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首例变性人的情感历程 日期:2013-06-02 11:30:33
首例变性人的情感历程
一,风雨之夜,她带着伤痛逃亡
张克莎1962年出生在湖南长沙一个高干家庭,从小倍受父母宠爱。进入中学阶段,个子蹦到1 米76的他竟然身材苗条,皮肤白晰,举手投足,蹙眉言笑活脱脱像个纯真女孩。同学们把他当成一个假小子,他自己也以女生自居,虽有不少麻烦,但也无忧虑,自得其乐。
1979年12月,张克莎中断高中学业,穿上了令当时少男少女们羡慕的绿军装,在广东某部卫生所当了一名卫生兵。当他这个年龄段的小伙子悄悄萌发爱情的时候,他却为自己是个男孩而深深苦恼。为了阻止雄性激素的分泌,他偷偷给自己注射雌性荷尔蒙,结果被人发现并告发。出于一片好心,部队医生瞒着他给他注射了雄性荷尔蒙。几针下去,张克莎便现出了男儿身:体毛多了,喉结大了,说话粗声粗气。发现自己上了当,痛苦不堪的他索性留起了长发,穿上了女儿装。
部队首长一再做他工作,并以保送他上专科学校为优惠条件,劝他改弦更张,配合医院治疗。执意要做女人的张克莎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仍然我行我素。1982年4月,他提前退伍回到了老家长沙,并以女姓身份重新登记户口。然而,他一次次申辩,一次次登门求告,均无结果。原因很简单,社会上绝大多数人还不知易性癖为何病,都把他当成心理不正常的人。户口没上成,工作也无法安排,更要命的是,当时城市人赖以生存的许多票证也没有得不到。为了生计,张克莎只得南下,到广东东莞一家港商办的玩具厂打工,成了一个名不副实的“打工妹”。
因为不知底细,外表天生丽质的他很快成了一些男人倾慕、追逐的目标,其中就有他的老板――一个50多岁的离异男子赵先生。虽然常常春心萌动,但张克莎不敢越雷池半步。生理性别与心理性别错位带给他的痛苦与日俱增,他几次产生了自残的念头。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一篇介绍易性癖的医学文章让他看到了一线希望,他当天就写给文章的作者――北京某医院一位老专家写信,倾诉自己的身心痛苦。那位专家回信告诉他,治疗易性癖的惟一办法就是做变性手术。张克莎喜出望外,决定通过手术改变上帝的错误,尽管当时国内还没有这个先例。
1982年底,在张克莎一再抗争、坚持下,疼爱自己孩子的父母终于默许。次年1月,经精神科专家杨华渝教授出具诊断书,著名外科专家王大玫教授主刀,张克莎在北京医科大学第三附属医院成功完成了变性手术,成为中国首例变性人。
一夜之间成了“货真价实”的女人,张克莎欣喜若狂。当年,她拿着医院出具的证明,回到长沙顺利地,改了性别,上了户口,并被分配在长沙一家商场当售货员。人生的坦途和美景似乎从此铺开,但她万没料到,世间险恶和种种打击接踵而来。
没有不透风的墙,张克莎变性的事被个别知情人透露,并传了开来。几乎每天都有人到商店来围观这个稀奇人物,人多的时候甚至把柜台挤得水泄不通,即使下班回家,她也常常被围堵,被迫回答一些令她难堪的问题。刚刚摆脱易性痛苦的张克莎仿佛被暴露在炽热的阳光底下,无处躲藏。就在这时,一个叫陈平的英俊小伙子被她的美貌和高贵气质打动,怜香惜玉,每天扮演护花使者,护送她回家,挡开了一些非善意的纠缠。在他的关爱之下,张克莎总算度过那段烦恼的日子,感激之情渐渐上升为对男性的依恋。
这桩的奇特恋情自然遭到了男方家长的强烈反对。陈平是父母惟一的男孩,他们决不容许自己的儿子“断子绝孙”。一往情深的陈平根本不听劝阻,甚至提出要和恋人私奔。陈母跑到张克莎的单位大吵大闹,恳求她和儿子断绝关系。张克莎的父母得知这一情况,也反对他们继续来往。一时间,来自于多方的压力让她陷入极度的烦恼。
1984年夏天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张克莎给陈平留下一封长信,乘上南下的火车,悄悄离开了她的伤心之地――长沙。为了不再伤害他人,她决定结束这段伤心的恋情。
最爱她的人为她撑起一片绿荫
东莞的太阳比长沙更为炽热,但张克莎一下火车就顿感全身轻快。两年前,她以假女人身份在这里打工,如今她作为真正的女人回来了。
身材魁梧的赵先生已等候多时,见到姗姗而来的张克莎,他兴奋得像个返老还童的年轻人。虽然年逾50,但他仍然显得气质不凡,精神十足。离异20年、儿子早已长大成人,他早就想在内地找到一个红颜知己,相伴到老。张克莎在他的工厂打工那几个月,他曾像父亲一样关照过她,并委婉地向她表示过爱意。虽然遭到了拒绝,但他仍然一往情深:“如果在内地不好呆去,你随时可以回来,我们欢迎你!”
