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毛泽东的保健医徐德隆 日期:2013-06-02 12:18:04
毛泽东的保健医徐德隆
徐德隆,1921年8月出生于上海的一个书香门第,1941年考入上海圣约翰大学医学院攻读7年制医学本科,从此开始他的硕果累累的医学生涯。
一次偶然的机会,《新民周刊》记者陆幸生在瑞金医院看到了一本题为《庆贺徐德隆教授从医执教五十二周年》的纪念册,其中的一段话深深吸引了他:“徐德隆教授是一位遵守医道、人品高尚、医术精湛、德高望重的医学专家。他50岁就成为中央保健医生,每年奔波于京、沪、穗、杭等地,为广大百姓和中央首长服务。经他诊治的中央首长有:毛泽东、叶剑英、邓小平、陈云、邓颖超等。叶帅在巡视长江时还特地指名徐教授伴行。令人敬佩的是,徐德隆教授在为伟人们保健期间,保持一颗平常心。正是有了这种一视同仁、严谨不苟的行医作风,他首先为毛泽东主席所患的疾病作出了正确诊断。……由于他的卓越贡献受到了中央保健局的多次嘉奖。”
记者敏锐地感觉到,有关一代伟人毛泽东的回忆录,迄今中外已不计其数。然而,除却对毛泽东晚年的白内障手术有过比较详细的描绘,对于毛泽东身患的其他疾病,鲜有表述。这里的“首先”,这里的“正确诊断”,内涵非凡。于是,记者采访了徐教授,这是徐教授自毛主席逝世25年来,第一次接受外界采访。
——编者
在中央政治局作出决定之前,任何人都不能“随便瞎说”
徐教授的学生陈生弟说:20多年了,我的老师也没有向我们说起过这些。
我说起纪念册的事情。徐教授微笑地指着陈生弟说:这是他们弄的。陈生弟解释:其实,在徐教授执教50周年的时候,我们科里就想举行这样的活动。可是,徐教授没允许。一直过了两年,在我们执意坚持下,才举办了这样的纪念。纪念册的文字是我写的。
徐德隆教授(下称徐):唉,工作是大家集体做的,我是提出自己的看法,确诊的结论是大家做的。这么大的事情,不是我一个人做的。
记者:请问,徐教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中央首长做保健工作的,到毛泽东主席身边工作又是什么时间?
徐:那是比较早的时候了,从1971年开始,我就应中央保健局的要求,经常到北京为首长们做医疗诊治工作,时间长的,有半年。可能中央保健局认为我“工作好,守纪律”,在1974年秋,拿来一份病历让我看,但就只是病历,没有姓名的。保健局的工作纪律非常严格,你看就是了,从病历资料上你看出什么就说什么,不该你问的,绝对不要问。不过,在那样的一个环境里,在那样的一种氛围内,再看看病历上的具体情形,即使心里有时候也明白这在为谁看病,不过,是绝对不允许说出来的。
1974年秋,本来已经决定,要到湖南去。那时候,毛主席在湖南接见菲律宾的马科斯夫人。保健局汇报,要给毛主席作体检,看病,因毛主席“没有空,不要看病”,所以就没去。
后来,我到了北京。我这次去,就知道时间可能是会很长的,四季的衣服都带齐了。住在和平宾馆。我记得很清楚,那天辽宁海城地震,北京有震感。在北京,还是没看到毛主席。后来,大概是春节前几天,在南郊机场上的飞机,直飞杭州,住在西子宾馆。
主席住在汪庄。
春节后某一天,那天早上5点多钟,来电话,让我们“立即去”。
第一次见到毛主席,我有点紧张,后来知道,主席见人,有个习惯,他要问,你姓甚名谁,哪里人氏,多大岁数,等等。我说我叫什么,主席开始还以为,我的那个“卤,是一条龙的“龙”。他说:是九龙江的“龙”吗?那年我54岁。
记者:第一次见主席,就要为主席作检查,你具体是怎么进行的呢?
