不动。连刚刚的怒气都因为一股无所谓了的无力感而飞灰烟灭了。
城崎检查过房间之后,看到原嶋一脸茫然,不禁皱起了眉头。城崎靠上去时,他也没有表现出露骨的厌恶感。可是,城崎知道原嶋这副德行不是因为放弃挣扎,也不是接受了事实。
很久以前,有一个同样有着这种眼神的孩子。
这个孩子拒绝所有的现实,封闭了心灵,企图逃开一切。
城崎把手摸上原嶋的肩膀,让他坐到床上。原嶋的肩膀微微地颤抖着,他低着头,坐在床上。抱在胸前的公文包里有药的样本。大概是用他仅存的一点理性,企图守护公文包吧?
「……你想一互保持这个样子吗?」
城崎问道,原嶋只是紧咬住嘴唇,什么话都不说。城崎叹了一口气,拿起钥匙。
「我去吃一点东西。这种乡下地方一定找不到牛丼吃……」
城崎丢下不说话的原嶋离开了。
等远去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原嶋终于慢慢地放松了身体。他把公文包放在床上,只脱下鞋子,连人带西装地钻进棉被里。
他没办法顺利呼吸,感到窒息般的痛苦,身体也一直抖着。
(逃不了了……)
因为缺氧,他觉得意识渐渐模糊了。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出奇地大。在耳鸣当中,他彷佛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可是他装作没听见。
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停了。外头一片寂静。雪将万物都覆盖住了。
他微微睁开眼睛,看到装了样本的公文包。里面除了样本之外,还有身为高度机密的成份的化学式。
(……这东西死也不能交给他,我得守住这东西……)
原嶋很辛苦地支起身体,拿起公文包,从床上起来。西装都皱成一团了,可是现在他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这些。然后,原嶋走了出去。
***
「是我……。这是意外,新干线因为下雪的关系停驶了。」
「在神明面前,日本引以为傲的尖端科技也只能举手投降了吧?」
「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城崎对着公用电话的话筒骂道。
「那么要派直升机去吗?这边也有一些状况希望你赶回来处理。事情好象被先生知道了。」
「理查知道了?啧!本以为还可以乐一阵子的。」
城崎咋舌道,皱起了眉头。现在放手太可惜了。
「总不能老要人家陪你玩乐吧?」
「什么玩乐?我可是当真的!」
「如果当真,就请赶快处理完。这边大概也差不多了。」
城崎从放在电话上头的皮夹里拿出一百圆追加。摊开的皮夹中排放着几张闪着金色光芒的信用卡。
「情况怎么样?」
「接近尾声了。详情等你回来后再给你看。」
城崎露出满意的表情,轻轻地敲敲电话。
「你还是一样能干。」
「如果要得到别人的感谢,就赶快把事情处理完。」
「明大就回去了。」
城崎不让Way 有发牢骚的机会,挂断了电话。
「明明跟我同年,为什么这么啰嗦呢?」
城崎一边嘟哝着,一边愉快地走进附近的一家酒馆。
***
原嶋将公文包寄放在柜台,一再叮咛一个看似饭店经营者的中年男人,除了他以外,不准把公文包交给任何其它人。
看似善良的中年男人看到原嶋无助的样子,非常同情,也没多问什么,就收下了原嶋的公文包。
原嶋不想回房,便到大厅去看了一下报纸,又随便翻了翻周刊杂志。可是里面的内容完全没有进入他的脑袋,浮在他茫茫然的脑袋里的,不知为何尽是城崎的脸。
(那家伙捏造假经历,偷取情报,到底因此得到什么好处?……金钱是吗?反正都是为了钱。那家伙是个会为金钱晕头转向俗不可耐的人。他不是什么妖怪,也不是恶魔,只是一个跟我一样的乎凡人。没有什么好怕的……)
「唔,好冷!」
两手抱着身体的卫藤推门而入。他一边搓着两手,一边走向心不在焉地看着杂志的原嶋。
「原嶋先生也看这种东西吗?」
「啊?」
原嶋这才发现卫藤,抬起头来看他。经卫藤这么一说,他才发现自己手上拿着的是女性杂志。大概是无意识间随便拿到的吧?
「没什么……只是没什么东西好看。」
原嶋无趣地将女性杂志往其它的书推上一丢。
「城崎先生呢?」
「去吃饭了吧?」
原嶋若无其事地回答道,卫藤感到不可思议地反问:
「你没有跟他一起去吗?」
「我才以为你会跟他在一起呢!」
「我去找过你们,可是房里没人。」
「是吗……真是对不起了。」
当时原嶋就想过来敲门的叫能就是卫藤,可是,他并不想假装热络地跟卫藤一起吃饭。
「我回房了。」
原嶋有气无力地站起来。
「啊!我也要上去。」
两人一起搭上了电梯。
***
城崎过了深夜才回到饭店来。
他被当地一群在酒馆里打发时间的欧巴桑给缠住,结果忘了时间。
他一边哼着歌,一边打开房间,发现里面一片漆黑。
「至少也点个灯嘛!」
城崎兀自嘟哝着,摸上门旁的开关,房里顿时亮起了微暗的黄色灯光。
看到房里的景象,城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床上空无一人,只见原嶋裹着床单躺在床旁的地上。只是人是背对着房门口的,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原嶋。可能已经睡熟了吧?动也不动。
城崎见状像冻僵了一样,平时吊儿郎当的表情瞬间从脸上消失。他的脸是僵硬的,呼吸也变得断断续续。
饭店的房间在城崎的眼前扭曲了。
在彷佛超现实主义的画一般不稳定地摇晃的房中,一间似曾相识的房间开始渐渐显现。他不想去想起的景象在他眼底复苏了。
城崎祈祷似地屏住气息。
房间在不知不觉当中变成了雨窗紧闭着的儿童房。从而窗缝里射进来的夕阳余晖照耀下,房间中像血一般艳红。漫画杂志摊开来散放在床上,游戏软件和换下来的衣服也都丢在地上。
有人躺在床旁边。因为脸对着另一个方向,城崎不知道是谁。在一片湿热当中,那个人裹着床单动也不动。
心脏咚咚咚地跳着。
(刚刚已经叫了那么多次,为什么不回答呢……)
城崎想走近躺在地上的人影,可是两腿不停地打颤,让他动弹不得。
(为什么睡得着呢?房里这么臭……)
「……唔……」
突然涌上来的晒心感一口气将城崎拉回了现实。他用一只手摀着嘴巴,跶跶跶地跑进浴室。门也来不及关,就趴了下去,将刚刚吃喝下去的东西全数都吐了出来。
城崎跑进浴室之后,原嶋缓缓地抬起头来。
原先他是不想跟城崎打照面,所以装睡,可是现在情况似乎有点奇怪。原以为城崎站在房门口,没想到他又突然冲进浴室。而现在浴室里传来了痛苦的喘息声。
(喝太多了吗?)
前几天有同样的境遇而受到城崎照顾的原嶋心想,这或许是还对方人情的好机会。他悄悄起了身,往浴室里窥探。
城崎蹲在马桶前面吐了又吐。已经没有什么可吐了,恶心感却还是不断涌上来,只有痛苦地干呕着。可能是发现了原嶋,他微微回过头来看,那苍白的脸色在在证明了城崎的情况有异。
「喂……你没事吧?」
看到城崎超乎想象的憔悴,原嶋也微微感到焦躁了。他走近城崎,虽然感到厌烦,却还是战战兢兢地伸手帮城崎抚背。
「很难过吗?」
城崎蹲踞的样子看起来就像在呜咽。
原嶋弄湿了毛巾,帮城崎擦拭他弄脏了的脸。城崎急促地呼吸着,连咳了几次,好不容易才调整了气息。
「……肩膀借我一下。」
城崎用沙哑的声音说。城崎靠着原嶋站了起来,直接对着水龙头漱了几次口,顺便用冷水洗了一把脸。
「可恶……差劲死了!」
城崎嘴里骂着,瘫倒在床上。原嶋想到浴室去洗洗毛巾,城崎却突然开始怒吼。
「你去哪里!?」
「只是去洗毛巾。」
「待在这里!」
城崎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吼,一边起身抓住原嶋的手,用尽全力将原嶋推倒在床上。
「不要!」
城崎一如往常的强横手法让原嶋也怒吼了回去。可是,这次情况有点不同。城崎将他推倒在床上的手就像畏怯的小孩一样颤抖着。
原嶋发现不对,怒气也一点一点地消失了。原嶋缓缓地放松了推开城崎肩膀的力气。
城崎整个人压了下来,用颤抖的手抱住原嶋。
原嶋不知道城崎到底在怕什么。
城崎什么也没做,只是一个劲儿地抱住原嶋。
(这个男人到底怎么了……)
原本以为他又酷又温柔又强悍,没想到现在又看到他这么脆弱的一面。
(这家伙到底要什么?为什么让我看到他这一面?)
原嶋的两只手轻轻地绕到城崎的背部。
(我混乱了……)
原嶋用力地将城崎的身体抱过来,那没有了血色的脸颊碰触到原嶋的脖子。
以前被城崎拥抱时只觉得厌恶和恐惧。除了那一次……。
(啊!对了。这家伙让我吃了药,所以我才会觉得这么舒服……)
「……死了……」
城崎落寞地说。
「大家都死了……」
「谁?」
原嶋问道,城崎惊愕似地看着原嶋的脸,一脸非常惊讶于原嶋在这里的表情。然后,城崎环视着四周,好象连自己在什么地方都忘了。
原嶋等着城崎镇定下来,然后从城崎底下爬了出来。
「你去哪里?」
城崎用求助依赖的声音问道。
「我到下面去睡,你睡床上。」
「你睡这里嘛!我不会做什么的。」
城崎的声音一点精神都没有。原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从他的样子来推断,他一定是受到了相当大的冲击吧?
「求求你……」
「……」
原嶋迷惘了。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可是又没有狠心到面对如此恳求还能狠下心肠来拒绝。
「好吧……」
原嶋放弃挣扎,又回到床上去。一躺下来,城崎就像对待容易破碎的玻璃器皿一样,战战兢兢地把手伸向原嶋的身体。
触摸到了之后,就像渴求原嶋的体温似地,用力地紧紧抱住。
两人就这样抱着过了一晚。
***
星期二,天空一片晴朗,地上则变成一片银色世界。大气虽然冷得让人直打颤,但是清爽的空气却让睡眠不足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离开饭店后,三个人到车站前的餐厅去吃早餐。
「昨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卫藤感到不可思议地问道。
「没有。」
「啊!没什么事。」
原嶋和城崎都否认得很干脆,可是总是有一股不自然的气息挥之不去。两人也不交谈,只是默默地吃着吐司,然后一口气喝光了咖啡。
「哪,走吧!」
原嶋匆匆地站起来。一向在饭后要享受一段轻松时间的卫藤发出不平之鸣。
「要走啦?」
「什么话?我们得赶快回公司去啊!回去之后再好好吃一顿吧?」
「是啊!是啊!」
城崎将喝空了的杯子放在桌上,快速地站了起来。
「等一下嘛!」
卫藤急忙赶上两个人。
原嶋在新干线上和城崎相对而坐。眼角几度瞄向城崎,每次又都急慌慌地移开。
(我真是奇怪……)
早上一起床,城崎就是平常的城崎了。或许是心情不好吧?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多嘴,两个人默默地做退房的准备。
他没有道一声歉,也没有解释,更没有感谢,平静得就像昨大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原嶋渐渐地觉得昨大对城崎产生同情心简直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为什么我会觉得他可怜?他有什么值得同情的?昨天晚上是疯了。这家伙果然是一个无可救药任性的人)
「喂!」
当卫藤去上洗手间的时候,城崎突然很不悦地出声叫原嶋。原本看着窗外的原嶋回头看他,城崎便吊着眼睛瞪着原嶋。
「昨天的事不准对任何人说哦!」
他带着威胁意味的语气让原嶋感到生气,不悦地把脸撇开来。
「如果你敢跟别人说,我就让你的事情曝光。」
城崎充满孩子气的态度让原嶋愕然地叹了一口气。
「昨天,我有点喝醉了……」
大概是觉得昨天很丢脸吧?城崎难得地为自己辩解着。原嶋偷偷地笑着。他为自己略居于优势一事感到高兴。
***
回到公司之后,原嶋将装有样本的公文包收进研究室,向课长说明整个情况,结束所有的工作时,已经是其它工作人员吃过中饭的时候了。
好不容易卸下肩头重担的原嶋在休息室和卫藤谈笑风生,这时内山出现了。他一看到原嶋,就悄悄地走上来,以只有原嶋可以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待会儿告诉我那件事怎么样了?」
内山只丢了这句话,就拿着在自动贩卖机员的咖啡挥挥手离开了休息室。卫藤的视线一直追着内山的背影跑。
「原嶋先生跟内山代理课长的交情挺好的嘛!」
「大学时我们在同一间研究所。或许是性情相投吧?跟他讲话永远不会感到厌烦……你呢?」
「我也不讨厌啊!偶尔会打声招呼。」
「他是个很容易相处的人,对不对?」
卫藤一听,耸耸肩。
「以那种年纪就能坐上代理课长的宝座,可见是有两把刷子。像我这种平凡人对他总是有几分忌惮,不敢随便找他攀谈。」
「是吗?」
「倒是原嶋先生是不是很讨厌城崎先生?你们在出差期间几乎没有交谈,害我一个人拼命找话说。」
原嶋内心大吃一惊,表面上却只能不动声色地说:
「是吗?我是不怎么放在心上。」
「城崎先生跟我说,主任讨厌他。」
「这家伙连这种事也……」
卫藤满脸惊愕地看着原嶋。原嶋不是那种会批评别人的人,可是刚刚却明显地表现出他对城崎的厌恶。
「你跟城崎先生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原嶋大吃一惊。卫藤满脸担心的表情。大好人卫藤是真的为原嶋和城崎之间的关系感到忧心。原嶋心中有一种刺痛般的罪恶感,不过脸上依然带着说谎的笑容。
「你干嘛那么担心?没什么事啦!城崎对你说那些话的时候脸上一定带着笑容吧?他是开玩笑的啦!最重要的是,大家不都说他是来自总公司的间谍吗?我怎么可能跟那种人吵架?」
「……那就好。另剩下四天的时间,心里留下疙瘩也不是什么好事。」
卫藤也松了一口气似地笑了。
(再四天……)
星期五研修活动就结束了,那个男人应该就会回总公司去了吧?不,谁也不晓得他是不是回总公司去,或许是士把情报卖给其它公司吧?眼看着没有什么时间了。
回到座位上的原嶋把他知道的讯息写在电子邮件上传送给内山。工作了一阵子,内山就回信了。
「关于那件事,果然如你所说,那家伙很可疑。我也调查过了,我看了他进公司那年新进职员的名簿也没看到他的名字。用邮件没办法说清楚,我想利用今大晚上到外面或你家去谈谈。看你方便,请回信。」
「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要打工。我尽量不请假,能不能等工作结束后?原嶋送出了邮件,内山立刻有了回音。
「那么今天晚上就在你家见。」
***
Way 一边找着城崎指定的商店招牌,一边在挤满了外出吃午餐的上班族人潮的路上走着。他穿著朴素的西装以免引人注目,还戴了太阳眼镜。
然而,他那不亚于模特儿的小头和长腿就够吸引人们的目光了。正当他实在无法忍受擦肩而过的OL毫不避讳的视线时,终于看到了那家店。
「又找这种地方……」
听到店名时他就有不祥的预感,果然这是一家以牛丼和乌龙面闻名的日式快餐店。
「这种东西已经叫人厌烦了……」
Way 一边嘟哝着一边走进店里,坐在吧台后面的城崎便对他挥挥手。Way 走向城崎,默默地坐到他旁边。
「挺准时的。」
「早知道是这种地方我就不来了。」
「啊呀!这里的东西好吃耶!喂,也给这家伙来一份大碗的牛丼,要加蛋。」
