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坛“武星” 日期:2013-06-04 11:32:29
文坛“武星”
作者:蒋子龙
人们都道女作家王英琦“苦修”多年了。她单身一人带着个小孩儿,还要奉养老人。据说每天只吃两顿饭,极少沾荤腥。无论春夏秋冬都在凌晨五点起床,练三小时太极拳,九点吃过早饭后读书写作……
王英琦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想“修”成一个怎样的正果?这许多年她很少参加文人们的聚会,文坛上也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有时她的文章如集束手榴弹般一甩一批,从南到北成覆盖状),她疏远文坛却并不疏远文学。
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年,王英琦终于冒出来了。不过不是重现文坛,而是出人意料地来个时空大转换———登上了中国“武坛”———在河北的第六届国际太极拳联谊赛上一举抱回了个一等奖和风格奖。为此,光明日报《文摘报》还特地转载了一篇文章:《中国第一个有武功的女作家》。
我请教一位年轻时曾在天津武术队当过主力的熟人,太极拳高手算不算武林高手?他说当然算了。你不可把太极拳就理解成早晨老头老太太在公园里比划的二十四式或四十八式。他还让我问一问这位太极拳的高手平时练不练推手,打不打沙袋,可进行过搏击?
有一次跟她通电话谈别的事,说完正事后随便问了问,你打过沙袋吗?她说什么叫打过呀?每天都是又踢又打,我的阳台就吊着一个沙袋,什么时候手痒了就打一阵。
这么说你也练推手和搏击了?她说:那当然。
接着我又问她怎样评价自己近年的变化,以及她这样做的终极目的是什么?
她如决堤之水说开了:我的变化关键在找到了真实的自我,找到了那个心中的信仰。常人是只得不弃,我是敢舍敢弃,最终赢得生命的时间,实现完成自我、奉献人类的不移夙愿。说到终极目的,我认为:真是思想的最终目的,善是行为的最终目的,美是感受的最终目的。文学艺术说到底就是要求作家艺术家在最后的阶段整合起自己的整体人格,用人与文和真善美的统一形象去真诚内在地感染人、启发人,把人引向公正、和谐的世界,引向自由独立的王国。
她讲了自己的故事:自小生性灵动,仿佛构成她这个人的阴阳两极都太多了,害得她能量过剩,在身体里窜来窜去,手脚闲不住,脑瓜也闲不住,惹事生非,口无遮拦。讲到高兴处或听到过瘾处,都会手脚并用,捅人家一拳或拍人家一巴掌。待她成了大姑娘,如此不稳重可就是大毛病了,不止一次地受到过这样的批评:“一个女同志嘛,不要老是拍拍打打,这可是作风问题。”她活着变得困难了。对她来说人生最重要的课题是稳重、稳重、再稳重!为此她创作了电影文学剧本《李清照》。她喜欢李清照,想借李清照的伤时感怀、端庄凝肃改变自己的性格。电影写成了拍成了也放映了,她却还是她。以后在武汉大学读了两年作家班,跟谁也不说话。
王英琦说在电话里讲不清,倘对她的“修炼”过程感兴趣可以读她的《背负自己的十字架》,那是她这些年来在人生与艺术上“精变”求真的总结。不久果然收到她寄来的书,在阅读的过程中得到了一种“震撼”———对,就得用这两个字来形容我的感觉。
现在阅读有快感有新鲜感有反感或厌恶感的书可能时有,却很少读到有震撼的书。而王英琦给人的恰恰是震撼。这本书从结构到内容可能都有偏颇之处,但王英琦顾不了这些,她急于一吐为快的是自己对生活、社会的思考。正如她现在的为人一样,不在意自己的小毛病或外在形象,但求找到大道,撑持住大道。
在这本书里她把自己的痛苦和生命激情毫无保留地带进存在的万有之链,心意诚于中,让写作在真理和良知的照耀下前行,时有惊人之见和吓人之语。她的语言丰富奇诡,汪洋姿肆,充满意象,玄想无尽,文字中有一种超常的张力,隐伏着渴求崇高的精神走向。
若不是读这本书就险些误解了她。她并不是个一阵邪火上来忽然爱上武术的愣头青,而是一个思想者,一个上天入地横冲直撞的思想者。她是真正经历过苦修过,真正地割过肉放过血了。在这个有些人以聚敛索取为主色的现实社会中,她能够拒绝能够舍弃,身体力行人文精神的净化实践,真是非常地不容易。
王英琦是安徽淮河边上的寿县人(曾是楚国国都)。淮河是中国南北文化的交界线,也是南北气候的临界点、敏感点。自古淮河流域就出高人奇人:老子、庄子、华佗、曹操、管仲以及创作太极图的陈抟,都是淮河流域的人。当代文坛上还有位特立独行的女作家戴厚英,也是祖籍淮河流域……
《背负自己的十字架》出版后,王英琦的清修生活受到了一些干扰。许多人找到安徽要跟她学拳。国内交通便利的就不提了,香港一位厌倦了红尘的女士,要跟她同吃同住同苦修。日本一个男人酷爱太极拳,比划了许多年却不得要领,没有长进,也非要拜她为师不可……最奇的是加拿大一位离异的有四个孩子的电脑工程师,读罢此书竟爱上了王英琦,并以白种人大胆热烈的方式展开了求爱攻势。我听到这消息赶紧电话表示祝贺:你接纳了这位工程师,将来电脑出故障修起来可就方便了。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为了修电脑还得伺候人家一窝小崽。
嗬,瞧还真牛气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