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美)西尔维娅·普拉斯 日期:2021-12-28 05:11:54
有位太太姓“樱桃”,名字叫茉特尔,她拥有苹果巷最整洁、最完备、最闪亮也最幸福的厨房。人人都这么说,而且他们一直这样说。樱桃太太的厨房里飘着最美妙的香味。今天是炸鸡和蓝莓纸杯蛋糕,明天就是脆皮烤猪肉和姜饼。怪不得樱桃先生和樱桃太太都长得圆滚滚、红润润的。
某个周一的早晨,阳光像溪流一样洒在樱桃太太厨房的窗子上,在亮闪闪的亚麻地毯上投下一块光,就像黄油一样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可口的培根和热咖啡的香气。
“砰!”吐司机说,两片金黄的吐司弹出来。一片给樱桃先生,一片给樱桃太太。樱桃太太在她的吐司上抹了一层草莓酱,樱桃先生在他的吐司上抹了一层三叶草蜂蜜。
“嗯!”樱桃先生恍若梦中,低声说,“我真喜欢在早上吃脆脆的吐司。”
“多亏了我们这台又好用又闪亮的吐司机啊,”樱桃太太说,“这些年它每天都给我们做金黄的吐司,从无间断。”听到她说这话,吐司机骄傲地闪着光。
“哔,哔。”咖啡机叫起来,他眨眨红眼睛,不甘落后。
樱桃太太将咖啡倒进了两只镶着蓝边的杯子。“你知道的,”她微笑着对丈夫说,“这台咖啡机烧出了这么不同凡响的好咖啡,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它有魔力呢!”
樱桃太太自己也吃不准她的话对不对,甚至就在她说话的时候,两个厨房小精灵还在互相打来打去,躲在糖罐后面咯咯直笑。遥想当年,樱桃太太的曾祖母还在的时候,会有那种特别的厨房小精灵把搅拌过的牛奶变成黄油,看着面包在老式炉子上发酵涨开,松松软软,外面有硬皮。有时候,这些小精灵想来点恶作剧,就会让奶油变质,闹得下蛋的母鸡心神不宁。不过,大部分情况下,他们都是表现好、靠得住的小精灵。通常,夜幕降临时,懂事的主妇会把一碗粥搁在门口给他们吃,里面加一点儿蜂蜜和葡萄干。
樱桃太太不知道这些精灵的后代就住在她的厨房里。这两个小精灵都有长得没法发音的名字,这些名字代代相传,父亲传给儿子,母亲传给女儿。不过他们都有呢称,一个叫盐,一个叫胡椒。一个精灵穿着白色套装,睡在樱桃太太的银色盐瓶里,而另一个精灵则穿着带斑点的棕色套装,睡在樱桃太太的银色胡椒瓶里。他们俩的工作是监督厨房里的居民做好自己的日常工作,和谐相处,心满意足。
樱桃先生找到了他的玳瑁框眼镜,他每天早上都要说这眼镜不晓得是给哪个小淘气藏起来的————就为了找个乐子,然后他吻别樱桃太太,出门上班去。
樱桃太太一边低声哼着歌,一边在洒满阳光的厨桌边坐下,晚餐要给樱桃先生做他最喜欢的炖牛肉,现在她得削萝卜皮。她神采奕奕、满心欢喜地在厨房里扫视了一圈:看看洗衣机,瞧瞧正在烘焙的烤箱,瞅瞅正在发出低低的隆隆声的冰箱,那里面冷藏着给樱桃先生当甜点的香草冰淇淋。
“我是一个多么走运的女人啊!”樱桃太太大声对自己说。
“确实走运。”冰箱低声说。
“千真万确。”烤箱低声说。
“嗯哼,”洗衣机清清嗓子,“一点儿也没错。”
P31-35
西尔维娅·普拉斯是二十世纪最有影响力的诗人之一,这一点举世公认。不过,普拉斯还写过几则妙趣横生、诗意盎然的童话与童谣,却鲜为人知。这位早逝的天才早早经历了婚姻与生育,体验到其中的乐趣与辛酸。此后的故事令世人唏嘘,但至少,在普拉斯为自己的两个孩子写的童话与童谣中,我们看到的,自始至终是温暖而明亮的色调。
有的童话重在说理,把大道理塞进小故事。普拉斯写童话不是这种路数,她的关注点更多地放在韵律和诗意上。入夜以后变出神奇花样的床(“不只是一张白色的,小小的/被窝紧紧的,小小的/夜幕降临时,小小的/灯火熄灭后,小小的床”),一家大小挨个试穿的神奇套装(“羊毛的、老派的、崭新的、芥末黄的套装”),还有闹了几分钟不成功的“革命”以后又迅速回归正常的厨房秩序(“门儿开了又关。盖子上蹿下跳。所有的厨房居民都在摩拳擦掌”),都体现了普拉斯对日常生活观察的细致人微,在世俗杂役中寻找乐趣和梦想的慧根。她的童谣部分押韵,大体上口,自由自在的笔触却基本不受格律的束缚。即便是在散文体的童话中,她仍然斟酌和锤炼每一个浅近的、适合儿童阅读和诵念的英语词汇,将它们排列组合、反复铺陈,像演奏一支回旋曲。
这本小书其实也促成了我翻译生涯中的两个例外。首先,出于对诗歌的抗译性的心理障碍,此前我从不敢涉足诗歌翻译,这回算是借着童谣的形式稍稍尝试了一下分行的文字,虽然貌似简单,仍深感惴惴不安。其次,我几乎没有译过童话,下笔时多少有点踌躇自己缺少童心,思路和词汇都过于成人化。起初,我只是把原文拿给刚学过几年英语的女儿试读,看看她是不是喜欢这样的童话。她看了两页一直在会心地微笑,于是我又试着让她抱一本词典,用铅笔在纸上将这些好玩的文字转化成中文。就这样,经过一个暑假,她基本上把两个童话的一大半内容都译成了初稿,然后我一边修改一边录入,同时补上那一小半她没来得及译完(开学以后她便照例淹没在作业里)的内容。至于童谣,我们两个念一句,想一句,写一句,大体得算是共同推敲的成果。她的初稿里当然会有不少语法错误和理解上的笑话,但也有一些句子是我自己下笔时万万不会想到的————我得承认,常常地,她的表达比我更适合孩子的阅读习惯。总而言之,这一次合作,于她是一堂课,于我也是一堂课。最大的收获,莫过于听我的女儿由衷地感叹一句:“原来翻译是一件开头那么好玩,后来那么辛苦的事。”
黄昱宁
2014年10月