徐:我心里很清楚,主席是领袖,我是医生,这就决定了我在医疗范畴内,该问的就问,该做的就做。而不该问的,坚决不问,不该做的,坚决不做。对于毛主席的病,有说是帕金森氏症的。我知道,我是神经科医生,让我们来,就是要作出诊断,订治疗方案。
主席躺着。我仔细地作检查。我伸出手来,脱去主席的袜子,拿棉花棒划他的脚底,主席有很明显的反射阳性。随后,我又检查了主席的舌头。舌头有萎缩,有纤维颤动。根据症状,我已经作出了自己的判断。但是,要向整个医疗小组作汇报,要综合大家的意见,再向中央政治局全体汇报,政治局作了决定,才做数的。
记者:你当时没向主席说吗?
徐:没有。我们得先向党中央汇报。在中央政治局作出决定之前,任何个人都不能“随便瞎说”。
所谓“私人医生”对诊断的讲法是“胡说八道”在杭州西子湖畔的汪庄,徐德隆教授为毛泽东主席作了体检之后,随即飞回北京。
记者:怎么这么快就离开了杭州,又回到北京去了呢?病人在杭州埃徐:政治局委员们都在北京,我们去作汇报。
记者:谁主持医疗小组的汇报呢?
徐:周恩来总理主持,他刚刚输完血。周总理对毛主席感情非常深厚。那时候,在1975年中,周总理自己的病情已经相当严重了,可我们的每次汇报都是周总理主持的。政治局开会时,有邓小平、叶剑英,有华国锋等,也有“四人帮”。江青她也来了。
汇报会议“绝密”。
记者:徐教授,你向政治局汇报,毛主席在神经性疾病方面患的是什么病?
徐:这个病的名称是:肌萎缩侧索硬化症。
上海瑞金医院党委副书记陈生弟(以下简称陈):这样的病大多发生在50岁以上的中老年人身上。发病初期,一只手的肌肉开始出现跳动,并且发生萎缩,肌肉的力量逐渐减退。这样的现象,逐渐地向手臂上部及同侧下肢发展。很明显地自我感觉肌肉无力。随后,再相应地发展到躯体对侧,这样的肌肉跳动、萎缩、无力,会发展到吞咽困难,说话语音障碍,也就是我们平时常说的“讲话不清楚”。在有关毛泽东主席的回忆录里,这一点已经说得很多了。再往后,人体的呼吸肌肉萎缩,呼吸发生困难。现在治疗这样的病,要切开气管,以器械帮助呼吸。
徐:在神经性疾病这个领域里,这种病历来有“伟人病”之称。生这种病的人,有不少个人很有成就。有过一位美国副总统患这种玻现在生这个病的人不少。
对于这个病,直到今天,原因还十分不清楚,也缺乏有效的治疗。
陈:不仅是这个病,还有其他的病,在对于人类自身的研究方面,我们自己实在还是有着许多的空白。
徐:我根据主席的体格检查结果,说出自己的判断。医疗小组的专家们同意我的判断。
陈:我在纪念册上写的“首次为毛泽东主席所患的疾病作出了正确的诊断”,讲的就是对于毛主席神经系统疾病,是徐教授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诊断,而且根据实践证明,是正确的。
徐:毛主席还有别的病,比如老年慢性支气管炎。
在1975年为毛主席做的最大的一件事情,是为毛主席做白内障手术。那一年毛主席已经80多岁了。最让我感动的是,动手术的那一天,周总理身体非常虚弱,但他还是赶来了,亲自坐在一边,一直到主席手术顺利完成,我们都非常感动。
记者:徐教授,你知道有一本书《毛泽东的私人医生》吧?
徐:知道,他书里面关于主席病情诊断的说法,是“胡说八道”。他把我的医院还说错了。
与主席相隔一个屏风执行6个小时轮换值班制度1975年,徐德隆教授只在年中回到上海过了两个星期,北京又马上召唤他回去。
记者:徐教授,对于你的诊断,医疗小组的专家们意见如何?
徐:大家同意我的看法。上海方面去的神经科专家,除了我,还有一位。北京有一位一级教授。听了我的汇报,首长问那位一级数授:你接触过多少这样的病人?他回答:三四十个。首长又问我:你接触过多少这样的病人?按实际情况,保守些,我说:每年有五六个吧。我想,这样回答比较稳妥,其实我看了20多年的病,总的加起来有100多人了。
1981年我还看到过外国文章,说毛主席患的是帕金森氏症。其实那是对表面情况的一些猜测。
见主席的次数多了,后来就不紧张了。从1976年开始,我和医疗小组的同志,就搬到中南海去住了。就在“游泳池”祝情况最紧急的时候,我们医疗小组的人,分几组值班,6个小时一班,轮换。我们和主席,就隔开一个屏风。
记者:主席对自己生病,怎么看?