在东莞,觉得自己走投无路的张克莎犹豫再三,向赵先生提出了求助:“我答应和你结婚,你把我带到香港去,好吗?”当时,张克莎只想早日摆脱困境,到一个陌生地方,和不知道自己身世的男人过平平安安的日子。
赵先生喜出望外,随后郑重其事地说:“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还是回家征得父母同意后才作决定吧。至于我,你也知道,绝对没问题!”
回到长沙,张克莎向父母汇报了自己的打算。曾受过“海外关系”牵累的的父亲一听就皱了眉头:“莎莎,其他先不说,你想过没有,我们这种家庭再沾上海外关系,不妥啊!”
张克莎不以为然地说:“爸爸,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您还担心这个!赵先生是个爱国企业家,人也好。和他结婚,我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拗不过孩子的倔强,父亲考虑再三后,终于同意他们的婚事,但条件是她必须把户口从家里迁出去。
1984年9 月,张克莎与赵先生终于走上了红地毯。为了不让父母为难,她决定把简朴的婚礼安排在长沙一家宾馆举行。那天上午,接新郎的专车即将出发,年迈的父亲走出房间,语气平和地对张克莎说:“你把赵先生接到家里来吧!”张克莎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父亲终于接纳了自己的丈夫。
举行完婚礼后,父亲把女儿单独叫到身边,语重心长地说:“既然你选择了赵先生,不管将来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要嫌弃他,更不要抛弃他离!”张克莎忽然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她知道自己并不爱赵先生,但听了父亲的话,她暗暗祈求:但愿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
新婚之夜平安度过。第二天早上,张克莎泛着红晕的面孔告诉人们,她已体验到了一个普通女人的幸福。婚后,赵先生把娇妻当宝贝一样呵护。夫妻生活虽然不多,但他得过且过,从不强求妻子。为了迁就妻子的口味,他亲自下厨饭菜,从不吃辣的他后来竟成了“辣不怕”。因为年龄相差太大,两口子走在大街上,许多不知真相的人误认他们是父女俩。赵先生也不见怪,总是笑呵呵地一口承认。张克莎索性将错就错,亲妮地叫他“老爸”……
家庭的温馨和平静让张克莎享受了久违的安全感,在长沙遭受的心灵创伤也渐渐被丈夫宽厚的爱抚平。有段时间,她在长沙照料生病的父亲,但每个月仍要赶回深圳,与丈夫团聚。
1987年,张克莎正式来到香港定居。不愿在家里做休闲主妇的张克莎说服丈夫,应聘到当地一家保险公司做起了推销工作。由于勤奋,加上特有的女性魅力,她的业绩连连递升,一年后就由一个普通推销员提升为主任,第三年又被提拨为部门经理,有了一份不菲的薪水,她不再需要丈夫来供养了。
虽然与丈夫分多聚少,而且那种夫妻之爱也渐渐转化为父女之情,但张克莎把他们的家当作自己的心灵归宿,度过了几年充实而又安宁的生活,直到遭遇那场刻骨铭心的婚外恋。
遭遇婚外情,她满身疲惫回到自己的家
张克莎与阿山是在一次朋友聚会上相识的。他是香港政府部门一个公务员,长相英俊,气质不凡。两个人几乎同时坠入爱河,难以自拨。这是张克莎第一次全身心爱一个男人。在爱情的驱使下,她越陷越深,甚至忘记了自己身世。
然而就在这时,一场险恶从天而降。
1990年上半年,张克莎曾与一个自称陈红利的长沙老乡不期而遇,并互换了名片。一年后,这个女人忽然给她打来电话,说自己遇到了困难,急需一笔钱。不好意思拂老乡的面子,张克莎满口应诺。以后,陈红利又以各种理由几次向她开口“借钱”。张克莎感到来者不善,便婉言回绝了她一次。陈红利脸色一变,阴狠地说:“大家出来混都不容易。我了解你现在一切,你过去那些事,我还为你保着密呢!”
