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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介绍

铁门


作者:刘育州  日期:2014-10-14 11:11:10



河南新安县铁门,豫西名镇,坐落在洛阳通往西安的崤函古道上。小说的主人公赵耕郊及他的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作品描写了赵耕郊作为一个革命者,耿直的性格,曲折的一生,一个战斗者的传奇,一个蒙冤的叹息。
  作者简介:
  刘育州,河南省宜阳县人,1936年生,开封艺术师范学校毕业,先后担任过渑池县曲剧团导演,洛阳地区曲剧团负责人,洛阳地区戏剧创作研究室主任,河南省戏剧家协会副秘书长等职。出版了《刘育州作品选》(上下卷),其中戏曲电视剧《山里的媳妇》获中南金帆奖,豫剧《洛河儿女》获河南省优秀作品奖。出铁门
  考上大学回家告禀
  碰见刀客村外巡风
  新安县铁门,豫西名镇,坐落在洛阳通往西安的崤函古道上,陆军上将张钫的家就在这里。
  将军有个表弟叫赵文升,住在宜阳县盐镇刘岭村。刘岭离铁门镇不远,离盐镇街也不远,和渑池县交界,是个“三不管”的地方。赵文升膝下五个儿子,有水地旱地三百多亩,街面上还开着盐行钱庄十几家生意。虽说是大户人家,但仍然省吃俭用。
  清明过后,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赵文升戴顶破毡帽,穿一身补丁衣裳,到村外看庄稼。他五十郎当岁,中等个儿,黑红脸庞布满皱纹,好像陈年的核桃皮,眼睛不大,一眨一眨透着精明。站在路边放眼望去,只见丘陵起伏,沟壑纵横,远处可见苍苍茫茫的熊耳山。这熊耳山从这边看过去,还真他娘的像一只狗熊耳朵支棱着。
  正在端详时候,一个剃头匠挑着剃头挑子走过来,向他打听:“哎,老头儿,你看见刘岭的赵文升老掌柜没有?”
  赵文升不紧不慢地走着,好像没有听见。
  剃头匠走上前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声地问道:“喂!你看见赵文升没有?”
  赵文升抬头,看见他贼眉鼠眼的,脸上有几个麻子,心想,凭这长相就不是个好货,便摇摇头说道:“我耳背,听不见你说的啥。”
  剃头匠骂了一句:“真他娘的骚气,碰见个聋子!”挑着剃头挑子走了。
  离铁门街南寨门不远,一个青年学生骑着自行车,沿着一道叫涧河的小溪走进沟口,他扎好车子,蹲在河边洗脸,仰望着东西对峙的崖头,不住地赞叹:“鬼斧神工,黑红色的石头真像一道铁门!”心想,铁门镇可能就是因此而得名的吧?
  也在小溪边洗脸的剃头匠,偷偷地打量着他,只见偏分头,白净脸儿,稚气中透着聪明,穿一身学生装,干干净净。剃头匠试着问了一声:“回家?”
  学生随口回应:“回家。”
  剃头匠问:“哪村的?”
  学生说:“刘岭。”
  剃头匠听说他是刘岭的,站了起来,拱拱手说道:“借光,请问小哥一路过来,看见赵文升赵老掌柜没有?”
  学生见剃头匠打听自己的爹,便扭过脸,注意地看着他问道:“你打听他干什么?”
  剃头匠拍拍剃头挑子说:“来为他老人家剃头。”
  学生说:“剃头,你应该到村里去找他啊。”说完,骑上车子走了。
  剃头匠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去啦,赵老掌柜不在家!”
  赵文升走着走着,看见路上有一堆驴粪蛋儿,还冒着热气,他弯着腰正要上前去捧,青年学生骑着车子从坡上冲下来,躲闪不及,将他撞倒,学生自己也翻了个跟头,跌坐在地上。
  赵文升爬起来,磕头如捣蒜:“好汉!我是赵文升,和铁门街张伯英将军有亲戚,和张伯英将军有亲戚!”
  青年学生也急忙爬起来,上前去扶他:“爹,我是耕郊呀!”
  赵文升抬起头,看见是小儿子,惊喜地说:“是老五呀!我当遇见刀客啦。”
  赵耕郊为爹拍打身上的灰土,问道:“爹,碰住啥地方没有?”
  赵文升只顾高兴,忘记了疼痛:“你爹我是地里的料礓石,摔不烂,结实着哩。你不在洛阳学堂里念书,回来弄啥哩?”
