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暖脚 日期:2013-06-04 11:35:03
暖脚
作者:孙洪岗
那一年的冬天,我刚满十九岁,却选择了奔波在路上的艰难人生。今天,或许拿着一摞收据出入各个商场的大门,挤出生涩的笑容去讨一笔数额并不太多的欠款,明天,或许就坐在车船之上,赶赴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去寻找新的生存机遇。
行走在路上,唯一的感受就是疲惫。很多时候,坐在疾驰的车中,不到五分钟会靠着冰冷的车窗睡过去。只是在熟睡之际,也不忘把钱等贵重东西抱在怀里。很小的时候,就看多了世人丑陋卑劣的一面,更何况在陌生的人群中,我只是个孱弱的女孩子,不得不学会防范别人和保护自己。
那次深夜坐船奔赴大连,是为了追回一笔数万元的欠款。按公司的规定,这个款项如果拿到手的话,我能分到百分之十的提成。这对我来说是一笔为数不小的数目。船舱中人声熙攘,大部分人都是结伴而行,像我这样孤身一人的很少。我上铺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看起来蛮横大而粗鲁,他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一手拎着啤酒,一手撕着难鸡腿,坐在我床上和对面的男子闲诌起来。我皱了皱眉,不想节外生枝,便独自踱到甲板上。
冬夜的海侵人肌骨般的冷。海面上风很大,一波波的海浪拥挤着拍击着船舷。在黑乎乎的夜色下,浪花白亮如缎,是唯一可以冲击视觉的存在。直到我的双腿在寒风中感觉到疼痛,才慢慢走回船舱。
那个面目凶恶的男人已在他的上铺酣睡,紧一声缓一声的呼噜成了船舱中最扰人的声响。我悄无声息地脱鞋上床,扯了看起来有些肮脏的薄被搭在身上,背包枕在头下,沉沉睡去。
等到自己在一片嘈杂声中醒来时,才知道竟然沉睡了整整一夜,还有一个钟头船就到港了。船舱中的人大多数没了唾意,有坐着打扑克的,有急着洗漱的,我怔了片刻,才迷迷瞪瞪地摸索着穿鞋,准备去卫生间。一双脚在床底下勾来勾去,始终没捞到鞋。我趴下身一看,床底下除上铺那个男人特大号的皮鞋之外,我那双旅游已踪影全无。
我急了,大声问道:“请问,有哪位穿错了鞋?”众人听到喊声,那几个围成圈儿打牌的扭头看了看,自顾自地又说笑去了,有的往这面瞥一眼,便不作理会了。船舱中仍是一片喧闹。
我又放开嗓子大声喊了一遍,斜对面一个中年妇女蹙着眉说:“小妹妹,你喊也是白喊,鞋肯定丢了”我呆住了。不知是谁穷疯了,竟然连鞋也偷。丢了别的倒好说,丢了鞋子怎么走路?船上又没有卖鞋的,一会儿我怎么下船?
这时头顶上有个粗砺的声音响起,是那个凶巴巴的男人:“怎么,丢东西了?”我仰起头看看他模糊不清的脸,有些哽咽了:“鞋丢了。”他摇了摇头,嘴里嘟嚷了一句:“这年头。”我沮丧地低下头,心里暗暗诅咒着偷鞋的人,也责怨着自己的运气不好。
船上的人开始陆陆续续地向舱外走去,上铺的男人也提着背包从床栏杆上吊下来,弯下腰穿鞋。我咬了咬牙,把穿了棉线袜的双脚踩到地面上,决定光着脚下船。
那个男人“哎”了一声,我回头望望,他脸上满是惊讶:“你就这样下去?”我点点头:“我总不能赖在船上吧?”“你就一双鞋?”我没好气地回道:“谁出门还带那么多鞋子?”我抬起脚又要走,棉线袜的袜底已经黑了。
“哎,你等等。”那个男人叫住我,瞅了瞅我的脚,开始解他的背包。他手里,拿着一双崭新的女式休闲鞋。
“来,小妹妹,你穿这双鞋吧,可能有点儿大,但总比光着脚强。”我愣住了,无法置信地盯着他,和他手里那双鞋。
他笑了笑:“这是给我女朋友买的,没想到半路碰上这事儿。这鞋是三七码的,你穿肯定不合适,只好将就一下了。”说着,他把手里的鞋放在我面前。他的眼里,是一览无余的坦荡。
我赶忙拾起鞋塞回他手里:“大哥,这可不行,我不能要。谢谢您了。”男人又把鞋塞给我:“出门在外,谁都能遇上点儿麻烦。不就一双鞋吗?”我想了想,从背包里掏出五十元钱:“大哥,那我谢谢您了。鞋也不能白要。”说着,我把钱塞进他手里,低头就开始穿那双并不合脚的鞋。我的脚盛在它里面显得空荡荡的,但是这双鞋却让我感觉不到地面的寒气。
系上鞋带我长吁一口气站起身,却发现床上放着那张五十元的钞票,而那个有些凶的男人已不见了。
我急忙顺着人流往外挤,始终没发现那个男人的身影。
穿着这双有些大的鞋,我在欠债的那家公司门前等了三天,终天要回了全部的欠款。
现在,这双我只穿了一次的鞋静静地鞋柜里躺了两年。我不知道它的主人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把作为礼物的鞋送给一个陌生人之后,他的女朋友会不会责备他。但是经过这次意外之后,只要走在路上,我总不忘记顺手扶一把蹒跚的老人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