帮Way 点了东西,回过头看Way 的时候,城崎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经样。
「现在让我听听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我没有多少时间,尽量简洁一点。」
Way 把脸凑近城崎,小声地报告。
「后面的两件事大致上都搞定了,只剩下前面那件事。」
「这是已经离职的家伙干的好事吧?现在再查也没什么意义了。倒是现在进行中的人比较重要,只要吃过一点甜头就会变成习惯。」
「直是不好的习惯啊!」
「得好好教训他们才行。」
「劳您久等了,这是大碗牛丼和蛋。」
牛丼放到Way 面前,两人的对谈于是中断了。城崎从桌子旁边的冰箱里拿出腌菜,放到Way 面前。
「红椒是随个人喜欢加的,喜欢就尽量吃。」
「……哦。」
Way 无可奈何地拿起了筷子,战战兢兢地夹起牛丼,一股味道顿时扑鼻而来,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城崎觉得好笑地看着他,自己也继续大快朵颐。Way 只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
「你那边怎么样?」
「你是说出差吗?乱七八糟的,不但下了雪,还做了讨厌的梦……」
Way 听到最后一句话,脸上的表情顿时暗了下来。
「难不成是那个……?」
「本来以为早就治好了,没想到竟然根深蒂固到这种地步。」
Way 无限慈爱似地把手环上城崎的背。
「到日本来果然是错的。赶快把事情解决了,回美国去吧?」
城崎很在意四周人的目光,甩开了Way 的手臂。
「我总不能老是逃避吧?」
「可是你来了呀!」
「应该没关系吧?昨天我没有吃药就好了,而且原嶋一直在我身边。」
「原嶋吗?」
城崎想起原嶋的脸,突然笑了起来。
「那家伙真是个大傻瓜,明明讨厌我讨厌得要死,可是我只说了一句要他留下来陪我,他竟然就真的一直待在我身边。」
Way 对城崎的话嗤之以鼻。
「你是说你的闪回现象就因为这样治好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不过,只要跟他在一起,我就会觉得很安适,因为他好傻。」
「是这样吗?」
Way 随便敷衍了一声,但是内心却感到不安。
以前不管城崎跟什么样的女人或男人上床,他都不怎么关心。城崎跟别人扯上关系时总是基于某种盘算和考量,没有什么值得他害怕的。城崎以前也说过他不会谈恋爱。
可是每次谈到原嶋时,城崎就露出一副幸福的表情。这让Way 感到非常担心。城崎被原嶋所吸引,虽然他本人似乎还没有发现……。
「今天晚上他大概还会到店里去吧?我们去找找喳吧?」
「他一定不希望你去吧?」
「那才好玩啊!那家伙没什么耐性,很容易动怒。调侃他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现在不是找原嶋麻烦的时候吧?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知道啦!」
「上面的人好象也开始注意了,如果事情败露就血本无归了。」
「找证据的事就交给我来办,就算动手打人,我也要让他说实话。对了,你为什么不吃?不吃完会对不起所有平民百姓的,哪、快吃吧!」
城崎将Way 敬而远之的牛丼推回他面前。Way 瞄了牛丼一眼,明显地露出厌恶的表情,又推开了。
「暴力和强迫不是具有知性的大人会做的事。」
城崎笑着又把牛丼推了回去。
「对东西有好恶之分才不像大人做的事吧?」
「总、而、言、之,请你赶快把问题解决了。对方也不可能一直不在家吧?」
「我知道,快吃吧!」
「……」
***
内山在不被其它人看到的情况下,快速地拿起打印出来的文件,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B5的纸上列着WELL CHEMICAL 过去的新进职员的档案。内山从上方按照顺序寻找城崎的名字。可是,在城崎宣称七年前进公司那一天的名簿上,却找不到城崎哲也的名字。
「果然……」
内山将那张纸藏在文件堆里,坐靠到椅子上想着事情。他沉着脸坐了一会儿,最后下定决心拨了内线电话。
***
内山战战兢兢地站在部长室豪华的橡木桌前。
研发部部长立木一脸阴郁,坐在皮制的椅子上。桌上放着内山提出来的资料。
内山一直等着立木开口说话,立木似乎很感困扰,不知道该不该说。
「是谁告诉你的?」
「没有人,是我自己发现的。」
内山说完,立木呼地叹了一口气。
「城崎可能是在总公司的要求下前来的。」
「那么,他真的是如大家所推想,前来进行内部重整的吗?」
立木先提醒内山「可不要把事情对外公怖」。
「这完全是流言,这次派遣研究生前来大概是会长的意思。」
「会长?」
WELL CHEMICAL 的会长不但执掌制药公司,也足跨足化妆品和化学工业产品的制造界巨人。这几年来,他也涉足了网络领域,在美国经济界具有举足轻重的份量。
可是,因为年纪大了,最近似乎很少出现在外人面前。
内山也只在杂志或公司内部报纸上看过他的相片。他的半张脸被白色的胡子给遮住,看起来像是一个老顽固。
「那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嘛……,大概就是为了企业重整吧?大家都战战兢兢的,这件事算是高度机密,底下的人都不知道。」
「我明白。这纯粹是一种煽动吧?那么,城崎也是总公司内部编制的人吧?」
「真是的,搞了个这么个棘手的家伙来。」
「还有四天。」
内山对立木行了个体就离去了。立木叹了一口气,打内线要秘书送茶水进来。
***
「我们期盼您再度光临!」
原嶋不断地做口头上的寒暄。
此时,内山拿着原嶋交给他的钥匙,在原嶋的家等着。他瞄了时钟一眼,十点过一些。
星期一上门的客人总是比较少,大垣似乎很不满意,但是原嶋则因为可以尽早回家而感到安心。
这时城崎来了。
他的打扮跟第一次来时一样,穿著MA-1,戴着太阳眼镜,和一个原嶋不认识的男人一起走进阿特格米斯。
「原嶋!到办公室去!」
透过萤光幕看到城崎时,大垣二话不说,立刻命令原嶋进办公室,自己则堆起满脸的笑容来到两人面前。
「啊!城崎先生,欢迎光临。」
大垣深深行了一个礼,很夸张地前来打招呼。
「裕贵呢?」
「不巧今天晚上他被先来的客人点名全台了。」
大垣充满歉虑地连行了几个礼。城崎一脸不满,旁边的Way 则笑了起来。
「有来是被捷出先登了。怎么样?今天就先回去了?」
「不!我决定今天晚上要跟你还有裕贵三个人喝个痛快,我不会这么容易就死心的。喂,能不能把他叫过来?」
「……对不赴,先点名的客人有优先权。」
大垣一边擦着额头上冒出的汗水,一边拼命讨城崎的欢心。因为对方是个肯花钱的大爷,如果激怒了他,只怕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可是,他又很担心原嶋面对城崎的时候,不知道又要做出什么事情来,万一这次真的惹城崎生气就糟糕了。
他心想,第一次来时点了许多公关坐台的城崎在要不到原嶋的情况下,应该会对其他的公关产生兴趣吧?然而,出人意料的,城崎却只要原嶋。这跟大坦料想得差太多了。
「阿哲太孩子气了,这样会增加他的困扰的。随便找个人都好嘛!」
Way 安抚着城崎,可是城崎就是不肯松口。
「不要!我要跟裕贵一起喝酒。」
年纪其实差不多,可是Way 跟城崎之间的关系好象是小孩子跟保护者一样。Way带着苦笑向大垣道歉。
「对不起,他太任性了。」
「哪里……我们才不好意思,没能顺客人的意。」
「可恶!既然这样,我就直接去谈判!」
「城崎先生!」
大垣拼命地想留住大步往里面走的城崎。城崎一把甩开大垣的手,作势要闯进去。
「我明白了,就由我来交涉,请您先镇定下来。」
大垣的声音已经带有哭意了。Way 站在两人后头,一脸愕然。
「立刻去把他叫来,否则我就闹你的场!」
「是!那么请先跟我来。」
大坦交代其它的公关先将两人带进去之后,重新整理了一下皱乱的衣服,快步走回办公室。他急慌慌地打开门,坐在里面的原嶋惊愕地抬起头来。大垣一脸露骨的不悦,大步地走进屋里。
「城崎说非要你不可。他在十号房,立刻过去。」
「啊?」
不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原嶋一脸茫然。他的表情更让大垣感到焦躁。
「他指名要你,赶快去!」
「是!」
原嶋被大垣的气势一压,赶紧乖乖地赶往十号房。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反正一定又是那个城崎干了什么好事吧?原嶋还没看到人就先一肚子气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有职业意识,脸上带着职业笑容,走进十号包厢。
「让您久等了。」
城椅正在里面跟串场的公关及一名陌生男人一起喝酒。
这个男人年纪跟城崎差不多,而且也英俊得引人侧目;但是,若要说城崎拥有男性魅力的话,那么这个男人从某方面来说却充满了女性的媚力。
细长的单眼皮和细致的白皙皮肤给人一种完美的陶瓷般的印象。和这个男人在一起,旁边的公关就逊色得可怜了。
或许是自己也心知肚明吧?公关一看到原嶋进来,就立刻消失无踪了。城崎心情似乎不太好,一手拿着酒杯低着头。
原嶋不知道该不该落座,只是呆呆地站在两人面前。这时城崎将空了的酒杯用力地敲在桌上。
「酒!」
原嶋单脚跪在桌子前面,为城崎调酒。他把酒递给城崎之后,Way 接着也把酒杯递给原嶋。
「能不能也帮我调一杯?」
「是。」
当原嶋调酒时,Way 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他身上。那犹如科学家般冷静地观察事物的锐利视线,让原嶋觉得很不自在。
客人将公关当做物品一样来看犹如三餐便饭,可是,Way 的视线却像检查商品的检查员的眼光。
原嶋将酒杯送上去时,Way 只是嘴角浮起一抹微笑,接过酒杯。城崎仍然一脸不悦。
「你要顶着那张臭脸到什么时候?这样会让特地跑来陪我们的裕贵为难的,对不对?」
对方突然提到自己,原嶋赶忙摇摇头。
「我……无所谓。」
在公司里虽然跟城崎在同一个房间,但是除了工作上需要之外,他几乎不和城崎说话。一方面是没话可说,另一方面也是讨厌城崎的原嶋刻意回避。
但是身为一名公关,炒热现场气氛就是原嶋的工作。然而,面对城崎时,他实在很难将两者之间的感觉区隔开来。
在Way 的安抚之下,城崎仍然显得不高兴。一股令人难耐的气氛笼罩着现场。
「两位是朋友吗?」
原嶋受不了这极沉默的压力,只好随便找问题问。Way 很坦率地回答:
「嗯,我们从学生时代就建立起一段孽缘……已经有十年以上了吧?」
「好长的交情啊!」
「这种事有什么好讨论的?」
「又这样讲话。」
城崎一口气将酒喝光,又递到原嶋面前。
「酒!」
原嶋默默地接过酒杯,继续调酒。递给城崎的时候,城崎看也不看原嶋,接过了酒杯。
Way 代替手足无措的城崎对原嶋说:
「可以叫你裕贵吗?或者叫原嶋先生比较恰当?」
「……在这里叫裕贵就可以了。」
「这套西装真适合你。是意大利制的吗?」
「这是店家供应的,我不是很清楚……」
「你在这里好象挺受欢迎的,应该是受高等教育的关系吧?」
「是吗?其实是因为我不适合这里。」
被这么端整的男人称赞,听起来却好象还是话里带刺,让原嶋高兴不起来。可是Way 却否定了原嶋的话。
「你很适合呀!相当有资质,你太小看自己的魅力了。阿哲对平凡的公关可是不会产生兴趣的,对不对?」
「哼!你称赞他过头,他可会得意忘形的哦!」
城崎哦着酒,不悦地听着两人的对话。
「裕贵怎么会进制药公司的?如果方便的话,我愿闻其详。」
「没什么大不了的理由。我的父亲和哥哥都是医生,从小我就觉得自己也应该会当医生,可是却没考上医学系。」
原嶋害羞地笑着耸耸肩。
「后来在药学部遇见了内山先生,是他让我觉得制药公司的工作也不错的。」
「内山先生?」
「就是第二研发课的代理课长内山贤二先生。」
「是学长的影响?」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很有才能,又很照顾人。」
「那种家伙一定是戴着一张好人的面具骗人的。」
城崎粗鲁地打断原嶋的话。听到城崎说内山的坏语,原嶋不悦地顶了回去。
「你对内山先生又不了解,怎么可以这样说?至少他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是你远远比不上的。」
「说的好。」
城崎那很明显的挑衅态度,让原嶋差一点就想拿起手边的矿泉水丢过天。听到自己亲近的人遭到毁谤,那极怒气比自己遭到恶意批评更让人生气。
「我相信他也不想让像你这种不知羞耻的人称呼他的名字。真希望你见贤思齐。」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城崎将杯子用力往桌上一放,粗暴地抓起原嶋的领子。原嶋觉得快要窒息了,却依然不松口。
「说就说,你是垃圾!最差劲的人!」
「裕贵跟阿哲都镇定下来。」
Way 想阻上,却被城崎一把甩开,他用两手勒住原嶋的脖子。他那燃烧着怒气的眼底有着杀意。
「你又怎样?瞒着公司在这种地方打工!」
「我也不喜欢……做这种事……」
「只因为欠了钱?也不想去找逃跑的人,却只会往这里一边欺骗自己,一边给自己借口存活下去。像你这种懦弱的家伙不管做什么事都只会把责任推给别人!」
城崎的手毫不留情地扼住原嶋的脖子。原嶋的呼吸道受阻,没办法呼吸。原嶋只好用身体去撞城崎。城崎一个失衡,手稍微松了开来,原嶋一倒在地上,就压着喉咙猛咳。
「你这个……」
「阿哲,适可而上……」
Way 一把抓住正要跳向原嶋的城崎的手。下一瞬间,城崎的身体便浮在半空中。才一眨眼,他就重重地摔在地上。
「唔!」
「你喝过头了。」
Way 若无其事似地拍拍两手。原嶋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Way 把手伸向原嶋。
「对不起,阿哲的酒品很差。」
原嶋战战兢兢地抓住向他伸过来的手,站了起来。城崎还爬不起来,躺在地上呻吟。Way 又伸出手将城崎拉了起来。
「我们不是来这里吵架的吧?」
「哼!」
「要回去了吗?」
城崎斜眼看着仍然摩搓着喉咙的原嶋。
「嗯。」
当城崎整理自己的服装时,Way 小声地对原嶋说:
「我了解你的心情,可是,如果太过相信人,后果会令你很遗憾。曾经被背叛的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
「真是的,你这样做不是得到反效果吗?」
Way 和城崎坐在临时栖身的饭店房间的计算机屏幕前。画面上映着公司的LAN 存入画面。
「你这样做不但没有警告他小心内山,反而让他对我们提高警觉。」
「都是那个傻瓜不好,竟然还称赞那种可恶的家伙。」
「他并不知情,有什么办法呢?」
Way 的手在键盘上快速地敲打着,萤光幕便切换成邮件的管理画面。上面排列着今天公司内部来来往往的邮件内容。两个人从上往下,一封一封地看着。
一般的邮件是被送往称为邮件服务器的主计算机,然后再各自区隔分送。当邮件还在服务器内时,服务器的管理者就可以自由阅读所有的邮件。
Way 从外部入侵该服务器,在不被管理者发现的状况下将邮件拷贝下来。