  赵耕郊说:“爹,我考上国立西北农学院啦。”赵耕郊取出录取通知书递给爹。
  赵文升接过来细看,边看边说:“这个大学主贵就主贵在农字上了。回去叫你妈、你哥哥们、你嫂子们都看看,咱家也出大学生啦。”他把通知书交给赵耕郊,挽起袖子把驴粪蛋儿捧进毡帽里,准备往庄稼地里倒,赵耕郊看见,赶忙接过来。
  赵文升笑着问:“你已经考上大学啦,不嫌粪脏?”
  赵耕郊说:“爹常说,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嫌脏,我就不考农学院啦。”把驴粪蛋儿倒进地里,扭身看着爹一身补丁衣裳说道,“爹,你该换换穿戴啦。”
  赵文升接过毡帽,拍打拍打戴在头上:“不出门不见客,换啥。”
  赵耕郊从身上取下军用水壶,拧下塞子,说道:“爹,你老人家嘴唇都干啦,喝口水吧。”
  赵文升弯腰在路边拽了几棵猪耳朵叶,擦擦手,接过水壶喝水:“这是队伍上用的水壶吧?”
  赵耕郊说:“是,军用水壶。”
  赵文升问:“搁哪儿弄哩?”喝完水,他把水壶交给儿子。
  赵耕郊接过水壶,披在身上:“洛阳明德中学军训发的。”
  赵文升不以为然地说道:“当学生不好好念书,学那些杀杀砍砍的本事弄啥?也不知道你们的校长、老师是咋当的。”
  赵耕郊说:“爹,日本鬼子占了东三省,又想占我华北,学校号召学生,学习杀敌本领,抗日救亡,报效国家。”
  赵文升听到这里,点点头说:“嗯,老日的事儿我也听说过,这世道光有文的是不中,还得有武的。老五,学会打枪没有?”
  赵耕郊说:“学会啦。”
  赵文升问:“准头咋样?”
  赵耕郊说:“军训考试,手枪射击第二名,步枪射击第三名。”
  赵文升从怀里掏出一把搉枪:“这是一响搉,你亮一手叫爹看看。”
  赵耕郊看见搉枪,意外地说道:“爹,您来地里还带着枪呀!”
  赵文升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赵耕郊接过枪搉开,枪膛里露出一发子弹,便摇摇头说:“搉枪一次只装一发子弹,太落后。我们教官的十子连手枪,一次可以装十发子弹。”
  赵文升说:“枪是凶器,不可多用。防身,搉枪足中。”
  赵耕郊瞭望了一下,向天上开枪,一只鹞子应声落地。
  赵文升眉开眼笑地夸奖儿子:“好枪法,好枪法!”
  赵耕郊把枪还给爹,跑过去拾起地上的鹞子。
  赵文升心里像是芝麻油里拌了蜂蜜,又香又甜,他说了声:“老五,回家。”一转身,背着手向村里快步走去。
  赵耕郊推着自行车跟在后边说道:“爹,今天铁门街戒严啦,只准出不准进,说是南京要来大官儿。”
  赵文升停住脚步不走了:“铁门街戒严?南京要来大官?说不定是你表姑奶奶要过大寿!”
  赵耕郊问:“谁是我表姑奶奶?”
  赵文升说:“就是张伯英他妈。前几天我专门去张公馆,打听老太太啥时候过寿,潘副官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啥时候老蒋来,啥时候过。今儿八成是老蒋要来啦!”
  赵耕郊惊异地:“啊,蒋委员长要来?难怪从新安县到铁门街,一路上盘查得那么严。”
  赵文升说:“老五,你骑着洋车先回去,把你那几个哥哥叫回家,咱今儿个就去铁门街拜寿!”
  赵耕郊说:“知道啦!”骑上车子一溜烟跑了。
  赵文升捋着胡子,慈爱地看着远去的小儿子。
  刘岭南坡草木兴旺,油菜金黄,枣刺棵里不时传出野鸡的叫声。岭上岭下一缕缕雾气渐渐散去,麦地像绿色的缎子,旱地像黄色的绸子,迎着日头闪闪发光,看来今年又是个好收成。
  赵家的几个长工在犁耙旱地,四野里回响着吆喝牲口的声音:
  “咧咧——”
  “打打——”
  磨子耙地耙到地头,看见了赵耕郊,急忙喝住牛:“喔——”跳下耙,端着笑脸迎上来,“五掌柜,你回来啦!”磨子眯眯眼儿,扁平脸儿,下巴上有个疤,是他走夜路,下坡日驴的时候,被驴踢了一下落下的。
  赵耕郊向四处望着说:“我大哥、二哥哩?”