张克莎脑袋一下子懵了:这不是威胁、敲诈么?她不敢再往下想,当年在长沙那一幕幕难堪的场景又在眼前浮现。如果自己的身世被暴露,她好不容易得来的事业成就、平静的家庭,都有可能付诸东流,而且还会伤及丈夫和自己深爱的恋人。此时,阿山已开始与她谈婚论嫁,他父母也急着要抱孙子。张克莎又一次陷入痛苦的漩涡之中。她想维持那段婚外恋,又无法忍受他人的敲诈和良心的谴责。
于是,她开始故意找荐和阿山吵闹,并以性格不和为由提出分手。但每次分手后,她又心如刀割,恋恋不舍,忍不住又把钱付给敲诈者,然后打电话把阿山叫到身边,重归于好。相处几天,她忽然又烦躁起来,一气之下把恋人赶走……反反复复,让阿山莫名其妙,更让张克莎自己痛苦不堪。她常常彻夜失眠,精神近于崩溃。
陈红利摸透了张克莎的心思,钱是越“借”越多,越借越频繁。累计“借”出20多万元后,张克莎已不堪重负,难以为继了。1994年秋天,又一次与阿山分手的张克莎因为低血糖,几次晕倒,不得不住进了医院。陈红利的男友又找上门来,声称需要10万元以解“燃眉之急”。躺在病床上的张克莎用颤抖的手取下身上所有的金银首饰,连同存折上最后一点存款凑足6 万元交给了他。随后,她气息悠悠地说:“我已经被你们掏空了,你们再不放过我,我的命都难保了。”
病愈出院后,张克莎几乎一贫如洗。她彻底结束了与阿山的婚外情,身心疲惫地回到了自己的家,整日陪护在丈夫身边。此时,赵先生不仅身体每况愈下,而且因为生意亏损,生活也陷入困境。望着丈夫越来越苍老的脸,张克莎抑制不住自己的愧疚:我欠他太多太多了。
1995年春天,张克莎黯然神地登上去台湾的飞机。香港成了她的又一个伤心地,她害怕不小心又勾起那段婚外情,更害怕再遭遇不良人的敲诈。为了她的女人梦,也为了维持家庭生计,张克莎征得丈夫同意后,再一次选择逃亡之路。
最爱她的男人走了,女人梦还没完
一切又得从头开始。刚到台湾,孤身一个人的张克莎不得不到歌舞厅当舞女。凭着自己的美貌和高雅气质,她很快站住了脚跟,并挣得了维持生活和养家的钱。1997年,35岁的她还报名参加了台湾小姐选美比赛,竟然一路过关,打入了半决赛。虽然最后因一道测试题的回答带有“大陆”色彩而无缘决赛,但在当地,她一下子成了响当当的人物。
一些大款倾慕张克莎的美貌,愿意花巨资与她共度良宵,甚至长期包养她,但都被她严词拒绝。她不想单凭自己的美貌吃饭,更不愿当花瓶或金丝鸟。从舞厅退出来后,她独资在台北开办了一家中等规模的饭店,专门经营大陆菜。经过苦心经营,生意渐渐红火起来。
到台湾后,张克莎越来越牵挂远在大陆的丈夫赵先生。从1997年开始,她每月按时寄回价值3000元人民币的美金,供丈夫生活和治病,每隔两三天就打电话询问他的身体状况,听到病情加重,她会急着赶回家探望,但每次都会遭到丈夫“责怪”:“我没事。你工作要紧,而且回来一次要花好多钱,这些钱赚得不容易啊!”
2002年2 月,居住在广州的赵先生病情忽然恶化。保姆慌忙打来电话说:赵先生这次恐怕会不行了!下午接到电话,张克莎就与机场联系,当天已经没有去大陆的航班。晚上,她清理好行李,坐在沙发上回忆与丈夫生活的点点滴滴,眼泪禁不住往外流。18年来,丈夫对她的爱和宽厚,让她永生难忘。有一年,内地一家媒体曾以张莎莎为化名报道了张克莎的变性经历,赵先生的亲戚看到这篇报道后问他:“这个张莎莎好像就是你老婆张克莎吧?”他一笑置之:“是也好,不是也好,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了,一切都很正常,大可必要去追究了!”
一夜未眠,张克莎盼着早点天亮,赶回去再以妻子的身份吻一次丈夫,告诉他那个隐瞒了18年的秘密。
第二天上午9 点多钟,从台湾起飞的头班飞机准时降落在香港国际机场。下了飞机,张克莎急着办理回内地的手续,这时她才发现,临行前因为精神恍惚竟把自己的回乡证落在了台湾的住所。重新补办手续花去了半天时间,等她飞回广州,乘车赶到医院,已是晚上9 点多钟,丈夫已经永远合上了双眼,任她怎么呼喊,再也没有回音……
2003年1 月24日,记者在长沙见到了刚回内地的张克莎。她的成熟女性魅力和年轻心态让记者为之心动和疑惑。她坦诚地告诉记者:
“每次经历的险恶和痛苦,我都把它当成自己人生的必过关口,总是想,过了这道关口,我的人生境界就会上一个档次,离我的女人梦更近了一步。其实,我的女人梦还没做完,如果未来几年无子宫怀孕能成为可能,我还会体验一次生孩子的感受。只有生下自己的孩子,做女人才算完整。我不会再躲、再跑了。也许今生我还会遇上像赵先生那样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