大部分都是联络会议时间的变更或繁杂的事务程序之类的邮件,剩下的就是私人信件。不是讨论今天到哪里去喝两杯,就是讲哪一个部门的哪个课长如何如何等无聊的内容。
以城崎为话题的邮件也不在少数,可见这个来自美国的可疑研究生是众人注目的焦点。
「很受欢迎嘛!」
「私人邮件太多了。」
城崎不由得为邮件之多叹了一口气。
「阿哲……这个是?」
Way 停下了动作。那是内山给原嶋的邮件。他不像是个心机深沉的人,不过,要不是对计算机很了解,多半不会知道邮件有被窥视的可能。
「好象也是以你为谈话主题哦!」
「谁叫我是话题男人?倒是他们说什么今天晚上在原嶋家?」
「他掌握什么线索了吗?」
「也许……或者……」
城崎思索了一下,突然抬起头来。他的眼底浮现恐慌的色彩。
「阿哲,难不成!?」
「去把车开出来,我们到原嶋家去!」
爱情麻药 新井谅
宿命IV
原嶋来到公寓,先到的内山已在玄关等着他。两人一起走进公寓里。
「你身上有酒味?说有工作,其实是跑出去喝酒吧?」
内山一边脱鞋子一边说道,原嶋一听,心头猛然一惊。内山知道他身负庞大的债务,却不知道他在哪里打工。
「你在酒店打工吗?」
「嗯……」
原嶋含糊其词,内山也就不再追问,让原嶋姑且安心了下来。
「请你坐那边,我先去泡咖啡。」
原嶋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访客,赶快把房间稍微整理一下,然后到只有半叠宽的小厨房去烧开水,泡了即溶咖啡。
他帮喜欢美式口味的内山泡了- 杯比较淡的,另外帮自己冲了一杯浓一点的。他因为工作和打工而累得精疲力尽,往往在洗过澡之后倒头就睡,所以其实他现在已经很想睡了。
内山坐在房间正中央的心桌子前面,从他带来的手提包里拿出几张文件,放在桌子上。这时原嶋拿着两个冒着热气的杯子回来了。
「就是这个,城崎进公司那年的名册。」
原嶋递了一杯咖啡给内山,另一杯放在自己面前,然后拿过文件快速地看了一下。充满艰涩英文的文件中并没有城崎的名字。
「我出差时遇见习经在美国总公司上班的研究员也说不认识城崎。我想他确实就是犯人。」
「这个嘛……其实还听说一件让我很不放心的事情。听说他好象是在会长直接管辖的监察室上作。」
「监察室?」
每个大型企业为了预防内部的腐败,通常都会设立和公司组织完全不相干的监察室。其主要职务就是调查公司的资金有没有被滥用,或者告发从事不法勾当的部门,品至查核业务内容有无迟滞现象。
在日本,监察室也常和其它部门联手从事不法勾当,引发许多问题。WELL CHEMICAL内部有直属于社长室的监察室,还有监督整个集团的直属于会长的两个监察室。
「尤其是直属于会长的监察室更让人觉得可怕。因为这些人都是会长直接网罗的,百中选一的职业集团。有什么风吹草动铁定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你是说城崎就是其中一份子?」
「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直属于会长的监察室成员的名字从来不公开,因为他们从事的是极机密的任务。」
「可是,他是来……」
原嶋话说了一半就打住了。如果专门负责察查公司内部不法情事的监察室出动的话,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将情报泄漏给对手的真凶另有其人。
「可是……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指明他是监察室的人;那么,那家伙就有可能是间谍啊!」
「你先别慌。倒是能不能再给我一杯咖啡?」
内山将空了的杯子递给原嶋。
「哦!我马上去泡。」
原嶋拿着杯子到厨房去时,内山悄悄地从西装的胸前口袋里拿出装有白色粉末的塑料袋。确定原嶋没有看着他,便小心翼翼地将粉末倒进原嶋喝了一半的咖啡中搅拌。
粉末立刻和黑色的液体混为一体,看不出任何异状。内山将塑料袋收起来,若无其事似地等着原嶋回来。
「话又说回来,为什么监察室的人会在大家绘声绘影公司里有间谍的时候才动起来?发生梅列斯宁事件的时候就应该立刻采取行动才对啊!」
「可能有其它真正的理由吧!」
原嶋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咖啡喝。内山定定地看着他。
「可能就如大家所传,总公司打算整顿日本分部。制造部门隶属总分司,而日本分部则只负责销售。因为日前WELL CHEMICAL 的销售管道和以前五木制药的销售管道有部份重叠。总公司方面可能想要整合吧?这一次监察室采取行动就是在找借口。这么说,在最上层负责指挥的可能就是会长。所以,这次出动的不是附属于社长室的监察室,而是由会长室出动监察。」
「怎么会这样?那我们会怎么样?」
「唔,有能力的人可能会纳入美国的研发部门;不过,大部分的人可能都会被淘汰掉。」
内山苦着脸皱起眉头。原嶋则为这晴天霹雳而饱受冲击。
「啊……」
「无论如何,最好还是先想想自己的退路吧!因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大刀一挥。」
内山的一番话给了原嶋原本平稳的人生致命的一击。
欠的钱总有一天会还完,可是,如果被企业重整淘汰掉的话,前途就一片黯淡了。他的未来就好象走进没有一丝丝光线的洞窟里一样。他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我只不过想平平凡凡地过日子罢了……)
不知道是不是冲击使得疲累更形加剧,他觉得好慵懒。他甚至没办法坐在桌子前面,好想马上躺下来。
好想睡……。
「都是他造成的,因为他来了……」
浮上他脑海的城崎的脸让他感到生气。
(我每天拼命地活着,却因为那家伙的搅局而变得一团糟……)
「原嶋,你真的不知道吗?」
内山突然用很温柔的语气问道。原嶋难以抗拒睡意,一边揉着不断下垂的眼皮一边反问道:
「知道什么?」
「城崎的真实身份啊!你是不是跟他联手想来试探我?」
「试探?你在说什么啊?」
睡意变得无法抗拒了,原嶋受不了,趴在桌子上。
「喂,别睡啊!回答我的问题!」
「嗯……对不起,突然觉得好困……」
原嶋想抬起头来,可是强烈的睡意使得他连动都动不了,于是又把头垂了下去。
「喂,起来啊!」
内山绕到原嶋后面,抓住他的肩膀拉起他。原嶋的身体无力地倒向后方。内山接住原嶋倒下来的身体,两手抱住他,让他躺到地上去。原嶋很舒服似地闭着眼睛。
内山轻轻地拍打了几次原嶋的脸颊。原嶋呻吟着,微微张开眼睛。
「你说啊!你跟城崎是什么关系?为什么那么在意他?」
「……嗯……」
听到内山在耳边怒吼,原嶋不禁皱起了眉头。
「因为他老是坏我的事……」
「坏你的事?坏什么事?」
「……坏我的事,如果我被解雇的话,都是他害的。」
「被哪里解雇?」
「……阿特格米斯。」
「那是什么店?」
「……男公关俱乐部。」
内山扬起眉头吹了声口哨。
「你所说的酒店就是公关俱乐部啊?……可是,那么城崎他……难道你们发生关系了?」
极度想睡却又接二连三遭到质询,原嶋感到焦躁无比。他好想静下来。明明想睡得要命,却有人老是问令他不快的事情。
「喂,回答我!」
「我讨厌那种人!」
「为什么?」
「最讨厌了。对我……做那种事。」
「发生什么事了?」
「……讨厌。」
「你就那么讨厌城崎吗?」
「那还用说?只不过被他抱了一次,怎么可能就喜欢他怩?」
「哦……」
原嶋昏沉沉的头脑茫然地想着,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事呢?
(明明不能告诉别人的……因为想睡的关系吗?好想睡、好想睡……)
「喂,别睡啊!是不是药效太过了?我还有事要问你。」
「……嗯……药?」
明明想睡,听到这个字,原嶋却有专业性的反应,内山不由得笑了。
「是的,是乐。让你什么事都想说出来的……」
内山用力地摇晃着原嶋的肩膀,原嶋又被人从舒适的睡眠深渊中叫了回来。
「你说吧!新成份的化学式。你总该知道吧?」
「……知道,可是那是机密。」
「这我知道。不过,你说吧!说了就让你睡。」
「……」
每当原嶋即将坠入睡眠深渊时,内山就摇他的身体,或者拍他的脸颊将他叫回来。
「说!说出来!」
被内山毫不留情地用力摇晃着身体,原嶋微微地睁开眼睛。眼前是满脸怒容的内山。
(他为什么生气呢……)
原嶋茫然地想着,同时闭上了眼睛,想深深地睡去时,又有人在耳边怒吼着。
告诉我!告诉我!真是吵死人了。
(问这种事干什么?要这种情报有什么好处?)
「非常有用。说!」
(可是,这是机密……)
「没关系,说吧!」
「……」
我不过是在脑海里想着而已,他怎么会回话呢?
「把化学式说出来!」
内山快速地将原嶋说出来的复杂化学式写在纸上。他的声音太细,很难听得懂。他一定也没发现自己说出来了吧?
说完之后,原嶋立刻陷入深层的睡眠当中。内山将记下来的化学式小心翼翼地放进内袋里,然后将放在桌上的咖啡杯拿到流理台去仔细地清理干净。
自己用过的杯子也用布擦去指纹。
「这样就行了。」
回到桌边的内山从他带来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信封上写着「遗害」两个字。内山将信封放在桌上,又从公文包里拿出注射器和手术用的手套。
戴上手套之后,将注射器拿到原嶋无力的手上印下指纹。然后将透明的液体从安瓶中吸上来。
听到原嶋说出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副业之后,原嶋那失去意识的脸上看起来格外地娇艳。
(公关俱乐部啊……)
半开阖的嘴巴,还有以男人而言显得太过纤细的鼻子、长长的睫毛。散发出一股充满虫惑的魅力,确实是不输给那种场所的女人。
(他就是用这张脸讨好客人的吗?)
以前因为原嶋踏实而朴实的个性,他从来没有用这种角度看过他。可是,现在在身为男人的他眼里看来,原嶋确实是非常有魅力的。
「最后才发现到你的美,确实是太可惜了一点。」
内山自言自语地拉起原嶋的手臂。
「我会让你死得一点都不痛苦,所以不要恨我。」
说着,他将锐利的针头刺进原嶋的左手腕里。原嶋动也不动。
活塞慢慢往下降,液体注入了原嶋的手腕中。内山充血的眼中带着兴奋的色彩,看着注射器里的最后一滴液体消失。
「!」
突然听到外面有车子紧急剎车的声音,内山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匆匆开门的声音之后便是杂沓的脚步声。内山赶紧拿起公文包,将注射器丢在原嶋手边,然后跑向玄关。
他将门敞开,来不及穿鞋了,两手一抓就跑到外面去。几乎就任他躲进安全梯的瞬间,电梯打了开来,城崎和Way 同时飞跳到走廊上。
两人没有注意到内山,直接朝原嶋的房间跑去。内山轻轻地咋了咋舌,悄悄地走下安全梯。
「裕贵!」
城崎跑进房里,看到倒在地上的原嶋。剎那间,城崎停下了脚步。立刻追上来的Way 看到里面的景象也皱起了眉头。
城崎的身体微微地颤抖着。他的心很想跑向原嶋,可是身体却又想逃出去。
「阿哲。」
「没关系。」
城崎屏住气息,跑到原嶋身旁。原嶋铁青着脸,紧紧地闭着眼睛。看起来像在睡觉,可是旁边却滚着注射器和安瓶。桌上有白色的信封。
城崎强忍住涌上来的恶心感,确认原嶋的脉搏和呼吸。心跳声细得几乎随时要消失了一样,越来越弱。呼吸也变得断断续续。
「阿哲,你看这个!」
Way 捡起安瓶递给城崎。城崎瞄了印在安瓶上面的药品名称,愤怒地骂道:
「是因休林……。大量施打会造成心跳停止,而且在分解之后不会留下任何证据。竟然用这么骯脏的手段。」
「送他到医院去吧!得赶快处理。」
「嗯……」
城崎抱起原嶋,将他抱往停在外面的车子。Way 坐上驾驶座,城崎则抱着原嶋坐在后座。车子发出嘎的声音,急速往前冲。
「可恶……内山那家伙,我一定要宰了他!」
城崎怀中的原嶋脸色越来越苍白,摸起来是冰冷的。
「裕贵,喂,你可不能死啊!」
城崎一边拍着原嶋的脸一边在他耳边呼唤着。原嶋没有任何反应。
「裕贵,我一定会救你的,你可不能说死就死哦!」
***
原嶋躺在医院里那没有任何装饰的房间的病床上。
因为发现、处理得早,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可是过了一天一夜,他仍然没有醒过来。
他的手上打着点滴,嘴上罩着的氧气罩,只有供给氧气噗噗噗的声音在房里回飨着。城崎靠在床上,一直握着原嶋的手。
他像失了魂一样,眼睛定定地看着原嶋的睡脸,一面没有移开。彷佛害怕他一移开视线,原嶋的生命之火就会熄掉一样。
「阿哲……」
Way 带着沉重的表情站在门口呼唤城崎,可是城崎没有任何反应。
「探病的时间已经过了。」
「你先回去。我还要在这里待一会儿。」
「你在这里也于事无补啊!这不像你的作风。」
「……我想留在这里。」
Way 叹了一口气,终于死了心,独自离开了。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只剩他们两人的室内成了与外界隔绝的寂寥世界。
城崎抚摸着原嶋的脸颊。先前在公寓里像没有血色的死人一般的脸现在已好看多了。摸起来还有一点点温热感。
这是原嶋正慢慢恢复的证据。
「你不赶快醒过来,俱乐部的工作……会被解雇的。」
城崎对原嶋说道,他希望能引起原嶋某些响应。
「真是无妄之灾啊!差一点被杀算是很稀奇的经验啊,是不是该写一本手记呢?」
城崎撩拨着原嶋的头发。
「你真是个正经八百的家伙,根本就不适合当公关,偏偏浮起那套制服又那么正点,所以才会显得格格不入,让人家想调侃你。其实我好喜欢你的。」
城崎接着又把手摸向原嶋紧闭着的眼睛、小小的鼻子、紧闭着的嘴唇。要是原嶋有意识的话,一定早就气得跳起来打人了;可是,现在他只是无力地沉睡着。
「赶快醒过来。」
城崎把身体往前探,将罩在原嶋嘴巴上的氧气罩拿了下来,轻轻地把嘴唇压上去。有一点消毒药水的味道。
城崎再把氧气罩放回去,把两手搁在床上支着头,看着原嶋的侧脸。原嶋不知道是不是做了恶梦,他时而皱起眉头,时而露出痛苦的表情。
「等你醒过来,我会告诉你的……。我会把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有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
城崎瞇细了眼睛,爱怜地俯视着原嶋。
「不要丢下我,这里还有人在等你。」
***
星期三,内山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将送到他家的早报看个彻底。可是,没有一个地方刊有制药公司职员自杀的报导。
难道是时间上来不及?或许是还没有被发现。内山同时感到安心和失望。总之,这件事就先行搁下来了。
可是,尸体一定很快就会被发现的。连同放在尸体旁边,用文字处理机打的遗书也一样。
遗书的内容一定会让报纸和杂志炒翻天吧?里面写着因为大笔欠债周转不过来,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把公司的机密泄漏给其它公司,却一直为罪恶感所苦,最后终于自杀等等。
他是在熟知原嶋性格的情况下写出来的。自己应该不会因为那封遗书而遭到怀疑。
公司内的人都知道原嶋和内山关系密切,警察当然也会找上们吧?但是,内山有自信可以在侦讯的过程中表现得完美无缺。只要过了这一关,之后就海阔天空了。
他可以带着从原嶋那边得到的化学式卖给第六制药,获取暴利。
太完美了!