  磨子用手指了指两个犁地的:“那是大掌柜,那是二掌柜。”
  赵耕郊向远处喊叫:“大哥,二哥,咱爹叫你们快回去!”
  老大低头做活多,开口说话少,一副木木讷讷的样子,他喝住了牛:“喔——是老五啊。回去弄啥哩?”
  赵耕郊说:“去铁门街拜寿。”
  老大问:“啥时候?”
  赵耕郊说:“回去就走。”
  老大和老二商量:“老二,我在家拾掇旱地,你跟着爹去吧。”
  老二身材单薄,小鼻子小眼儿,他笑了笑说:“我知道大哥怕当客。”
  老大说:“规矩多,受不了,弄不好爹就用白眼翻我。”
  老二说:“你是老大,不去不中。”
  老大说:“就说我肚子疼。”
  老二说:“爹脾气不好,装病,小心挨日骂。”
  老大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卸套。”
  赵家油坊盖在村边上,老远就能听见“嗵!嗵!”的榨油声。
  赵耕郊骑着自行车来到油坊门前,看见四哥领着几个伙计在脱坯。
  赵耕郊下车,喊了一声:“四哥!”
  老四身子结实得像碾场的石磙,是个愣头青,他赤着双脚蹲在竹席上正忙,抬头看了一下:“老五啊。”
  赵耕郊打量着脱成的坯,不像是用泥脱的,问了一声:“四哥,你脱的这是啥坯?”
  老四哼了一声:“爹说是救命坯。”
  赵耕郊问:“救命坯?”
  老四说:“爹叫把豆饼和柿糠搅搅脱成坯,晒干垛起来,说是灾荒年用它救命。爹这是闲得蛋疼,净球瞎糊弄。”
  赵耕郊说:“四哥,可不能这样说爹,无灾防灾,爹打算得长远。”
  老四问:“老五,你从洛阳回来,不在家歇着,出来跑球啥哩?”
  赵耕郊说:“爹叫咱们跟着他去铁门街拜寿。”
  老四站起来说:“正不想脱坯哩,去就去。”
  赵耕郊说:“你看见三哥没有?”
  老四说:“跟着王天才去东岭打坡啦。”
  老三赵耕春跟着王天才,在岭上蹚野物,他面色苍白,一脚高一脚低,不断地喘着粗气。王天才眼快、手快、脚步快、会打拳,手里掂着线枪。
  赵耕春问:“天才哥,这打坡儿的枪为啥叫线枪哩?”
  王天才比画着说:“这枪可以用石头压在地上,找根线绳,一头拴在扳机上,一头绑块肉,把肉摆在枪口正前方,不管是山混子、狐子、獾,只要来叼肉,拉动扳机枪一响,它就飞跑不脱。”
  赵耕春说:“啊,原来线枪的出处在这里呀!”正说着,忽然一连打了几个哈欠。
  王天才察看赵耕春神色说道:“老弟,你还是把大烟瘾戒了吧。”
  赵耕春擦着眼泪和鼻涕:“只想着是和朋友吸着玩,谁知道玩上瘾啦。我跟着你学打拳,跑着打坡儿,就是想戒哩,可老戒不了。”
  王天才忽然拍了拍赵耕春的肩膀,示意他蹲下。
  赵耕春问:“有东西?”
  王天才轻声低语:“别说话!”
  王天才瞄准草窝开枪,一只兔子蹦了几尺高,落荒而逃。
  赵耕春喊了一声:“兔子跑啦!”
  王天才说:“跑不了多远,顺着血印儿撵。”
  正在路上走着的剃头匠听见枪响,放下剃头挑子,拉开坐柜下边的抽斗,掏出一把手枪。
  几个赶脚的是他的同伙,听见枪响,也甩着小鞭子急忙赶过来,小毛驴被打得咴咴直叫。
  王天才从岭上漫步走下来。
  剃头匠见是一个打坡的,松了一口气,又把手枪放进抽斗里。
  王天才走到剃头匠跟前,看见他脸上的几个麻子坑,有点儿眼熟:“你……”
  剃头匠看着王天才一大一小的眼睛,也有点儿眼熟,便用道上的黑话问:“你从哪里来?”
  王天才用黑话回答:“我从来的地方来。”
  剃头匠问:“你到哪里去?”