徐:主席对自己的病毫无畏惧。他说过好几次,我都听到的: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
不过,主席的这个病,丝毫不影响脑子的思考,他照样想事情,他是思想那样丰富的一代伟人,但是口头表达有困难。我们看着,真替他难受。
主席生活非常俭朴。坐的沙发,就是大家后来在电影上经常看到的那种。房内家具都是一般的,床就是木板床。吃的也很简单,吃得最多的是武昌鱼。主席爱吃鱼。听说主席原来烟抽得厉害,但是后来接受医生的劝告,他不抽烟了。我从没有见到过主席抽烟。
我最感动的,是主席有非常强烈的求知愿望,总是在学习,总是在看书。手不释卷。1975年,他白内障手术后,视力有所好转,他就又拿起书来看。直到逝世前两天,他看不动了,还要别人在床头读给他听。
我们有时还抄东西给主席看。文字都不太长的,主席毕竟看不了很长的文章了。
记者:毛主席病这么重了,还接见外宾吗?
徐:还是接见。主席在这个房间接见,我们在另外的房间。
从1976年6月份开始,主席病重。一天我去值班,发现“游泳池”外停满了轿车。原来是中央政治局的同志,都来看望主席。1975年,我们医疗小组向政治局汇报主席病情,不是一次,而是多次汇报。总理在的时候,都是总理主持。
后来,政治局委员也开始来“游泳池”值班了,也是轮换制。
记者:主席的亲属有来探望的么?
徐:李敏来看主席,我见过。江青也来。她来,据说,也是要先通报批准的,来了就坐在主席后面。
记者:主席6月病重,7月底唐山大地震,主席知道吗?
徐:主席知道。可能知道得还比较详细。
主席病危,两班人马一起抢救,我给主席量血压我和徐教授的谈话,逐渐地“接近”了1976年9月9日。
记者:主席病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徐:毛主席病危,是在9月8日的晚上,8点钟左右,主席的心跳不好。我们是6小时值班制,轮到我们值班了,但是上一个班的同志们都下不了班了。于是,两班人马一起进行抢救。观察主席心脏情况,有一台心电图仪,一直是放在外面一间的,这时候有三位医生轮流观察。多位政治局委员,都来了。
我的任务,是给主席测量血压。从开始量血压,一直到主席逝世,有四五个小时。我隔一段时间,就给主席测一次。那时候,主席已经昏迷了。主席血压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主席病危。
记者;你在测量主席的血压,就那样,慢慢地……没了?
徐:是,在9日零时10分,主席逝世了。
记者:主席逝世,游泳池的气氛……
徐:主席所在的房间,冷气顿时开得很足。我们当然懂得,这是保护主席的遗体。我们不走,我们守着主席的遗体。那个时候,真的很冷啊!
主席逝世的第二天,在半夜,把主席的遗体移到中南海对面的人民大会堂,我们跟着去的(沉默许久)。
后来就是追悼会了。这个你在纪念册的照片上就可以看见了,大会堂的横幅写着“极其沉痛地悼念伟大的领袖和导师毛主席”。我们医疗小组为毛主席守灵。照片上穿浅色中山服的,就是我。后来在天安门广场开追悼会。台上大致有几百人。华国锋、叶剑英、宋庆龄等,都站在最前排。广场上有百万人。
记者:你这时可以回到上海了。
徐:我还没有回到上海,可是医院里的人,就已经在电视镜头守灵的队伍里看到我了,就传开了:徐德隆老不在上海,原来他是为毛主席看病去了。回到了上海,有许多人问这问那,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我还是没有说什么,什么也不说。
事情已经过去25年多了,有关主席的回忆录也有了许多了。你是我这么许多年来,接受采访的第一个记者(徐教授再三说,医疗小组是一个集体,任务是由小组承担的,他只是小组成员之一)。
记者:非常感谢,谢谢!
(摘自《新民周刊》2000年第5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