可是唯一让他不放心的是当时跑进来的城崎。
当他听到原嶋说出和城崎的关系时着实吃了一惊。他习经对原嶋长期以来没有交往的恋人一事感到不解,可从来不知道他的「性趣」在这方面。
他不知道这两个人究竟有什么关系,但是,就算城崎如内山推测是监察室的人,他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是内山杀了原嶋。
原嶋是自杀的,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是他偷走了机密。
就算有人怀疑,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是的,我的计画是完美的,根本不用担心。」
***
到公司时,四周人事仍然没什么改变。内山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向原嶋的一个部属打招呼。他记得应该是叫卫藤吧?卫藤一看到内山就紧张地响应。大概是原嶋平常就跟他提过吧?
只见卫藤看着内山的眼底带着强烈的崇拜色彩。
「原嶋主任还没到吗?他没有回我邮件。」
「啊!他请休假。今天早上打电话来说身体不舒服。」
「打电话来?」
内山大吃一惊反问道。
「是的。他说最近胃常痛,身体状况不好。」
「是吗?希望他快点好起来。」
内山太过震惊,以至于要费好大的劲才能挤出一些话。
(电话?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没有死吗?)
他立刻想到那天晚上从电梯间冲出来的城崎。这时他才想起也没看到城崎的身影。
「城崎先生呢?原嶋没来他一定很伤脑筋吧?」
「城崎先生今天也请假。上次出差时遇到很多麻烦,或许是感冒了。」
原嶋和城崎。内山心中自然立刻想到这两个请假的人是在一起的。他的心跳加速了。如果城崎救了原嶋,把所有的事情都跟原嶋说了的话……。
「……对不起打扰你了。」
「哪里?能跟您说话是我的荣幸。下次去喝两林时请务必带我一起去。」
「如果有机会的话。」
内山明知永远不会有那种机会了,脸上却还是带着笑容说。
和卫藤告别之后,内山急急地走向外面的公用电话。这段期间,他的脑海掠过许多可能性。
药量确实足以致死,如果没有进行急救措施,急速下降的血糖值会要了原嶋的命。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唯一的可能就是城崎救了原嶋。
城崎那时候去干什么?虽然只瞄到他一眼,不过看起来似乎很紧急的样子。不像是来恋人家里玩的模样,反倒像因为异常事态而赶来的急救队员似的。
简直就像完全明白房子里即将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难不成……原嶋说了?)
内山瞬间怀疑自己是着了道了。
明明是寒冷的冬天,内山的衬衫却被汗水整个濡湿了。
内山拿起公共电话的话筒,快速地拨了号码。确认对方的声音之后,急迫地说:
「是我。你那边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事……是吗?啊!没什么。」
话筒那边的声音很明显地乱了步调。内山强忍住焦躁,安抚对方切莫乱了方寸。
「你听着,我会处理好,你不要轻举妄动。我可不想因为多事而全盘皆输。……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先通知我,知道吗?」
内山不理会对方还喋喋不休地讲着,率先挂了电话。粗暴地挂上话筒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
「可恶,都是一些不济事的家伙……」
***
星期四,原嶋依然请病假。报纸上也没有出现自杀的报导。
内山心里难掩焦躁的情绪。
(到底是怎么回事?事件都还没被发现,可是原嶋也没有现身……)
这时候,内山在休息室看到了城崎。城崎一脸无趣的表情,喝着咖啡。因为正值午休期间,休息室里有几个职员,显得有点喧闹。
而城崎则浑身散发出让人难以接近的气息,独自落寞地坐着。看起来似乎相当疲累。
(这家伙到底知道多少啊……)
他有自信计画是完美的,绝对不会被发现。就算城崎知道什么,他也不会有什么证据。因为这种自信,内山被一股主动找城崎谈话的冲动所驱使。他很想知道,城崎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内山一走近,城崎便抬起原本落在咖啡上的视线。
「哟!这不是城崎吗?」
城崎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点点头。从他投过来的眼神中看不到任何感情。定睛一看,内山反倒觉得自己的感情彷佛要被他看穿了似的,不禁一阵惊慌。
他一直认冯如果城崎知道什么的话,应该会溢于言表的,没想到却落了空。
(果然……用一般的方法是行不通的……)
「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只是一直很注意你,之前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谈谈。」
乍见之下,城崎看似一个不擅于交际的平凡男子。看不出一丝丝原嶋讨厌他的理由何在。
「那究竟是什么事?」
「原嶋主任今天也请假吧?他最近常请假,我在想,会不会造成你很多不便?」
「……你是我的负责人吗?」
「不,也不是这样……」
「那就跟你没什么关系啰?」
面对城崎无体的态度,内山勉强压抑自己不要动怒。或许对方是故意想激怒自己的。
(哼!我才不会上这种当。)
「城崎先生不是在总公司的研发部上班吗?我可以问一下,你做什么研究吗?」
城崎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扬起一边的眉毛,一脸不悦。
「……不方便说吧?因为这一带有太多商业间谍了。」
城崎说着将空了的杯子往垃圾筒里一丢,站起来作势要离去。
「告辞了。」
「请等一下!」
内山急忙叫住城崎。
(这家伙果然知情……,明明知道却还装蒜。)
内山瞬间确定自己获得了胜利。明明知情却不采取任何行动,这就表示这个男人抓不到证据。
(可是,因为没有证据,所以他没办法做什么。他能找到的仅是我事先准备好,原嶋将受到质疑的证据。真是遗憾了……)
内山强力忍住即将失笑的冲动,压低声音说道:
「你是原嶋的恋人吧?」
城崎头也不回,只是用视线投向内山。
「……这是主任说的吗?」
「是吧……」
城崎一脸的不耐。内山得意忘形地继绩说:
「我认识原嶋很久了,可是从来没有发现他对这方面有兴趣。」
「……你……」
「啊?」
「……就算我没有足以制裁你的证据,可是如果你以为我还在犹豫什么,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城崎用充满威压的声音说完就离开了休息室。
留在后面的内山不禁全身发抖。城崎这句话分明是一种威胁。
(得赶快采取行动才行……)
***
「内山先生吗?」
突然打到行动电话上的声音让内山不由得想问一声:为什么妳还活着?
「原嶋吗?你连请了两天假,到底是怎么了?生病了吗?」
内山不让对方发现自己内心的震撼,用若无其事的语气问道。原嶋的声音听起来相当有精神。
「我现在在医院。我一直被监视着,没办法跑出去。我没什么时间了……」
「监视?怎么回事?」
「他们说不让我跟外界联络。……穿黑衣服的人一直看着我。我说要去商店买东西,好不容易才跑了出来。」
「……黑衣服?」
「大概是城崎的部下。我醒过来时就在医院里了……我不记得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我一点都记不得了。」
内山用手摀着话筒,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说,免得被原嶋发现他的焦躁。
是真的吗?
确实有报告指出,他用在原嶋身上的药会有严重的副作用,那就是丧失记忆。所以,他不可能是骗人的。如果他还记得的话,就不该打这通电话的。可是……。
「喂?内山先生,你听得到吗?」
「啊!哦……」
内山的思绪被原嶋的声音打断了,赶紧应了一声。他担心不作声反而会让对方感到奇怪。
「明天我一定会去上班,到时候再详谈。……啊!他们来了,我得挂电话了。再见。」
「喂……」
电话挂断时跟打来时一样唐突。内山用微微颤抖的手关掉了行动电话,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极力避免被四周的同事发现他的不安。
(这是怎么回事……)
他表现出的敌意在城崎面前发挥不了作用,原以为原嶋就算不死也不可能没事;可是,刚刚原嶋在电话里的声音却好象挺有精神的。说明天会来上班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是真的吗……)
仔细想想,原嶋是那么讨厌城崎,不可能囫囵吞枣就接受城崎所说的话。这么说来,很可能这是真的了。或许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才会打电话来。
既然知道原嶋还活着,内山就片刻也得不到安宁了。因为谁也不晓得他什么时候会恢复记忆。要将罪行继续掩盖下来,就必须迅速地进行所有的计画。
既然原嶋说他明天要到公司上班,那么只能利用明天将一切处理干净了。
(真是的……好个笨家伙啊!竟然自投罗网地跑到我面前来。)
只要将原嶋料理掉,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内山安了一颗心,马上又若无其事地回到工作上。
***
星期五,天空好象跟内心的阴郁心情成对比一样,一大早就万里无云。
因为人事异动而被大量交接的业务逼得团团转的内山,整个上午都没办法和原嶋取得联络,心里焦急不已,却仍不得不和大量的资料搏斗。
原嶋随时都可能恢复记忆。他好想尽快将让他如此不安的因素去除掉。
因为紧张而无法集中精神,工作一直进行得不顺利。内山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得一如往常,可是在一旁的部属们都可以明显地看出内山的焦躁。
平常难得表现得如此焦躁的内山竟有这么痛苦的反应,部属们于是开始质疑,这次的异动是否对内山造成很大的冲击。
就在接近午休的时候,内山发现有邮件送进计算机。由原嶋发送过来的邮件上注明午休时间在休息室碰面。
看到邮件时,内山竟然很不可思议地可怜起原嶋了。明明是自己想杀掉原嶋的,然而他却对主动上门找死的原嶋感到悲哀。
然而,那只是一闪即逝而已,下一瞬间,他想到的是如何有效率地停止原嶋的呼吸。
***
当内山走进休息室时,原嶋止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久等了。」
原嶋听到内山的声音时抬起头来。他的样子仍然一如往常,看不出大病初愈的样子。脸色虽然差了一点,但也可能以是光线的关系。
总之,跟平常没什么两样的原嶋就坐在眼前。内山努力装出很平静的样子,带着笑容举起手打押呼。
「这里人太多,我们换个地方吧?」
内山说完,原嶋便率直地表示赞同。
原嶋一向如此,但是他今天这样的表现却让内山疑心另有内情,心里忐忑不安。会不会是设计好的?会不会被原嶋骗了?
看到原嶋精神奕奕的样子,这些疑问开始不自觉地从内山心底涌现。
「到外面去吗?」
「……不用了,我们到会议室去吧?现在应该没有人使用。」
内山选择的是开小型会议时使用的心会议室。会议室的好处是不但可以从里面上锁,而且声音也不容易外泄。
(这一次一定不能失败。)
内山的意识份外地集中于藏在他胸前口袋里的注射器上。里面装有足以致人于死地的因休林。他打算用这个东西杀死原嶋。
原嶋完全没发现内山的诡计,和他一起瞒着众人溜进会议室。内山跟在原嶋后面走进去,反手上了锁。听到门锁喀喳一声,原嶋回过头来。两人视线相对,内山耸了耸肩。
「有人闯进来的话就麻烦了。」
原嶋也不再追究,两人直接就靠在中央的桌子上。
房间里整齐地排列着椭圆形的桌子和十张椅子。百叶窗是垂挂下来的,因此室内有点阴暗。
「看起来事情相当麻烦啊……」
内山小心翼翼地选择措词。记忆这种东西是很不确定的,虽然说忘了,可是谁也不敢保证不会因为某种机缘而回想起来。
「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只有一点模糊的记忆。可是……我记得内山先生在场吧?」
「啊……那天是为了谈城崎的事到你家去了。可是,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也早早就离开,很抱歉,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是吗……」
原嶋失望地叹一口气。他沮丧地垮了肩膀的样子让内山放下了一颗心。
(他果然不记得了……)
那么,他一直担心的城崎和原嶋的关系就只是多虑了。内山心中掠过一个念头:就算不在这里冒险杀掉原嶋,也应该有更简单的方法才对。
(不,还是动手吧!这种事不能拖泥带水。)
内山赶忙改变话题,不再多想了。
「对了,城崎就做到今天吧?」
「啊,是啊!」
内山赶忙附和了一声。
「他已经把桌子都整理干净了,明天好象就要回美国去了。」
「是吗……」
(那家伙是监察室的人,现在却说回去就回去,是找不到任何证据而打退堂,还是抓到什么确切的证据了……︶
「我说原嶋,其实你跟那个男人的感情很好,对不对?」
内山出其不意地问道,原嶋一脸意外。
「为什么?、很讨厌他的。」
「为什么……?是耶家伙说的呀!就是你那个叫什么的部属……」
「卫藤吗?」
内山支支吾吾的态度让原嶋狐疑地皱起了眉头。内山企图打消他的疑虑,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对,大概就是他吧?他偷偷告诉我的。他说你跟城崎表面上好象很疏远,其实关系蛮好的。」
「没有这回事。」
原嶋很感意外似地嘟着嘴说道:
「他不是在医院吗?没有对你说什么吗?」
「说什么?」
「他没有说我什么吗?」
「内山先生?为什么?」
「因为……」
内山心知不能自暴罪状,便以「因为我很英俊」为由遮掩过去。要是平常,原嶋也会开个玩笑顶回来,可足这时候他却一脸严肃地瞪着内山。
「怎么了?只是开玩笑嘛!」
「你打算一直说谎下去吗?」
原嶋突然压低了声音说。
内山大吃一惊,身体整个僵住了。刚刚还一直很正常的心脏开始快速地跳动着。原嶋面无表情地问内山。
「你在急什么?脸色很不好耶!」
「……我急?是吗?你在说什么啊?」
内山笑着掩饰过去,但是表情却是僵硬的,声音也在颤抖。相对的,原嶋却沉稳得近乎不自然,脸上的表情有点阴郁。他的冷静甚至让内山感到有点不舒服。
「内山先生……」
原嶋定定地看着内山的眼睛。
「你认识秋川充这个人吗?五年前还在我们公司,对了……他的职位就跟内山先生现在的职位一样。你记不记得他的长相?」
「……我约略记得以前是有这个人,他怎么了?」
原嶋突然提出来的人名让内山难掩惊恐。看到内山强忍镇定的样子,原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秋川在五年前离开我们公司,立刻就进入第六制药。现在也还在那边工作。不过,这件事内山先生一定比我清楚吧?」
「我不是说了吗?我不记得秋川什么的。」
原嶋不理会内山,继续说道:
「秋川是个阴沉的人,虽然有研究能力,但是人际关系不佳,在公司内的评价不高。五年前,我进公司时,公司经营不善的情况刚好浮上台面。我很着急,因为有人说这个我才刚进来的公司就要倒闭了,我当然很担心。可是,秋川的焦急更远在我之上。因为,就算公司破产了,我也没什么损失,但是秋川可不这么想。万一公司倒了,他就没地方可去了。已经三十几岁的秋川要再换工作已经很难了。如果他有什么傲人的业绩倒还好,不巧,他连个象样的药也没开发出来。于是他想了又想……你想秋川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我怎么会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讲这种事?」
内山无意识地把手摸向胸前的口袋。现在他觉得这个东西是唯一可以让他感到心安的魔术道具。原嶋发问完也不等内山回答又继续说道:
「秋川背叛了公司,把自己团队研究的机密卖给了第六制药。报酬就是他到第六制药去工作。之后,又接连发生了好几次泄密事件。你很惊讶吧?」
「……」
内山没办法回答,因为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当时他只是稍微地推了一把,秋川就轻而易举地背叛了公司。
最让内山感到惊愕的是,原嶋竟然发现秋川泄密的事。原嶋是从哪里发现内山小心翼翼地掩饰的事实呢?更重要的是,如果他发现了秋川的秘密,当然也可能发现当时身为共犯的自己……。
当内山想着这些事时,原嶋露出了不常见的悲哀笑容。
「你当然不会忘了吧?因为秋川是内山先生的直属上司。」
内山觉得体温急速地下降。
(原嶋一定知道。他知道……所以来试探我。)
内山产生了一股怒气,同时也涌起强烈的杀意。
「说什么不记得,原来你骗了我……」
「我真的不记得了,所以,我并不知道那天内山先生对我做了什么。真是遗憾。」
「……那么……」
「可是,有人告诉我了。我想自己确定这到底是真是假,所以……我来了。」
「是城崎吗……」
内山的声音因为太过激动而变得沙哑,恨恨地咒念着那个名字。
「如果你这样想,那或许就是这样了。」
***
当原嶋在医院的病床上醒过来时,旁边没有人。
他试着微微地活动身体,发现除了打着点滴的右手之外,身体倒是都能动,他小心翼翼地避免动到针头,微微地支起身体。
他觉得很慵懒,但是并不觉得痛。
然而,当他回想起自己在这里的理由时,立刻遭到一阵轻微的冲击。他发现自己的记忆好象被抽空了一样。
(……我记得我从店里回来……和内山先生约好碰面……)
离开酒店时的事还依稀记得,但并不记得自己回到家。难道是回家途中发生车祸?然而又一点记忆都没有。他越是试着要想起来,那段时间就越像不存在似的,脑海里甚至浮不起任何蛛丝马迹。
(我到底是怎么了……)
这时候,他听到门外有脚步声,赶紧躺回去装睡。门立刻打开了,城崎拿着塑料袋走进来。原嶋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继续装睡。
「对不起我来晚了。」
城崎一边自言自语似地喃喃说道,一边将手上的袋了放到床边。
「这附近没有牛丼店……只好将就着吃便利商店的东西。」
原嶋紧张得全身僵硬。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更想不出城崎为什么会陪在他身边。
(……难道又喝过头了?)