  王天才答:“我到我要去的地方去。”
  剃头匠问:“你身上带着什么?”
  王天才答:“我带着三支香和五百元现金。富有可能来找你,可是又走了。”回答完,用手指了指剃头匠身子的后边。
  剃头匠见对方答话和手势无误,一下子想起来了:“你是花舌子!”
  王天才也想起来了:“你是麻师爷!”
  剃头匠抱拳施礼,说:“可真是山不转路转啊,想不到在这儿碰见了王大哥!”
  王天才抱拳还礼,说:“前几年上山赎票子,多谢麻师爷帮忙。”
  剃头匠说:“你当花舌子,也是为山上添财嘛。”
  王天才说:“哪里,哪里。”
  赵耕春掂着兔子从岭上跑下来:“天才哥,真的打中啦!”
  剃头匠打量着赵耕春,问:“这位先生是……”
  赵耕春打了个哈欠:“赵……赵……赵耕春,刘岭的。”
  剃头匠说:“请问,赵文升赵老掌柜是……”
  赵耕春说:“是家父。”
  剃头匠急忙拱手:“失认,失认,原来是少掌柜!在下来给他老人家剃头,想不到贵人难见。”
  赵耕春又要打哈欠:“我爹在,在……”
  王天才暗中向赵耕春使眼色:“我好像看见他老人家往盐镇方向去啦。”
  赵耕春说:“那一定是到俺家的盐行和钱庄去啦。”
  剃头匠得知赵文升的去向,喜不自禁:“多谢少掌柜指教!”向王天才拱拱手,挑起剃头挑子急急忙忙地走了。几个赶脚的赶着毛驴随后紧跟着。
  王天才看见剃头匠一伙人走远了,跺着脚埋怨赵耕春:“赵耕春,我的憨公子,你知道那个剃头匠是谁吗?”
  赵耕春见王天才跺脚,一头雾水地说:“是谁啊?不就是个剃头的嘛。”
  王天才说:“他是熊耳山女架杆儿黑寡妇的师爷,麻三坑!”
  赵耕春大吃一惊:“啊!是个土匪头子?”
  王天才说:“那几个赶脚的是他的同伙儿,一块儿下山巡风来了。”
  赵耕春问:“巡风?”
  赵耕春说:“你们赵家是大户人家,他们要拉你爹的票子!”
  赵耕春着急地说道:“啊?他们到了盐镇,一定会找到我爹!”说完就要转身走。
  王天才拦住他,笑了笑说:“你爹没有去盐镇,我哄兔孙们哩。”
  赵耕春擦擦头上的虚汗:“多亏了天才哥,吓死我了!”
  王天才说:“快回去报信,叫你爹躲躲。”
  赵家三进四合院,卧砖到顶,五脊六兽。
  客厅门口两边镶嵌着一副对联: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地势坤圣人厚德载物。横额是:耕读传家。
    赵文升立在客厅前的台阶上,面前站着老大、老二、老四三个儿子。
  赵文升用指头捣着几个儿子数落:“看看你们仨,一个个脖子脏得跟车轴一样,手上的垢甲有铜元厚,这能上得了张公馆的台面?”
  老四小声嘟囔:“日夜和长工拱在一起,身上干净个球!累死累活还挨熊,真是割鸡巴敬神,人疼死啦,神也得罪啦。”
  赵文升问老四:“你说啥?”
  老二拉了拉老四的袖子,说:“爹,他没说啥。”
  赵文升说:“以为我老啦听不见?针掉地下我都能听见!为啥叫你们日夜和长工伙计吃住在一起?那是叫他们觉着吃的住的穿的用的和主家一样,是一家人,这样才能拢住人心。”
  老二说:“爹,我和大哥、四弟都不识字,说话没地方放,你老人家不要生气。”
  赵文升说:“当年我也不识字,一担两筐来到刘岭。仇家打孽,杀光了刘家人。刘少爷从日本回来,埋了人,把地卖给了咱,地价一半交现款,一半从打的粮食中逐年扣清。以后来往的账目多了,不识字不中啦,这才下恒心,跟着一个老秀才从《三字经》读到《论语》。俗话说,半部《论语》安天下,你爹我安不了天下,可安个家还中。”说着走着出了大门外,儿子们跟在后边。
  老二指着岭上岭下说:“要没有爹弹蹬,咱家哪会有这三百多亩地哩。”
  赵文升说:“我这都是为了你们啊。可你们不成器,从小怕读书,到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清楚。”
  老四说:“我们就是再笨,也知道自己姓啥叫啥。”
  赵文升看着儿子们:“都说说叫我听听。”
  老大说:“我叫赵老大。”
  老二说:“我叫赵老二。”
  老四说:“我叫赵老四。”
  赵文升听着儿子这样报姓名,苦笑了一声:“这是排行,不是名字!老大,你是逃荒路上生的,叫赵耕荒;老二是到刘岭那一年生的,叫赵耕岭;老四,你是咱家有坡地那一年生的,叫赵耕坡。都记住没有?”
