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掩星藏。
人们手中炽热燃烧的火把,在这黑浓的夜色中显得异常诡异与明亮。
木柴燃烧的焦味驱走了幽夜的芬芳,随风摇摆的火焰,此刻像条包藏祸心的毒蛇,不断地吞吐火红的舌信,似要吞噬所见到的一切。
映着火光的五、六张脸庞,紧盯着眼前的茅屋,没有人交谈,空气中笼罩着一股极不寻常的氛围。
远山,忽传来一阵狼嚎,其中一人的火把微颤了下,脸上晃过一抹心虚。
「村长,再不动手,天就快亮了。」刻意压低的声音催促着。
被称作村长的老者,脸上的犹豫被火光照得清清楚楚。
「村长,咱们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为了大家的生计,这一把火非放不可。」适才说话的男子见村长似有犹豫之意,口气变得非常强硬。
老村长低吁了口气,老眼看向火光下的五人。明明都正值壮年,却个个面黄肌瘦、已许久不知饱食为何物,空空的肚腹积压的不是米饭,而是长久的怨气,难道,这一切真是因为茅屋里头那孩子的关系吗?
「村长!」
又是一声催促,老村长闭了闭眼,每多一声的催促,那孩子离死亡便又近了一步,这该怪谁呢?五年的干旱,的确是从他们母子到这里后才开始发生的,他看过那孩子数次,模样不坏,唯独那双眼,连他见了也心惊,难怪他们母子会特意选在离村子远远的地方居住,好避开人群。
但无论怎么闪避,终究还是被村子里头的人撞见了。他还记得卖茶的林大郎惊惶失色、连滚带爬地到他这儿告状的模样,黑黝的脸上全是触目惊心的慌乱,随着他脱口而出的话,于是各种荒诞不经的传言传开了,从荒妖到狐怪,甚至是瘟神,什么样的猜测都有,简直将那孩子当成了妖怪。但随着时间的过去,对那孩子虽然还有些忌惮,不过先前那种莫名的恐惧已消失。
只不过年年的干旱,不仅使得大人都吃不饱,连村子里刚生下的娃儿,也没有奶水可喝,或许是他们这些大人一口浑气没地方出,欺他们孤儿寡母,故意将这一切归咎在那孩子身上。其实,村子内的娃儿何辜?那孩子又何辜?只是众人决议已定,他也无力可回天。
老村长再叹了口气。「里头真只剩那孩子一人?」
「没错,那妖怪的母亲进城了。」
「那就……放火吧!」老村长别开眼,不忍见大火狂燃的场面。
随着第一把火划过黑漆漆的夜空,落到简陋的茅屋上头后,接二连三的火把追随在后,就像急于挣开束缚的蛇,勇猛冲向早已锁定的猎物。
火烧起来了!
茅屋上的稻草瞬间被吞进熊熊火焰中,哔哔剥剥的声音则是稻草被烧死时所发出的哀嚎。
不甘,但无力抵抗,就像屋内的人一样。
熊熊的火光直冲云霄,强势的风助长了火势,散立在茅屋四周的村民,是最无情的刽子手,竟可以冷眼看着一个孩子被活活烧死。
「轰!」整座茅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已被烧得焦黑,连支撑屋顶的粗木梁都倒了下来。
一直默念佛号的老村长,听见这一声巨响,念得愈急愈快,彷佛极力要赶上那孩子已飘离的魂魄,好送他一程。
此时乌黑色的云朵在天空聚集,空气中隐隐飘浮着水气,突然,一阵银白的闪光划破黑浓的夜空,大地一瞬间恍若白昼。
雨,从稀落的一点一滴到交错无间的细丝,落在荒瘠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