他的心跳因为焦躁越发跳得急速。可是,城崎好象完全没有发现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塑料袋沙沙沙地响起来。
「你看,是红豆面包哟!很令人怀念的红豆面包吧?你都不怀念吗?我已经有十年没吃过了。」
城崎应该认为原嶋还在睡觉,可是却一边对原嶋说着话一边吃着买回来的晚餐。他的语气听起来有着前所未有的沉稳和温柔。
(没想到他也可以这样讲话……)
原嶋不由得一阵感叹。
(要是平常就这样跟我说话的话,或许我多少会改变一下对他的印象……)
城崎现在的态度简直跟平常判若两人。
看到城崎兀自说着话,原嶋渐渐地对自己装睡产生罪恶感。从城崎的语气中可以真实地感受到他真的很为自己担心。他不能欺骗这样的城崎。
原嶋缓缓地睁开眼睛,于是咬着面包的城崎顿时停止了动作。原嶋没有说话,等着城崎反应,城崎便把面包放到一旁,露出笑容。
「哟!你终于醒了?」
「……这里是?」
「医院啊!一看就知道了嘛!」
一看到原嶋醒过来,城崎就又变回了原来的城崎。
「如果到一般的医院的话,会有很多麻烦事。这家医院会为病患考虑到很多事情,挺方便的。」
「麻烦事?」
「你差一点就死了。」
「……我不记得了。」
「是药的副作用混乱了你的记忆。还是别勉强自己去想了。」
「药?难道又是你吗?」
「笨蛋,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耶!」
城崎用笑容否定了原嶋的疑惑。原嶋看着天花板,搜寻着记忆。
(这家伙出现在店里,结果大发雷霆。然后我赶着回去,因为跟内山先生约好了要见面……)
「内山先生……?」
「记得跟内山见面的事?」
原嶋默默地摇摇头。他到了车站,朝着家里走去……可是,记忆从那一段就开始扭曲了,没办法整理出头绪。片断的记忆就像拼图一样,没有什么意义可言。
「内山那家伙给你喝了催眠药。那是一种有强烈自白剂作用的药,吃大多有时候会让记忆消失。万一用药不当还会留下永远的后遗症,是一种倍受争议的禁药。这种药可不是巴滋什么的可以比拟。」
「自白……?」
咖啡、文件、闪烁的萤光灯、散落的文件。
脑袋一片混乱。越是试图想起来,记忆迷宫就越复杂,渐渐地迷失在当中了。
「叫你别再想了,有些事情不想反而好些。」
城崎轻轻地碰触陷入混乱的原嶋的肩膀。
「你没有错,别太逼自己了。」
「那家伙还是厚着脸皮去上班了。一听说你生病请假,现在一定急得不得了吧?」
「内山先生呢?」
城崎苦着脸说。
「他为什么要急?」
「因为他原本想杀了你的。」
瞬间,一段被遗忘的记忆像闪光一般掠过心头。是谁的怒吼声?说!说呀!而且是一次又一次地怒吼。原嶋记得那个声音。
「那是……内山先生?」
像幻听般不明确的记忆就跟闪现时一样从脑海里消失。可是,其它的记忆又像乱码般浮上脑海。其中混杂着一些他没听到的单字。
城崎帮陷入混乱中的原嶋整理思绪。
「监察室是附属于总公司会长室的内部调查单位。执行的工作是锁定那些从事伤害公司行为的人,将损害减到最低。内山那家伙害怕自己泄了底,止急得焦头烂额。」
「……泄了底?」
「内山不是告诉过你,监察室已经开始活动了吗?他的情报倒很灵通。」
原嶋能想起来的情报太过片断,也找不出和城崎的解释有任何关连性。内山曾说他会带来城崎是商业间谍的证据。城崎所说的话和原嶋所知道的事实看似矛盾。
「内山先生为什么会焦头烂额?」
「如果你能平静一点的话,我再告诉你。如果让你太过激动,我会挨护士骂的。」
「没关系,你说嘛!内山先生怎么了?」
城崎很困扰似地搔了搔头,可是原嶋很坚持。他无法忍受这种悬在半空中、模棱两可的状态。
「你说嘛!你说什么药来着?内山先生冯什么要用那种药?如果你不说清楚,我怎么可能平静得下来?」
「你真顽固耶。我不是说了吗?内山企图将泄漏机密的嫌疑全部推到你身上,想杀死你。」
没什么耐心的城崎大吼着。原嶋被他这些话吓得一脸茫然。
「为什么?」
「你们好象都一口咬定我是间谍,其实真正的间谍是他。你们团队研发出来的新药成份大概也已经泄漏出去了。他就是为了套出新药成份才对你下催眠药的。他从做口中问出了新药的情报。」
记忆又开始晃动了,脑海里又响起熟悉的声音。
「……有人对我怒吼!告诉我化学式!好恐怖的声音……在我耳边……不会吧?内山先生怎么会企图杀我?」
「他知道你欠钱的事情。这正是你当间谍和自杀的最佳理由。当我们赶到你家时,桌上还留了一封遗书,是用计算机打出来的。上面写了很多事情。」
「真不敢相信……」
对原嶋而言,内山是他崇拜的对象。学生时代他就常常想成为像个性开朗、做事积极的内山那样的人。
「这是一个你不得不信的事实。」
「……内山先生调查过你,不是你陷害他的吧?」
「我?别开玩笑了。我一开始就是针对他来的。」
站在原嶋的立场来看,城崎陷害内山和他比内山企图杀他一事更自然。他实在不愿承认内山是一个罪犯。
「我宁愿选择相信内山先生,我要当面找内山先生问清楚。」
「笨蛋,下次你会被杀的。」
「内山先生不可能会被我的。」
「像你这种单纯的家伙正是最好的目标。」
「啰嗦!滚出去!」
原嶋用可以自由活动的左手抓起旁边的东西往城崎身上去过去。城崎灵活地闪过迎面飞来的东西,一把抓住原嶋的手。
「住手!」
「内山先生不可能做那种事,说谎的人是你!」
城崎不知如何是好。他不能对病人动粗,但是他也没有仔细去想,从大学时代就认识的内山和只认识几天的他,谁比较能获得原嶋的信任。
「你别激动,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你走!」
「你们在吵什么?」
护士听到骚动走了进来。她看看散乱一地的东西,又看看半支起身体,显得很激动的原嶋,最后狠狠地瞪着城崎。
「不是告诉你不能让他激动的吗?」
「是他自己要激动起来的。」
护士将掉在地上的毛巾和枕头捡起来,放回原嶋的床上,整理了一下皱乱的床单。
「原嶋先生,在医生没有许可之前,你要保持绝对的安静。如果你再乱来,我们可要把你绑在床上了。」
原嶋不忍为难护上,只好乖乖地躺回床上。他觉得好象贫血一样,头不停地晃动着。护士为他把了脉,确认手臂上的点滴。
「只要你乖乖休息,很快就会好的。」
然后护上又看着城崎。
「今天就请你先回去吧?好象只要有你在,患者就会很激动。」
「不用妳说我也要走了。看来我好象很讨人厌。」
城崎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似地回头看着原嶋。
「明天我会再来。在这之前,你不能跟任何人联络。公司那边我会去帮你说。」
原嶋把脸转开,不答话。城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扭开了门把。
「……好好休息吧!」
城崎说着就离开了。
当房里只剩原嶋一个人时,他再度试着慢慢地搜寻着记忆。可是试了一次又一次,意念总是在中途就断掉了。
他为想不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感到焦躁不已,同时仍然否定城崎的话。
(不管他怎么说我都不相信……。他说的话哪能相信……)
爱情麻药 新井谅
宿命V
原嶋没有一丝想逃命的样子,毫无防备地站在内山面前。
「……我真的想相信你。」
他喃喃地说道。
内山悄悄地确认了放在胸前口袋中的注射器。为防原嶋挣扎引起骚动,最好先把他打昏了再注射药剂。他应该立刻就会出现呼吸困难的现象。
「如果学长能像以前那样一边笑着一边跟我说没那种事,我应该就会相信的……」
「……那就相信吧!」
原嶋没有回答。内山一定认为原嶋是相信他的。他一向很照顾原嶋,给他意见、约他去喝两杯,多方面关照他。
然而,原嶋却反抗了。
「跟他上床就被笼络了?」
「请不要这样。」
原嶋苦着脸转了开去。
「我不想……从内山先生口中听到这种话。」
「谁说不都一样吗?因为你们就是发生关系了嘛!刚刚那些事不是光靠你就可以查出来的。你问过他了吧?」
现在原嶋不再是可以信赖的协助者,而是一个应该被抹杀掉的背叛者。内山用力地推原嶋的肩膀。
差一点往后倒的原嶋在千钧一发之际扶住桌子,稳住了身体。内山又往前逼近,从胸前口袋拿出注射器。
原嶋的表情为之一变。
原嶋恐惧的表情让内山感到兴奋。他的笑容因为欲望而丑陋地扭曲着。
「……别想逃。」
原嶋慢着身体和内山对峙。内山取下了包着注射针的盒子,将活塞微微往上推。透明的液体从尖锐的针头滴落。
「不逃岂不被杀了?」
内山咋着舌,朝着原嶋的手臂挥下注射器。原先预计的步骤都乱了。原嶋快速地闪过去,避开了针头,逃向房间另一头。内山轻轻地笑着,眼里燃着熊熊的火焰瞪着原嶋。
「不要逃。」
「为什么?为了钱吗?」
内山小跑步追着原嶋。原嶋也不想逃到外面去,只是在房里和内山保持一定的距离,四处逃窜。门已经被内山从里面反锁,没有人进得来,他也没办法及时逃出去。
原嶋看来是无路可逃了。原嶋并没有哭着求饶,也没有因为受不了恐惧而昏死过去,更没有没命地抵抗,只是带着略微悲哀的眼神看着内山。
看他甚至可以用从容来描述的样子,内山的兴奋变成了愤怒。
「你是为了钱而出卖公司?」
「……你说钱?」
内山不屑地笑着。
「我已经对这个一点都不了解我能力的公司感到厌烦了。上层的经营者尽是一些愚蠢的俗人,我不知道创业一百二十一年的传统究竟是什么,只知道这些人一点都不愿改变老旧的想法。他们只知道自己吃香喝辣,却拿在最前线的我们辛辛苦苦制造出来的药去赚钱,再把这些钱拿去供奉那些大官。我怎么可能在这种愚蠢的人底下做事?……现在我要终止这种事情。我不要他们给的那么一点退职金,只要带走一点情报,这么一点要求应该不算什么吧?」
「这不是你自以为是的说法吗?说得好象只有内山先生在拼命。」
「不是好象,明明就是这样。我要看看没有了我,他们能怎么样?」
「你知道这种想法叫什么吗?」
「是被骗的人太蠢了!」
因为内山握着注射器激烈地晃动,在他没有注意的情况下,里面的液体被活塞推挤,一点一点地滴落地上。当内山终于发现时,药已经只剩一半了。已经不足以杀死一个人了。
内山咋着舌,将注射器往地上一丢。
「算了!方法多的是。」
原嶋来不及逃,动作变得轻巧的内山瞬间缩短了和原嶋之间的距离。他的手用力地往原嶋脸上一甩,原嶋被打到房间角落,身体用力地撞在墙上。
内山逼近呻吟着的原嶋,用两手勒住他的脖子。
「我不会被抓到的。你会替我顶下所有的罪状。我要把你从窗口推下去。你是因为还不起积欠的债务而跳楼自杀的,没有人会怀疑。」
「……不要……」
原嶋的手指头痛苦地缠上了内山的手臂。从他那渴求着空气的半张的嘴里,漏出几近煽情的细细呻吟声。原嶋的模样煽动着内山的嗜虐性。
「哈哈……真是遗憾,我也曾经想尝尝你的味道啊!」
内山不知不觉变得非常地兴奋。
他微微松开了手,原嶋顿失支撑的身体便无力地滑落地面。他的喉咙里咻咻咻地发出痛苦的呼吸声。
刚刚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早已消失无踪,现在则虚弱得好象快死了一样。
(掌握这家伙生死大权的人是我!)