  三个儿子一起应声:“记住啦。”
  赵文升说:“到了张公馆,门房问尊姓大名的时候,别再忘了。”
  三个儿子说:“忘不了。”
  赵文升接着说:“老三叫赵耕春,春天是万物生长的季节,好种地。老五叫赵耕郊,郊是城外,咱刘岭在宜阳县城北,新安县城南,渑池县城东,这地方土头好,能养人。你们的名字为啥都带个耕字?七十二行,庄稼第一,人没有粮食要死,家没有粮食要散,国没有粮食要亡。谁不信,饿他三天试试!”
  老二说:“一顿不吃都不中。”
  老四说:“不种地他吃球!”
  赵文升说:“老四,你嘴里能不能放干净点儿?像这样咋出门当客哩!”
  老四说:“爹,我怕当客,正不想去哩。”
  老大说:“我也怕。”
  老二说:“爹,你去拜寿,俺几个在铁门街南寨门外等着你中不中?”
  赵文升问:“不拜寿,来回跟着跑啥哩?”
  老二说:“万一碰上刀客了,扑上去保护爹!”
  老四说:“一粪叉下去三个血窟窿!”
  老大说:“一镢头下去……”
  赵文升忙拦住:“好啦,好啦,今儿个出门行礼,能说点儿吉利话不能!”
  盐镇街是宜阳县北半部的一个大镇,离新安县城、铁门街都比较近,盐行,染坊,钱庄,饭庄,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各色齐全。这天逢集,街面上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茶馆里,几个赶脚的在歇脚,掂大茶壶的来回忙着倒茶续水。
  酒馆里,几个民团团丁在喝酒猜枚:“三桃园呀,四季财……”
  剃头匠来到文升钱庄的门面前,他站在高高的台阶下边问道:“请问,这是文升钱庄吗?”
  门面房里传出声音:“有啥事?”
  剃头匠说:“来给赵文升赵老掌柜剃头。”
  门房里面的声音说:“老掌柜不在。”
  剃头匠说:“听说是来盐镇啦。”
  里面说:“你到文升盐行去看看。”
  剃头匠说:“多谢啦。”
  一个打莲花落的叫花子,来到文升盐行门前,走着唱着:“打竹板儿走得忙,哟嗨!抬头见座大盐行。掌柜的大发财,银子元宝滚进来。掌柜的好行善,看见穷人就可怜……”叫花子罗锅腰,少个手指头。
  有人从门里扔出几张票子:“走吧,走吧。”
  叫花子拾起钱:“多谢掌柜!”正要走,迎面碰到了剃头匠,又唱道,“打竹板儿往前走,大哥剃头是高手。剃完头低一辈,一下子年轻二十岁。”
  剃头匠笑了:“你是夸我手艺好啊。”
  叫花子唱道:“你是虎落平川被犬欺,凤凰落架不如鸡。”
  剃头匠看见了叫花子是九个手指头,用黑话试探:“我是虎落平川怕皮子,凤凰不如尖嘴子?”
  叫花子看见了剃头匠脸上的麻子,也用黑话低声回应:“那是缺少高鞭子,身上没有腰逼子。”
  剃头匠笑问:“神灵寨?”
  叫花子也笑问:“熊耳山?
  剃头匠低声地说:“二架杆儿九指虎?”
  叫花子也低声地说:“麻三坑麻师爷?”
  剃头匠抱拳:“失认,失认。”
  叫花子抱拳:“幸会,幸会,”
  剃头匠问:“虎爷巡风,风落何处?”
  叫花子问:“麻爷剃头,要剃哪家?”
  剃头匠说:“赵大户。”
  叫花子说:“翰林第。”
  剃头匠拱手:“招财可喜!”
  叫花子拱手:“进宝可贺!”
  盐镇张家高门楼上挂着一幅大匾,上边雕刻着三个金字:翰林第。
  一辆马拉轿车停在张家二门外,奶妈引着小姐走出来,小姐面如满月,油红细白,两只眼睛像秋天的潭水,闪着波光,一条粗黑的辫子垂在身子后边。奶妈边扶小姐上轿车边说道:“玉珍,你跟着你爹去铁门街张公馆拜寿,抽空到他家花园看看,那里有些花草可稀奇啦。我娘家兄弟在那里当花匠,你就叫他三叔吧。”
  玉珍点点头,坐进轿车:“奶妈,你回去吧。”
  奶妈一再叮咛:“路上啥人都有,可不要轻易掀轿车帘子。记住没有?”
  玉珍说:“记住啦。”
  奶妈放下轿车门帘,车把儿赶着轿车走出大车门。
  玉珍老父亲张太公戴着礼帽,穿着长袍马褂,站在大门外的上马石上,不断地理着飘在胸前的胡须。
  管家招手,长工把一匹枣红马牵过来。
  张太公问管家:“高冠山的团丁哩?他不是答应借给咱四个人吗?”
  管家说:“答应啦,答应啦。”
  张太公说:“人哩?我可没白借,给过他们大洋。”
  管家看见了喝酒的团丁,忙向酒馆里招手:“老总们,该走啦,该走啦!到了铁门街,我请你们再喝!”
  团丁听见招呼,纷纷起身走出酒馆:“管家,你说的算话不算话?”
  管家说:“算话,算话!”
  团丁说:“不算话是老狗!”
  管家说:“老狗,老狗。”
  张太公摇头:“什么东西!”数落管家,“你都一把年纪了,叫他们蹬鼻子上脸,也太自轻自贱啦。”
  管家说:“是,是。”看见轿车赶了过来,小心地扶张太公上马。
  团丁护送着张太公和轿车向寨门外走去,管家骑头毛驴跟在后边。
  叫花子九指虎领着几个担竹货的,不远不近地跟着张太公一行。
  管家向后边看了看,走向团丁交代他:“小兄弟,那几个担竹货的,老跟在咱们后边,我看是不怀好意,去俩人把他们挡住。”
  班长指了指走在后边的两个团丁:“你们两个留下。”
  这两个团丁从肩上卸下枪,站在路中间,等着卖竹货的过来。
  九指虎看见有团丁拦路,便指着挑竹篮的说道:“要是他们拦住了,你上前答话,就说这边竹货不好卖,要到铁门去卖。”说话之间,就来到了拦路团丁的跟前。
  团丁把枪一横:“站住!”
  九指虎等人微笑着站住了。
  团丁厉声问道:“你们为什么老跟着我们,想要干什么?”
  挑竹篮的点头哈腰地说道:“不敢,不敢!俺们听说铁门街竹货好卖,想到那儿去卖。”
  团丁喝道:“统统给我勾回去!这几担竹货必须在我们盐镇街卖,不准挪地方!”
  挑竹篮的说:“请老总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吧!”
  团丁眼睛看着天说:“不行!”
  挑竹篮的匪性发作,捋捋袖子说道:“你们盐镇张家也太霸道啦!”
  团丁指着挑竹篮的骂道:“你狗眼看清了,我们不是盐镇张家,我们是高冠山的民团!”
  九指虎听见高冠山三个字,急忙上前拉住挑竹篮的:“勾回去,勾回去!”
  刘岭村外打麦场上,磨子围着麦秸垛追一个女的,女的绊住石磙跌倒,磨子扑了上去。
  赵耕郊骑着车子来到场边,见状喝问:“干什么?”急忙下车。
  磨子看见赵耕郊,慌忙躲到麦秸垛后边。
  女的披头散发跑过来,拉住赵耕郊说道:“五弟,快救救我!”
  赵耕郊看见是四嫂,惊异地说:“四嫂?”
  四嫂哭起来:“五弟呀……我去地里送饭回来,在这儿碰见了磨子,想不到他会起坏心……”
  赵耕郊怒不可遏地喊了一声:“磨子,你给我滚出来!”
  磨子从麦秸垛后边走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五掌柜,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啦……”
  赵耕郊气得浑身打战:“你色胆包天,竟敢欺主!”举起自行车向磨子砸过去。
  磨子大叫一声:“饶命呀……”爬起来抱头鼠窜。
  赵耕郊追着喊:“哪儿远往哪儿滚,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阅读提示:铁门的作者是刘育州,全书语言优美,行文流畅,内容丰富生动引人入胜。为表示对作者的支持,建议在阅读电子书的同时,购买纸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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