内山对原嶋产生强烈的支配欲。原本原嶋就只是他手上的一步棋而已。他不能违抗内山,内山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内山一把抓住瘫倒在地上的原嶋的胸口,将他往自己身边拉过来。原嶋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内山。他勉强还保持着一点意识,但是似乎完全没有抵抗的力气了。
「……很难过吗?背叛我就要落得这种下场w 」
原嶋想把脸撇开,内山不让他如愿,抓人的力量更强了。
「原嶋,你想不想跟我合作?你不是需要钱吗?你也可以拿到药品的样本啊!不管监察室怎么说,只要辞职,东西就是我们的了。我们绝对不会做出留有任何证据的蠢事。……这应该是不错的主意啊!如果你拒绝我,就只有死路一条。金钱和新工作不是更吸引人吗?」
在说服原嶋的当儿,内山自己的内心也开始动摇了。与其在这里杀人弄脏双手,不如和原嶋一起跳槽到新公司还来得理想些。
可是,原嶋却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兀自低着头。内山觉得很不可思议,明明没有比这种事更好的了。
「……是城崎吗?」
一提起这个名字,原嶋的身体就微微颤动了。于是内山更加确定了。
「是那家伙把你变成这样的。原本你是个温顺、不敢违逆我的后辈。是他改变了你吗?他就那么好吗?」
原嶋两眼燃着熊熊的怒火看着内山。
「跟城崎无关。只是以前我没有发现你竟然是这么恶心的人!」
内山用空着的手往原嶋的脸上一搁。啪的声音在房里清亮地飨超。
「你以为你在对谁说话?」
「你是……最低级的……」
又一个巴掌声响起。大概是毫不留情的掌拇将嘴巴打破了吧?原嶋的嘴角流出一些血丝。
「不要激怒我……。你能不能活命完全掌握在我手里。」
原嶋无力地垂着两手,勉强保持着一点朦胧的意识。
「不要违逆我……。只要你听话,我会让你得到比城崎能给你更多的快乐。」
内山被自己脑海里浮起的猥亵画面给挑得猛吞口水。
原嶋是如何被城崎拥抱的?
内山以前和几个女性发生过关系,但是他还没有跟男人有过性行为的经验。所以至今都没有想象过,两个男人之间的性爱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一旦产生了兴趣,妄想就开始被无止尽地刺激着。
原嶋是怎么被说服的?光是想到谈恋爱时显得很生涩的男人,不知道是带着什么表情和城崎对峙,就让他笑不可抑。
「我从来就没发现你跟城崎竟然搞上了。喂!你们都是在什么地方做的?」
他抓住原嶋的胸口,摇晃着他的头。原嶋没有回答。
「告诉我吧!被男人侵犯是什么滋味?他是怎么讨你欢心的?正常体位吗?或者像狗一样四肢趴着,让他从后面进来?你兴奋得哇哇大叫吗?」
突然,原嶋朝内山吐了口水。他的眼里充满了轻蔑的色彩。内山擦掉脸上的口水,一把抓起原嶋的下巴。
「还真有你的。」
内山突然吻上了原嶋,强行把舌头长进企图抵抗的原嶋嘴里。原嶋很痛苦地扭动着脸。内山用手制住原嶋的下巴,用舌头尽情地挑弄着原嶋的嘴巴内部。当内山松开嘴时,原嶋眼睛又红又湿。
「你那是什么眼神?不喜欢我吗?」
「垃圾!」
「你想被一个垃圾玩弄吧?」
内山的手伸向原嶋的长裤。他隔着长裤试着抚摸原嶋的要害,原嶋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内山用力地制住原嶋的脖子,把身体紧紧贴上。
「怎么了?很恨吗?说你愿意跟我合作,我就放你一条生路。你要帮我偷出样本。」
「不要碰我!」
「什么?」
「不要碰找……与其要让你污辱,我宁愿跟草履虫做!」
内山顿时血气上涌。
他的手臂毫不留情地打上原嶋的脸颊。原嶋的身体出于反射地倒在地上。内山站起来,快速地捡起刚刚被他丢在地上的注射器。
「……好吧,我立刻杀了你。如你所愿。」
他将残留在活塞中的催眠剂全部丢向窗外,再将里面充满空气。
「真是遗憾,我可是很喜欢你的。」
原嶋的眼睛已经快阖上了,不过仍然带着抗拒的色彩看着内山。那种彷佛要将企图杀死他的男人的脸完完全全烙印在脑海里的视线,让内山觉得很不舒服。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马上就会让你感到很快乐。」
「……不要……」
原嶋的嘴巴微微动了动。面对这种状况,原嶋的态度仍然如此顽强,现在看起来甚至让人有一种悲哀的感觉。
「随便你说什么。你死定了。」
「……够了……你赢了。」
原嶋仍然喃喃地说着。不像是对内山说,反倒更像是自言自语。难道他产生幻觉了?
「赶快解决吧!我……已经……」
内山大吃一惊,一把抓住原嶋,将他的衬衫扯开。原嶋的胸口贴着一个黑色的小小的无线电麦克风。
「你……果然……」
内山话还没说完,突然门后传来轰然的响声。一阵像爆炸的刺耳响声之后,门应声朝着屋里倒了下来。在满室的烟雾中,一大群人冲了进来。
内山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差一点连手上的注射器都掉落了。
一个拳头从烟雾中朝着内山飞过来。拳头正确地瞄准了内山的下巴,把他打得横倒在地上。
「喂,你!」
内山痛得脸都扭曲了,而站在他面前的就是气得浑身发抖的城崎。他紧咬住牙关,瞄了倒在地上的原嶋一眼,然后走向内山。
由于气势太过骇人,内山来不及想出对策,胸口就被抓个正着。
「你……应该觉悟了吧?」
「……什么……」
「还什么!」
城崎将内山压倒在地上,朝着他的脸猛挥着拳头。挥下的拳头没有一丝丝犹豫,更没有一丝丝慈悲。
「阿哲,你想打死他吗!?」
当Way 跑过来制止时,内山的脸已经惨不忍睹了。他的嘴唇破了,流着血,而眼睛四周已经一片红肿。嘴角也肿了起来,还断了两三根牙齿。
看到瘫倒在城崎影子底下的内山凄惨的模样时,Way 不禁用手摀着眼睛,不住地摇着头。
「真是的,你太暴力了。」
「这种家伙死不足情,竟然敢这样对待裕贵。」
城崎指着瘫靠在墙上的原嶋。他无力地垂着头,好象已经丧失意识了。嘴角还流着着血。
Way 看到原嶋的惨状,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个混帐东西!」
城崎满腔怒火,朝着内山的侧腹猛力一踢。原本想站起来的内山发出不成声的惨叫,再度倒在地上。
「阿哲!」
听到Way 强悍的指责声,城崎想再踢过去的脚在中途停上了。他咋着舌离开了内山,跑到原嶋身边来。
「振作一点。……为什么不早点呼救呢?」
城崎抓住原嶋的肩膀,原嶋便倒向他身上。
「笨蛋!」
城崎轻轻地把手放在原嶋肩上,他的肩膀微微地颤抖着。
「……我想相信他……」
原嶋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轻地说道。
「相信他?」
「因为……我一直很尊敬他、很崇拜他……」
他的肩膀微微地抖着。因为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他大概是哭了。城崎找不到适当的安慰话,只能抱着他的肩膀。
内山缓缓地抬起头来,被房里的样子给吓了一跳。
烟雾散去之后,房间里的样子整个变了。门被破坏殆尽,外面大概聚集了一大堆看好戏的人吧?只听到人声鼎沸。有许多来历不明穿著黑衣服的男人正在房里搜查着。负责指挥的男人好象不是日本人,内山不曾见过他。
内山顿时哑口无言,可是多少恢复了一点理性,他狠狠地瞪着城崎。只觉身体内部隐隐刺痛。
「你、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内山的声音让城崎和Way 同时回过头来。他们果然是监察室的人吧?这一点内山倒没精错,可是,他们也不能因为身份特殊就对人施暴。
但城崎的脸上一点罪恶感也没有,反倒一副做污种事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们所做的事情是犯法的。毁损物品、施暴……我要报警。」
「那你又怎么样?杀人未遂比毁损物品罪加一等。」
「泄漏机密也是。」
Way 补了一句。
内山回头看看四周。房里只有城崎和看起来可能是他部下的人。地上有空的注射器,还有靠在墙上丧失意识的原嶋。
状况对他实在非常地不利。
内山出其不意地朝着门口跑出去,可是Way 的动作比他更快,脚一抬,就扫过了内山的腿。内山趴倒,头部重重地撞击在地上。
还来不及站起来,就被Way 抓住手臂,朝着关节的反方向扭转。内山发出尖锐的惨叫声。
这时门外跶跶跶地走进一大群男人,他们正是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栋设置了研发部的大楼,社长以下的主管阶层。
他们从被炸弯了的门口跑进来,看到房里的惨状时不禁皱起了眉头。
「再怎么说这都做得太过分了吧?」
专务向日池苦着一张脸说。或许是急着赶来吧?天气明明不热,他的额头上却冒着汗水。其它人也一样猛擦着汗水。看到这些不请自来的闯入者,城崎一脸不悦。
「你们来干什么?不是说过由我们来处理吗?」
「克雷莫亚先生现在正朝这边来……」
「理查啊!」
这个消息对城崎来说好象是晴天霹雳一般,听得他满脸愕然。相对的,Way 则一点也不盛惊讶的样子。
「你……早就知道了?」
城崎瞪着Way ,恨恨地说道。Way 却一脸淡然。
「可恶!」
「什么可恶?真足不当的措词。」
门外响起一个说英语的声音,城崎顿时变了脸。一个中老年的外国人带着穿黑衣服的SP,不疾不徐地走进来。
「会长……」
「理查……」
WELL CHEMICAL 的会长理查。克雷莫亚以沉稳的态势环视着在场的人。灰色的银发和同样颜色的眼睛散发出深沉的光芒。
遮住半张脸的白色胡须,将年少时的尖锐和轻狂藏在柔软的感性中。乍见之下今人感到害怕,而他也着实具备了足以让人感到害怕的能力。
「你来干什么?」
城崎粗鲁地问道。社长以外那些懂英文的高阶人士,都被城崎不逊的态度给惊住了。克雷莫亚看看倒在城崎怀中的原嶋,又看看被Way 制住的内山,然后耸耸肩。
「真是的,我才一个不留神,事情就变成这样。我不是说过我讨厌暴力吗?」
「你是常说。」
克雷莫亚来到城崎旁边,轻轻地抚摸着原嶋的头发。
「总之,先把他送到医院去吧?万一有什么状况怎么办?」
「说的也是。」
城崎对Way 的部下们下了指示。男人们便将原嶋带走了。
「那个就是这个事件中的间谍吗?」
克雷莫亚再度看同被Way 制住的内山。
「你不用特地跑到日本来,明天我也会回去的。真是没耐性的老爹。」
「我担心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会发生事情。」
「不是有Way 在吗?」
「那家伙太宠你了。」
Way 很不好意思地垂着头。看到他们三人之间的样子,内山一脸愕然,城崎俯视着他,露出傲慢的笑容。
「放心吧!我不会把你交给警方的,我知道这样做会伤害到公司信誉。」
「……你们没有证据!」
内山恨恨地说道。
「哪需要什么证据?只要把你惩戒免职就可以了。不管你想到哪里工作,你过去所犯的错就一定会被查出来。你也别想在大公司上班了,去找一个踏踏实实的工作吧!」
内山说不出话来了。遭惩戒免职就代表他几乎不可能留在这个业界了。
「哦!我也会去跟第六制药的社长讲。你也别想去那边工作了。秋川大概也会被解雇的。一开始我以为秋川是主犯,是他把你拉进去的,没想到反倒是你唆使秋川,让他贩卖情报。对你的聪明恶行,我倒是甘拜下风。」
城崎想起什么似地又如了一句。
「不过,这次就没这么便宜的事了。……你为了拿到手甚至不惜杀害原嶋的那个情报,早就完成申请专利的手续了,所以你怎么做都没有用了。」
「你骗人……」
「我没骗你。昨天已经正式受理了。」
「怎么可能这么快?」
「怎么不可能?只要有钱和门路就成了。」
Way 淡然地说。内山一听,只能瞠目结舌。
「够了,放开他吧!」
城崎一句话就让内山被扭转的手臂恢复了自由,内山终于得以挣脱Way 的控制。刚刚被抓住的那只手臂已经完全没有了感觉。
「随便你想去什么地方就滚吧!」
内山恨恨地咬着牙,但是他再也无法作怪了。他所有能走的路都被封死了。内山的地位威胁不了现场的这些人。不但如此,他反倒被男人们所酝酿出来的压倒性气势所震住。
「唔!」
内山二话不说就离去了。
「……让他走不会有问题吗?……」
Way 担心地目送着内山离去。
「无所谓。」
「好粗暴的作法啊!这可真让我担心要不要让你来善后了。」
克雷莫亚一脸困惑。
「啊!请问……」
次长冈本站在一边,战战兢兢地开口说话了。对他来说,发生在眼前的每一件事都让他感到满头雾水。连社长也只知城崎是奉会长命令特别派来的人。
所以他根本不懂城崎为什么可以对克雷莫亚如此地无礼。
「城崎先生到底……还有,这位是?」
冈本周颤抖的手指着Way.
「哦!对了,我还没有帮你们介绍呢!」
克雷莫亚说着,将城崎和Way 拉到他身边来。
「这是我儿子阿哲和秘书Way.夏旺。我打算让我儿子继承我的事业。」
「……这么说来,他将会是新会长……」
「嗯!没错。其实我几乎已经把所有的权限都交给他了,我已经轻轻松松地过隐居生活了。等这趟出差结束,我打算正式发表这项消息。」
眼看着在场的主管都冒出一身冷汗。这也难怪,因为他们哪想得到传言中那个被视为促进交流的研究生或监察室的特派员,竟然会是他们的新头头?。
「可是,那个……」
冈本看看克雷莫亚又看看城崎,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克雷莫亚知道是因为他们父子的外形实在差太多了,他苦着一张脸说:
「阿哲并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可是在法律上,他是我不折不扣的儿子。你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
冈本低着头道歉,然后又深深地对城崎行了一个大礼。
「很抱歉之前有诸多失礼之处。请原谅。」
他的声音几乎是带着哭意的。
城崎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是困扰地搔着头。
「……啊!没什么,谈不上原不原谅……」
「那么,您是原谅我了?」
「我不知道你所谓的原谅是什么意思,不过,如果事关公司重整计画的话,很抱歉,我没办法更改既定的事实。」
所有人员的表情都因为绝望而扭曲了。
「阿哲,我也该回饭店去了。如果太久没有出现在传播媒体上的话,可能会引起骚动的。」
克雷莫亚根本不把这些高阶层人员的困扰看在眼里。
「你也真是辛苦了。」
「什么话,很快就会变成你的工作了。」
克雷莫亚说着,笑着离开了。那些高阶人员莫不人人将身体弯成九十度恭送他离去。即便在克雷莫亚离去之后,他们仍旧愕然地追逐着他所留下的气息。
「我们也到医院去吧!」
城崎对Way 说道,朝着克雷莫亚先前搭乘的电梯跑去。Way 也跟了上去。
房里只剩下那些带着彷佛被判了死刑表情的高阶主管们愣在当场。
***
原嶋做了恶梦。
内山歪着嘴角,勒住原嶋脖子的手加注了更大的力道。原嶋挣扎着想逃,把对方的手甩开之后,对方的手却又立刻缠了上来。
修长的手指头就像藤蔓缠上山毛榉一样,在原嶋身体中游移、紧勒。
从指缝间看到内山的脸丑陋地扭曲着,发出高亢而尖锐的笑声。
原嶋从喉咙深处发出不成声的惨叫,拼命地想逃,可是手指头的数目却一次又一次地增加,让原嶋越发动弹不得。
「告诉我……怎么做才能讨你欢心?」
沙哑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质问着原嶋。
「像动物一样……四肢着地吗?」
缠绕住原嶋的手指头不停地蠕动着,强行将原嶋的双手双脚钉死在地上。
「放开我!」
原嶋想叫,可是却发不出声音来。
「……你跟我……将会变成一伙……」
声音继续说道:
「我……会监视着你……你逃不了的……」
令人全身寒毛倒立的声音在耳边低语着。同时又开始听到像耳鸣般的低沉风声响起。那是一种听起来像呼呼般的,胸口被紧勒住似的悲哀声音。声音逐渐接近。
彷佛可怕又巨大的龙卷风即将逼近。
(我死了吗……)
原嶋茫然地想着。
(我不想死……钱还没有还究……)
现在声音靠近到头部正上方了。轰然的声音覆盖了内山的声音。
(我不想死……还没有听他说清楚……)
城崎的脸孔浮上脑海。
「裕贵!」
还听得到声音。
「……声音?」
瞬间,一切都消失在光中。
***
原嶋被射进他眼中的阳光给刺得瞇细了眼睛。
然后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一片白色的景致。是和前天一样的医院。
才出院一天,现在又回来了。身体动了一下,到处都有刺痛感。尤其颈部更是难以动弹。
「你醒了?」
Way 从脚边的方向出现。本来以为听到了城崎的声首,可是却看不到城崎。
「这一次可真的要请你好好地疗养了。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
城崎呢?原嶋想问,却又觉得难以启齿,可是Way 已经察觉出来了。
「阿哲没有在这里。」
「他在哪里?」
「你问这个干什么?」
Way 坚定的态度有着不容对方含糊其词的迫力。原嶋想找个答案搪塞过去,可是一时之间又想不出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毫无理由地寻找城崎,不禁大吃一惊。
他只是想见城崎而已。
上次醒来时,走进房间的是城崎。这一次他觉得城崎也应该像上一次那样,理所当然地出现在这里,所以他寻找着城崎。
他有种奇妙的感觉,在沉睡当中,自己的心理好象产生了某些变化。
看到原嶋困惑的样子,Way 也不勉强要一个答案,他走近窗边,将原先只开了一点的窗户关起来,放下百叶窗。
「真对不起,可能是刺眼的阳光把你吵醒了。刚刚我只是让室内的空气流通一下。」
「没关系……倒是为什么是你?」
「是阿哲拜托我的。先生说的对,我好象太过宠爱阿哲了。」
「城崎呢?」
「他有急事回那边去了。只有我留下来。」
「……回去了……」
原嶋倏地觉得全身无力。Way 说的没错,真的一切都结来了。
「内山先生呢?」
原嶋突然想起刚才的恶梦,不禁发着抖。Way 默默地将摊在桌上的报纸拿给原嶋。报道占了日报的三页篇幅之多。
「刊在右下方。」
原嶋发出无声的惊叫。
「深夜高速公路上发生车子冲撞事故」,上面有这么一个小标题。
「昨天深夜,在下行的高速公路休息站附近,一辆直行的自用车和正要从休息站开出去的卡车冲撞。卡车的方向盘被卡住,撞上旁边的护栏而停了下来,但是自用小客车因为正好加速,要超越中央分隔线,结果一边打转一边飞往对向车道,和一辆急驶而来的货运公司拖车撞个正着。
车祸当中开着自用小客车的内山贤二先生(三五)受到重伤,被送往医院之后不治死亡。卡车上的两个人都没有受伤。根据警方调查,出事的原因是内山先生没有注意前方。东名高速公路下行车道因为这个事故造成大塞车。」
简直就像做了那个恶梦的续集一样。
「我不会让你逃的……」
那个沙哑的声音在脑海里鲜明地复苏。光是回想起来就让人寒毛直竖,全身起鸡皮疙瘩。
(那一定真的是内山先生……。他不喜欢一个人走,所以想带我一起走?)
Way 安慰着饱受冲击的原嶋。
「这纯粹是一桩意外,你不要放在心上。内山在形式上不会是机密泄漏犯,公司方面会好地为他办后事。」
「如果能这么容易结束就好了。」
「一切都结来了。阿哲回去了,内山消失了,我明天也要启程了。留在你面前的就是跟往一样的正常生活。风平浪静地生活,这不就是你的愿望吗?」
安稳而理所当然的日常生活。这确实是原嶋的希望。可是,现在的想法是否还一样呢?自己的心态仍然跟以前一模一样吗?
「……对了,约定!」
原嶋突然大声地说。
「明明约好要全部说清楚的!」
「约定?」
「跟他的约定……他说,只要我帮他让内山先生的罪行曝光,等事情过后,他会把所有的事情都跟我说的。」
这是在回公司上班的前一天晚上,原嶋和城崎交换的约定。原嶋答应在身上装窃听器,帮城崎做内部调查,相对的,原嶋则要求城崎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
「事情可一点都不好玩哦!」
城崎说。可是原嶋坚持开出这个条件。最后城崎只好认输,发誓一定会把事实告诉他。
「是吗?原来如此,或许阿哲要我帮他处理的就是这件事。」
Way 把椅子拉到床边,坐了下来。
「那么,你想问什么?」
「全部。为什么来阿特克米斯?为什么要多管我的闲事……」
「哦!阿特克米斯啊?他可能是碰到了谁,听到这是一家不错的店,所以从前一天晚上就一直心神不宁,想去探个究竟,不是特别针对你而去的。真的只是偶然。唔……不过后来就不一样了。」
「那个药……」
「药?」
「那家伙对我下了药,一种叫艾克斯达西的麻醉药。」
「……哦。」
Way 一听,点点头。
「那是除魔药。」
「啊?」
「阿哲那些死去的家人经常会出现困扰着他。为了治疗幻觉,他才使用那种药。」
「为什么?」
「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
Way 说着沉思了一下。
「算了,我想,阿哲把我留下来就是想让你知道。」
Way 开始一点一滴地将城崎的过去说给原嶋听。
***
国中二年级秋天,城崎还是一个很普通的中学生。
当社团的夏季合宿活动结束,载着学生的巴士比预定时间晚一点来到学校时,天空开始渐渐地被不断增加的云层所遮蔽。
城崎背着一个大包包,急急赶回家去,希望能在下雨之前赶到。
明明已经过了九月半了,这两三天却仍然非常闷热,一跑就立刻满身大汗。可是,城崎还是时而抬头看着天空,时而加速脚步。
五天四夜的合宿刚结束,城崎还非常兴奋。
他很想赶快把塞了一大堆在背包里的礼物,拿出来向家人炫耀。
那是一栋位于新兴住宅区当中有蓝色屋顶的小房子。看到怀念的家时,城崎不觉笑了起来。
「我回来了!」
可是他在玄关敲门、按门铃之后,里而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咦?好臭啊!」
不知从哪里飘来的腐臭味让城崎皱起了眉头。家里在做奇怪的料理吗?
今天是一般的上班日,父亲应该在上班,而哥哥这时候也应该还没有从高中放学回来。所以家里只有母亲在;可是,母亲却没有出来应门,可能是出门去买东西了。
这种事常有,所以城崎便到车库去拿藏起来的备份钥匙。这时他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
(车子还在。)
父亲最近辞去了以前上班的建筑公司的工作,和几个朋友一起成立了设计公司。停在车库的车子是公司的用车,父亲常开这辆车去上班。车子在车库里发出低沉的空转声。
不知道何故,窗户是漆黑的,看不到驾驶座。父亲回来了吗?
城崎突然觉得很不安,从车库的工具箱里拿出备份钥匙,急急赶回玄关。
当他来到玄关时,雨终于开始下了。一开始一滴一滴下着的雨在顷刻之间变成了豪雨。下午的电阵雨应该马上就会停止的,可是现在的雨势却让人受不了。城崎为了避雨,赶快打开门跳了进去。
一股厨余般的强烈臭味迎面扑来。城崎又来到外面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果然奇怪。城崎一颗心急速地跳动着。
强烈的不对劲感现在变成了无形的恐惧。城崎不敢往里而走一步。
屋里没有点灯,可以听到从某个地方传来噪音般的声音。那个声音好象来自电视。
(有人在家?)
城崎多少松了一口气。应该没有什么事的。这种臭味一定是有原因的吧?进自己的家有什么好怕的?
城崎这样告诉自己,脱下了鞋走在走廊上,朝起居室走去。明明有电视的声音,可是却没有人气。
「妈妈?」
城崎战战兢兢地往起居室窥探。起居室的雨窗关着,里面显得有点阴暗。沙发对面的电视上的灯光反射到房里,不稳地摇晃着。起居室和餐厅都没有妈妈的身影。
「妈妈?妳在吗?」
城椅上了楼。二楼有父母的寝室和他跟哥哥的房间。
越是往上爬,臭味就越浓烈。越崎摀着鼻子,往自己房里窥探。里面也没人。然后他打开隔壁哥哥的房间。雨窗也足关着的,里面也阴阴暗暗的。
雨不知何时停了,从窗缝巾射进来的夕阳余晖将房间里染成一片让人觉得不舒服的红。闷热的房里弥漫着呛鼻的腐臭味。
床上放着看了一半的漫画杂志。
「哥哥?」
有人里着床单躺在床边。整个头部都罩住了,这个人的头是向着对面,所以只能看到他后脑勺的头发。
「哥哥,你在睡觉吗?」
在这种充满臭味而闷热的肩里裹着床单睡觉?城崎找不到任何可以解释这种奇怪景象的理由。他的腿不知不觉抖了起来。
「哥哥……你怎么了?怎么没去学校?」
城崎颤抖着的脚往房里踏进了一步。他怕得想逃,可是又不能不确定一下。他走近床边,躺着睡觉的人仍然动也不动。
(这种事漫画里常有。他一定是想吓我一跳。他知道我今天会回来,所以想趁我再靠近一点的时候,突然跳起来吓我……)
城崎的心跳快停止了。
「不要开玩笑了啦!我知道你打什么主意。」
城崎很想用轻松的语气说话,可是声音却可怜地颤抖着。
城崎一把抓住床单的一角,用力地拉了拉。床单中的身体没有动。
城崎有点生气了。如果哥哥是想吓他的话,做的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于是城崎两手用力地一拉。
「你别再闹了!」
身体骨碌碌地动了。
凹陷的黑眼窝彷佛指责城崎回家太迟似地瞪着他。缠在脖子上的绳子看起来格外地惨白。
之后的事情,城崎都不太记得了。
城崎被发现半失神地站在哥哥的尸体前面。报警的是哥哥的中年导师。因为哥哥不假缺课,他担心出事了,便到家里来访问,结果发现了惨剧。
人已经死亡三天了。因为隔着一个周末没有被发现,再加上连日高温,尸体已经腐烂得相当严重了。警察来了之后,城崎父母亲的尸体也立刻被发现了。母亲也被人用绳子勒死在寝室,跟哥哥一样,用床单裹着倒在地上。而父亲则在车上因为一氧化碳中毒而死。排气管的瓦斯被接进车内,由父亲身旁放着遗书一事,警方推测这是一件父亲将家人卷入事件当中的自杀事件。
经过仔细调查之后发现,父亲看似经营顺利的公司,其实已经有周转不灵的情况出现了。
城崎的父亲是个有干劲的人,但是头脑不够灵活。一旦决定的事就很难改变,因此树敌不少。由于这样的性格使然,使得他和合伙人发生口角,对方带着几个职员离开了公司。
有一阵子,父亲就跟留下来的几名职员一起工作,可是后来业界开始传出对父亲公司不利的谣言。散播流言的就是现在已成为对手的那个朋友。工作上的订单开始锐减,经营越来越辛苦了。
遗书上还对离职的那个朋友下了诅咒。
城崎的人生从此整个改变了。因为冲击太大而和外面的世界隔绝的城崎,只能长期在医院里疗养。
***
「听说后来有一阵子,他处于模糊的无色无形无声的世界当中。阿哲自己好象也不记得当时的事情。是他自己把记忆封锁起来,以免自己被那过大的冲击给逼得疯狂。在那边,阿哲是孤独的。可是,回到这边,他一样也是一个人。
当阿哲住在疗养院期间,他父亲的公司解散了,职员也都跑了。阿哲过了一年没有人来探访的寂寞病床生活。就算他失去了相信人的心,我想也没有人能责怪他。」
Way 很痛苦似地瞇细了眼睛。
「阿哲诅咒那个背叛父亲的男人,诅咒不关心他的亲戚,诅咒所有不顺他意的事情。当时,阿哲是一个没有什么能力的十五岁小孩子,没有办法找到那个背叛父亲的男人。」
逃走的男人。原嶋对这个字眼有过敏的反应。对原嶋而言,那也是一个痛苦的关键。
Way 瞄了一眼紧咬住牙关抗拒着冲击的原嶋一眼,然后继续说道:
「阿哲形同脱逃似地离开了医院。在医院中,阿哲不过是个可怜的病患而已。他无法忍受这种事。后来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好象是他没办法再待在日本,就到美国去了,在这之前,他做尽了所有的坏事。
当我第一次见到阿哲时,他有着冰冷的眼光,跟现在完全不一样。他不需要任何人,一个人这么活过来了。」
原嶋专注地听着Way 讲话,连呼吸都忘了。原嶋第一次遇到城崎时,城崎藏在太阳眼镜后面的眼睛是不带任何感情的。原嶋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但那是因为他怕被那种冰冷的视线盯着看。大概没有多少人能在那种眼睛的注视下还保持平静吧?
「可是,为什么……?他会进入WELL CHEMICAL ?」
「先生很喜欢阿哲,认他做养子。因为先生没有小孩。」
「先生?」
「对了,当时你昏过去了。我说的先生就是WELL CHEMICAL 的会长理查。克雷莫亚。」
原嶋被Way 突然提起的名字给吓了一大跳。他当然听过克雷莫亚的名字,可是实在无法理解他和城崎之间的关系。
「克雷莫亚的孩子?养子?那么……」
「嗯,哲也。城崎。克雷莫亚是理查。克雷莫亚的儿子,是WELL CHEMICAL 下一任的会长。」
这简直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的事情。不是监察室的特派员,是儿子?
「为什么?一个小兔崽子跟会长根本一点交集都没有……」
「一切都是偶然,就像你跟阿哲相遇一般。」
原嶋想知道城崎过去的处境是不是跟原嶋一样,可是Way 以事关先生的隐私为由,坚决不肯透露。
「阿哲遇见了先生之后,很痛苦地发现自己能力的极限。知道自己就整个社会而言只是个弱者的事实,让原本自视甚高的阿哲饱受冲击。他上了大学,拼命地吸收知识,社会地位和知识成了阿哲的护甲。」
「那为什么还要吃药?」
「是闪回作用。太过强烈的冲击在阿哲的心里留下了不必要的礼物。」
「闪回」这个名词对在制药公司这种医疗场所工作的原嶋而言并不陌生。遭遇重大变故或灾害等强烈冲击的人,有时候会因为完全不相干的一点小事而回想起当时的冲击。原本应该已经忘记的恐惧和痛苦,会活生生地在脑海里复苏,让当事人一次又一次地承受同样的痛苦。那种痛苦一定超乎一般人的想象吧?
「因为闪回作用,阿哲还没办法完全从那个事件中抽离出来。那种乐在麻药当中算是一种可以强化幸福感和与人的亲和感的药。对害怕孤独的阿哲是最有用的药。」
原嶋怎么都想不到,之前让他那么憎恨的药竟然是基于这种理由而被使用的。
城崎的伤探得让人无法想象。
好想见城崎。
就算见了面也不能为他做什么,可是……可是就是好想见他。
***
「打扰了。」
一个拿着病历的护士敲敲门走了进来。她快速地帮原嶋量了脉搏和体温。
「怎么样?」
Way 问道,护士露出可亲的笑容说:
「没有问题。生命迹象已经稳定,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是吗?那太好了。」
Way 说道,站了起来。
「我该回去了。这裹是采完全看护制。」
「你要回美国去了吗?」
「嗯,阿哲在那边等我。」
Way 的话刺痛了原嶋的心。Way 可以待在城崎的身边,而自己再怎么想也没办法去见他。他只能躺在床上,目送Way 离去。
这让原嶋感到又气又遗憾。
看到原嶋的表情,正要走出病房的Way 停下了脚步。他笑着对原嶋说出了让原嶋非常惊讶的话。
「请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只要阿哲愿意,你们还是可以见面的。」
爱情麻药 新井谅
宿命VI
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一个月。
很多职员都为内山的猝死而哀悼。原嶋觉得那种感觉很奇怪,可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大家都不知道实情。卫藤提起内山还一度红了眼睛。
但是,这极情况也维持不了多久。内山为何深夜在高速公路上急驰?又要前往何处?……各种臆测开始被大家所注意,不久之后,这些传闻又渐渐为大家所遗忘了。
由于公司内部开始进行企业重整,大家都没有心思再多管闲事。
总公司毫不留情地锁定日本分部进行重整。过多的高阶主管被减去了一半,总务、人事等部门也一样,接着一般的职员也受到了重整的冲击。
可是,只有公司的心脏部门研发部还依然保持平静。
内山空出来的缺立刻有新人补上。虽然气氛不是很稳定,但原嶋四周却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步调。
不过,原嶋的内心深处却经常潜伏着以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寂寥感。好象心中某个重要的部分已经完全被掏空了一样。
他知道原因出在城崎,但是他不想去正视自己的心情。因为他觉得这种事多想无益。城崎已经跑到他构不着的地方了。
尽管他自己刻意去忽略,但是却好象仍然在无意识中表现出来了。
「原嶋先生,你最近好奇怪啊!」
某一天,送文件来给他的卫藤这样说。
「奇怪?哪里奇怪?」
「你不是老在发呆吗?眼睛总好象望着远处。」
「是吗?我完全没有注意到。」
「我想,内山先生的事毕竟造成不小的冲击吧?」
「啊!哦……」
卫藤的误解让原嶋稍稍松了口气。这种事就别再去说什么的好吧?公司内部有很多人知道原嶋和内山交情匪浅。
「说的也是……毕竟让人觉得很落寞吧?连说一声再见的机会都没有。」
「是啊!走得太突然了。」
(是的……太突然了。至少也要等我醒过来再走。)
这种失落感好大。
「不过,他没有碰上这股重整旋风也算是运气好。一个跟我同期在人事部的家伙之前被砍头了。」
一想到站在最上头下指示的是城崎,原嶋就无话可说了。
「哎我们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这个嘛……只有听天由命了。」
***
原嶋是在几天之后发现异常的。
午休时间,他吃过饭后顺道到银行去,发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真奇怪。」
把领到的薪水存进帐户之后,原嶋发现留在自己户头中的余额多得不正常。他怎么想都觉得里面应该只剩上个月份的薪水才对。
(为什么?还没有转帐吗?)
原嶋满腹疑问,他决定先到附近的公用电话去跟银行联络。
「什么时候付的款项?」
话筒那边的女职员用不带感情的职业语气问道。原嶋告诉她是上个月份,她要原嶋稍待一下,随即响起保留的音乐。
原嶋一直心惊胆跳地等着。如果帐没转成,就得付延迟赔偿金。其实,他实在不想有再多的支出了。
「让您久等了。您的款项已经完全结清了……」
「啊?」
原嶋怀疑自己的耳朵。他狐疑地反问道,女职员不耐地重复说道:
「您的贷款在上个月就已经完全付清了。」
「……是吗?」
「所以这个月没有转帐。」
「哦……我明白了。」
通话就这样结束了。可是原嶋仍然拿着话筒呆站在原地。贷款应该还剩五百多万的……。
一个可能性立刻浮上他脑海。可是,他没办法确认。
(在他看来或许只是做一点慈善事业,五百万对他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原嶋一边想着,心跳却不自然地加速了。好久没有感受到的城崎的气息,让他的一颗心高声鸣叫着。
他还没有贷款完全还清的真正感觉。不但如此,上个月和这个月阿特克米斯的薪水也原封不动地留在帐户里。
(是的……不用再为贷款忍气吞声过日子了。)
他的疑惑比喜悦还强烈。
原嶋在午休时间快结束的时候才回到公司,课长早坂立刻背来一封E-mail,吩咐做下午两点在会议室碰面。
他有不好的预感。
原嶋比预定时间提早一点走向会议室。曾被城崎大肆破坏过的会议室,在原嶋住院期间已经恢复了原状。会议室里一点发生过骚动的痕迹都没有,那件事好象只是一场梦。原嶋觉得有点不舒服,但还是耐心等着早坂到来。
他大概知道早坂找他所为何事。他甚至觉得事情来得太迟了。事件的当事人城崎和Way 都回美国去了,而内山也死了。知道实情的只剩下原嶋。
对高层主管而言,他的存在简直就如眼中钉一样。
(……或许这样对我会比较好些。发生过那种事情后如果还留下来,我大概一辈子都没办法忘记……)
可是,其实他并不想辞职。留在这个公司是他和城崎之间的最后连系点。
好想见他,跟他说说话。
他可以确信是城崎帮他还清债务的。他有很多事情想问他。
他想听听那冷嘲热讽但是有深度的声音。他想看看那总是紧绷着,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的脸。
(我简直就像爱上他一样……)
他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原谅用药强暴他的城崎。
他想帮助努力地想从少年时的惨剧中重新站起来的城崎。
这两种心思都是他真正的想法。
(好想见他……)
「久等了。」
门打开来,早坂进来了。
「哪、坐下来谈吧!」
早坂将手上的文件放到桌上,在原嶋的对面坐了下来。
「我想你大概也猜得到我为什么把你叫来吧?」
「大概吧!」
早坂一听,全身放松了许多。或许当面要人辞职毕竟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吧。
「这阵子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想,你还是另外寻找新天地会比较好。」
早坂焦躁地摇摆着身体,尽可能地不和原嶋直接对视。早坂对人很好,所以就更不懂得怎么去面对这种情况。看来不只是原嶋想尽快结束这次的会面。
「公司方面是很努力,但是景气一直不好,而卫生局那边的药价又不断下跌。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还要你们职员来擦屁股实在很抱歉。」
「没关系,您不用这么客气。」
「可是……」
「课长说的没错,这样反而比较好过一点。反正总要在某个地方断个干净。我想,就算您不找我谈,我总有一天也会主动辞职的。」
「原嶋……」
原嶋拿着早坂给他的文件,打了一声招呼就快速地走回自己座位。他觉得有一种畅快的感觉。
(干脆像城崎一样到美国去考验自己吧?)
没有了贷款的沉重压力,也从工作中解脱了,他的心情相当轻松。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只剩下一件事……)
***
原嶋彷佛非常珍惜走向阿特克米斯这段路似地,缓缓地走着。
这条路他是过无数次,已经很熟悉了,但是现在再回头来看,发现自己好象遗漏了很多东西。这是不是就表示他以前在心情上有多么地窘迫?
因为住院和一连串的事情让他一直无故旷职,原以为一定会被解雇的,不过,他还是想自己提出辞呈。没想到大垣竟然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着迎接他。从来没有看过大垣如此地亲切过。
「请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原嶋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事。倒是你身体还好吗?一定不好过吧?」
「是谁……告诉你的?」
其实根本不用问,一定是城崎。因为除了他,没有人知道原嶋在这里上班。
不懂。
城崎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呢?而又为什么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就消失了呢?
「对了,以后有怎么打算?这边的工作想继续做下去吗?」
「……对不起。」
原嶋深深地低下头。
「我觉得很遗憾,因为我觉得你已经成为一个很好的公关了。」
「是……」
原本以为大垣从来不理会他的,没想到竟然会夸他是个好公关。
「下次就来捧我们的场吧!我会找到不输给你的孩子进来。」
「以我那种薪水大概一辈子都花不起。」
「讲什么鬼话!?」
大垣揶揄似地笑了。原嶋向大垣行了个礼走出办公室。一想到这是最后一次来,心中便不可思议地产生一种以前没有过的亲切感。原嶋到更衣室去整理自己的行李。挂在那边的华丽西装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咦?你来了?」
正在整理行李的时候,同事走了进来。
「我是来打声招呼的。」
「你果然要辞职了。」
「……对不起,事出突然。」
「倒也没什么。反正个人有个人的理由。哪,你得好好的哦!老实说,你走了以后,少个劲敌倒是可以让我松一口气。」
「也请你加油了。」
原嶋一个人从后门离开。外面的寒风咻咻地吹着。原嶋将外套的衣领竖起来,绷起身体。
「……好冷。」
「如果冷,让我来帮你温热一下身体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原嶋惊得回头看。
他的视线定住了。
城崎就站在眼前。
戴着原嶋第一次看到他时一样的太阳眼镜,自然地披着MA-1,对着原嶋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原嶋惊得说不出话来。城崎一边拿掉太阳眼镜,一边慢慢地走近原嶋。
「……我等你好久了。」
城崎一把抓住原嶋的肩膀,用力一拉,将嘴唇叠了上去。原嶋大吃一惊,企图推开,可是城崎更用力地抱住他。
原嶋也不再挣扎,将整个身体都交给了城崎。两人不理会来来往往行人的好奇眼光,紧紧地拥抱着对方,彷佛要弥补这段时间以来所造成的遗憾。
这不是梦。
或许是自己的脑袋坏掉了。
城崎的手臂让人觉得好舒服,原嶋甚至希望峙间就此停住。城崎的体温从两人重叠着的嘴唇中直接传过来。
两人动也不动地互相感受着彼此的体温,时间长得让那些看热闹的人都看呆了。当两人好不容易分开时,原嶋茫然到甚至想不出这里是什么地方。城崎无限爱怜似地用手指头抚摸着原嶋的脸颊。
「你的反应真是热烈啊!看来我是让你感到寂寞了。」
这句话终于让原嶋清醒了过来,难为情地把脸撇开。城崎看着满脸通红的原嶋,淘气地笑了。
「对!对!你难为情的样子也很好看。」
「连一句话都没说就消失了,现在还来干什么……」
原嶋语带责备地骂道,城崎一脸为难。
「不要看我这样,我可忙得很啊。因为我当上会长才不过一个月。」
「会长?你?」
「很厉害吗?」
「不像。」
「我也这么觉得。」
原嶋被他的答复给逗得差一点笑出来。
「这一次也只能在日本逗留很短的时间。我得赶快把事情解决。」
「事情?」
「我是来接收已经付完款的东西。」
「东西?」
「就是你啊!」
瞬间,原嶋的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是来把你抓回美国的。」
「胡说!」
「我只有十二小时的时间,哪还有时间胡说?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可是……可是,上次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说就走的人是你耶!」
原嶋使足了劲才能支撑自己即将失去平衡的身体。他还没搞清楚这些话代表什么意思,可是城崎却一脸淡然地说:
「道别?反正很快就可以再见面了干嘛道别?根据我的计画,你应该追来找我的。如果你跑来找我,我就不用特地再跑这一趟了。没想到你竟然好象把我忘得一乾二净似地,仍然照样做你的工作。这让我感到很不安。」
「我怎么可能会忘掉?我一直很生气。我醒来的时候你不在,那是不对的。」
「那就表示你在乎我。」
「谁晓得!?我有事要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付清贷款?」
「这样你才能心情愉快地踏上旅途,不是吗?」
原嶋的脸红到了耳根子。
「你以为我会乖乖地跟你走吗?」
「就算你不肯,我也要把你带走。」
原嶋没有再说什么,低下了头。
城崎仍然一样强人所难、不客气。要是在以前,他一定会被他这种态度激怒的,然而……。
「你不是又对我下了药吧?」
「怎么说?」
「因为我很奇怪呀!我竟然没对你生气。」
城崎笑了笑,又把原嶋拉过来抱住。
「很温暖很舒服吧?」
「是药的关系。」
原嶋迟迟不愿承认自己的感觉,顽固地说道。其实他比谁都知道,他根本没有吃什么药。
或许是发现原嶋有情绪上的矛盾吧。城崎对原嶋的歪理也不发火,甚至还觉得好玩似地看着他。
「有什么好笑的?」
这一次原嶋真的生气了,他怒吼道。可是城崎还是不为所动。
「你感到困扰。」
「你以为是谁害的?」
「我好高兴,没想到我能让你这样。」
「不是这样的……」
「跟我一起走吧!」
城崎突然很严肃地说:
「我绝对不会让你难过的,所以,留在我身边吧!」
「我知道你会的。」
原嶋用两只手紧紧地抱住MA-1.
***
Way 快步走向会长室。手上拿着刚刚才拿到的文件。他来到豪华的桃花心木门前,悄悄地把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然后门也不敲地就闯了进去。
「会长,休旺兹和尤尼艾克特好象真的要合并了。」
里面突然传来有人从沙发上砰咚滚下来的声音。城崎和原嶋摀着已经松开扣子的衬衫,看着面无表情的Way ,一脸惊惶。
「不要突然就闯进来嘛!」
「这是紧急事件,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Way 说着,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交互看着既焦躁又难为情的两个人。
「……我马上过去,把大家集合到会议室去。」
「知道了。」
Way 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城崎一边扣着衬衫的钮扣,一边恨恨地看着Way 离去的门。
「可恶!总是让我这样下不了台。」
「为什么?」
原嶋也穿上外套,整理凌乱的头发。
「因为他绝对是故意的嘛!他一直都爱这样恶作剧。」
「我想,你一辈子也打不过那种对手。」
不知道是不是被说中要害了,城崎一脸憾恨。
「气死人了!总有一天我也要让他得到相同的待遇。」
「……算了,快点吧!我现在是秘书,万一延误了会长的工作,我会挨骂的。」
「你很优秀啊!」
原嶋拿起丢在桌上的西装,帮城崎穿上。
「我先进去,你帮我整理一下资料。」
「属下知道。」
城崎微微皱起了眉头。
「干嘛突然这么见外?」
「工作和私事要明确区分开来。」
「你跟Way 倒挺像的。」
「因为你就喜欢这种类型的人,不是吗?」
「……嗯,是喜欢。」
正要走向门口的城崎突然回头跑到原嶋身边,轻轻地吻了他一下。
「晚上再继续。」
说着就小跑步跑出了会长室。
留下来的原嶋在短暂的时刻里还沉浸在亲吻的余韵中,但随即走向自己的工作房会长室旁边的秘书室。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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